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颜再次轻叹一声:“哎……”

邱寨主发狠吼道:“那贱人,为何叹息?可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胡颜甩了甩手中的湿帕子,对曲南一道:“枉你长了颗聪明脑瓜,却是个嗅觉不灵的。没看见我们都闭口不言吗?为何?你也不嫌他嘴臭!”

曲南一受教,抱拳道:“湿帕子借我一用可好?”

胡颜一甩,湿帕子便到了曲南一的手上。曲南一用湿帕子捂着鼻子,对邱寨主道:“邱寨主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嘴巴如此臭,怎不含口香片再来?如此没有公德心,本官治下的六合县可容不得你。”

邱寨主在胡颜与曲南一的对话中气得发丝直立。

胡颜指着邱寨主的额头,啧啧道:“瞧瞧,快瞧瞧,那几个杂毛立起来了!”

曲南一的眼力不如胡颜,但他惯会凑趣,当即道:“呦呵,还别说,那几根杂毛还挺精神的。”

邱寨主气得不轻,一张布满褶皱的老脸显露出狰狞之色,当即大喝一声:“杀!一个不留!”

胡颜立刻举起手,喊道:“别啊!你杀了封云起,谁给你钥匙?!得留活口啊!你别一拍脑门就说话,好歹也是一寨之主,这么多兄弟等着你吃饭呢,你做事事情要先提大家考虑才好。”

那些已经跃下墙头的人,听闻此话,竟停下脚,集体看向邱寨主。

邱寨主恨得牙痒,却不得不改口道:“留下封云起,其他人格杀勿论!”

胡颜笑道:“这老货,还是挺听话的。”

邱寨主被气个倒仰,险些栽到地上去。

血鹰寨的人再次迈开脚步,邪笑着向封云起等人围剿上来。

潘府护卫自动自发地将封云起围在中间,用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那些原本被潘府护卫赌在地牢外的狱卒们则是护在了曲南一的面前。

六名狱卒,十二名潘府护卫,加一起不足二十人,却要面对“血鹰寨”一百零一人的围剿,这简直就是单方面的虐杀。尤其是在胡颜的僵死血冷之症发作、封云起的内力被蛊虫封死、封云喜就是个花瓶摆设、潘夫人只是个受了伤的内宅妇人、曲南一……文官!

这种场面,无论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封云起垂眸看向胡颜,眸光沉沉,问了声:“怕吗?”

胡颜粗鲁地回了句:“怕毛?”

封云起突然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竟是十分欢快的。他唤道:“曲南一。”

曲南一挑眉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将胡颜放进曲南一的怀里。

曲南一下意识地用力抱紧。

无风上前,单膝跪地,将自己的佩刀双手奉给封云起。

封云起抽出那散着寒光的大刀,望向胡颜,邪魅一笑,道:“且等我去寻你。”

那笑,与小哥哥不同,却令胡颜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很痛!

小哥哥说过这话,却……从未来找过她。多年来,一直是她在找他、苦苦地找、却多次擦肩而不识。再也不可以分离,再也不能分离!因为,她会死的,生生疼死!

封云起举刀上前,霸气十足地大声喝道:“儿郎们!今日便与你们共此一战!”

能与大将军同战,那是何等的殊荣?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齐声吼道:“誓死捍卫尊严!不容侵犯!”

寥寥几人,却无一人退缩,那气势如虹的大喝声,竟令“血鹰寨”的众人心中一阵畏惧。

他们虽是武林人士,但并非不知朝堂事。潘府护卫的衣着,一看就知道是官员家里的护卫,而封云起只不过是封家的嫡次子。说到底,不过就是一届商贾。家中虽有薄财,但不足为虑。可看这架势,这些护卫竟打着与封云起共存亡的意思,实在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尽管“血鹰寨”的人心里疑惑,但此刻的封云起在他们眼中,就如同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宝藏,那是必须挖走的。就算宝藏前面有机关陷阱、会死人无数,但谁不是存了侥幸心理,觉得自己不会死?至于死的是别人,与自己何干?

