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胡颜没有死,便继续恣意地活着,直到……死。

想想也是,自己的死期必定未至。那位高人不是说过,她在情浓时葬身无处。现在,她一腔泛滥成灾的感情都喂了狗,哪里来得浓情蜜意?怎么,不对?!呵!一个人的浓情叫发贱,两个人的感情才叫情浓。一是一,二是二,混淆不得。

胡颜唇角上扬,送自己一记苦笑。

待感觉稍好了一点后,她开始环顾四周。

这一转头,便看见了另一个被困刑房的人——花如颜。

花如颜和她一样,躺在另一张冰冷的黑色铁床上,胸口微微起伏,尚在昏迷之中。她那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好似失去了生命的光泽。她的衣衫完整,看样子并没有被人侵犯。也是,就凭她现在的这张脸,绝对安全。想必老道也会有如此强大的胃口将其揽入怀中恣意怜爱。毕竟,抱着一个脸上溃烂流脓的美人欢爱,还是需要勇气的。胡颜敢斩钉截铁地说,老道没有那份勇气。

胡颜所处的暗室与豢养着那六位美女的暗室不同。说这里是暗室,不如说这里是刑房来得更贴切。地下是一张诡异的太极八卦图,与老道在修炼房中画得一样。她与花如颜所处的位置,正是占据了阴阳两仪。

二人的头顶上,绘有一只九头的红莲,正在张牙舞爪地绽放,好似随时能扑下来,吞噬人的生命。胡颜眯了眯眼睛,竟再一次见到了这种仿佛来自于地狱的红莲。虽不是九十九朵,但这九朵,与那“百鬼枯门”前所绘制的九十九朵红莲,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胡颜转头看向猩红的墙面,那上面挂着各种锋利的刑具,摆放着数根手腕粗细的大蜡烛,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看起来竟是全新。呦呵,她还是这间刑房的第一个住户呢。何其有幸啊。

胡颜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痛,但尚能动。也许是老道觉得她能活下来都是奇迹,所以并未将她锁起来。

胡颜身为大祭司,又传承了祝巫术,能将他人的病痛引入自己体内,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其消化掉。这看似极短的时间,却需忍常人不能忍之痛,其顽强和强悍可见一斑。至于她为何会学习祝巫术,她从未对他人说过。

此刻,胡颜用祝巫术为自己救治,虽然痛得想要尖叫,却不得不忍耐。为别人能惹,为自己忍不得?笑话!

门口有轻响声传来,胡颜立刻闭上双目,调整呼吸,减弱自己的气息。

老道走进刑室,探头看向胡颜,伸手摸向她的脉搏。

胡颜突然发难,一手攥住老道的手,翻身而起,一记手刀砍在老道的脖子上,动作干净利索、勇猛狠厉,好像没有受过伤。

老道两眼一翻,一头栽倒在铁床上,脑门有铁床磕碰,发出咣地一声。身子一弹,又缓缓滑落到地上。

这一击,用尽了胡颜的全部力量,痛得她胸口血气翻滚,险些吐血。她放缓呼吸,垂眸看向老道,冷笑一声,弯下腰,伸出食指,在老道的眉心处割开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然后素手一抖,手中便多了一张燃烧着的符咒。她语气冷漠地道:“送你一张‘噬咒’,好好儿享受一下吧。”火光映着胡颜的脸,犹如艳鬼索命。

她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符咒,掷向老道的眉心。

此符咒名曰“噬咒”。顾名思义,中了此符咒的人,会被一股神秘力量啃噬,由外到内,一点点、一寸寸,比活剐了还痛苦千倍。

在符咒即将钻入老道的眉心处时,胡颜突然感觉全身僵硬、气血变冷,竟是僵死血冷之症发作了!她一僵,那符咒竟像失去了方向的普通黄纸,打着卷儿,掉落到老道的胸前,点燃了他的胡子,呼呼啦啦地燃烧起来。

胡颜垂眸看着老道,看着火光在他身上窜起,冷漠道:“姑且留你一条狗命,为我所用。”动作僵硬的转身,对着她完好的那边脸,毫不客气地啪啪两巴掌,将人打醒。若非想要偿还花青染一个人情,胡颜真是懒得管她死活。

