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猎人再次回过头,打量起了胡颜。看五官是张人脸,可脖子上却长着脏兮兮的兽毛。那手不像手、爪子不像爪子的东西,长着锋利的指甲。两只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兽毛,脚上更是毛乎乎的一团,看不清是脚还是蹄子。

老猎人轻叹一声,说:“这东西穿着人衣,浑身长着兽毛,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像人,应该就是你爷爷说过的山魈。如果是山魈,那肉也没人敢吃。俺听你爷爷讲,山魈这东西邪乎,不如放了。”

年轻猎人立刻摇头道:“爹啊,咱不能放!万一这东西来报仇怎么办?再说,都说山魈就爱干那吃小孩的勾当,咱可不能放了这祸害。要我说,一刀了结了得了。剥皮卖肉,好给娘抓药吃。”

老猎人有些犹豫,脚下却是不停。

胡颜听着二人对话,勉勉强强产生了一种可以称之为纠结的情绪。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山猫,原来是山魈。

年轻猎人说:“爹,你还犹豫个啥?娘的病拖不起。这个鬼东西是轻了点儿,好歹也能剔下三四十斤肉。”

老猎人一咬牙,点头道:“中!再往前走走,那有水,咱就在那儿把这东西解决掉,不能带这东西回家。”

俩人合计好,脚步加快,将她抬去小溪边。

胡颜被敲了一闷棍后,脑子又变得浑浑噩噩。但她隐约中知道,那二人是要宰了自己。

她害怕,想要呼救,却不知道为什么,发不出求救的声音。不,不是说她无法出声,而是……无法求救。无法去求别人放过自己、救救自己。

也许,她是一只有尊严的山魈。

她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可以思考一些简单的事情。例如:逃跑。

小溪隐匿在丛林中,周围生长着数棵大树,以及一整片的杂草和灌木。猎人寻了两棵低矮的树杈,正欲将胡颜架到上面剥皮割肉。她却突然发力,晃动起身子,整个人连同木棍一同摔落在地。

老猎人的经验十分丰富,操起木棍便向她砸去。

她顺着山坡往下一滚,避开了老猎人的袭击。

年轻猎人提起弓箭,照着她射去。

她的手脚被捆绑着猪蹄扣,没法奔跑逃窜,只能一路借着向下的山势,翻滚着躲避开猎人的袭击。当翻滚的速度不是她所能控制的时候,整个人便如同一颗圆润的珠子般,偶遇一个小坑,便会弹跳而起,然后接着快速向下翻滚。

猎人父子怕她逃出去后回来报复,于是拼了命地追赶着。

她下滚的速度极快,转眼间便消逝在猎人的视线里。

待她的下滚速度稍缓,身下突然腾空,直接掉入一处并不深的杂草丛中,砸到了一个肉呼呼的东西上面。

被砸之人是县里的粮铺老板,人称李二爷。他此刻正躺在铺好的垫子上,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晃动着二郎腿,睁眼望着天,美滋滋地等着某人前来赴约。他心情甚美,忍不住哼起了勾栏院里最盛行的小调儿。这尚未哼唱到兴头上,只觉得天降异物,罩着自己的面门以不可抵挡之势拍来。他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两眼一翻昏死过去。李二爷所处的位置长满长长的杂草,头顶右侧还有一棵小巧的歪脖树,若他躺下前,再往右边挪些位置,被砸得就不会如此惨烈了。

胡颜觉得疼,全身无一处都疼。她想要忍痛爬起身,却因脑子发晕,又跌回到肉垫上面。过了好一会儿,她挪着身子爬起来,这才看清楚被自己砸晕过去的肉垫,乃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当然,被她砸过之后,已经不确实还是不是活生生的了。

男子已到不惑之年,却保养得十分得当。身着细棉衣袍,外搭一件长袍,腰间佩戴一块成色一般的玉佩,以及一把十分小巧的匕首。

胡颜果断伸出手,拔出匕首,翻转刀锋,用来割断捆绑在自己手脚上的绳子,然后随手将刀扔掉,又去扒那人的外袍,欢喜地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刚准备离开,却听见不远处有杂草相互摩擦的沙沙声传来。

她立刻侧耳去听。

来人并未掩饰自己的行踪,边走边拉长了调调儿抱怨道:“哎呦呦,这么个破地儿,让人好找!昨儿新染的指甲,顶顶好看的颜色,就这么被刮花了。这一路行来,磨得脚底生疼。若是出了茧子,可就可惜了人家这双软玉似的足。”

那声音明明字正腔圆,却裹着江南特有的呢喃软语。似是在唱戏,偏偏又没有咿咿呀呀个没完没了。于是,那些抱怨的话,听在人的耳朵里,竟有几分酥软人心、甜如浸蜜,就好似一只勾人的滑腻小手在轻轻地挠着你的胸膛,又好似一只灵巧小舌舔了蜜糖,哺进你的嘴里,全身上下岂是一个舒爽了得?