“血鹰寨”的人凶相毕露,纷纷抽出武器,袭向封云起等人。

突然,一声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一阵箭雨以铺天盖地之势袭向“血鹰寨”众人。眨眼间,便撂倒了二十来人。

谁也不曾想到,那些箭雨竟是从地上的牢房里射出来的,真是杀了“血鹰寨”一个措手不及。

李大壮带着衙役们从牢房里冲出来,将曲南一护在了中间。李大壮凑到曲南一身边,赞道:“大人真是灵机妙算,让属下等人候在此处听候号令。果然,出了大乱子。”

胡颜挑眉看向曲南一。

曲南一收紧双臂,将胡颜贴向胸口,笑吟吟地道:“本官怎么舍得让阿颜受惊呢?”心中却道:安排李大壮等人待命,既是为了防止潘夫人来闹事,也是为了趁乱射杀封云起,只是……这话,如今是万万不能说喽。此话一旦出口,那些将士们一人一口吐沫,都够他死上两个来回的。哎呀,他真是想不通,那么没有品的一个人,怎么就会是大将军?这贼老天,果然是个睁眼瞎!

胡颜没有戳穿他,却戏谑了一句:“你这么说,我信。”

曲南一的唇角抽了抽,没有言语。

胡颜伸手,摸了摸曲南一的脸。

曲南一虎躯一震,瞬间感觉到自己仿佛厉害得天下无敌。

衙役们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发射弓弩的准头大有提升,虽不至于百步穿杨、百无一失,但确实够“血鹰寨”喝一壶的。最重要的是,自从曲南一得了潘太守的银两,他也鸟枪换炮了,不但给衙役们换上了好的武器,还买了不少毒药。这不,只要衙役们的箭雨射到“血鹰寨”某人的身上,那人就会立刻倒地不起。

第三百四十五章:不如殉情吧

曲南一抱紧胡颜,冲着封云起挑了挑眉毛,那样子还真是“美人在怀、笑睨天下”,非一般的气人呐!

所幸,封云起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咳,准确地说,他是不和别人小心眼,却专和胡颜过不去。这就是孽缘,谁也掰扯不清楚。就好比一个明明十分聪慧的人,却被一个傻子骗了一样。你能说被骗之人不聪明?哎……总之,一言难尽。人这一生中,总要遇见那么一个令你变得不像自己的那个人。

待“血鹰寨”那些武功弱的人被衙役们用箭雨放到后,那些武功较高的人,便杀了上来。

封云起身先士卒,冲了上去。

他虽没有了内力,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但并非就是一个废人。他的长刀所过之处,皆泛起一阵血雾。那勇猛的样子,吓得不少人向后退去,却又因为不甘心,再次攻了上来。

曲南一的衙役们对付一些地痞流氓,那是高手中的高手,对付这些武林人士,那就只有伸脖子被砍的份儿。因此,曲南一下令道:“不可进攻,只能远射。”

衙役们领命,与狱卒们一起,围着曲南一,勉强与“血鹰寨”的人进行周旋。

“血鹰寨”此次倾巢出动,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更何况,他们无恶不作,早就身经百战,且练就出一副狠毒的心肠。

狱卒们几乎是瞬间被人撂倒。潘府护卫们勉强支撑,也有三人受伤。封云起虽暂失内力,但他素来强悍,且有勇有谋,进退间竟斩杀了“血鹰寨”八人。一个人,能凭借对敌的经验做到这一步,不得不令人竖起大拇指。要知道,学武之人所仪仗的无外乎是招式和内力。其中,以内力为主。封云起刚被限制住内力,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就好比抽掉了他身上的力气。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旧可以上阵杀敌,确实令人咂舌不已。