花如颜惊叫一声,满眼惊恐望着胡颜,又是用手护胸,又想伸手捂脸。

胡颜眼见着她一阵瞎忙活,忍不住道:“行了,你现在安全得没法形容,就算把你扒光了扔窑子里去,你也能安全地走出来。”

花如颜的目光一凛,狠狠地瞪了胡颜一眼。

突然,刑房里发出一声惨烈至极的嘶吼声。

老道被火烧痛,终于醒了过来。

胡颜转回身,看着老道挣扎着扑灭火,一张脸烧成了黑炭头。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戏谑道:“道长快去让那六位如花美眷猜猜看,这颗黑碳头,是否是她们的许郎?”

老道目次欲裂,一双眸子布满了血丝,也不知是恨的,还是被烟熏的。他想要张口说话,但只要一动,脸就痛得撕心裂肺。

老道恨极了胡颜,掏出黄符,砸向胡颜。

胡颜不晓得老道手中是否有“雷鸣怒”,不敢怠慢,清喝一声,直接震碎那黄符。看来,此符威力并不大,那“雷鸣怒”绝非老道亲手所画。

老道见胡颜如此厉害,心中有些发憷,却不得不拼死一搏。于是,他掏出所有黄符,布置下燃烧着的天罗地网,向胡颜砸去。

胡颜脱下外袍,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就像一个红色的漩涡,将那些符咒吸入其中,不见踪影。她这一动,便扯痛了胸腔,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面上却笑容不变。胡颜发现,原来笑面虎不只曲南一一只,还有她亦然。

老道的眸子一缩,想逃。

胡颜笑吟吟地道:“你,跑不了……呜……”她感觉后劲一痛,脑中一阵眩晕,便失去了知觉。终究,不是老道跑不了,是她跑不了了。操!蛋!

第二百八十五章:气你不死

胡颜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那间刑室里,只不过双手、双脚,腰间,皆被玄铁绑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胡颜没有用力挣扎,她已经傻了一回,若继续傻下去,真的会致命的。

虽然她清醒没多久,但却让她想明白了很多事。那些无法解释的内容,都有了合理的定论。

花如颜见胡颜醒来,款款走到她面前,志得意满地道:“吃惊吗?”

胡颜挑眉,道:“不吃惊,却有种吃屎的感觉,尤其在看到你的那张脸,此种感觉越发鲜明。”

花如颜气急,扬起手,就要掴胡颜的脸,却终究忍住了,狠狠地一甩衣袖,冷声道:“不用逞口舌之快!”

胡颜动了动手腕,拉动了玄铁,发出厚重有力的声响。她说:“你若放开我,便会发现,我有比口舌更锋利的东西。”

花如颜呵呵一笑,重新挂上黑色面纱,仅露出一双明眸顾盼生辉:“你当我傻吗?”

胡颜矢口否认道:“我可从来不觉得你傻。我原本还想着要救你逃离老道的魔爪,不想,你竟和老道联手害我入局,想要我的皮。我就说嘛,老道为何执意帮我祛除劫难,还不要金银财帛。这世上,是有那侠肝义胆、一腔热血、甘为孺子牛之人,可惜,我一个都没见过。想必老道也不是这种人。种种假象,不过是为了要我的皮而已。”

花如颜美目一弯,赞了声:“聪明。”垂眸看向胡颜,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幽幽道,“最是喜欢你这张皮,白得近乎透明,与我最是般配,莫不如……就送给我吧。”

胡颜面无表情地道:“不送。”

花如颜:“呵呵……这可由不得你!”

胡颜:“由不得我,你还问我送不送?缺心眼吗?”

花如颜气结,喝了声:“你!”

胡颜呲牙一笑:“没错,就是我。”

花如颜眸光闪动,终是呵呵一笑,道:“胡颜,你就要破相了,听着刀子割断皮肉的声音,忍受着皮肉分割的痛苦。若我心好,待换皮之后放你一把,让你苟活于世;若我心狠,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所。你猜,我会如何做?”

胡颜突然问道:“你是否心悦我?”

