他是打算让林栝去宁夏替他守着地盘的,自然不会同意。

林栝说,他的另外两个女婿都在宁夏军中,说话也各有份量,与其三人在一起纷争,倒不如他另辟蹊径到辽东趟出一条路,或许能够遥相呼应彼此守望。

赵霆分辩不出林栝此话是真是假,可他这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却让他动容,以致于连他被派往云南都不觉得那么排斥了。

或许他在云南还能另外干出一番气象来。

赵霆一直等到林栝将六人一一击败,才走到近前,点头赞道:“不错。”

士兵认得是林栝的岳父,招呼一声便识趣地离开。

林栝捡起地上棉帕,胡乱地擦把脸上汗珠,问道:“岳父找我有事?”

赵霆沉着脸,拍一下林栝肩头,“阿清小产了。”

“小产?”林栝呆住,讶然地问:“她几时有的孕?”

“郎中说快两个月了,”赵霆叹口气,“你们也是,吵吵闹闹的也不记着日子。你一气之下跑出来,阿清不放心,贸贸然跟着往外追,不留神被门槛绊着摔了一跤。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两口子吵架哪有隔夜的仇…阿清刚失了孩子难过得不行,你回去看看吧。”

林栝沉默片刻,低声应道:“好。”

赵惠清留在赵家养病。

刚进门,林栝就闻到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儿,而赵惠清头发散乱地躺在床上,脸上泪痕犹存脂粉未施,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林栝突然就想起自己生病卧床时,赵惠清陪在身边喂他吃药,陪他说话的情形,心底软了软,温声问道:“你还好吧,觉得怎么样?”

赵惠清又落了泪,委屈地说:“疼,肚子疼,膝盖疼,身上也疼。”

林栝叹一声,“以后当心点儿,别冒冒失失的。”

“这里的门槛比咱家门槛高,我气急了头没当心,”赵惠清撇撇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相公以后别去找那个狐狸精了,咱们好好过日子,再生个孩子好不好?”

林栝心里“咯噔”一声,细细思量过这番话,心头那丝怜悯顿时烟消云散。索性拉一把椅子,在她床头坐下,很郑重地说:“惠清,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跟旁人没有关系。那天我之所以去见她,是要给她个交待,毕竟是我亏欠了她…”

“你为什么要给她交待?”赵惠清张口打断他的话,“你们是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所以才觉得亏欠她?”

林栝无语,再不打算解释,默默地站起身,“你好生养病,我后天启程去辽东,要准备一下。”

赵太太正端了药碗进来,恰听到两人对话,赔笑道:“阿栝陪阿清把药喝了,现在天色已晚,等明天再收拾也不迟。”

林栝垂眸,“我怕手脚不利索洒了药,让丫鬟伺候她。”说完大步离开。

“娘,你看看他,就这么狠心对我,我还活着干什么,倒不如死了好,让他后悔一辈子。”赵惠清气恼不已,也不顾得烫,抬手将药碗打翻在地上。

熬了一个多时辰才熬好的药汁溅得满地都是。

“阿清…”赵太太有些不满地说:“你这是何苦来,早点吃药养好身子也可以跟着阿栝去,现在你这般病恹恹的,他就是有心带你也带不了。”

赵惠清呜呜咽咽地说:“他已经被狐狸精迷了心窍,又哪里还想得起我?”

赵家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林栝只字未提。

倒是薛青昊前去送行时,只看到十几个兵士不曾看到赵家人,多嘴问了句。

“在家里已经道别了,没必要再出来跟着受冻,”林栝简单地解释一句,转换话题,“你先前说的还作不作数,等过两年,到辽东找我?”