封云喜本想偷偷藏起来,但眼下局势如此混乱,她也不敢乱跑,于是悄悄靠近曲南一,想要得到衙役们的保护。

胡颜知道封云喜的靠近,却并没有赶她出去。这个人,还有用。

“血鹰寨”的人见拿不下封云起,便将主意打到胡颜身上。封云起对胡颜如何,众人可是看在眼里的。

一时间,围攻胡颜的人多出了三倍。

护着曲南一的衙役们,瞬间感觉到了吃紧。

封云起见此,将指尾放入口中吹响。那声音犹如鹰击长空,气势不凡。

几乎是哨声响起的同时,十八骑便杀进了内院,打了“血鹰寨”一个措手不及。很显然,他们一直隐身在牢房外的某处待命,只因纪律严明,在没有接到封云起的召唤前,不敢露面。

跟随封云起的这些人,各个儿是好手。他们进退有度、协同做战、声势夺人。胡颜觉得,就冲着这些人的吼声,就能吓退不少人。

弹指间,形势终于持平。

一直站在大门上面观战的邱寨主有些焦躁不安了。他心中升腾起一股子不好的感觉。貌似,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没有亲自调查清楚封云起的背景前,就贪图他手中的宝贝,实在有些过于草率了。看这些护着封云起的人,各个儿骁勇善战,一看便知,他们虽不是武林人士,但一定不是普通人。然,事已至此,必须放手一搏!

邱寨主趁乱,直击胡颜面门!

曲南一抱着胡颜连忙后退,却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方。挡在他面前的两名衙役,已经被邱寨主拍飞。李大壮也被打得吐血,倒地不起。

在邱寨主的逼近中,胡颜对曲南一道:“放我下去。”

曲南一抱进胡颜,摇头道:“不!”

胡颜嗤笑一声,道:“你素来不屑充当英雄好汉,也不会做那些硬碰硬的傻事。放开我,你能活命。”

曲南一却咬牙道:“凭多废话!遇你傻三年,我还没过那个劲儿呢。”

胡颜的唇角勾起笑颜,缓缓地道了声:“好。”

一直跟在曲南一身侧的封云喜见此,吓得两股战战。她知道,自己若被“血鹰寨”里的人抓住,是何等悲惨的下场。与其等着被玩弄,不如……与他们结盟!

思及此,封云喜装出害怕的样子,尖叫一声,直接在曲南一的后背上推了一把!

曲南一不防,被她推了一个趔趄。

邱寨主扫眼封云喜,嘎嘎怪笑一声,对曲南一道:“郎有情妾有意,不如一起殉情吧!”伸出如同鹰爪般的手,直取胡颜的脖颈。

这一下,若让他抓实了,胡颜的脖子上就会开出五个血淋淋的洞。

封云起见此,眸光一凛,再也顾不得对自己纠缠不放的敌人,扬起大刀,转身砍向邱寨主的手腕。他的后背暴漏在敌人眼中,被一只带着倒刺的暗箭刺入后背。那倒刺暗箭上还连着一根细链,细链的另一头攥在敌人之手。这种武器,最是阴损不过。它一旦刺入人的身体里,那人便再也无法挣脱。毕竟,身体里连着倒刺,一动便痛不欲生。

敌人以为制住了封云起,刚想大笑,却见封云起不管不顾,竟直接挣脱了倒刺。那倒刺带出的血肉,在空中飞溅,令人看一眼都觉得疼痛难忍,偏偏封云起却面不改色,全力砍向邱寨主。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后背。

胡颜见此,眸光瞬间变冷,微扬起下巴,沉声对邱寨主道:“小心手。”

邱寨主虽然疑惑胡颜为何会提醒自己小心手,但他动作不停,突然反手抓向自己身侧。那里,正是封云起的所在!

封云起用刀挡在身前,那厚实锋利的钢刀在邱寨主的一抓之下,竟碎成了两截!邱寨主的去势不减,直奔封云起的胸口。他心里明白,今日之事已经是不死不休,若不能擒住封云起,怕是要生变故。封云起如此凶悍强势,留他一口气询问出钥匙的所在便可,却是万万不能让他有机会反攻的。邱寨主这一袭,当真是又快又狠。他势必要在封云起的胸口,掏出一个窟窿!

若封云起还有内力,邱寨主的这一击他还不放在眼里。可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只能断臂求活!他下意识地避开胸膛一击,同时送出左边的肩膀,准备在邱寨主袭击他成功的那一刻,将手中的半截残刀送进邱寨主的腹部!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

待护卫们反应过来时,邱寨主的指甲已经触碰到了封云起的左肩。然而,就在他的指甲要刺入封云起的肩膀时,之觉得手腕上一凉,紧接着,他眼见着自己的手从手腕处脱落下来。那伤口,无比整齐,就像被绝世好兵器切割的一样。

许是因为手腕断裂的太快,邱寨主尚不觉得疼。他有些不敢置信,将断腕转向自己的脸,想要看一看,这是不是某个障眼法。突然,断腕处喷薄出打量的鲜血,溅了他一脸!血,飞进他的眼里,变成血泪,流了出来。

邱寨主终于可以肯定,他确实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人一刀切断了手腕!