花如颜微愣,随即皱眉道:“怎可能心悦你?!休要痴心妄想!”

胡颜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只要咱俩不是浓情蜜意,奶奶我就死不了。你敢换我的皮,我就敢将你整张皮扒下来,做风筝!

花如颜被胡颜搞得一头雾水,干脆冷哼一声,对老道说:“开始吧。”说着,便躺到了铁床上,等着老道动手为二人换皮。

老道虽处理了自己的伤口,用药物强行止了痛,但脸上的烧焦味道,却时刻提醒着他,自己毁容了,全拜胡颜所赐!

老道恨极了胡颜,真想将其千刀万剐,但……他看了花如颜一眼,还是决定先忍下滔天恨意,将正事办好,再……好好儿和胡颜玩玩,让她知道,有些人是得罪不得的;让她亲身体会一下,何为死不了、活不起!他要生生世世禁锢她,每天割下她的一块肉,细嚼慢咽着品下,如此方能解他心头恨意。

老道心中冷笑连连,垂眸看向胡颜,眼中的寒意就像两只带着倒刺的箭,射进胡颜的眼中,恨不得生生拔出她的眼珠子。

胡颜冲着老道勾唇一笑,道:“道长笑笑嘛,你不笑,不露牙,我都不知道面前站得是个人。黑乎乎的一块,还以为是炭火成精了呢。”

老道只觉得一股恶气堵在胸口,偏偏又发作不得。他张开鼻孔,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真是……恨不得掐死胡颜。

胡颜转开头,嫌恶道:“去一边喘去!整得都是炭灰,还让不让人好好儿呼吸了?”

老道怒喝道:“你!”

胡颜转回头,看向老道,惊讶道:“还能说话呢?嘴唇没给你烧没喽?话说,老道啊,你这皮也忒厚了,那火烧了那么久,才把你疼醒。这若是年轻人,火落下去的瞬间,早就疼醒了。你承认吧,自己老了,连皮都没知觉了。要不,你把这换皮的手艺教教我,我帮你也换一张合适的皮?”老道这伤烧得绝了,身子无事,手脚无事,偏偏将脸给烧成黑炭头。胡颜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老道的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攥着的拳头咯咯作响,眼看着就要失控。

花如颜支起身子,冷声道:“道长,你答应我的事,不能半途而废。十万两银子,你要是不要?”

老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寻了块破布,就要往胡颜的嘴里塞。

胡颜立刻道:“你把我的脸撑变型了,皮可就皱了,不好看了,到时候,就让花如颜顶着一张皱巴巴的脸,出去勾引男子好了。”

老道略一犹豫,

花如颜恨声道:“胡颜,你的嘴巴最好放干净点儿!”

胡颜嗤笑道:“我嘴巴再脏,也不如你心脏。说实话,有些人天生就是贱人,就算有一天癞蛤蟆能变成三腿金蟾,你是贱货,就永远是贱货。因为,铁杵能磨成针,木杵只能磨成剔牙棒,两个字——用完就扔的货!”

花如颜气得胸口起伏,一双眼睛狠狠瞪着胡颜,仿佛淬了毒。

胡颜不以为,笑道:“你看,说你不是癞蛤蟆,你还不乐意。非要装扯成赖蛤蟆?得得,别气了,你那胸口起起伏伏的,万一爆裂来开,溅我一脸的血,都恶心啊。我这人有洁癖,你可别爆血出来恶心我啊。”

花如颜直接闭上眼睛,不再看胡颜。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杀了她!

老道看不过去了,就要伸手去胡颜的穴道。

胡颜又道:“我武功了得,你若点我穴道,我定会强行冲破穴道。倒时候,把脸憋出血,你可别怨我。”

老道一甩手,骂道:“好一张利嘴!”

胡颜道:“就当你夸我了。不过,夸得太没水平,一看就是一白丁。”

老道攥紧了拳头,然后缓缓松开,不再搭理胡颜,干脆埋头准备起换皮的工具。

胡颜转头看向花如颜,道:“我比你白多了,你要我的皮,不怕变成那种身上有白色斑点的狗?”

花如颜不搭理胡颜,躺得笔直。她告诉自己,若再张嘴说话,那就是傻子!

