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腰做了一个起刀落的姿势,道:“杀之。”

燕归抖了一下,口不择言道:“万一遇见劫色的……”

绿腰缓缓勾起唇角,问:“会吗?”

燕归睁眼说瞎话:“天黑,看不清长相。”

绿腰伸挑起燕归的下巴,问:“你是想留我住下?”

燕归的心跳如鼓击,心隐隐有些期待却不敢贸然开口,只能强行压制住心的欢喜,别扭地别看眼,点了点头。

绿腰嗤笑一声,道:“如你所愿。”言罢,就往燕家戏班走。

燕归傻笑两声,忙上前两步,敲门,唤来门房,然后引领着绿腰往后院走:“还住我的房间吧。”

绿腰不置可否,问:“近日戏班可曾招了新人?”

燕归点了点头,回道:“招了一名杂役。”

绿腰问:“什么样的人?”

燕归想了想,回道:“个头矮小,十分单薄,脸上有麻子,很黑。因他不要工钱,只求一口饭吃,我就留下他了。怎么,他有何不妥?”

绿腰道:“带我去看看。”

燕归满眼疑惑地看向绿腰,问:“你是在找人吗?”

绿腰回道:“是。”

燕归又问道:“你是要在戏班里找人吗?”

绿腰点了点头。

燕归突然觉得十分气愤,扬声道:“你去救我,就是为了方便进戏班找人吗?!”

绿腰冷冷地瞥了燕归一眼,道:“我想进戏班找人,还有谁能拦得住不成?!”

燕归使劲瞪着绿腰半晌,突然绽放笑颜,犹如姣姣明月般灼灼生辉。他用如丝媚眼睨了绿腰一眼,一扭腰,笑吟吟地为其带路。因心情好,还一边用摇着长长的发辫,一边哼起了轻快的小曲。

绿腰扫了眼燕归那嘚瑟的小样子,竟也觉得心情不错。她随从晾衣杆上扯下一条裤子,扔给了燕归。燕归眼含惊喜,深深地望着绿腰一眼后,扭身到一边穿上裤子。

没有人的性格是固定的,苦既然能作乐,那么沉默也自有欢愉。二人不再说话,直接走向杂役居住的房间。燕归冲绿腰呶呶嘴,示意那人就住在里面。

绿腰直接拍门而入,惊起了名酣睡的杂役。

燕归点上油灯,将人挨个照了一便后,对绿腰道:“那人不在。”转头问名杂役,才知道,那个名叫小五的杂役出去了,至今未归。

绿腰问:“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名杂役的一人回道:“大约是两个时辰前吧,他说要小解,便出去了,没再回来。”

绿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杂役房。

第一百五十章:上天入地我陪你!

燕归紧随绿腰的身后出了下人房,问:“你找那名杂役做什么?”

绿腰回道:“取她一样东西。”

燕归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多问,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多了解绿腰的一些事情,于是追问道:“取他什么?”

绿腰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上的肌肤,回道:“性命。”

燕归微微一僵,紧接着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他干笑两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绿腰本想问他是否怕了,可想了想,又觉得这话纯属逗哏。在燕归的世界里,虽然处处虐痕,但他内心始终有一种良善,从他对老爷子的承诺中便可知一二。这是一个感恩且会报恩的人。他注重承诺,兴许会为此赔上性命。

思及此,绿腰微微皱眉,扫了燕归一眼。难道,他的劫,会应在承诺上?在燕得林行刑前,燕归不是曾信誓旦旦过,再也不会对任何人许诺?绿腰有些不安心,却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都是有针对性的。她总不能逼着燕归再次承诺,不对任何人承诺?那燕归岂不是对她又有了承诺?一个坑一个局,身在迷中的人,总是拎不清的。对于事态无常,绿腰看淡了很多。

眼见着燕归和绿腰离开了杂役房,三名杂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嘿嘿地怪笑了起来。

杂役甲说:“咱燕老板还真是生冷不忌啊。”

杂役乙附和道:“瞧老板那衣服皱皱巴巴的,我都能想象出刚才有多激烈。”

杂役丙啧啧道:“看不出来,那丑娘们竟然还是一生猛的角色,也不知许给老板什么好处,瞧着穿戴可不像位贵人,反倒和咱么这些下人没啥区别。”

杂役甲的眼珠子一转,道:“没准儿,是活儿好。”

杂役乙咽一口唾液,道:“谁能有咱燕老板活儿好?”