他咬着牙,用最快的速度缠住手腕,不让鲜血继续喷涌。他警觉地后退,想要知道这附近到底隐藏着哪位高手。然,周围并没有出现什么世外高人的身影。

邱寨主觉得有些恐怖了。看不见的敌人,才是致命的。

邱寨主有些撤退,却不忍放手那泼天的富贵。今日,“血鹰寨”损失惨重,人员死伤大半,若没有金银之物支撑,“血鹰寨”怕是要被仇家灭门了。因此,邱寨主没有退路,更不能输!

思及此,邱寨主目露凶光,再次逼近封云起。一个身影却挡在他的面前,护住了封云起。邱寨主见病歪歪的胡颜竟然拦住自己,心中不快,扬手便要去掏她的心!

胡颜缓缓勾唇一笑,道了声:“小心手。”

这一声,竟吓了邱寨主一跳!他似乎刚想明白一些被他忽略的重要之事,但却已经来不及了。胡颜直接伸出出,在他的脖子上轻轻一划。那动作毫无杀气,就像在挥蚊子一样,却……终结了他的性命。邱寨主只觉得脖子上一凉。这种感觉,就跟刚才他手腕上传来的感觉一模一样,实在是太恐怖了!邱寨主用他仅剩的一只手,捂住脖子,飞快地后退,眼中的惊恐毫不掩饰。他此刻看向胡颜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猥琐不屑变成了畏惧惊恐,就好像看见了洪水猛兽。

血,顺着他的手指缝不停流淌,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袍。

他脸上气色以飞快的速度退去,一张脸犹如死人般变得灰白。他的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世界,只剩下冷与恐。

胡颜随手扯过一脸惨白的封云喜,用她的衣袖擦了擦指甲里的血,看向邱寨主,不紧不慢道:“都说了,让你小心手,怎么就不信呢?”

邱寨主瞪了瞪眼睛,似乎在说:你第二次让我小心手的时候,为何割老夫的喉咙?!

胡颜淡淡道:“我从来不骗人,只是骗你而已。世人总想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杀。原因你知道了,闭上你那双干瘪的小眼睛,让自己死个瞑目吧。”

邱寨主的身子后仰,轰然倒地。对于他的死,江湖里传说众说纷纭。有说他被曲南一的女护卫分尸的,也有说他是被活活儿气死的。当然,这是后话。

第三百四十六章:女修罗

“血鹰寨”里的人因为邱寨主死了,变得群龙无主。众人见讨不到便宜,便有了撤退的心思。更何况,邱寨主死了,有些人还急着上位,哪里肯在这个节骨眼上继续拼命为其报仇?但是,有些狠话却必须要放下,表明一下立场和态度。

于是,使用倒钩刺的男子扬声道:“且等我们‘血鹰寨’卷土重来,屠尽你们全家!”狠话撂下,大手一挥,示意众人撤退。

胡颜活动了一下坚硬的手腕,道了声:“且慢。”她扭了扭肩,一步步走向使用倒钩刺的男子。

曲南一上前一步,想要拉住胡颜,却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露怯,只能放任她去。

使用倒钩刺的男子被胡颜叫住,心中有些不安,却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了脸,让寨子里的其他兄弟瞧不起,当即冷笑一声,道:“有何贵干?!”

胡颜看向封云起。

封云起会意,直接对无崖道:“封住大门。”

无崖领命,带领众人封住大门。

使用倒钩刺的男子心中一惊,暗道:这……这是要不留活口吗?他们……他们明明是强弩之末了,怎敢如此?不不不,还有眼前这位女子。她残杀邱寨主的手法干净利索,简直堪比女魔头。实在想象不出,她竟可以用那漂亮的指甲割破人的喉咙!

他虽然产生惧意,但毕竟不是善茬,立刻发狠威胁道:“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姑娘,不要太自负了!”