“当然作数!”薛青昊重重点头,把短匕给他,又递过手里拎的包裹,“里面是个兔毛护耳,我姐说辽东比宁夏更冷,在外头站久了能把耳朵冻掉,就让人做了这个。还有件灰鼠皮的坎肩,是在成衣铺子买的,穿着能护住前心后背,而且不耽搁拉弓射箭,非常方便。”

林栝心里有少许黯然。

以前严清怡都是亲手给他缝制衣衫的,现在却是到外面成衣铺子去买。

只是不过数息,林栝便释然,爽朗地笑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有事的时候给我写信。众位兄弟请了,我们这便启程。”朝着众人行个罗圈揖,利落地翻身上马,与另外五人一道绝尘而去。

薛青昊油然升起一股豪迈之情,只看着远处人影渐小,才转身回府。

进得内宅,将告别时候的情形说给严清怡听,“…我觉得不太对劲儿,以前林大哥回宁夏,姐都给他带很多吃的穿的,可这次林大哥只带了个小小的包裹,若不是姐给他送了件坎肩,他可能连过冬的衣裳都没有。”

严清怡怔一下,面色平静地说:“林大哥的家事,他自会处理,用得着你跟着操心?这一路沿途都有驿站,到哪里不能吃东西,冬天吃冷食身子发凉,到驿站喝点热乎汤水多好。”

听起来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可薛青昊仍是觉得疑惑,嘴里嘟哝着,“林大哥又提到让我过两年去找他…他已经记起以前的事了,姐还是跟林大哥好吧。我觉得七爷整天高高在上板着个脸,稍有不如意就劈头盖脸训一顿,而且弱不禁风的,走到哪里都捧着手炉,哪里比得过林大哥好?”

严清怡蓦地沉了脸,“这话是你能说的?”

“为什么不能说?”薛青昊赌气道,“我就是觉得七爷不如林大哥好。”

严清怡斥道:“林大哥是有家室的人,你想让我当姨娘,给他娘子端茶倒水捶腿捏肩,还是在他娘子跟前立规矩?”

薛青昊梗着脖子道:“林大哥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再说了,姐便是跟七爷好,难道就能做个正头娘子?”

严清怡愣住,忽地抬手一巴掌打在薛青昊脸上。

薛青昊并不觉得疼,却是觉得委屈,不服气地说:“我又没说错,姐为什么打我?”

严清怡无言以对。

七爷是允过她要明媒正娶,可如今一应礼节俱都没有,不怪薛青昊会如此想。

可心里仍旧是发冷,沉着脸道:“阿昊,如果我有选择,我肯定不会住在这里。可是我有吗?荷包巷的宅子一个月三两多的租钱,我从哪里赚来,单单做几朵绢花连吃穿都赚不出来。还有,荣盛车行是七爷的本钱,秦虎秦师傅是七爷的人,那位章先生是看在七爷的面子上教你读书…如果不是七爷,你现在仍然在顺天府牢狱里等着过堂。”

薛青昊低头不语。

严清怡又道:“如今你住着七爷的,吃着七爷的,你有什么资格指摘他好或者不好?七爷教训你,是因为他有这个本事,你倒是说说看,那天他考问你的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薛青昊嗫嚅不能成语,“我忘了是哪两句?”

严清怡轻声道:“你看,连什么话都不知道,倒是学会挑剔别人了。我告诉你,是《论语》里仁的富贵篇,赶明儿你问问章先生如何解,等想得透了,写出来呈给七爷看,这才是你该有的态度…你崇拜林大哥,林大哥拳脚功夫的确好,可他以前也是正经读过书的,如果不学武,没准也能考个秀才举人回来,你行吗?你可以不讨好七爷,但是你必须得敬着他!”

薛青昊咬着牙,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答应着,“我知道了。”

严清怡面色稍霁,“七爷之所以挑中章先生给你授课,可不止是看他学问好,更重要的是他为人通达,你好生跟他学。”