杂役丙把被一蒙,嘀咕道:“我怎么瞧着那丑娘们有点儿眼熟呢?好像……”

杂役甲推了丙一下,唾道:“又他妈在被子里瞎倒腾!”骂完,也蒙上了被子。

院内,绿腰估摸了一下苏玥影离开的时间,突然有种失之交臂的感觉。若那名杂役真是苏玥影,她有一定的武功修为,定是探听到了风声。毕竟,自己在燕家戏班不远处动手割开了白子戚属下的手脚筋,其血腥味飘散很远。苏玥影如惊弓之鸟,有个风吹草动就会逃窜,所以才会在两个时辰前离开了燕家戏班。

今日自己出现在戏班里,她若知道,定不会再回到此地自投罗网。

所有假设的前提是,那名杂役是苏玥影。

绿腰问:“那名杂役脸上可又伤?”

燕归努力回想了一下,回道:“他脸上黑乎乎的,我也没有注意到他有没有伤。你若要他……要他性命,待他回来,我便悄悄将人扣下。”

绿腰轻挑眉峰,戏谑道:“你就不怕自己助纣为虐?”

燕归一噎,半晌才回道:“你想做什么,我……我帮你便是。他人没管我死活,我管他人作甚?”

绿腰有些意外,不明白燕归为何有此一说,却又隐约明白燕归在想些什么。她细细地打量了燕归两眼,见他竟然不敢看自己的眼睛,便觉得他此话并不可信,刚要收回目光,却见燕归突然举目望来,那双眼睛仿若黑曜石般又黑又亮,目光中更是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他说:“我贱命一条,随你折腾!就算折腾没了,我也不怨你。”

绿腰心头震撼,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所有的语言,在燕归的承诺面前,都显得轻浮和渺小。因为,她亲眼见证了燕归是何等的重情重诺!

燕归甩了一下又粗又长的辫子,用眼尾扫向绿腰,如同儿戏般轻佻道:“上天入地,爷陪你。”

面对燕归的许诺,绿腰心中恻然,却不好让时光倒流,堵住他那张看似轻佻的嘴。没有人能左右命运,只有命运会玩弄吗?呵……

绿腰没有说话,抬头望向明月,不知所想。

燕归觉得有些尴尬,便拉拉绿腰,眼睛亮亮地问:“累了吧?你想休息吗?”

绿腰回道:“我……”

燕归不等绿腰说完话,忙道:“你要是不困,我们秉烛夜谈如何?”

绿腰摇了摇头。

燕归又道:“那你躺下休息会,我给你打水洗漱去。”说着,就要拉绿腰进自己的房间。他一点也没觉得此行为有何不妥。二人都同床共枕好几天了,若这个时候拿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狗皮话出来玩矫情,也忒没意思了。

绿腰不走,只道:“我要走了。”

燕归停下脚,抿了抿唇,闷声问:“去哪儿?在我这里住下不好吗?我现在过得不错,很多地方都请我去唱戏。”脸色微红,喃喃道,“我……我现在只赚干净的银子。我……我能养家!”

绿腰的心中划过异样感,觉得燕归对自己的感情似乎比自己想得要深。她这个人,素来不相信无缘无故的付出和所谓的一见钟情。爱情,若非经历了磨难和生死,只能叫感情。燕归的感情,有些不一样。

她不想辜负任何一个人,因此便学会了心狠。

她嗤笑一声,道:“我用你养?”