胡颜轻轻垂下眼脸,发出若有若无的叹息,道:“黄泉路上,你我也不会相见。”抬起眼,勾唇一笑,“我重若生命之人,你却敢伤他?这人间,便无你容身之地!”

胡颜皓腕一动,那男子便忙向一旁闪开,同时大喝一声:“兄弟们,杀了她!为寨主报仇!”喊完,掉头就跑。

“血鹰寨”的人与其说是被再次蛊动,不如说他们看清楚了局势,明白若不杀了胡颜,便逃不出升天,于是纷纷举起兵器,扑向胡颜。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亲眼看见胡颜弹出一条金粉色的金蚕天丝,以手为笔,以血为朱砂,以丝线为印,结出一张符咒,抛向那名男子。

那由金蚕天丝织成的符咒,似乎在黑沉沉的夜色中亮了一下,随即竟消失不见。可是,众人却眼见着那使用倒钩刺伤了封云起的男子在奔跑中已经掉了脑袋,紧接着是两条胳膊,再然后是整个上身。许是那切割的动作太快,那人在仅剩下半身的时候,还因为惯性向前跑了两步,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血雾。是的,血雾,连块完整的大腿肉都找不到!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封云起一直默默注视着胡颜,见她此番作为,对她的身份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然,生平第一次,他希望自己的猜测不准。只因为,有能力掌控他人生死且能平静以对的人,非……祭司莫属。他猜测,胡颜是三位祭司中的一人。其实,他隐隐觉得,胡颜的身姿有些熟悉,许是曾经擦肩而过。他也曾怀疑,胡颜是大祭司,但是,大祭司在位快三十年了,定然是一位老妪,不会像胡颜这般年轻貌美。

风儿吹拂起胡颜的发丝,在她光洁的额前划过。这种画面本应让人觉得心怀柔软,可每个人却觉得喉咙发紧、手臂发酸、大腿生疼。他们害怕胡颜,害怕她再弹出一根什么丝,抛向自己。

胡颜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她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她手段了得,龌龊必报是性格。只因那使用倒钩刺的男子从背后伤了封云起,所以她便让他跑,然后再从背后袭击他,让他百倍、千倍、万倍地偿还封云起。

“血鹰寨”的人被吓傻了,真的傻了。

胡颜静静而立,那张脸干净得好像刚洗过一般,与这里的浊气绝不相符。然,偏偏就是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的人儿,每次云淡风轻般的出手,都是以最直接、最残忍、最血腥的方式取人性命。不留任何的回旋余地。一击必中!

她就站在那里,单薄的身子好似随时能乘风归去。然而,没有一个人敢忽视她的存在。

她垂下眼睑,淡淡道:“屠了吧。”

只三个字,却令“血鹰寨”里的人如坠冰窟。他们明明是来屠杀别人的,为何会成为别人手下的待宰羔羊?!

无崖看向封云起,见其点头,率先一步扬起大刀,收割式的砍掉一人的脑袋。其他护卫紧随其后,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有那顽固反抗者,却在看见胡颜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时,手下微顿,一个不留神,便被砍了脑袋,丢了性命。

这是一场真正的屠杀,十九骑中却无一人手软。他们都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将领,面对敌人,只有一个字——杀!

“血鹰寨”是一个汇集了众多十恶不赦之人的地方。他们行事狠辣、无恶不作,偏偏老巢隐蔽,朝廷无法派兵围剿。今日,他们自己撞到了刀尖上,那才是真真儿的自作孽不可活。

“血鹰寨”里的人自知活着无望,便有人拼着鱼死网破,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都说柿子要挑软的捏,“血鹰寨”众人打量着封云起等人,终于发现了封云喜这只软柿子。于是,群为攻之。

封云喜早已被吓破了胆,一边躲闪,一边失声尖叫:“封哥哥!救我!救我!”她见封云起无动于衷,怒不可遏地骂道,“封云起,你不配做大将军!你就是个草包!软蛋!狗砸碎!我救你一命,你却如此待我,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十九骑尚不知封云喜对封云起下蛊之事,可听她用如此恶毒的语言辱骂封云起,一个个儿都变了脸色,对其的营救动作便慢了三分。