薛青昊点点头,告辞离开。

严清怡却是好一阵儿不得安心,既是担心七爷所许终成空话,又担心薛青昊不能成器,索性提笔抄了两遍《心经》才渐渐平静下来。

进了腊月,就开始准备过年。

赵太太要给赵霆收拾行装,要照顾赵惠清,还得打点往各处送的年节礼,忙得不可开交。

所幸赵家在京都结识的人不多,只七八家,每家中规中矩地备上八样礼也算是顾全了礼数。

而赵霆不等腊八就带着百二十名士兵启程赴任。

赵太太本以为会松一口气,谁知道赵惠清却越发难伺候。

开始,她抱怨林栝忘恩负义不顾夫妻情意,后来则抱怨到赵霆身上,说赵霆没帮上忙不说,反而弄巧成拙,还不住嘴地唠叨赵霆打她那一巴掌。

若不是那一下,她何至于掉了孩子,把拴住林栝的线也断了。

赵太太起先还劝慰几句,后来就听不过去,没好气地说:“你快消停点吧,说来说去好像都是你的理儿,别人都对不起你。你跟阿栝的事情我劝过你多少次,你非不听,就是得闹腾,我也不说了。可你爹呢,就是因为你,你爹才得罪了七爷被派到云南去。他在宁夏足足三十年才爬到这个位置,这次又立得大功,本以为能更进一步,谁知道明升暗贬,不知道三年能不能回得来。”

赵惠清立刻翻了脸,吩咐丫鬟收拾东西要回桃园胡同。

赵太太已经有点受不了她,正好腾出工夫在家里除除尘,并不十分相劝,吩咐车马把她送了回去。

桃园胡同三间正房有十几天没住人了,屋里潮湿阴冷。

赵惠清刚进去就觉得从内往外泛凉气,又觉得屋里憋闷不透气,连忙吩咐秀枝生火烧炕,吩咐秀叶支药炉煎药,又让擦桌子掸椅子清扫灰尘,又得把被褥拿出去晾晒。

她身边就秀枝跟秀叶这两个贴身丫鬟,外加厨房做饭的吴嫂子和看门的吴大叔,个个被支使得团团转。

等天色暗下来,吴嫂子才想起没买菜,家里只有她两口子平常吃的萝卜白菜。

没办法,只得把白菜清炒了又炖了个没滋没味的萝卜汤。

赵惠清根本吃不下,半夜三更饿醒了,吵着让吴嫂子起来摊了张鸡蛋饼,这才算是填饱了肚子。

小产虽然不比正经生孩子,却是极伤身,总得坐上半个多月的小月子才能休养好。

赵惠清经过这番折腾,第二天就觉得身子有些沉,似乎是着了凉。赵惠清隐隐有些后悔不该贸然搬回来住,可又是好强,硬撑着不肯告诉赵太太。

过得几天,觉得身子愈发沉重,竟是病倒在床上不能起身。

秀枝忙叫吴大叔请郎中,可临近年关,有的医馆已经闭门歇业,有的则不愿意出诊怕染了病,吴大叔跑了半天才请回来一个郎中。

郎中把过脉,提笔开了个祛风散寒的方子。

一剂汤药吃下去,风寒不见好,身下却又开始淋漓不止,本来是暗红色,后来竟是鲜红色。

赵惠清这才着了慌,连忙打发秀枝去请赵太太。

赵太太见状唬了一跳,拿出银子请了个颇具名望的老大夫来瞧,老大夫诊过脉,又看了先前郎中的药方,摇摇头,“这方子开得太过草率,大黄固然清热解毒,但是又有活血攻下之效,大为不妥。”

赵太太问道:“那如今怎么办,可有应对之法?”

老大夫连连叹几声,“先吃上两副药,看看效果如何。”

赵惠清既悔且恨,只得老老实实地每天捧着药碗喝药,转眼间就到了腊月十八,朝廷封印。

退朝前,康顺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宣读了七爷的亲事,“…允婚济南府严氏三娘,赐宅积水潭,婚期定在六月初九。”

一石惊破千层浪,不过三五天的工夫,已经传遍了整个京都城。

众人都在打听从哪里冒出来严三娘这号人物。

陆致在会同馆也听说此事,面色阴晴不定地回到了家中…

第141章

由于陆致的周旋, 大姨母不管在牢狱还是在劳役都没受过太多苦,可这三年她还是苍老了许多, 不再是当年那个颇有风韵的妇人, 而是完全变成了一个超出她年纪的老妪。

薛家姐妹三人, 最小的已经离世,二姨母流放到了湖南做苦役, 如今音讯皆无。

唯独大姨母还算安稳。

她生活虽然安定, 可心里却丝毫不能平静。

只要她合上眼, 就会出现薛秀才的身影, 颤巍巍地指着她怒骂:为了一己私利, 连累两个妹妹,我没有你这样自私无情的女儿。

再睁开,又好像是薛氏的面容,头顶突突往外冒着血, “大姐, 我不要嫁给傻子, 我不嫁人。”

再然后, 是陷在泥潭中的二姨母, 张着手挣扎,“大姐救我, 救我…”

每日每夜, 无休无止。

大姨母一刻得不到安宁, 只有跪在观音像前诵经悔过的时候才能有所安慰。

陆致回家时, 大姨母刚念完两卷经, 看上去神情还算平静,可那幅憔悴的面容和眼底明显的青肿却让人不忍目睹。

陆致强忍着心头厌恶,淡淡道:“你听说没有,你那个外甥女要发达了?”