燕归的身子一僵,眼底涌起了羞恼和气愤,隐藏了自卑和懦弱,他挺直胸膛,非要用无谓的样子来演完这场戏。他尽量用平淡的语调问:“你……何意?”

绿腰想要说出口的话,生生地打了个结,吞回到了肚子里。都说人老为精,她若是以为平白侮辱燕归几句就会打消他的某些年头,也太对不起自己活了许久的这把年岁。

于是,她也学着燕归的样子,挺起胸脯,信誓旦旦道:“我自己能把自己养得膘肥体胖,你信不?”

燕归紧紧盯着她看,想要从她的神色中勘探到她真实的想法。

所幸,绿腰的演技也不是白给的。

燕归笑了,若酒醉的海棠,分外迷人。

绿腰拍了拍燕归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人饿了要吃饭,没银子自然要赚,有了银子才能继续吃饭,此番种种皆出自人的本能,何来干不干净之说?”挑眉,戏谑道,“堂堂的燕归燕当家,难道是那般肤浅之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燕归心思

燕归觉得绿腰在自己的肩膀上摸了两下,似有安抚之意,心便涌起了分甜蜜。听了她的银子之说,心却觉得酸楚无比。人生来便有高低贵贱之分,东西自然有好坏优劣之别,他知道自己所处的行当是个下九流,永远上不了台面。像他们这样的男子,年轻时靠着好嗓子好容貌被众人捧着,看起来风风光光,殊不知晚年凄苦无依时的悲凉。好人家的姑娘不会嫁给他们这样的男子。那曾经海誓山盟的人儿也终有一天会厌弃一个没有姿色的玩物。年轻时的百般好,便是几年后的百事哀。

说实话,他看多了人面兽心的禽兽,表面上是风度翩翩的公子、温婉可人的贵妇,暗地里尽干些不是人的勾当!他们表面上喜欢他的这身臭皮囊,心里却又瞧不起他这下九流的行当。他们不拿他当人,只当是一块做工不错的帕子,用旧了便扔。他自己已经不耐烦过那样的日子,只想着多赚些钱,然后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点儿花花草草,捣鼓一下自己喜欢的东西,此生足已。

然,她出现了。

他在仰视的同时产生了浓浓的自卑心理。他知道她是有能耐的,怕她嫌弃自己,于是总想着要往自己的脸上擦粉,让自己看起来干净一些。这样,很累,也很为难。因为,他早已厌倦了不停掩饰自身不足去讨人喜欢的样子。

今晚,她虽然没说过喜欢自己、不介意那些过往之类话,却令他着实心安了。

是啊,他一直赖以生存下去的信念不就是活着吗?活着要吃饭,有银子就能吃饭。如此简单而已。

他燕归虽不是高门大户家的公子哥,但也是尺男儿,能挺起一个家!

他不在乎她去掉易容后是美是丑,当然,若能普通一些,他会更开心。他指向要平淡的生活,不想再起波折。

看得出,她喜欢美好的皮相。第一次,他觉得老天也是心疼自己的,赐给自己一副不错的皮囊,让她看着、喜欢着,随时摸上两把,也是妥的。

能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燕归觉得心满意足。

有一句叫做“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他一定要得到那颗真心,一世一双人,携到白头。届时,哪怕是吃糠咽菜,也是甜的。

在燕归的无限憧憬,绿腰已经离开燕家戏班,往唐家走去。

燕归回过神后,撒腿便追。

幸好绿腰走得不快,燕归在大门口处将其堵住,气喘吁吁道:“你要走我不拦着你,但你得告诉我你现在叫什么名字,住哪里?”

绿腰望着气喘吁吁的燕归,回道:“绿腰,唐家。”

燕归点了点头,却不肯挪来身体让出路来。

绿腰问:“还有事?”