胡颜又道:“你说,以后你和相公亲热,她亲你的脸,到底是亲你呢,还是在亲我?哎呀呀,想想就觉得尴尬。”

花如颜将头一扭,摆明了拒绝和胡颜说话。

胡颜勾唇一笑,又道:“不过也没有关系。你让他叫你阿颜。反正我也叫阿颜。咱俩人虽不一样,但颜字一样,这叫着叫着,也就没差了。”

花如颜突然转头,看向胡颜,眼中的狠厉竟吓了胡颜一跳。

胡颜试探道:“我……不是勾引了你的男人吧?”

花如颜收回那狠厉的眼神,鄙视道:“就凭你?也配?”

胡颜挑眉:“我不配,你配?以你现在的样子,和老道最是相配。还真是男丑女骚,绝配!”

花如颜的胸口起起伏伏,看样子被气得不轻。她咬牙道:“你不用逞口舌之快。”

胡颜动了动手腕,再一次拉动了玄铁,发出厚重有力的声响。她说:“你太没新意了。聊天都如此乏味。你难道还想让我说,你若放开我,便会发现,我有比口舌更锋利的东西?嗤……”

花如颜被气了个倒仰,若非此刻就躺在床上,一准儿会倒在地上。

其实,胡颜心里不是不紧张。任人宰割的感觉,绝对不好。刀子只有攥在自己手中,才有安全感。

她的僵死血冷之症早已发作,却不想在敌人面前漏怯,只能强撑着,努力想其他办法自救。可惜的是,老道这老匹夫不中计,没有袭击自己。自己便没有机会出逃。

另一方面,她希望曲南一够聪明,能找到自己,所以在尽量拖延时间。

今天,她独自出门,倒不是明知道身体近况不佳,却偏要逞强。实在是,她需要拿下老道,去完成一个救命的交易。若让曲南一参与进来,行事会非常不方便。现在,她被困,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拖延时间。

然而,时间这种东西,却是最无情的狗日东西。它在人的肌肤上雕刻下年轮,在沙子上写上感动的话,用看似轻柔的手浑圆了石头的棱角。它说着情话,告诉你一切都是值得的,却只不过是为了窃取你的青春年华。

这操-蛋的时间!

时间到,老道点燃了一块写有胡颜与花如颜生辰八字的香片,投入到香炉中,然后又加入一颗小巧的金色迷香,使胡颜与如颜变得昏昏欲睡。

老道净了手,攥着一把小巧的剃皮刀,走到胡颜面前,嘿嘿一笑,声音沙哑,充满恶毒:“待贫道剥下你脸上的皮,你便是贫道的了。贫道会好好儿疼爱你的。”

胡颜闭上眼睛,口齿不清地骂了句:“狗-日-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本官杀人不见血

县衙里,曲南一有些心神不宁,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屁股坐到榻上,却疼得嗷呜一声蹿起老高。 

司韶一像只花瓣般,悄然无声地出现在曲南一的房里。

曲南一一回身,看见了司韶,吓得菊花一紧,痛得一阵哆嗦。他的眼睛转了转,询问道:“你去哪儿了?刚才喊你怎么不应?”

司韶冷冷地回道:“听大人吩咐,去追胡颜。”

曲南一忙问道:“追上了吗?她人呢?”

司韶道:“大人见我在此,还需问吗?”这话凭地不客气。

曲南一挑眉看向司韶,眸光隐含犀利,语气森然,夹枪带棒,直击司韶:“本官十两月俸请来一个瞎子,真是失策啊。”

司韶的脸色一冷,反唇相讥道:“若非瞎子,怎么能为十两月俸来给曲青天卖命?”

