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承禧殿,秋静已经备好了午膳。

红漆云脚桌上摆了两个银盘、四个小盏,珍馐佳肴,格外精致。粉彩方花底茶杯里是上好的香茗,袅袅余味,沁人心脾。

庙堂上再紧张,也波及不到宫闱。重重帷幕遮掩的背后,照例是脂粉凝香,奢华细致,哪里用得上谁来粉饰太平。

用过午膳,景宁靠着软席,手里拿着前日未看完的书。

刚翻了两页,有宫人来通报,姜常在稍后过来拜见。

“主子,这姜常在实在有趣得紧,每一次来,都要事先知会一声,也不知是为了躲谁!”冬漠走过来将炕上散乱的被褥整理好。

景宁闻言,放下手中的书,笑道:“你怎知她有意躲着?”

“不是吗?要不为何要事先通报呢!”

景宁轻笑不语,随即起身,将案几上的书一一码放好。

是不是在躲,躲谁,她不知道,可最近姜珥时常来承禧殿,是为了见谁,却是难逃她的眼睛。

晌午的阳光,很明媚。

院中的雪被打扫得干净,只剩下堆砌在墙角的寸许残雪,回廊外,青灰色的方砖地被太阳一照,微微地泛白。角落里有口天井,旁边的树干早就枯了,偶尔飘下来几片黄灰色的残叶,又干又脆,未落地,就被风刮得没了踪影。

姜珥踏进门槛,臂弯里挂了一个红漆双层食盒,一袭凫靥裘斗篷,帽子边缘抿了一圈褐色的裘毛,遮住了大半张脸,未抬头,先躬身行礼。

“贱妾姜氏,拜见宁嫔,宁嫔万福金安。”

“无须多礼,快屋里坐!”

来过多次,依然是这般客气,景宁上前一步扶着她,路过门廊,不忘朝着伫立得笔直的侍卫吩咐道:“赵侍卫,我与姜姐姐有体己话要说,这儿没你的事了。”

寒风里,赵简目光直视前方,仿佛一座泥雕。听言,他微微颔首,目光从景宁的身边荡过去,只一瞬,便移开了视线。

“卑职遵旨。”

低眉垂目的姜珥,整个人都裹在斗篷里,显得格外娇小纤柔。

她在景宁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此时,难得抬了眸,柔柔地道:“姐姐的这个侍卫倒是难得,这么冷的天竟然还在风里头站着。”

景宁回首,顺着她如水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那回廊外的天井边,赵简侧着身子,站得八风不动。冷风嗖嗖地吹,剑刃一般的薄唇,抿得紧紧的,使整个侧脸显得越发坚毅。

“姜主子有所不知,他啊,是皇上派过来专门给我家主子看门的,倔强得很,一心想着回去守城门。”冬漠将姜珥臂弯里的食盒接过来,脸上笑意盈盈。

景宁莞尔不语,却见姜珥的目光片刻不离赵简身侧。

“上次,我还与赵侍卫说起,要调他去京畿营来着!”景宁帮姜珥脱下身上厚重的斗篷,端了热气腾腾的茶盏给她。

“那他答应了吗?”姜珥脱口而出,须臾,又觉问得突兀,忙补了一句,“京畿营可是个好地方,大抵宫中侍卫都想去吧。”

京畿营戍卫皇城,由皇亲贵戚的八旗子弟组建而成,更胜昔日的羽林郎,颇得皇上器重。守卫京师的八旗兵丁们,无一不以调入京畿营为荣。可一旦入了,便不再是这宫城中的人,也不能再靠近宫苑…

“姐姐想让他答应吗?”

姜珥一怔,随即,垂首,掩去脸上表情,“宁嫔开玩笑了,赵侍卫答不答应,贱妾如何晓得。”

“看姐姐的样子,似乎很关心这赵侍卫…”景宁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眸中笑意渐渐深了。

姜珥窘迫地移开目光,纤长的眼睫微微翘着,盈盈颤动,宛若惊蝶,牵着人心随之悸动,“宁嫔取笑,贱妾与赵侍卫…并不相识…”

不相识?