燕归义正言辞道:“这大晚上的,你一人走夜路也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绿腰挑眉看向燕归,视线顺着他敞开的衣襟滑向如玉的胸膛,戏谑道:“你送我回去,岂不是还需我送你回来?”

燕归觉得绿腰的目光如有实质,竟令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甚至发热。燕归拢了拢自己的衣裳,暗自唾了自己一口,骂自己以前的生活太过放荡,以至于现在没过上几天清心寡欲的日子倒有些难以控制体内的躁动。他觉得有些羞赧,便转开头,气哼哼地道:“爷也是有武艺傍身的,谁要你送?!”随一挥,“去去去,自行回去吧,半路上小心些,别把鬼吓个半死不活的。”说完这话,他就开始后悔,干嘛往她的痛处上戳?万一她易容下的脸也是极丑的,岂不是伤人至深?然,话已出口,想要收回来为时已晚。

燕归转回头,小心翼翼地看向绿腰,眨了眨琉璃般的猫眼,轻咳一声,道:“宝……呃……绿……绿腰,我不嫌你丑。就算你易容下的脸丑到极致,我也不嫌……”这话说完,他又想抽自己嘴巴了。这张嘴平时最是油滑,可在面对绿腰的时候,怎么总是笨嘴拙舌,当真恨死个人喽!

绿腰见燕归一副我很纠结、我很痛苦、我又说了胡话的模样,莞尔一笑。这世上,能伤她的人,只有她自己而已。若她不在意,他人眼的美与丑又与她何干?

绿腰点了点头,道:“我知。”

短短两个字,却撸顺了燕归所有的愁肠百转。

绿腰不再多说什么,越过燕归,继续前行。

燕归望向绿腰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人,这才拢了拢衣袍,插了门栓,往自己的屋里走去。

躺在床上,燕归忍不住开始回想绿腰突然出现在暗室里,从白子戚救下自己一命的整个经过,越想越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她打白子戚,是为了给自己出气吧?

他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睡不着,盼着天快点儿亮,好让自己能够带着礼物去唐家看望绿腰。

他一想到绿腰看向自己身体的模样,便忍不住又爬了起来,点上油灯,将箱子里的衣袍扒拉出,扔了一几,寻思着找两件适合的衣裳改改,最好能将衣领拉低一些,将裳裙开得高些,将亵裤改得瘦一点……

燕归将衣袍翻了一遍,也没选出一套适合改动的,气得将所有衣袍扔回到箱子里,只待明天寻了裁剪师傅重新做上两套。

他将自己的私房拿出来数了数、数了又数,最后只能哀叹一声,暂时搁浅此计划。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巧夫更是难为无银之家啊。

燕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馅饼,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绿腰绿腰,他的宝宝,他的绿腰……

咦?绿腰这名字怎么感觉有些耳熟呢?他曾听说过呢?

白!子!戚!

是了,他曾听白子戚提过,他要纳绿腰进门!

狗日的鬼东西,竟敢肖想绿腰?!

看来,他就不应该心慈软放他一命,万一曲南一收受贿赂放过白子戚,那他岂不是要逍遥法外?不行,他得去打探一二!决不能放过那个白子戚!

第一百五十二章:曲南一夜访燕归

绿腰离开燕家戏班后,其实,并没有直接回唐家。她绕个了圈,躲开燕归的视线,沿着地上留下的痕迹,走至深巷,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具尸体。那名大汉曾被她挑断了手脚筋,如今却已经被人挖去了双眼,抹了喉咙,死状十分凄惨。

如此看来,那苏玥影对燕归的感情已然非比寻常。竟是守在门口,等着他回戏班,结果,亲眼目睹了自己逼问大汉的全部过程。若非情至深处,她何必承担着暴漏身份后的危险,于大半夜走出燕家戏班,寻到此大汉,将其残虐至死?

眼下,那苏玥影又逃去了哪里?