曲南一勾唇一笑,道:“如此,便不送了。”这是要直接撵人了。

司韶亦勾唇一笑,道了声:“甚好。”这是曲南一赶自己走的,他若出了事,只能怨他自己,怨不得别人。就算胡颜问起,他也占着道理。

曲南一见司韶笑了,心中竟隐隐觉得不妙。司韶在曲南一面前,从未笑过,这一笑,竟令人觉得心里发毛。

看样子,司韶是真心想走不想留,既然如此,他还真得将人留下不可。于是,曲南一噗嗤一声笑道:“和你开玩笑的,何必那么认真?阿颜不知去了哪里,本官心中甚是不安啊,与你打趣两句,不要见怪。”

司韶却转身便走:“可惜,我没有和曲青天开玩笑的心情。”

曲南一盯着司韶的背影,眸光沉了沉。他真当自己这里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过,事有轻重缓急,整人倒是不急于一时。眼下,找到阿颜,才是正事。

司韶回到自己的屋子,也没收拾什么,只戴上幕篱,便离开了县衙。他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越发觉得心中不安。于是,抖出白嫩嫩的寻香蛊,想要去找胡颜。然,胡颜今天换了新衣裳,寻香蛊寻不到人。

尽管周围的喧嚣声热闹非凡,但司韶的世界里却始终清冷黑暗。在他的世界里,胡颜就像一颗跳动的红点,成为了唯一的鲜活。如今,她再一次不知所踪。司韶的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恨意!她怎么可以挥挥衣袖就打发了自己?她怎么能够让去哪里都成为了秘密?她若真僵死血冷之症发作,死在别人手上,又怎么对得起自己?!自己为了可以抱着她,为她化解僵死血冷之症,又何苦散去蛊毒、鬼煞,变成瞎子,落得今日这番田地?都怨她!都怨她!杀了她!对,杀了她!

司韶心绪不稳,浅灰色的眼睛里泛起黑色的光,竟……好似煞气。

县衙里,曲南一正坐立不安,李大壮压着寒勇和王瞎婆便回到了县衙。

李大壮赶到后院,亲自向曲南一十分详细地回禀了情况,就连王瞎婆是如何骂孔吕氏、寒勇给了四两银子的事,也都一一和曲南一禀告了。

曲南一乐不可支,点了点头,道:“走,我们去会会这个王瞎婆。”听阿颜说,这个王瞎婆竟在肖想自己。呵……有点儿意思。

大堂上,曲南一脸戴金面具,负手而立。一声湖蓝色的官服充满了正义、富贵与威严,一张金面具却隐藏几分邪魅与神秘,如此背道而驰的感觉,却被曲南一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十分独特的魅力。

王瞎婆拿眼偷瞥曲南一,只觉得一颗小心脏就砰砰乱跳。她不敢张口说话,生怕一张嘴,心脏就会从喉咙里跳出来,蹦跶到曲南一的怀里去。一想到她能倚靠在曲南一的怀里,双腿就禁不住发软,某个地方开始春潮涌动。不过,她心里明白,今天孔吕氏来闹,既然能惊动曲南一,就证明此事不能善了。怕是曲南一也要找老道出来,问个究竟。她靠着老道的名头,收敛的那些钱财,不想被老道知道,就只能瞒住老道的所在。现在,老道就是她敛财的旗子,不能倒。

王瞎婆打定主意,无论曲南一怎么问,她就是一个不知道。她只是一个妇人,他又能奈何?

曲南一既不问话,也没动作,就那么微仰着下巴,轻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

寒勇原本也没觉得和王瞎婆偷情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这会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一颗心变得七上八下,不得消停。

孔吕氏本是去找女儿的,结果却抓到了王瞎婆的奸情。她虽无意,但却是报了假消息给曲南一。她怕曲南一责罚自己,心中难免有些忐忑。再者,她还惦记着孔落篱的所在,指望着曲南一能从王瞎婆口中问出个具体位置。

紧张而诡异的气氛中,寒勇倒是先沉不住气了。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冲着曲南一讨好地笑了笑,道:“曲大人,借一步说话?”这就是要上银子的意思了。

曲南一点头,寒勇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凑到曲南一身边,小声道:“今日之事本是私事,却害得大人兴师动众,是小人的不是。待小人回去准备一二,聊表歉意。”说着,伸出五根手指头,虚张,其意是五十两。

曲南一不冷不热道:“你一个打铁的,入赘到妻家,不安于本分,却和人私通。你可知,与你私通之人怕是犯了人命官司?!”,眸光一凛,“你,便是从犯!”