那为何,自从将这赵简调入承禧殿,她紧跟着就来频频串门子呢…

“京畿营可是八旗子弟梦寐以求的地方,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呢,主子好心,却偏偏被他拒绝了,生生是个无趣的人。”冬漠不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此时,却将喜怒都摆在了脸上。姜珥不识她的性子,只当是心直口快,心底却恍然一松。

“大概是人各有志吧…”

她柔柔的目光漾过去,迎着光,似水般缱绻。

“主子,喜公公来通传,皇上待会儿过来。”这时,秋静捧着一叠锦棉彩缎走了进来。

姜珥蓦地回神,却是起身朝景宁道:“既然皇上要来,那贱妾就此告辞了。”说罢,她便取来雪白的鹤氅,可未等穿戴好,就被景宁轻轻地拦了下来。

“姜姐姐留下吧,皇上过来了,也好说说话。”

姜珥不自觉向外望了一眼,回身,递给她一抹浅浅的笑,“贱妾精神不济,有些头疼,就不打扰宁嫔和皇上的雅兴了。贱妾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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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姜珥缓缓而去的身影,景宁望了一眼站在回廊外的赵简,转身,对着正往铜炉内添加火炭的冬漠道:“现在知道她在躲谁了吧。”

冬漠小心翼翼地用夹子拨了拨炉内烧得通红的炭火,头也没回地问道:“谁啊?”

皇上…

申时不到,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

菲薄的白雪绵软如絮,簌簌地落了一院子,天地间,被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色,越发的静谧。

料想到他大概不会来了,景宁批了件羽毛缎鹤氅,撑着一把伞,踏着满地落雪,走出了寝殿。

呼入的气很凉,吐出的却是温热的:她未走远,徐徐几步,便停住在了后院回廊外的空地上,院中几株冰梅芳菲,未开的花苞如胭脂锦绣,堆了浅浅的雪,煞是可爱。

入宫一年多,这样安静的赏雪倒是第一次。想她也是在寒冬腊月入宫,现下过了整整一个年头,倒不曾想,自己会从最初一个小小的宫婢,晋封为嫔。这宫里头,未经过选秀而得封号的,唯她一人;树大招风,若非后宫嫔妃倾轧,东西六宫各自为政,她也未必能在夹缝中求得生存。

可也正因如此,各宫的娘娘们又无一不是出身上三旗的高贵女子,家世显赫,家底殷实,父兄又有禄位、居高官的不计其数,宫闱内势力相较,才会如这般残酷。受宠与失宠之间,尚且要依照朝局权力更迭,太和殿上有什么风吹草动,自然也落不下这寂寂宫闱。可只有她,出身实在低得很,就算硬是提拔,也没什么资本与其他妃嫔一争高下。

所以,太皇太后会对她青睐有加,事事委以重任;乾清宫那边儿,本不能与妃嫔谈及的事,他反倒方便与她来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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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昵

景宁自问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步步走得如履薄冰,却,并不仅仅是为了生存…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衬得腊梅嫣红,愈发娇艳。

眼前,花吐红蕊;耳畔,落雪静谧。

这时,一袭墨色锦缎闯入了眼帘:

短袄蟒袍,狐裘的镶滚,缎面上的金银绣线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夺目。他负手而立的样子,像极了那江南石板路走来的俊雅书生。

“大冷的天,不在屋子里窝着,跑出来赏梅?”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身边响起。

檀香木骨的伞抬起,露出了一张笑脸,皎皎月颜,脸颊冻得嫣红,更显剔透。“皇上怎么冒雪来了,若是受了凉,臣妾可是担当不起。”

说罢,将那伞移到他的头顶。

“是不是料想朕不来,就连晚膳都不给准备了?”他修眉微挑,将伞接到手里,严严实实地裹住她的肩。

方才走进前殿,里头竟然连个接驾的人都没有,更遑论是晚膳吃食,还是让小禄子去招呼承禧殿的宫人,在铜鼎内加了火炭,又备了热酒羹汤。这会儿大概都齐全了。

“臣妾接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她煞有介事地将手交挽在身前,欲见礼,柔荑却被他一把握住。黑眸眯了眯,眼底碎波荡漾,“还知道迟,朕真应该罚你。”