绿腰思索片刻,突然听见一阵马蹄的奔跑声,忙闪身躲到暗处,向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绿腰的眼睛非比寻常,可以夜视。于是,她清楚地看见一行人由远及近,带头之人竟是曲南一!

原本,曲南一已经带着白衣血人回到了县衙,可他想了又想,总觉得心中不舒坦,好像……被人给耍了!

于是,他又赶回到烧成灰烬的白家,叫上众衙役,气势汹汹地赶到了燕家戏班。

李大壮拍开了燕家戏班的大门,让门房去叫燕归出来问话。

曲南一骑在高头大马上,重重地打了一个哈欠。

李大壮关切道:“大人还是回去休息吧,这边有属下跟着,大人请放心。”

曲南一摆了摆手,道:“只问两句话,不碍事。”

片刻功夫,换了一身衣裳的燕归提着一盏红灯笼,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心中恼了曲南一,但面上却十分自然,冲着曲南一敛衽一礼,乖觉地等着曲南一问话。他不知道曲南一都掌握了什么消息,也不知道他此番前来到底是为了何事,毕竟白家走水了,出现了变数,他也摸不准曲南一到底知不知道白子戚的所作所为。他在锁白子戚的时候只想着让曲南一收拾他,却忘记了一点,若坦言白子戚缩了自己要剥皮,那么是谁救了自己,又成了另一个问题。燕家戏班里有人见过绿腰,若曲南一追查起来,必定会牵扯到她。曲南一恨山魈入骨,自己又曾告诉曲南一,山魈才是杀害凤花的真凶。现如今,曲南一到处通缉山魈。以他的智商,稍微一联想,便会猜出,绿腰便是山魈,否则怎么会在深夜跑去救自己?

所以,不能先开口,要看曲南一知道多少,再从长计议。

不想,曲南一并没有开口询问什么,而是下马进入燕家戏班,在里面转悠了两圈后,才从新爬回到马背上,顶着脑门中间那颗亮晶晶的大包,开口问道:“何人救的你?”

燕归的心思一动,暗道:难道,白子戚被抓住了?且坦白了自己罪行?不对啊,若白家起火之前,曲南一进入暗室,放出了白子戚,那千刀万剐的东西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坦白罪行?若火起后,曲南一赶到,救不救得出白子戚还是个未知数。既然如此,曲南一怎么知道自己被人救了?好生奇怪啊!

曲南一见燕归不回话,唇角一勾,笑道:“怎么,很难回答?!”

燕归抬头,看向曲南一道:“回大人,不是难回答,是燕归不记得了。燕归不知是被何人所救,脑子一直昏昏沉沉的,待清醒过来,人已经趴在了戏班的大门口。”

曲南一心下有了计较,细细打量了燕归两眼,倒也看不出他是否撒谎,便接着问道:“你可知是谁掠了你去?”

燕归回道:“燕归不知。燕归受邀,去临县里唱戏,回来的路上因困乏睡得有些沉,醒来后,就趴在自家门口了。”燕归目露疑惑之色,“大人深夜至此,怕是出了什么事吧?还请告知一二,让燕归心中有数。”

曲南一点了点头,突然笑道:“燕归,你命可真够大的。本官刚接到消息,说郊外有一辆被烧成灰烬的马车,而马车里还有一个被烧成炭的人。”

燕归的眸子突然睁大,那吃惊的样子绝对不是作假。曲南一觉得自己看人还是有两分眼力的。

其实,燕归确实吃惊。他打从白子戚那里回来,就不曾想起过车夫全子,一直回味在两个人的世界里不能自拔。他的吃惊和曲南一以为的吃惊,完全不是一回事。

曲南一接着道:“虽还没有细查,但本官今晚办案却有如神助。今晚随意地溜达过来,发现燕家戏班里的马车不见了。”爬下身子,盯着燕归的眼睛,“你家有个车夫,叫全子吧?他人呢?也不见了吧?”