寒勇双腿一软,竟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吓得不轻,连连磕头道:“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小的……小的冤枉,小的真不知!”

寒勇的这一跪,当真吓到了王瞎婆。她原本还在意-淫曲南一,可一见这架势,突然也有些发蒙了。

曲南一见寒勇真怕了,这才淡淡道:“起来吧。”

寒勇捂着心脏,颤抖着双腿,从地上爬起来。

曲南一看向寒勇,意有所指:“关系这种东西,最是微妙。说深,便密不可分;说浅,便是擦肩而过。寒勇,你觉得你和那王瞎婆的关系如何呢?”

寒勇从一个打铁的一跃成为食铺东家,也不是那只有蛮力无心机的,于是立刻上前一步,靠近曲南一,再次伸出五个手指头,这次却是大大分开,用力伸直,咬牙道:“我俩自然是擦肩而过的关系。大人,您说呢?”

曲南一点头,微笑:“本官觉得也是如此。”

寒勇的一颗心终于放回到肚子里,可一想到要回去筹集五千两给曲南一,就觉得牙疼头晕,心脏痛得厉害。他回头看向王瞎婆,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那明明是个肮脏的丑货,自己怎么就当她是美人来着?这得是瞎眼到何种程度啊?!

王瞎婆见寒勇看自己,竟翻着白眼,冲着他媚笑了一下。她终究是个女子,最怕见官。此事,她讨好寒勇,就是希望他不要扔下自己不管。

不想,王瞎婆不笑还好,这一笑,就露出了满口残缺不全的大黄牙。生生恶心到了寒勇。他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滚,差点儿没吐出来。

曲南一的目光从孔吕氏的身上滑到王瞎婆的身上,只轻轻一扫,便别开眼睛。他可记得,胡颜说过,王瞎婆从老道那里学习了魅术,若自己被她迷惑,便会和那倒霉的寒勇一样,不但落得一个人财两空,还得恶心上十天半月的。每思及此,都恨不得将胃吐出来才解恨。

王瞎婆见寒勇一副想吐的模样,心中怒火中烧,再次运用起魅术,对寒勇施展下去。

寒勇这时却不肯她,只想找个地方吐个痛快。

王瞎婆灵机一动,眼睛一转,看向曲南一,唤了声:“曲大人呐。”

曲南一垂下眼睑,盯着地面,懒懒地应了声:“嗯?”

王瞎婆立刻跪着前行两步,为了吸引曲南一的目光,她扬声道:“曲大人呐,婆子还没有感谢你成全了婆子和老道,这就给你磕头喽。”

曲南一心中冷笑一声,道:“好啊,本官也想知道,你这感谢中到底有几分诚意。”

王瞎婆在心中跳脚骂着曲南一,但话已出口,便收不回,她只能装模作样地给曲南一磕了三个头。

曲南一轻叹一声,道:“忒没诚意。”转而唤道,“李大壮!”

李大壮应道:“喏!”大步上前,按着王瞎婆的后脑勺,往地上狠磕了三下。只听咣咣咣三声,伴随着王瞎婆那撕心裂肺地惨叫声结束后,她的脑门已经磕破了皮肉,鲜血哗啦啦地流了满脸,看起来骇人至极。

孔吕氏见此,一方面更加忌惮曲南一,一方面又觉得十分解恨。对付这样的贱货,就应该用重刑!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上面都是被王瞎婆挠出的伤口,现在还火辣辣地疼着咧。

王瞎婆吓傻了,捂着脑门喊道:“杀人啦!杀人啦!曲大人杀人啦!”

曲南一也不搭理王瞎婆,而是对李大壮道:“你那三下力道不对,把人磕傻了。重新再磕,务必让王瞎婆恢复神智,清楚明白一件事,本官杀人是不见血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毒审救红颜

李大壮得令,挽起袖子,在王瞎婆的尖声求饶中,强行按着她,又往地上磕了三下。  那声音大得,好似能磕碎人的额骨。

李大壮最近收到了不少风声,都是关于这王瞎婆的。她说借着老道的名声,大肆敛财,且心黑得厉害。既拿了病患的钱,却又不让老道出来给人看病。此等黑心婆娘,磕死了也活该!