第六章:戏子幺玖儿

幺玖身披艳红色的斗篷,头戴白色幕篱,行走间婀娜多姿,举止间更见风骚。

幺玖分开长长的杂草,隐约看见那躺在毯子上的李二爷,于是轻笑一声,摆动着柔软的腰肢款步行来,弯下腰,一手摘掉幕篱,一手去抓李二爷的的手,调笑道:“官人今儿要尝个野味,幺玖这就来与你一起乐呵乐呵。你且心疼心疼人家,嗅嗅这颈间的汗……”

李二爷没有反应,幺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儿,忙伸手探向李二爷的脉搏。这时,一声细微的树干摩擦声由头顶传来。幺玖十分警觉,立刻举目向上望去。

一张既丑陋又恐怖的大脸,就出现在幺玖的头顶上!幺玖吓得不轻,瞪圆了一双猫儿似的媚眼,紧紧闭上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那怪物的眼神凭地可怕,就仿佛饿了很久的野兽,恨不得一口将幺玖吞下,慰藉五脏六腑。是了,胡颜感觉很饿,想要吃……肉。

倒挂在树上的胡颜没有感受到幺玖的威胁与敌意,便没有急着暴起伤人。然,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幺玖竟然暴起伤兽!前一刻,幺玖还处于静止状态;后一刻,幺玖却突然发难,一个难度系数非常高的原地空翻,将胡颜踢下了树。紧接着扑上去对着胡颜一顿拳打脚踢,翻跟头大劈胯、旋风腿外加夺命追魂二指禅,愣是以无比利落的武打手段将其痛殴一顿。

很难形象,这样一个妙人会瞬间变身为江湖暴徒。

胡颜被打晕了,脚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幺玖一甩披风,嗤笑一声,双手掐腰,扬起下巴,傲娇道:“瞧你那怂样!”

幺玖此刻的声音与刚开始的说话声完全不同。他刚开始的说话声是娇媚的女声,而此刻竟然变成清朗的男声。那声音出乎意外的悦耳动听,令人有种翩翩公子当如是的感觉。当然,这得先排除他说那话的意思。

胡颜微微一愣,有些诧异地望向幺玖。这明明就是位母的,怎么突然就变成 了公的?

阳光从幺玖的头顶洒落,将他那身红袍镀上了一层金光,仿若烈火般燃烧着妖冶的美丽。

幺玖长着一双清透的猫眼,偏偏眼尾处向上飞扬了几分,便有了三分慵懒和四分轻佻,以及那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勾魂劲儿。他的鼻梁挺直,鼻肉圆滑,一张涂抹着浅色胭脂的嘴巴,十分饱满。他的脖颈修长,若不细看,竟看不出喉结。此刻,他的下巴高高扬起,衬得那脖颈越发的修长纤细,竟有了几分优雅与肆意,以及那丝单薄与脆弱。

幺玖的腰肢纤细,双腿修长,十指尖尖犹如粉玉。他美得冶艳,行事风流,很多人都以为他叫妖九,而非幺玖。

幺玖有一头极臀的长发,被他编成了一条辫子,垂在了左肩。发尾用一根金色的发带系着,衬得那长辫越发的黝黑顺滑。

微风拂过,绿草沙沙作响。幺玖额前的碎发飞舞起来,他张扬地一笑,与万千青绿中摇曳出一朵带毒的曼陀罗。发丝随风舞动,就像他的妖媚在生长、延长,一路探进你的心里,轻轻缠绕,死死纠缠,再想拔出来,非要了性命不可。

然而,这一切都是假象。就如同幺玖的骄傲一般,随时可以被人踩在脚下。

胡颜傻愣愣地望着幺玖,觉得他真是好看。她也十分好奇,那个好看的人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她知道,公的胯间是有根小棍子的。母的,没有。那个好看的人,到底有没有?

幺玖见胡颜不堪一击,在心里为自己的身手喝彩三声。他见胡颜的目光竟从自己的脸上滑到了胯下,还狠狠地吞咽下一大口的口水,他仿佛都能听见她吞咽口水的声音。胡颜眼中渗出的光着实吓人得很,大有饿极了的人看见大肥肉片子的劲头。

幺玖只觉得胯下一紧,好似生生地疼了一下,气得抬腿将胡颜踹倒在地,唾了一口,狠狠骂道:“你也敢窥视小爷的货?!”收回腿的时候,地上有根小手指粗细的干枯树杈划过幺玖的腿,他吓了一跳,忙低头去查看自己的裤腿,见裤腿无恙后,有翻看起自己的衣袍和披风,确定没有划伤后,这才嘘了一口气,将心放回到肚子里。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小铜镜,左左右右地照了照自己的脸,见美貌无损,十分满意地笑了笑,又随手顺了顺耳边的碎发,拎起了长辫摇了两圈,视线突然停留在发梢上。他看见有几根头发的末梢已经分叉,便皱着眉头,用牙齿咬掉分叉,呸地一声吐到地上。

这一系列动作做完,他才发现那个原本应该等他前来相会的李二爷竟然还躺在地上没醒来。

幺玖提着衣袍下摆,蹲在李二爷的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见人还活着,也没受什么伤,便撇了撇嘴,站起身,用脚尖踢了踢李二爷的腰,想要弄醒他。

这时,猎人父子气喘吁吁得追了过来,拉开弓箭就要射杀胡颜。

幺玖眉毛一皱,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举着一把破弓到处乱射,万一擦伤了我怎么办?”

猎人父子见幺玖穿得好,人也漂亮,想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便不敢与其争吵。

老猎人示意年轻猎人盯住胡颜,自己则是对幺玖说:“这位公子,这个山魈是老夫和小儿猎到的,但它生性狡猾,竟从老夫手中逃脱。老夫和小儿前来,是要抓它回去。这山魈极其凶残,食人肉啊,公子还是快点儿避开的好。”

幺玖横了老猎人一眼,抬手指了指胡颜,嗤笑道:“就它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还凶残,吃人肉?你看看它的牙,哪里是野兽的牙?你给把胳膊塞它嘴里试试,一准儿啃不动!”