“哪个?”大姨母空洞无神的眼眶里浮现出一丝惊喜,“阿娇病好了,能认人了?”

陆致 “嗤”一声,伸手捋捋胡子压下眸中轻蔑,摇头,“不是阿娇,是严家那位。不知怎么攀附上七爷,今天圣上早朝时宣布,她要成为平王妃。”

大姨母目光呆滞,好半天“哦”一声,再没反应。倒是旁边彭姑姑着实吃了一惊,心里暗道:当初就觉得这位严家表姑娘不是池中之物,果真就一跃枝头成凤凰了。只可惜老爷看走了眼,生生把棵富贵苗赶出了家门,如今再想攀扯上关系可就难了。

彭姑姑没有料错,陆致正是打着这个主意。

他本以为上次将罗振业一党扳倒之后,空出许多职位,自己就可以重新得到重用。而事实上,罗振业倒台,张弦在内阁的势力可以说是一人独大,这种从五品官职的任命如同囊中取物轻而易举。

不但陆致能够官复原职,还能再给陆安平安排个差事。

他已经做好了上任的打算,并且为了父子两人上衙方便,特地在南薰坊换了处住所,没想到十拿九稳的事情,偏偏在任命下来的前一天成了泡影。

张弦很明确地告诉他,是司礼监那边在圣上面前说了话。

司礼监最有分量的就是秉笔太监范大档。

陆致攀扯不上范大档,便退而求其次,打起邵简的主意。

邵简陪侍在圣上面前四十多年,素来勤恳克己兢兢业业,可出宫荣养之后却是动了春~心,最喜欢体娇貌美的年轻姑娘。

陆致不用另外找,家里就有个现成的。

他对蔡如娇说,她去伺候邵简,他就把二姨母从湘地弄回来,再不受那边的虫瘟劳役之苦。如果他高升之后,肯定会想法把蔡如娇接出来。

毕竟他嫡亲的外甥女给人当丫鬟使唤,传出去也不好听

蔡如娇信以为真。

而且,她想得简单,邵简是个年近花甲的老太监,最多就是伺候茶水点心,然后捶个背捏个肩,再不会有其他事情,所以心甘情愿地去了。

去的时候,蔡如娇还是个水灵灵脆生生带着刺儿的嫩黄瓜,半年后,浑身的刺儿早被撸了,成了干瘪枯瘦斑痕累累的老黄瓜。

刚被陆安康接回来那两天,蔡如娇几乎不认得人,都只蹲在黑暗的墙角,见到人靠近,身子抖得像是秋风中的黄叶,磕头如捣蒜说:“我听话,我吃药,我干活,我什么都答应,只别让我去伺候公公。”

那股惨状教人无法目睹,即便是大姨母,活了半辈子,见过许多龌龊事,也不敢上前打听。

隔了七八天的工夫,蔡如娇才慢慢由得人靠近。

彭姑姑伺候她洗过一次澡,出来后红着眼圈对大姨母道:“…身上没有处好的地方,有香火烫的,有鞭子抽的,还有刀割出来的,新伤旧痕数不清多少道。”

大姨母沉默不语,只闷在内室又念了两天经。

陆安康提出要带蔡如娇回老家,大姨母没反对,只是说:“天寒地冻的,回去之后没人照应,不如先在京都养养病,等天气暖了再回。”

陆致却是跳了脚,冲着陆安康吹胡子瞪眼,“你这个不肖子,有本事就自己赚钱养着她,别待在老子跟前碍眼。被人玩够了的破烂货你也愿意要?”

陆安康收拾行李就要走,大姨母拦住他,一字一顿地说:“就在家里住,我看谁敢撵了你?”