“是小禄子该死,明知道雪天路滑,也不拦着万岁爷。”

大雪封门,她以为他定会留宿在乾清宫,所以才会打发了秋静冬漠她们去歇着,就连正殿内的火炉都熄了,只留两个火盆在寝殿内熏着。谁知,他还是来了。

“就这么不待见朕?”微挑的眉,带了三分戏谑。他不来,她倒是一点都不紧张,反而自得其乐。这后宫妃嫔,她可算是出奇的了。

景宁腮边染了一抹笑靥,抬脸,眸亮如星,“臣妾岂敢。臣妾满心的牵挂,可都是皇上的…”

他到底还是来了。

在这宫里,没有哪个妃嫔是特别的,品阶与家世出身,相得益彰,他给的宠爱也是恰到好处的亲密、恰到好处的疏离,雨露均占,赏罚公允,很好的维持了宫闱表面上的升平。可这后宫女子,最大的依仗便是恩宠,雨露均占固然好,谁不想博得情有独钟?

沾了宠,便不怕没有势,若能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就是扶摇直上,步步高升。她既无家世,也并非名花倾国,若要得宠,便是看那时间,那机缘…

承禧殿内,炭火熏暖。

将厚重的殿门关上,隔了外面漫天的风雪,满室温暖似春。

火盆一侧,摆了酒樽和珍馐,景宁将烫好的酒盛了一杯在荷叶樽里,淳厚酒香,涩涩青梅,勾人津液,“这青梅酒烫的火候正好,皇上喝一口暖暖身子吧!”

“青梅煮酒,你这是要与朕论英雄?”他接过来,黑眸中染了恣意的笑,微微仰起脸,一饮而尽,口中回味无穷。

景宁着手添了第二杯,又将盘中的精致小菜一一夹了,布到他面前的盏中,“古人青梅煮酒,是帷幄天下;臣妾煮酒,却是红炉点雪,化解漫天寒气。皇上踏雪走了一路,要小心身子才是。”

镂空铜鼎里,噼里啪啦烧着火炭,热气灼灼,熏得她脸颊微微泛红。他喝罢青梅酒,身上渐暖,便将衣襟上的盘扣解开,松了松箍在脖子周围的狐裘绒毛。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倒是应景!”

凝碧涵翠的荷叶樽,精致通透,是前段日子他才赏的;她这儿也实在没有太好的器具,为了不委屈自己,只好将平日惯用的器物都照样子赏赐过来,倒与这宽敞却简单的寝殿格格不入。

“皇上…有心事么?”景宁微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了出来。

从一进门,她就见他的眉头蹙着,此时几杯烈酒入腹,那鬓间的寒气散了,可眉头还是微微锁着的。

目光有几分烫意地望过来,他黑眸深邃,却只是看着她,半晌不语;片刻,景宁转眸一笑,“是臣妾多言了。”

庙堂之事哪里是她能置喙的,况且,能让他为之忧思,定是家国大事,后宫妃嫔决不可僭越身份…她略微自嘲地笑笑,再抬首,眸中再次满含恭顺婉转,却正对上了他目光深深,那如墨的黑眸更甚雾霭寒潭,片刻让她晃神。

“朕确实有心事,你…愿为朕分忧么?”

喑哑的声音带了几分性感,被他灼灼的视线直直地凝视,景宁霎时脸颊一热,抿了下唇,垂首,轻语,“不知皇上被何事所扰,家国大事,还是心结愁绪?”

修眉微挑,他唇角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家国大事如何,心结愁绪又如何?”