胡颜觉得,她应该是听不懂那话的意思,可她翩翩又十分想笑。于是,她爬了起来,蹲在地上,学着深山里那群猴子的模样,一边拍着巴掌,一边张开大嘴,呲牙笑了。

幺玖被胡颜逗笑,继续询问道:“你们捉它回去要干什么?”

年轻猎人快语回道:“剥皮刮肉,卖钱。”

幺玖用那双猫儿似的眼睛扫向胡颜,见她笑得没心没肺,不由得皱了皱眉:“它身上能有几两肉?得了,它既然能从你们手中逃脱,就证明你们二人打不过它,就别跑来丢人现眼了,小爷我一个眼神儿过去,它就乖乖趴在那里不敢动一下,证明它就应该属于小爷的!”像赶蚊子似的挥挥手,“滚滚滚,快滚,别矗这儿让人心烦。”

第七章:山魈骇人

老猎人被气得不轻,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年轻猎人更是涨红了脸,大声吼道:“你不要欺人太甚!把山魈还我们!”

幺玖扫了眼年轻猎人手中一直举着的弓箭,再次提起衣袍下摆,蹲在昏迷的李二爷身边,从其身上翻出一两碎银,扬手扔给了老猎人,“山魈我买了。”

老猎人看着手中的碎银,有些无语了。

幺玖又道:“地上躺着的这位爷是镇上李家粮铺的李达李二爷,你们把他送回家吧。”见老猎人没动,当即眉毛一竖,玉手一伸,“找我四百个铜板!”

老猎人不明所以:“公子,你……你这是啥意思?”

幺玖用脚尖踢了踢躺在地上的李二爷,暗道:这个没用的东西,一准儿是被山魈吓昏的。他对猎户父子说:“喏,送他回家,赏四百个铜板。买山魈,六百个铜板。”

老猎人明白了幺玖的意思,却不懂他这账是怎么算的:“公子,这……这……”这无论怎么算,送昏迷的李二爷回家都应该比那山魈值钱多了。

幺玖眼波一横,辫子一甩,喝道:“你懂什么?!畜生永远是畜生,但人不一定是人!小爷我今儿就想抬举这畜生!”说完,扒下李二爷的外袍,扯下他的腰带,拉过明显晕晕乎乎的胡颜,将外袍裹在她的身上,将腰带的一头缠在她的双手手腕上,又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幕篱扣到胡颜的头上,拉着腰带的另一头,迈步便走。

不远处,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正等在路边。

车夫全子十分无聊地抖动着双腿,心里盘算着这趟差事办完能得多少赏银。幺玖那货手头抠得狠,就不用指望了,倒是那李二爷如果能从手指缝里漏出一块碎银子,就够他到娇娘那里啃上几口**,死命地折腾一番了。

一想到娇娘,他忍不住吞下一口口水,使劲儿在自己的胯下揉搓了一把,举目向幺玖所在的方向望去,盼着那人早点儿回来。这随意地一扫,竟看见幺玖和“李二爷”回来了!

车夫全子还记得那些有钱有势的老爷们不喜欢自己盯着人家看,忙跳下马车,打起帘子,低头看着自己破了洞的鞋面,等感觉到人已经走到面前时,这才谄媚道:“二爷您慢点儿。这大热的天,您可别中暑喽。小的怕您热到,一溜烟的把马车赶到了树荫下。您觉得,是不是凉快多了?”

胡颜早已习惯车夫全子的谄媚和睁眼说瞎话的功力。这天刚刚好,哪里就能热得人中暑?他不屑搭理全子,一撩衣摆,独自爬上了马车,回身坐好。

车夫全子等了两个呼吸,也不见“李二爷”给个反应,这才抬头望去。但见“李二爷”直愣愣地站在自己前面,既不回话,也不上马车,显得十分怪异。细看两眼,发现“李二爷”好像缩水了,变得十分纤细。难道这不是李二爷?可是,明明是李二爷约得幺玖啊。还有件外袍,正是今个儿早晨李二爷穿在身上的。

全子不明所以,专头看向幺玖,奉承道:“这大热的天,小的有幸为公子赶车,闻个风味儿都是香的。”拿眼往幺玖的手里扫了一眼,见其压根儿就没有打赏的意思,倒是攥着一根裤腰带,而裤腰带的另一头隐入“李二爷”的幕篱里,看样子是被“李二爷”攥在了手上。

全子在心里不屑地撇着嘴,暗骂一句“下贱”,嘴上却习惯性地接着奉承着,大有你不掏钱我就不驾车的意思:“这日头毒啊,看把公子晒得,皮儿都红了。小的在这里等公子,可是连一口水都没顾得喝。”

幺玖横了全子一眼,骂道:“就你事儿多!说说说,多说几句,渴死你个王八羔子!”将手中腰带扔给全子,“把它栓在车后面,别让它跑喽。”

全子心里骂着娘,脸上却笑盈盈地应道:“好咧。”应承完,才反应过味来,这幺玖怎么就敢把“李二爷”拴在马车后面跟着跑?这玩得是哪初?要人命喽!