“血鹰寨”的人一听什么大将军,也没当一回事儿,他们都以为封云喜被吓疯了,在胡言乱语呢。

封云喜狼狈逃窜,如丧家之犬。突然,她被一根肠子绊倒,一头磕到了某颗死人头上,两眼一翻,竟昏死了过去。

“血鹰寨”的人紧随其后,举刀便要砍死封云喜。

胡颜一脚将“血鹰寨”的人踹飞,算是救了封云喜一命。封云起扬起大刀,袭向“血鹰寨”的余孽。胡颜用脚尖踢了踢封云喜的身子。封云喜被迫翻了个身。胡颜见封云喜的额头上一片血迹模糊,禁不住感慨道:“你一颗活人头,竟没有死人头硬。还真是没用啊。”话音未落,胸腔里气血翻滚,只觉得喉咙一甜,一股鲜血便涌进了口腔里。

屠杀中,有那胆小之人,立刻跪地求饶,哭喊道:“姑奶奶、姑奶奶,饶命啊!不是小人要来招惹封爷啊!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吧!”

胡颜口中血腥味弥漫,已经无法言语。她看向曲南一,让他问话。

曲南一关切地看了胡颜一眼后,这才对下跪之人喝道:“接着说!”

下跪之人忙点头道:“是是是,小人这就说……”他的眼睛提溜乱转,似乎在想寻找一条逃生路,然而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血鹰寨”的残肢断臂,以及满院子的脑袋。他生生地打了一个冷战,在护卫们将“血鹰寨”屠杀得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他险些崩溃了!他颤抖着,与不成调道,“寨……寨主他接到一个竹片,上面写着……写着啥,小人不知道,不过看过那个竹片后,寨主就说封狗……呃……封……封爷,说封爷的武功被封,现在形同废人,正是夺钥匙得宝藏的好时机。于是……小的……于是小的就跟来了。求姑奶奶饶了小的一命,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小的回家就去种田,给姑奶奶供长生牌位……”

胡颜转身,一行淡粉色的血沿着唇角滑落。她虽然没被“血鹰寨”的人打伤,但她为了救封云起,强行冲破僵死血冷之症,此时她的胸腔里犹如烈火烹油,烫得难受。一口血吐出,方能感觉好点儿。偏偏她又是个吝啬之人,最是舍不得自己的血,于是只能咽回去。来不及咽下的,顺着唇角流淌下去。

封云起和曲南一见此,眸光皆是一痛。

封云起扬手刀,直接斩杀了跪地求饶之人。既然胡颜说要屠,那便由他亲自屠个干净!这些人,都该死!尤其是这种贪生怕死的小人,为了利益可以出卖任何人。若非有这些墙头草,今晚哪会如此混乱不堪?!胡颜原本便被他所伤,如今为了救他,更是……

封云起攥紧拳头,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胡颜的侧脸,整个人都如同一根拉满的弓,蹦得死紧。他后背上的血再次流淌而出,他却浑然不觉。此刻,在外人眼中,都看见他那副似乎想要毁天灭地的样子,实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胸腔中跳动着怎样的一颗既自责又荡满柔情的心。他是她重若生命的人呐!他却伤她如此之重……

夜色中,一轮明月似乎被这片修罗地狱染成了红色。

第三百四十七章:重杀之夜血染衣

胡颜静静而立,用食指擦拭掉自己唇边的血,送入口中,舔吮着。她的动作很缓慢,既透着一份与生俱来的尊贵与优雅,又好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每动一下骨骼都会发出咯咯的声响。她明明在舔舐自己的伤口,可是却不会给人一种怜惜之感。仿佛,她不疼。

也正是因为这样,却令有心之人,更为心疼。这个坚强的女子啊。

这一刻,封云起已经不想探究,胡颜到底是谁?为何会扮成绿腰逗留在六合县内?为何对自己百般勾引?自己与她到底有何过往?为何她与那些男子牵扯不清……

他只想护着她,用自己宽厚的肩膀、强健的身躯,护她在羽翼之下。

曲南一望着胡颜,心中的痛已经无法形容。既为胡颜,也为他自己。若封云起是她重若生命之人,自己到底是什么?!他真的很想掐着她的脖子质问她,到底将他当成了什么?可是,他不能。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便要认;无论是何等苦水,都要吞。总有一天,他会成为她重若生命之人。而她,早已成为他重若生命之人。

胡颜的身体轻轻一颤,曲南一和封云起同时出手想要搀扶住她,可她却自己稳住了身子,然后转头看向那厚重的大门。

这时,负责侦查的无行来报,对封云起道:“主子,又有人来了。约八十余人,都……都是高手。”

这话,已经不能用雪上加霜来形容,却真真儿是要人命了!