燕归联想了一下事发前后,简直可以立刻肯定,全子和白子戚的人串通一气,用药迷倒了自己,活该他有此下场!燕归咬牙道:“原本,一直以为是他偷了我的银两跑了,却还算有几分良心,把我扔在了戏班门口。可是现在细想之下,却又觉得古怪。为什么我会睡得那么沉?明明就是被人下了药!全子不知与谁串通一气,竟要害我性命!死了,倒还便宜他了!只可惜,却无法审问一二,让他为大人破案起点作用。”

曲南一点了点头。

燕归抬眸看向曲南一,悄然上前一步,伸手摸向曲南一脑门上的大包:“大人这是怎么伤到的?”

曲南一没想到燕归说摸就摸,痛得嘶了一声,刚要闪躲,呵斥,燕归却突然发力,狠狠地按了一下。

“啊!!!”曲南一痛得大叫,完全没有一点隐忍的样子。

衙役们拔出佩刀,以为燕归行刺了曲南一。

燕归举着双手,无辜地望着曲南一,哆嗦道:“大……大人,你喊什么?我……我就是关心你一下啊。”

绿腰躲在暗处,笑得直抽搐。

曲南一提手,示意衙役们收回兵刃,他想用手去揉额头上的包,却又不敢动,一时间心里纠结得狠。

曲南一抬手指了指燕归,吸着气道:“非礼勿动,不懂?!”

燕归风情万种地瞥了曲南一一眼:“那我二人之间,有何不能动?”

第一百五十三章:试探与撕扯

嘶……这话说得太过暧昧,众衙役一阵迷茫啊。自家大人到底是和白子戚好呢,还是在和燕归好啊?

曲南一冷笑道:“燕归,你是真想让本官好好儿疼爱你一番?”

燕归垂眸:“大人对燕归的谢意不满,直说就好,拐弯吓唬人,可不好。”

曲南一重新打量起燕归,怎么觉得他是在针对自己,而不是感激自己呢?他又何原因针对自己?真是……没有道理啊……

嗯?不对!有道理!若是因为那山魈,一切就变得有道理。

曲南一心思百转,暗道:看来,这是有人把本官当成了靶子,玩了一招暗度陈仓。

若让绿腰补充,她必然会告诉曲南一,她还用了一招移花接木。

曲南一从县衙追出来时,他以为自己追的是那个闯入县衙后院的俏佳人封云喜,结果追的却是用石头砸了他脑袋的绿腰。他接寻白子戚麻烦,从赌坊追到白家,结果却恰逢白家大火,从里面跑出来一个身穿白袍,鼻青脸肿的血人。他冷静后忍不住开始猜想,这一步步都是谁的笔?那人为何要引着他去白子戚的赌坊?这一晚上,当真是跌宕起伏啊。

现在,从燕归的表现来看,此事与妖女必然有联系!

曲南一怀疑自己最初的推断错了,他猜想,跳进他县衙后院的女子,很有可能真的是妖女。而且,那妖女故布疑阵,就是为了引他追出去。如此设想,又觉得更不对。若让他知道,夜访县衙的是妖女,一准儿追得更凶猛,哪会容她这般轻易逃脱?先一箭射断她的腿再说!

曲南一心念一转,倒也想出一个办法,可以从燕归口诈出妖女的事来,用以确定自己心所想,然而,此刻并不是好时,他怕打草惊蛇,还是装作不知的好。

再者,燕归执意维护妖女,很有可能就是妖女救了燕归。若真如此,引自己来的人,定是妖女!难道,跳进县衙和引自己去赌坊的不是一人?

若真如此,要害燕归的,定然就是白子戚!杀了车夫全子的,也定然是白子戚!白子戚曾使出段,千方百计地想从燕得林买走幺玖。由此可见,他对当初的幺玖、现在的燕归,是何等执着?这人,有病!