全子胆小,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偷偷去看“李二爷”的脸色,若“李二爷”愿意,这事儿自然好办,就怕人家不愿意,过后找自己麻烦。

幕篱挡着全子的视线,他只能装作求饶的样子,一边抱拳鞠躬,一边仰着脖子向上看去:“二爷呐,小的哪敢……啊!啊!啊!”这向上的一瞥不要紧,吓得全子三魂七魄散了一半!这哪里是人啊?分明就是鬼!全子吓得惨叫一声,身子猛地后退去,腰磕碰到车的木头沿上发出一声惨叫,身子哆嗦着向右侧蹿去,却被因为动作过快、双腿发软,一下子扑到了地上,磕碰了下巴,发出了第三声惨叫。

全子趴在地上,四肢抽搐着,嘴里还发出怪异地声音,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吓傻了。

幺玖最是厌恶全子表里不一的嘴脸和暗中使坏的心肠,随手抄起一个喝水用的陶瓷罐,就要往全子身上砸,可想了想,终是舍不得这个花了他十个铜板的罐子,便提着衣袍跳下车,一脚踢在车夫的腰上,骂道:“鬼喊什么?!这是小爷买的山魈!这可是个稀罕货,你再鬼叫给它吓尿喽!”

全子好半天才回过神儿,哆哆嗦嗦地爬起身,站到离胡颜远远的位置,磕巴道:“山……山魈?穿着人衣的山魈?”他虽然没见过山魈,但想象中的山魈也不应该长成这个模样啊。不但穿着人的衣服,还……还像一个人似的站在那里。他抬头看向山魈的时候,那个鬼东西也正低头看着他!那黑乎乎的脸,贼亮的眼,惨白的牙,毛乎乎的脖子,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一个……怪物!对,像个黑毛怪物!

一想到这些,全子真的要吓哭了。

幺玖半眯着眼睛,不耐烦地扇着扇子,催促道:“别在那里磨磨叽叽个没完没了。要不是看那鞭子太粗糙,怕伤了小爷的手,小爷早就自己跑了,谁陪你个短命鬼在这里叽歪。”

全子回过神,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嘴巴,这才勉强镇定下来。他想:幺玖这么惜命的贱货都敢养山魈,就证明那个鬼东西好欺负的狠!等找个机会,他必要狠狠地收拾一下那个鬼东西,让它敢吓唬老子?!

全子咬牙扯过腰带,打算将其系在车板子上。然而,他系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山魈就像在逗他玩,不时地动一下,吓得他几次都想撒腿跑路,双手更是僵硬得像块石头,险些攥不住那腰带。

幺玖皱眉,问:“那条给财财新打的铁链呢?”

全子如蒙大赦,忙绕开胡颜,从车座旁抓起一条铁链,递给了幺玖。幺玖抬手就要给胡颜扣到脖子上,胡颜皱眉,向后跳开,从心里讨厌那根铁链。

幺玖挽起袖子,露出奶白色的细腻手臂,一指全子,冲着胡颜扬言道:“去吃!”

胡颜看向全子,眼睛一亮,肚子发出咕噜噜地声响。

全子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撒腿想跑,却见胡颜一把掀飞了幕篱,张开雪白的牙齿,冲着自己就扑了过来。全子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到了地上。他第一次觉得,死亡就在那鬼东西的嘴里。

胡颜在全子面前张牙舞爪地咆哮着,却半天也没扑到全子的身上。原来,幺玖竟用那条铁链锁住了胡颜的脖子。

见全子吓得面无人色,幺玖笑了。

幺玖义正言辞地对胡颜教训道:“看准了,那是人,不能吃,不然小爷抽死你!”扬扬手,做出抽打的样子。

胡颜见自己被绑,目露凶光,扬起捆绑着腰带的双手,就要去抓脖子上的铁链。

幺玖又道:“你好好儿跟着小爷,小爷给你肉吃。”

胡颜不动了,她转睛看向幺玖,似乎在确认他此话的真伪。

幺玖噗嗤一声笑了,那样子竟如风吹海棠般美好。他道:“熊玩意儿,还真能听懂人话。”低头将铁链子的一头拴在马车后面,然后撅着屁股爬进车厢里,嚷嚷道,“快赶车快赶车!小爷得回去洗个花瓣浴,去去这一身的土气。”也得给那山魈洗个澡,味道忒大了,熏得他直恶心。

全子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抬腿就要去踹胡颜,却没敢,只能咬着后槽牙,小声骂道:“早晚整死你!”又冲着幺玖坐着的马车狠狠地呸了一口,暗骂道:你个卖屁股的烂货!早晚让人抽死!

全子爬上马车,坏心眼地使劲儿抽了一下马屁股,马儿嘶鸣一声向前蹿去,颠得幺玖一个趔趄。抽了这一下后,全子就不敢再使劲抽了,他怕回到燕家班后,被班主发现端倪。燕得林那人,凶残着咧,若知道他使劲儿抽马,一准儿会抽死他的!虽说全子不敢使劲儿抽马,但他这人坏啊,不但专跑那坑坑洼洼的路,颠着马车里的幺玖,还尽最大的速度赶着马车,想要累死跟在后面的胡颜。当然,这一路跑下来,全子是坐在硬木板上的,那屁股颠得差点儿裂成八半!损人不利己,就是全子这个德行。

第八章:燕家戏班

燕家戏班是小有名气的。

燕家戏班不但戏唱得好,人啊……嘿嘿……更好!