“若是家国大事,臣妾可不懂,”她说罢,微微顿了一下,须臾,笑意潺潺地抬眸,眸中几分清亮,几许柔光,,“可若是皇上心中有愁绪难平,妾愿作一朵解语花。”

近在咫尺的脸,嫣然如花;他黑眸转深,看着看着,眼底渐渐浓郁出了一丝玩味,“是不懂,还是不敢…”

“后宫不得干政。家国大事属于金銮殿,是皇上的事,是众位肱骨大臣的事,并不需要女子来筹谋。”眉黛弯弯,她说得细语轻声。

他却笑了,笑得恣意优容,放下流连在她脸颊上的手,又实在看不得她这一本假正经的模样,使劲捏了一下她微翘的鼻尖。直到捏红了,才放开手。

“庙堂与后宫焦不离孟,你倒是忙着将自己摘干净!”

外面的天色逐渐昏了下来。

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的,落了满满一院子。

景宁放下手中酒盏,跟着他,亦步亦趋地走到窗棂边,随手将支窗木杆搭起,撬开了窗户一角,透进来几许凉意。

“是不是平叛的事情不顺利?”望着他笼在迷离光晕中的侧脸,景宁还是轻轻问了出来。

玄烨负手站在窗前,深邃的目光落在外面的桔树上,闻言,微微侧眸,“你倒是通透。”

未等她开口,他复又望向窗外,“现下朝廷分成了两派。强硬的几个贝勒亲王纷纷请战出兵,荡除祸乱;可兵部和户部的官员,皆是一味上书要朕遵从组训,安抚南疆诸王为主,动用武力为辅。说好听了,是萧规曹随,朕看来却是贪生怕死,苟且偷安。”

“那,皇上决定招安?”

顺应人心总不会有错,起码不会在开战之前,就在内朝引起内讧。

对那些主和的朝臣,她倒也能理解几分,贪生怕死也罢,苟且偷安也罢,这后面牵扯了多少人家的身家利益。三藩远在边疆,势力却渗入朝廷各处,否则,岂敢犯上作乱?朝廷不出兵则罢,动,则有断臂之痛,那脉络各处连着的人,绝不会坐视不理。萧规曹随是轻的,怕就怕,是内外勾结…

“留下来的积弊,总要规制的。”扶着窗棂,他摩挲了几下那严丝合缝的窗纸,眼中笑意敛了,却多了几分深邃幽远,“三藩功高兵强,长年来不断做大,势压朝廷,长此以往,朝廷就真的还不如一个封国了。既然祸根早晚要除,与其拖下去,不如快刀斩乱麻…”

后面的话,他没说。

但景宁明白,长痛,不如短痛,就像太皇太后说的,脓包捅破了,心里也就消停了。可出兵毕竟不是小事,就如南疆诸王造反,说到底,也是被撤藩所逼;早先决定撤藩的大臣们,如今人人自危,生怕成为安抚南疆的牺牲品。可他们毕竟都想错了,皇上想撤藩久矣,动手与否,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是时机问题,如今南疆反了,是正中下怀。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一旦兵戎相见,便是持久之战。届时繁华不再,怕是连南疆的百姓都会被祸及。”

“朕早就做好了准备。”兵祸起,必然焦土蔓延,可他既有心撤藩,便定要将藩王的势力牢牢钉死在南疆;不打碎那些瓶瓶罐罐,何来盛世升平…

“看来,皇上是势在必得。”

景宁静静地望着他,那黑眸,潋如雪,深如海,眼底碎芒离合,难掩风华。

他哪里用得上谁来宽慰呢?他早有了必胜的信心,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看得远,看得透彻。足下江山,秀丽如画,倾尽了三代帝王毕生的心血,他只会让它更加繁华。

雪整整下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雪后初霁,碧空如洗,天气寒了几分,呼入肺里,彻骨的凉。

昨日,是姜珥来长春宫看她。今日,景宁早早地就起了,梳了旗髻,带了青缎面的旗头,便穿着紫貂裘鹤氅出了门,取道千秋亭,去了延禧宫。

地上的雪被扫得大半,青灰色的方砖从雪里冒了头,露出斑斑驳驳的痕迹。越往延禧宫走,道两边堆积的残雪越厚,姜珥就住在延禧宫西侧殿的静怡轩,地方不算大,也是两进院的规制,同往的还有一个常在方氏。

内院的路面上,覆了一层薄薄的冰,景宁刚迈进门槛,花盆底儿的旗鞋踏在石阶上,脚下就是一滑,好在秋静眼尖手快,从后面扶住了她。

“主子小心,”揽住她的胳膊,秋静的目光落在景宁的绣鞋上,尖巧的鞋头上沾了黑泥雪屑,连红锦缎面上都湿了,“路这么远,主子为何不坐轿子呢?”