谁也不知道,曲南一通过寥寥几句问话,竟想到了整件事的全过程。唯一令他推测不出的,唯有那场大火的因由和那个白衣血人的来历。不过,这些,只需审完白衣血人,便会洞悉一二。

曲南一伸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包,倒吸了一口气,深感自己欠,为啥非得摸自己头上的包呢?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的事儿,真是不当做。不过,他这人有时还真喜欢和自己较劲儿,于是又抬碰了碰头上的包,呲牙咧嘴地道:“燕老板的好意,岂是一般人能享受得起的?本官就没那个福分,还是留给你的有缘人吧。”轻抽了一下马屁股,在马儿的小跑,留下一句话,“白子戚不见了,你好自为之。”

燕归掩在袖子的拳头攥得死紧,面上却还装出一副懵懂、吃惊的样子:“啊?他……他怎么不见了?是刚才那场大火把人烧死了吗?怎么让我好自为之?”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他不是要买你吗?没准儿,他才是你的有缘人呐。本官,乐见其成!”说完,策马离去。这一颠一颠的,脑门生疼。

燕归将大门落锁后,分别去告诫戏班里见过绿腰的众人,让他们记得要守口如瓶,否则统统打死!

燕归第一次发狠,所有人的噤若寒蝉,一叠声地保证就算被严刑逼供都不会说。对此,燕归嗤之以鼻。他吓唬他们几句,就吓成那个熊样,若拿小棍子抽上那么两下,保不准连他们自己干过的缺德事都统统一起招了。只愿,能拖一时是一时。

此时,燕归还不知道,自己那用力的一按,已经出卖了很多内容给曲南一那只笑面虎。他到底还是缺少一些历练和经验。只是不知道,命运这种无常的东西,是否会给他成长的会。

曲南一说白子戚跑了,燕归虽不至于恐惧,但心确实有些忐忑不安。试想,有那么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人,随时可能动打昏你,抗走。待你醒来后,却发现自己的一身皮都没了?!这种恐惧和绝望,绝对不会令人觉得愉悦吧?

可是,不知是不是因为绿腰的出现,燕归的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期盼白子戚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无论是自保也好,还是被保护也罢,这一回,他坚决不会放过那个隐患。早早儿抹了他的脖子,方能令人安稳。

白子戚想要剥燕归的皮,燕归便要白子戚的命!很公平。

只是有一点,他真是想不通。他明明将白子戚锁锁在了精铁环里,钥匙还被他随扔掉了。那白子戚是怎么逃跑的呢?有备用钥匙?还是被人救了?燕归感觉发现,推敲这些内容实在是太费脑子了,若不能像曲南一那样总是笑眯眯的,这头黑发怕是要早早儿地掉光了。得,不想了,还是想想自己的宝宝吧。

绿腰见曲南一等人远去,刚要从隐蔽的巷子口里走出来,却听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她扣上狗皮面具,回过头,轻轻地瞥了那个提着灯笼的人一眼。

“啊!!!”一声十分尖利的惨叫声,就像一根锋利的锥子,突然刺进人的耳膜。

这声音,绝对比曲南一刚才的惨叫声更加具有穿透力。

绿腰揉了揉耳朵,消失在了街道口。

曲南一去而复返,看到了地上的死尸以及一个昏倒在自家门口的壮汉。那壮汉曾号称为**县里第一大胆。因听到曲南一的惨叫声,所以才提着灯笼出来看看,用力证实自己确实胆大,所言非虚。结果,被绿腰吓得惊声尖叫,一下子戳破自己的名气。这声叫,直接吸引了曲南一策马来看,用以证明他绝对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

第一百五十四章:玩弄花青染

寅时初,绿腰摸黑回到了唐家。她感觉有些疲惫,肌肉也僵硬得不行。她一手捶着肩,一手去推房门,突然停住,屋内有人!