任谁提起燕家戏班,都会想到幺玖,继而露出一个你知我知的猥琐表情。看起来,似乎那些有钱有势的男女都和幺玖有一些暧昧的关系。

全子在快到燕家戏班的时候,刻意放慢了马车,他着实害怕惹恼了燕得林。他想回头去看看山魈累死了没有,有怕那鬼东西冲过来咬他。他在心里碎碎念叨着,希望那山魈口吐白沫累死在路上,千万别来祸害他。

转过一条街,马车停在了燕家戏班的门口。

幺玖伸个懒腰跳下马车,低头抚了抚胸前的衣襟,猫眼半眯,看向那几名正盯着他看的行人。他的眸光潋滟,姿态动人,仿若无限深情、万般相思,皆在这欲语还休的一瞥之中。

待见众人为他惊艳,他却又微扬起下巴,对任何人来个视而不见,扭着腰走进了燕家戏班。

全子探头看向被锁在马车后面的胡颜,却没看见她的影子,心中正纳闷,莫不是那个鬼东西跑了吧?视线沿着铁链子向上看去,却见胡颜正趴在马车顶上,冲着自己咽口水呢!全子吓了一跳,忙后退一步,赶着马车准备进燕家大院,暗道:这鬼东西还真是惫懒、狡诈,和那幺玖一个德行!

幺玖刚迈进大门口,便被从屋里冲出来的班主燕得林拦住了去路。

燕得林长得五大三粗,乍一看是条粗犷的汉子,但若说上两句话,立刻会暴漏出他市侩狠厉的一面。这样的人,一般都会被妓院请去当打手,谁曾想命运这么喜欢开玩笑,竟让他接管了燕家戏班,当起了班主。

燕得林拦住幺玖,挤出个要笑不笑的表情,粗声问道:“银子呢?”

幺玖表情淡淡地回道:“没给银子。”

燕得林眉毛一拧,眼睛一竖,凶巴巴地吼道:“李二爷找你出去耍,能不给银子?你休想糊弄我!今天,你要是不把银子交出来,老子要你好看!”

幺玖不怵燕得林,冷笑道:“你每天都喊着让小爷我好看,小爷我天天等着你的好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让我真正的好看一下?”

燕得林暴怒,扬起手就要掴幺玖的脸,却被他媳妇凤花拦下,好说歹说地劝道:“别打脸别打脸,下午还有戏呢,你打坏他,谁上台啊?”

燕得林恨恨地放下手,瞪着幺玖,不停喘着粗气,那大大的鼻孔呼扇着,抖得几根鼻毛忽上忽下。他气得不轻,却也知道不能真动了幺玖。

幺玖冷哼一声,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说:“去一边喘气儿去,别脏了小爷新买的衣裳。”

燕得林将眼睛眯成一条线,恨恨地盯着幺玖,一抬手,指着幺玖的鼻子就要开骂,突然,他听见一声嗤笑。那声音有些沙哑,十分怪异。既像马的喷气声,又像猴子的龇牙声,总之,就是嘲笑的意思。敢在燕家班里嘲笑他燕得林,简直是不要命了!燕得瞪圆了眼睛环视一圈,见周围并无他人,唯车夫全子正赶着马车进院,他脑子一热,冲着全子就冲了过去。

全子见此,也不知自己犯了那条班规,吓得抱头蹲地,等着拳头砸下。

与此同时,胡颜突然从马车顶跳了下来,落在了全子的前面。

气势汹汹地燕得林被吓了一跳,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出现了一位头戴幕篱,身披外袍的贵人。他强行站住,那怒不可遏的表情用了好几个狰狞的扭曲后,才挤出了一个十分渗人的谄媚笑脸。他抱拳作揖:“这位……”

车夫全子见拳头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狠狠地嘘了一口气,眼珠子一转,忙从地上爬起来,十分乖觉地上前一步,凑到燕得林的耳边小声道:“班主,别看这东西人模狗样的,却是幺公子刚买回来的山魈。是个……新鲜物。”全子没说这是个吓人的鬼东西,他也想吓吓燕得林咧。等燕得林发起火来,一准儿会揍幺玖和这个鬼东西!至于他全子,可就得蹲在一边看热闹喽,没准儿啊,还能跟着踹那鬼东西几脚咧!

燕得林刚弯下去的腰,瞬间直了起来,他一边打量着胡颜,一边粗着嗓子问全子:“山魈?买的?那是个什么东西?瞧着人模狗样的!”这一细打量,自然发现胡颜的双手被缚,身后还垂着一条铁链,看样子是拴在了脖子上。燕得林恨极啊,那幺玖竟然乱用他的银子!对,就是他的银子!燕家戏班里所有的一切,无论活物还是死物,都是他燕得林的!