咚咚咚地三下结束后,王瞎婆那不停上翻的白眼里已经侵染了鲜血,看起来十分恐怖骇人。

曲南一满意地一笑,暗道:这回,看你还敢魅惑本官否?!

这虽不是杀鸡给猴看,但也却是吓坏了孔吕氏。她没先到,曲南一问都不问就对人动刑,且还直接往脸上招呼,这不是让人破相吗?不过,就王瞎婆那长相,早已破相多年,也不差这点儿伤疤了。

王瞎婆的心中怕极了,哆嗦着,颤声道:“婆子错了,婆子不该偷人,大人……大人饶命啊……”

曲南一挑眉,对李大壮道:“大壮啊,你这力道不对呀。本官何时问她偷人之事了?她怎么就往外蹦胡话呢?来,再磕!”

李大壮大声应道:“喏!”刚将手搭在王瞎婆的后脑勺上,王瞎婆就尖叫一声,喊道,“我说!我说!老道就在三条街外,最偏北的那座小宅子里!”

曲南一缓缓地吁了一口气,道:“李大壮……”

王瞎婆突然拔高了声音,撕心裂肺地喊道:“大人!婆子都招了!求你放了婆子吧!”

曲南一不搭理王瞎婆,继续对李大壮道:“你带人……不,你点齐人马,随本官去拿人!”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总觉得胡颜可能在老道那里。这是一种直觉,说不出原由,却令他心里烦乱得很。

李大壮应道:“喏!”随即有些担心地望向曲南一,犹豫道,“大人的身体……”

曲南一摆手:“无妨。速去。”他扫眼堂下跪着的三人,道,“孔吕氏且回家等消息,寒勇下午再来表达诚意,至于王瞎婆,收监!”

王瞎婆一听,就她自己没落得好下场,当即跳脚吼道:“曲大人,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婆子可是好人!你前几日才为婆子指婚,今天就要将婆子投入大牢,天理不容啊!你且说说,婆子犯了何事,你要将婆子投入大牢?杀人还得有个名头,你曲大人就算要砍了婆子的头,也要给个说法!”

曲南一看向王瞎婆,幽幽道:“本官既然为你指昏,怎能不成全你夫妻二人?你们夫妻二人骗色骗财、罔顾人命,投入大牢还是轻的。你且等本官得空,再和你们夫妻二人,研究一下各类刑法。”说完,呵呵一笑,看样子竟然是三分期待加七分开心。

李大壮的动作很快,不但让衙役们全副武装、整装待发,还命人抬了一顶轿子,铺上了厚厚的被褥,准备抬着曲南一去抓老道。

不想,曲南一竟一马当先地蹿了出去。

李大壮微愣,张嘴就想喊话,却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能喊什么?喊大人您的菊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这不是找死呢吗?李大壮轻叹一声,也飞身上马,去追曲南一了。

曲南一一路狂奔,额头瞬间布满细密的汗水。那些汗水随着马儿的颠簸,汇聚成一颗颗晶莹的汗珠,沿着曲南一的脸颊滑落到下颚,最后飞散在空中。

李大壮策马跟在曲南一身旁,感觉有雨点砸落在自己脸上。他向天上望了望,发现天空一片蔚蓝,不像要下雨的样子。这时,又有水润的东西砸在他的脸上。李大壮一惊,看向曲南一,暗道:大人这是疼哭了?也是,那里受伤,这一颠簸又正好颠在伤口上,不疼晕已经不错了。哎,自家大人啊,实在是太要强了。此等小事,自己带人去就好,大人却偏偏要亲自前往。这回啊,那牛鼻子老道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喽。

曲南一终于策马奔到老道的宅子,他感觉胯-下一片湿润腻滑,想必是伤口又挣开了。那里,原本就不容易好,这回算是伤上添伤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然后咬着牙,从马背上跳下来。脚落地后,他痛得一阵眩晕,差点儿没痛死过去!