陆安平两边说好话,偷偷跟陆致道:“表妹怎么着也是受了苦,撵出去面上不好看,再者在娘面前也说不过去,反正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儿。过阵子等相看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二弟也就忘了这茬。二弟脾气拧巴,要是闹腾开来,于家里声名不好看。”

背过去又悄悄告诉陆安康,“表妹确实可怜,你身上顶多十两二十两银子,先个住处都没有,再让表妹跟着你颠沛流离吃糠咽菜?就听娘的,先给表妹养养身子,再慢慢从长计议。”

两下里和稀泥,总算把陆致跟陆安康稳住了。

只是蔡如娇始终是梗在陆致心口的一根刺,一来提醒陆致做的亏心事,二来是彰示着陆致的失败。

陆致恨不得立刻把蔡如娇撵出京都再也见不到她,可碍于大姨母手里攥着他诸多把柄,而且还想有个好名声,始终不敢做得太过。

今天陆致听说严清怡即将嫁进宗室当上平王妃,那颗沉寂许久的心像是久旱的禾苗遇到了甘露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只记得严清怡是大姨母的亲外甥女,曾经在自己家里待过大半年。

别的不说,吃的穿的是丝毫没有亏待她。

还带着她进出伯侯府邸,去过桃花会,说不定就是那次得了七爷青眼。

如今她攀上高枝,正应该提携他才是。

女人,不管是嫁到寒门小户还是达官显贵,都要娘家给力才能在婆家立足,即便是宫里的妃嫔,也得依靠娘家的势力。

严清怡没有别的亲戚,陆致正是最好的选择,只要她愿意提携,他就能给她最大的助力。

陆致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撺掇着大姨母去找严清怡叙旧。

大姨母冷笑,“老爷怕不是忘了,当年还是老爷把人赶回济南府的,而且我三妹是怎么死的,我二妹因什么流放湘地,这可跟阿清脱不开干系。阿娇傻乎乎的由得老爷糊弄,阿清心里可有数。我不往她跟前凑还好,要是真找上门去,只怕老爷连现在的官职都保不住。”

陆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拍着桌子嚷了声,“蠢货,败兴!”

拂袖离开,往西厢房找他新纳的小妾去了。

俗话说“官场失意,情场得意”,张弦见陆致立了大功却未能升职,心里过意不去,就把自己身边添香的丫鬟送给他。

正巧大姨母年老色衰,且整日拜佛清修,不愿再行男女之事,陆致便把自己因差事轻松而过剩的精力完全用在小妾身上,倒也快活。

小妾年方十八,身娇体软,说话如黄莺鸣啼婉转可人。

陆致进得西厢房不久,里面就传来时断时续的鸟叫声。大姨母充耳不闻,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默默地诵起了经文。

***

严清怡也听说了早朝那件事,没有特别欢喜,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将之前做好的嫁衣找出来,打算往上绣花。

先前七爷特特指明想要白头富贵的图样,严清怡不想忤逆他,便往喜铺买了花样子来。

白头富贵是两只比翼的白头翁在牡丹花间嬉戏。牡丹花要绣成粉色,白头翁则是黑色中间夹杂着黄绿。

严清怡刚把颜色搭配好,还没开始绣,就听外头吵吵嚷嚷甚是热闹。

却是宗人府的右宗正并礼部仪制司的主事送了聘书以及礼书来。

宗人府是专门处理宗室事务的机构,掌管宗室名册、编纂玉牒以及宗室子女婚姻嫁娶生死安葬等琐事,管事者不是亲王便是郡王。

右宗正便是康顺帝的近支堂弟,安郡王。

严清怡没有长辈在此,一应物事都是交给了薛青昊。

薛青昊起初不信,等看清聘书上明晃晃的烫金正楷写着济南府严三娘几个字,才愕然地张大嘴巴。

等安郡王诸人离开,薛青昊迫不及待地将聘书和礼书交给严清怡过目,“姐,七爷真的是要明媒正娶。”

严清怡略略扫两眼,放到旁边,温声问道:“上次吩咐你的事情可做了?”

薛青昊点点头,“章先生已经细细地给我讲过,我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