燕得林骂道:“跟老子说没拿到银子,又买了这么个鬼东西回来,当老子是傻子好骗么?!今天,老子非得……啊!”说着,伸手便去掀了戴在胡颜头上的幕篱。

燕得林的惊叫声截止于他那裤子慢慢呈现出一片湿润的痕迹。

全子见此,偷偷在心里为自己竖起了大拇指,暗道自己才是个真爷们。扫眼那个鬼东西,觉得没啥好怕的。

燕得林觉得太丢脸了,一股血冲上脑门,人直接昏倒在地。燕得林的媳妇凤花也被吓得不轻,干脆来个夫唱妇随,两眼一翻也昏倒在地。凤花昏倒的方向恰好了幺玖的怀里,但幺玖却微微向后退开一步,任凤花倒在了地上。

幺玖见燕得林和凤花都被吓昏过去,心满意足地笑了。现在,他可以肯定,他将这个明显不是山魈的东西带回来,是一个十分明智的举动。就算只是为了吓唬燕得林,也是值当的。

燕得林一昏倒,原本只站着幺玖几人的院子里瞬间涌进十来个人。有的人在慌手慌脚地抬燕得林和凤花,有的人指着胡颜在评头论足,一时间,燕家戏班里热闹非凡。

这种场面娱乐了胡颜,但见她像只猴子般蹲在马车旁,裂开大嘴,拍着巴掌,嘎嘎直笑。

幺玖笑得前仰后合,岔了气,扶着腰,哎哟哎哟地走回自己的屋子,美美地泡起了花瓣浴。进屋之前,他还不忘吩咐全子把胡颜拉去洗澡。

第九章:落尘

抬起燕得林的人未必就是喜欢燕得林的人,这不,其中有两人恨燕得林恨得咬牙切齿,瞧准了机会,装作被人撞了一下的样子,直接撒手将燕得林扔到了地上,成功将昏迷过去的人救醒。燕得林张开眼睛,迷糊了一阵后,从地上弹跳而起,撒腿狂奔回屋。那动作快的,就跟一阵风似的。

戏班里的人见此,哄堂大笑。

燕得林躲在屋内多时,见胡颜并没有追过来伤人,这才想起来,他媳妇凤花还在院子里。他有心不想管那个死娘们,奈何他还是个老爷们,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无法,只能硬着头皮支开窗户向院子里看。这时,有那会讨喜的人,已经搀扶着凤花,将其送回到燕得林的屋子。

燕得林没去看凤花一眼,而是一直向院里张望着。他见胡颜只知道傻笑,并没有暴起伤人,心中那一股股的怒火开始蹭蹭地往上蹿!他的眼中堆满狠厉之色,咬了咬牙,快速给自己换了一条裤子后,抽出门栓,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狠狠地骂了一声娘,便以一脸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样儿,冲出了屋子,直奔胡颜而去。

这时,全子正骂骂咧咧地去解扣在车板上的铁链子。

燕得林见此,立刻扯着脖子吼道:“全子,你给老子扯住它!今天你要是敢放手,老子就把你剁了喂野狗!”扬起门栓,照着胡颜的脑袋便恨恨地砸了下去!

胡颜虽然被缚,但胜在身形灵活。她左移一步,闪身躲开燕得林的闷棍,回手便给了燕得林一下。

燕得林的脸上挂彩,鼻血哗啦啦地流下。他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立刻招呼戏班里的人一起操家伙打胡颜:“都给我一起打!谁他么不动手,老子发卖了他!”

虽然燕得林不得人心,但他好歹是班主,且拥有大部分人的卖身契,众人不敢得罪他,于是纷纷操起家伙将胡颜围在中间。

虎落平阳被犬欺,更何况是头脑有些拎不清的胡颜。

棍棒加身,劈头盖脸,胡颜被揍得嗷嗷直叫,声音尖锐,充满戾气。尽管如此,她也并未开口求饶。扣在脖子上的铁链子,被她的指甲挠得发出银白色的划痕,就像用菜刀砍过一样。只可惜,胡颜不知道在一处用力,而是将铁链子抓都遍体鳞伤。那铁链子本身就是银白色的,没有人细看,自然就不知道胡颜的指甲竟然有这种威力。

胡颜的反击无效,被棍棒狠狠地揍倒在地。她的喉咙一甜,一股血涌进口腔,胡颜下意识地觉得此血珍贵不能吐,于是她绷住唇,愣是将那泛着好闻味道的血咽了回去。

心中升起一股怒火,以燎原之势蔓延。她突然有种想要嗜血的冲动!对,伸出锋利的指甲,轻轻地、痛快的、决绝地割破每个人的喉咙,不让他们看着自己笑,不让他们那恶心的嘴脸继续留在人世上。

她的手指动了动,又动了动,最后却轻轻地收进了掌心,不再发作。

凭借趋吉避凶的本能,她隐约觉察出,自己若在此时动手,无异于早死。她心中有事,渴望着活下去。所以,不能。不能露出锋利的指甲,然后将自己送到别人的棍棒下。忍,必须忍!

胡颜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自己忍受不了的吗?

此话一闪而过,却令她的神智又清明了几分。

燕得林一脚踹在胡颜的腰上,恶狠狠地骂道:“老人今天就送你去见阎王!”举起木栓,对准胡颜的头便要下狠手。

胡颜趴伏在地上,缓缓地扭过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直视着燕得林的眼。她眼中的狠厉与冷傲不容小觑,那是一种上位者看向蝼蚁才有的表情。燕得林的身体微僵、心肝一颤,手中举着的木栓便有些砸不下去了。

这时,听到动静的幺玖一边擦拭着湿淋淋的长发,一边趿拉着木屐快步走向胡颜:“喂,你们这是干嘛?这可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买回来的稀罕物,你们谁要是想把它弄死,也成,给我十两银子。”幺玖说谎从来不用打草稿,张口便来。

一听胡颜是花十两银子买回来的,众人心里一阵咂舌,暗道:买个头脸齐整的丫头,也不过十两银子,他倒好,花十两银子买回来这么一个鬼东西!