景宁回首,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笑。

宫里,品阶低的妃嫔没资格坐轿子,唯有嫔以上的宫人才有内务府专配的软轿,她亦有一顶,虽是素帷小轿,在寒冷的天气却格外受用。换做平时,她定是要坐的,否则踩着旗鞋走在这湿滑的路上,只会刻薄了自己,旁人还会说她故作姿态。

可今日,却不适合…

不甚宽敞的小院,院子里栽了两株松树,虬枝苍劲,落满了残雪,孤零零的立在寒风里。墙角还有一块已经荒芜了的苗圃,残留着水腊球的根,灰褐色的一团,光秃秃的。

静怡轩里只有一个伺候的婢子,名唤珠儿,景宁和秋静走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天井边提水。

“我家主子来看姜常在,怎就你一个人?”

秋静走上前,帮她将木桶提了上来。

“宁…宁贵嫔…奴婢拜见宁贵嫔…”小丫头吓了一跳,片刻,才蓦地想起来见礼。景宁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让她起身。

“你家主子呢?”

“回禀宁贵嫔,我家主子刚去了钟粹宫,大概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宁贵嫔请屋里坐!”往日过来走动的宫人极少,姜常在喜静,又不擅长与其他妃嫔拉关系,久而久之,就越发冷清了;却不想,今日来了位贵嫔。

静怡轩内殿放了三个火盆,炭火是刚烧的,姜珥从储秀宫回来,踏进院子,就看见景宁坐在暖席上,双手缩在手操里,一张脸冻得嫣红。

“宁贵嫔驾临,有失远迎,贱妾知罪。”

她忙快走几步,进了门,还未将手中食盒放下,就朝着景宁躬身揖礼,却被她给轻轻扶了起来,“姜姐姐无须多礼,我来得突然,事先也没有知会姐姐一声,倒是唐突了。姐姐方才去了钟粹宫?”

姜珥见景宁盯着自己手上的食盒瞧,心里直怪珠儿多嘴,手忙脚乱地将盒子用红泥子布料遮了,扯唇笑了一下,掩饰眸中几许尴尬,“我去探望一个亲近的嬷嬷,最近她身子不好,便想说送些东西过去。”

“是储秀宫新提拔上来的沅嬷嬷吧!”景宁了然地调开目光,眸中笑意却冷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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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点

皇后娘娘怀孕期间,为了不松散后宫规制,也提防着钟粹官那帮秀女不老实,特地将宫正司典正沅颐卓拔了上来。手段倒是有的,只是新官上任,排挤,盘剥,尽做些个欺负宫人的勾当,入钟粹官时日不长,刻薄的名声倒是传得很远。

这么大冷的天,谁会一大早跑那么远去探望呢?想她当初特地交代那些宫人不准找姜珥的茬,这沅颐居然不买她的面子,不知是否受了那李雅的挑唆。

“妹妹闲暇无事,便来了姐姐这儿,不知姐姐可否赏脸,与妹妹一同去御花园赏梅?”缓下神色,景宁不再往深处问,以免勾起她苦闷的情绪。

皎皎如月的脸,浅浅笑靥,眼鹿柔光几许,宛若荡漾起的涟掎,姜珥抬眸看她,一时竟有些失神。

“承蒙宁贵嫔赏识,贱妾恭敬不如从命…”

冬日的御花园,少了往日姹紫嫣红的绚烂,多了一分寂静萧索,步之所及,一片白雪皑皑。枯枝上挂满了晶莹的冰挂,被阳光一晃,闪耀着动人的光泽。景宁和姜珥一前一后,从藤木石桥上过,在厚厚的积雪里踩出了深深浅浅的脚印。

前面不远,是绛雪轩。

绛雪轩外,穿过红墙碧瓦的前院敞殿,就是一片绯色如雾的梅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