绿腰站在门口,只是微一停顿,便继续推门而入。

屋内,床,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飘逸白纱,眸若星子,唇似花瓣,一张倾城倾国的脸,端得是举世无双。一头如墨般的长发还处于半干的状态,看样子是刚沐浴更衣后,便匆忙赶来此。此人,正是花青染。

四目相对,既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惊讶恐慌,如同多年的老朋友那般,静静互望,差相视一笑了。

空气里弥漫着狗屎的味道,虽不浓烈,但也绝不好闻。与花青染身散发出的冷莲香,形成了鲜明的对。花青染素有洁癖,却并未因这种味道而退出房间。他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便努力将其忽视掉。

气氛有些诡异,却并无人觉得诡异,这可能是最为诡异的地方。

然而,最诡异的是,花青染竟然站起身,一步步向着绿腰走来,直到停在她的面前,这才垂下头,用包容的目光凝视着绿腰,语调轻柔地问:“你有何愿望?”

他的发丝滑落在绿腰的脸颊,那冰凉的丝滑勾得人心痒难耐,翩他的表情又是那般的神圣不可侵犯,如此强烈的感官反差,令人类的情感自动分裂成两种极端的渴望,既想将其扑倒狠狠地蹂躏,又想匍匐在他的脚下听取教化。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花青染,无疑是令人痴迷的。

然,绿腰却感觉道一股寒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

花青染此行,不是来看自己死没死的吧?所以才会如此大方,问自己是否还有遗愿?得,既然你已经进入角色,自己若不配合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绿腰的心思一动,决定——装傻!

装傻,也是有套路和技巧的。如果一来发傻,那绝对不用装,是真傻。傻,也分了很多种。装傻,才是傻的至高境界,堪称鼻祖。

绿腰打定主意后,不再像以往那样装傻,而是轻挑眉峰,犀利地反问:“花公子半夜不睡,跑到我的闺房里为得哪般?还如此柔情蜜意地询问我,有何愿望?”勾唇一笑,“我的愿望,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花青染的瞳孔一缩,拳头攥紧,沉声道:“果然是你!”

绿腰睨了花青染一眼,迈步走向床榻,扭身坐下,冲着花青染勾了勾手指,道:“来,过来,让我好好儿看看你。”

花青染的呼吸加重,看来是气得不轻,外袍里的“三界”震动一声。他闭眼睛,调整了三个呼吸后,缓步向着绿腰走去。

绿腰咂舌感慨道:“步生莲花,不胜娇羞之态啊。”

花青染脚步微顿,外袍里“三界”震动了两下。

绿腰斜依在床侧,流氓道:“你在衣袍下放了什么?硬硬的,还会动?拿出来给我看看呗。”

花青染外袍里的“三界”震动了三下!他终于站在了绿腰的面前。

绿腰敢拍着胸脯保证,若这间屋子大一些,花青染不等走到自己面前,一准儿会被气死在屋间的。自己,真是人才啊。

绿腰笑睨着花青染,看样还要说些气人的话,腹部却突然一阵绞痛,她微微皱眉,偷偷用手摸了摸腹部。那动作不大,却没能逃过花青染的眼睛。

花青染的眸光一扫,看了眼放在几的药碗,唇角悄然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他的气,顺了。

绿腰沉下脸,挥手道:“你走吧!今晚没空搭理你!”

花青染不但不走,反而弯下腰,看着绿腰的脸,重复道:“你有何愿望未了?”

绿腰皱眉,骂道:“有病啊!走!赶快的!”

花青染却笑了。笑得如沐春风、笑得桃花纷飞、笑得人间失色、笑得心如鼓擂。他说:“我不走。我留下陪你。”

绿腰邪笑一声,吊着眼睛看花青染,“怎么个陪法啊?”

花青染突然盯着绿腰的眼睛,正色道:“你救我一命,我满足你心之所愿。然,你犯下的错,也必要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