燕得林觉得心很痛很痛,手中的木栓变得很重很重,竟然握不住,脱手而出,直接砸到自己的脚趾头上,痛得他抱脚一顿跳。

幺玖从车夫全子手中扯走铁链,扯着胡颜往后院走。

燕得林扯着嗓门骂道:“你个贱货!让你拿银子孝敬老子,你除了没有还是没有,倒是肯花银子买这么个鬼东西!你想养它给你养老送终啊?!就你个卖屁股的脏东西,老了也就往乱葬岗一扔的货!”

幺玖脚步不停,语气淡淡地回道:“本公子哪敢指望它养老送终啊,要说指望,也指望你啊。”

燕得林气了个倒仰,一把抓起木栓,想了想,咬牙将木栓扔掉,又从旁边的架子上抽了根手指粗细的柳条,高高扬起,照着幺玖的大腿便要抽去。

幺玖回过头,勾唇一笑:“抽狠点儿。”

燕得林高高举起的手,就这么轻飘飘地放下了。

幺玖嗤笑一声,继续扭腰前行。

燕得林站在原地,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扬声道:“幺玖,明个儿晚上赵老爷开堂会,老子帮你应了!”

幺玖的脚步微顿,原本慵懒的背影瞬间变得僵硬。

燕得林咧嘴笑了。笑中有几分痛快、几分得意、几分恶毒。

幺玖那微顿的脚步仿佛只是一个错觉,再去细看,幺玖还是那副没有骨头的贱样,塔拉着木屐,扭着腰肢,牵着胡颜,一步步向着后院走去。那头墨色长发将他的后背晕湿,就像血浸透了衣服,侵染出暗红色的痕迹。水珠沿着发丝滴落,有的掉落在红袍上,有的坠落进泥土里,就像眼泪,一滴滴,无人怜惜……

第十章:豢养宠物

幺玖扯着胡颜走进他豢养宠物的地方,将铁链挂在最粗的铁钩上,锁好。

幺玖的豢养房是由一些大小不一的木头柱子搭建而成,其中养着三只动物。一只瘸了腿的白色小狐狸,一只笨笨的黄色土狗,还有一只灰不拉几的独眼猫头鹰。

小狐狸看见幺玖来了,立刻围着他转起了圈,看样子高兴的不得了。笨土狗也十分开心,支起爪子就要往幺玖身上扑,却在幺玖的呵斥声中,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将小狐狸压到了肚皮底下。

猫头鹰站在为它搭建的树杈上,十分警觉地盯着胡颜看。那眼神,既专注又狠厉。突然,它展开翅膀,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发起攻击,冲着胡颜飞扑了过去。啧啧……那气势,堪比海东青。

胡颜屏息,瞪大了闪闪亮亮的眼睛。幺玖曾说过,她听话就有肉吃。果然,好多的肉啊!

胡颜眼见着猫头鹰在她前面画了个圈,一头栽倒在地上,然后费力地爬起来,昂首阔步,像只母鸡般在地上溜达着。胡颜的口水泛滥了。

幺玖弯下腰,从笨土狗的肚子底下扯出瘸腿狐狸,抱在怀里揉了揉:“招招,压疼没?”顺手拍了拍笨土狗的头,“我不在家的时候,财财要照看好大家哦。”扫眼猫头鹰,“进进又开始散步了。”转头,看向妖物,“瞧你那傻不拉几的样儿!得,你以后就叫宝宝吧。好歹给我凑上‘招财进宝’四个大字。小爷我不管你是什么鬼东西,但这里不养废物。自己的吃食得自己找,找不着就饿着。饿昏了,就早早儿剁了你,割些肉,喂那黑心肝的燕得林!没准儿,我的招招、财财、进进,还能捞点儿骨头啃啃。”抬手将一根木棍扔在胡颜脚下,“当个猴儿,耍个棍儿,也是能活命的。”

幺玖说完,既不看胡颜,也不解开她脖子上的铁链和手腕上的裤腰带,趿拉着木屐,扭身走到门口,将铁链子的钥匙挂在木头板子上,施施然走出木头棚子,回手关上木门,眯着眼睛望了一眼太阳,嗤笑一声,好像畏寒般双手插入袖管,回屋补眠去了。

静下来的木板房里,漂浮起一股股腥臭的味道。有那三只动物的,也有胡颜身上的。她缓缓坐到地上,倚靠着墙面,透过破木头的缝隙看向天空。头很晕,身上很疼,肚子很饿,心情很好。

真的,胡颜的心情很好。

此时此刻,她有自己的感觉了!她知道晕、知道疼、知道饿,还知道必须活着!曾几何时,这些感觉被什么东西模糊了;现如今,这些感觉是那么的鲜明!尽管她全身上下痛得要死,却无法强烈过她心内的欢喜。她想,她既不是山猫,也不是猴子,应该是人。可是,她真的不想当人。人,太坏了。

胡颜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她环抱住自己的身体,低垂下头,想要睡一会儿。

瘸腿狐狸见独眼猫头鹰溜达到胡颜面前,却没有被攻击,便示意笨土狗去咬胡颜一口,得让她知道谁是这里的大王。

笨土狗正在思考瘸腿狐狸是个啥意思,却见胡颜突然抬起头,环视向瘸腿狐狸、笨土狗和独眼猫头鹰,最后,将目光定格在笨土狗的身上,缓缓地咧嘴笑了。

胡颜突然发难,直扑笨土狗而去!这是食物!可以吃得很饱很饱的食物!笨土狗打个激灵,想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胡颜的速度十分迅猛,压根儿不给狗反应的机会。只可惜,她的脖子上锁着一根铁链,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任她如何撕扯挣扎,离那只笨土狗却始终有一指的距离。胡颜讨厌这种被束的感觉。她在咆哮之后,开始尝试着静下心来观察。只要能拿到挂在门口的钥匙,她就能逃走。