李大壮见曲南一不太对劲,忙上前两步,搀扶住他,小声询问道:“大人,要不要休息一下?捉拿老道,咱门不急于一时。”

曲南一摇头,声音沙哑道:“这就让人翻墙进去,打开门栓。所有人小心行事,听我号令。”

李大壮点头:“喏。”

大门打开,曲南一带领众众人,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内。他打眼一看院中分布,便小声道:“李大壮,你带领十人,五人一组,分别搜索厢房和院落。另外十人跟着本官,见机行事。”

众人领命,悄然无声地潜入内宅,开始搜索。

曲南一带领十人,直奔主卧,遍寻不得后,退了出来,一眼便看见老道用来修炼的地方。

他大步走进屋内,发现屋里竟然一片狼藉,心突然一跳,隐觉不安。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地上有两处血点子。一种血点子颜色发红褐色,正是人血浸入地面时会发出的颜色;令一种血点子,就像水将地面滴湿,只是让地面的颜色变得深了点儿,却并几乎没有改变地面的颜色。

曲南一伸手,沾了沾那颜色浅淡的血,在指尖捻出了浅浅的粉。他的眸子缩了缩,轻轻闭上了眼睛。再张开时,又与平时无异。

他站起身,在屋里寻找起来,却始终没有发下暗道所在。莫非,打斗结束后,人已经走了?

不,不会!

地上的血尚未干透,显然她刚受伤不久。他来时又特意选了条最便捷之路,却并未遇见她。且从那血的分布以及细密程度来看,她是被人打到吐血。以她的能耐,能伤她之人绝对不多。她若没将老道弄死,便是被老道捉了去。再者,他进入内院后,特意注意过脚下。脚下并无血迹,就证明她尚在屋里,不曾出去

由此推断,这间屋里一定有座密室!只不过,他却找不到而已。

曲南一心急如焚,额头冷汗直冒。然而,他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面对危机,急躁最是无用。

李大壮等人巡视一圈后,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纷纷聚集到此处,与曲南一回合。

曲南一在屋里又转了一圈后,大步走到屋外,站在远处,观察着屋子。有些障眼法,只因身在其中才不辨真伪,若能退几步,许能见到另一番景象。

曲南一细细打量着整间屋子的外围,突然眼睛一亮。

他大步冲回到屋内,指着那摆放着正面小药箱的墙面,道:“此处比外围短了五尺子,其后定然有通下地下的暗道。”

李大壮素来信服曲南一,听闻此言,立刻扑过去寻找机关。

曲南一却道:“且慢!”

李大壮停住脚,疑惑地望着曲南一。

曲南一缓步走近那些装着草药的小箱子,在上面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

李大壮小心地考了过去,询问道:“大人在看什么?属下愿意分忧。”

曲南一道:“指印。清晰的指印。”

李大壮不解,挠了挠头,道:“为何要找清晰的指印?不应该是找打开暗道的机栝吗?”

曲南一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些小药箱,道:“若我是设计暗室之人,一定会将机栝藏于这些小药箱里。老道若是通过这里进入密道,那么这些小药箱上一定留有他的指纹,只不过,不好辨认罢了。”突然,曲南一“咦”了一声。

李大壮忙问:“大人,你发现了?”

曲南一点点头,道:“葛根的手把上,有着清晰的指印。“

李大壮欢喜道:“太好了!”

曲南一皱眉:“稍安勿躁。”他将所有的小药箱看完后,这才沉吟道,“葛根、白芷、朱砂、苏叶、木香、无患子上,都有清晰的指纹。”

李大壮疑惑道:“大人既然已经找到进入密室的机栝,为何犹豫不前?”

曲南一摇了摇头,没有回话,心中却暗道:这成片的小药箱有九层新,按理说,那漆上的树脂早已干透,不可能留下如此清晰的手指印,可为何会留下此等明显的线索?再者,此机栝做得如此巧妙不凡,不像会出现此等纰漏的样子。

现今的能人不少,可能将机栝做成这样的不多,据他所知,江湖中有一人,名曰机鸠,最擅长做这样的东西。只不过,那人行踪不定,且要价极高,轻易不会出手。若着机栝出自机鸠之手,他还真得小心了。

曲南一没有时间细想,只得江心一横,拼了!他怕这是老道的有诱敌之计,于是对众人吩咐道:“老道颇有功力,你们小心行事。”

众衙役抱拳:“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