瘸腿狐狸和笨土狗以及独眼猫头鹰被胡颜凶猛的样子吓到,纷纷避开她,躲在木板房的一角。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敲锣打鼓声,随后传来咿咿呀呀的哼唱声,以及众人的喝彩声。又过了好一会儿, 有人拉开了木门,将瘸腿狐狸、独眼猫头鹰和笨土狗带了出去。不多时,外面传来众人吆喝嬉笑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瘸腿狐狸叼着一只鸡骨架,独眼猫头鹰叼着一只死老鼠,笨土狗叼着一根大猪腿骨回来了。

胡颜见那三个小东西在离自己最远的位置停下,然后美滋滋地吃着自己叼回来的食物,她隐隐约约开始明白,幺玖扔给她一根棍儿是什么意思了。于是,她用双手捡起那根棍儿,然后高高举起,准备横扫那三只小动物,抢它们的吃食!

突然,木门被拉开。

幺玖穿着一身暗绿色滚红边的对襟长袍,腰上系着一根由暗红色长线编织而成的粗绳,粗线的两端各垂着一只长长的同色流苏。他赤足踏着一双木屐,走起路来发出清脆的噔噔声,就像踏在人的心上。

他的领口开得及低,漏出胸前白嫩嫩的肌肤,引入墨绿色的衣袍里消失不见,勾得人越发的不能冷静,恨不得撕了那碍眼的衣袍,尽快触摸那份温软细润。

他就像燃烧着的火焰般,跳跃在胡颜的眼前。

阳光倾泻而下,落在幺玖的身上,将他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虚影,你越是想瞪大眼睛将他看清楚,越是看不清。你只能眯起眼睛,尽量远视他。你以为这样,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虚影,却不知道为何,他竟突然闯进你的心里来,用那沾了蜜糖的蝎尾狠狠地刺你一下!痛,却难忘。

胡颜眯着眼,看向幺玖,再一次关心起他是公是母的问题。

幺玖眨了一下猫眼,眼中划过震惊与意外,若自己来晚一步,怕是招招、财财和进进就要变成食物了!这鬼东西,果然还得他来降服呀!他看着胡颜不情愿地收回木棍,甩了一下自己的长辫子,朗声一笑。那样子真是轻狂与妩媚并存,端得是风流酥骨、秀色天成。

第十一章:泪水极美味

幺玖就像没看见胡颜手中的棍棒般,拎着篮子走进木板房,轰开围在自己身边直打转的招招、财财和进进,站在胡颜面前,从篮子里抓出一个黑面馒头,在胡颜的眼前晃了晃。

胡颜全身上下都黑不溜丢的,唯独眼白证明了她的身上除了黑还有其它色彩。她的眼睛随着幺玖手中的黑面馒头在左右摇摆,那样子有几分可笑。

幺玖温温柔柔地望着胡颜:“饿了吧?”

胡颜咕咚一声吞咽下一大口口水,伸手就要去抢黑面馒头。

幺玖向后退开一步,笑道:“你以为是给你吃的?嗤……别做梦了!当我的话是放屁呢?你得自己养活自己,没有本事,就得饿着。喏,你看着。”眼尾一挑,扭腰转身,墨绿色的衣袍、红色的包边,划出一道唯美的弧线,就像一朵在暗室里悄然摇曳的异世之花,吐出的是毒汁,展露的却是妖冶。

幺玖冲着三只小东西打了个响指。

独眼猫头鹰扑腾扑腾地飞下树干,在地上溜达着。笨土狗顶着一只“帽子”出现,呆头呆脑地尾随着独眼猫头鹰溜达。

那只“帽子”突然动了一下,露出瘸腿狐狸的小脑袋。原来,这只帽子竟是瘸腿狐狸伪装的。但见它叼着一根小木棍,照着独眼猫头鹰的脑袋便砸了一下。

独眼猫头鹰回身去看,瘸腿狐狸立刻又伪装成帽子,蜷缩着身子,趴在了笨土狗的头上。

独眼猫头鹰继续溜达,再次遭遇瘸腿狐狸的偷袭。

如此反复三次后,独眼猫头鹰与笨土狗打在了一起,纷纷倒地身亡。瘸腿狐狸学着人的样子,掐腰大笑。

幺玖笑得前仰后合,随手将黑面馒头扔给了瘸腿狐狸。

“哎哟……”幺玖的头突然被棍子砸了一下。他立刻转身去看,却见胡颜的脚边有一根木棍。而此刻,她正蹲在地上,盯着瘸腿狐狸看。仿佛打他的不是她。

幺玖哼了一声,警告道:“别和小爷耍花样!”转回头,又从篮子里抓起两个黑面馒头,分别扔给了笨土狗和独眼猫头鹰。独眼猫头鹰将黑面馒头给了笨土狗。笨土狗会抓耗子补偿独眼猫头鹰。

“哎哟……”幺玖的头又被砸了一下。他迅速转回身,用手揉着头顶,猫眼瞪向胡颜,怒声道,“你给小爷起来!竟学会下黑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