那暗中的黑手,不但引来了潘夫人,还设计“血鹰寨”突袭,如今竟还有后招。

十九骑,已经倒下了六人,仅剩十三骑。衙役和狱卒更是伤亡惨重,大多数都已负伤,倚靠在墙上,捂着伤口。

无风见此,痛心疾首,恨声道:“若让我知道是哪个设计此事,定让他不得好死!”

莫名的,曲南一心虚了一下。此事,确实因他而起。他散播谣言,说山魈腹中的钥匙在封云起的手中,引众武林人士前去围攻。今日之事,他早有预见,可惜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和封云起困于一处,成了别人刀下的待宰之物。真是……哎……

再者,封云起竟是他曾经崇拜的大将军?!陷害自己的崇拜之人,其中滋味,曲南一不想细品。

最要不得的是,此事还连累了胡颜。曲南一表示,真是郁闷、气恼、羞愤呐!

胡颜好似知道曲南一心中所想,竟用那冰凉的小手覆盖上他的手背,微微用力捏了捏。

没有任何安慰的语言,却令曲南一那颗不安的心,奇迹般平复了下来。他很想揽胡颜入怀,用自己那炽热的胸膛去温暖她的寒冷。可是,这一刻,被胡颜的小手安慰着,他竟舍不得动一下,生怕这种被她在乎的感觉消失不见。

曲南一贪恋胡颜给予的关怀。且,他那刚冒头的愧疚之意被安抚下去后,住在他内心深处的那头恶兽便扑了出来。恶兽舔舐着自己的爪子,用尾巴扫着胡颜的身体,用眼角轻蔑地看向封云起。呜,裸的炫耀之意。

封云起不生气,真的,一点儿都不!生!气!

实话,封云起此刻真的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胡颜刚说完,他是她重若生命之人,可这一转身的功夫,却摸上曲南一的手。封云起真想一掌劈死胡颜!

好吧,他承认,他确实生气了。都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在胡颜这朵奇葩和曲南一这只笑面虎面前,还奉行君子那套,简直就是等着被践踏。如此,只能做个真小人、大丈夫了。

封云起刚要有做动作,却敏感地察觉到有劲敌袭来!

那原本紧闭的大门,被人一掌拍开!

乌压压一群人出现在大门口,与院子里面仅剩的几人对视。

这些武林人士原本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几名狱卒而已,却没想到,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看见的竟会是一场如同地狱般的场景。

地上血流成河,将干燥的土地变得泥泞。一颗颗头颅上定格了人类死亡的瞬间,一张张染血的脸上皆是狰狞恐怖的表情。那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残肢断臂铺满了地面。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死亡的味道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院子里,只有寥寥几人站立着。然而,任何一位武林人士也不敢忽视这几人的存在。

对视中,曲南一扬起下巴,露出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样子,双手抱拳,冲着长安的方向拱了拱,这才牛气十足地开口道:“朝廷得知六合县里有异,特派本官使计引来心存不轨者,格杀勿论!诸位,深夜造访,是来协助本官斩杀恶人的吗?”后面一句话,曲南一拉长了调调儿,既有威胁之意,又染上了几分嘲讽的调调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周围埋伏了多少兵马,只待他大手一挥,便会令众人命丧当场。

封云起瞥了曲南一一眼,暗道:这文官就是一肚子花花肠子,睁眼说瞎话才是其看家本事。

不得不说,曲南一的话确实令众武林人士心有余悸。他们虽然身处江湖,但谁也不想和朝廷为敌。今日前来,不过是为了封云起。

思及此,武林人士的代表人物冯峡子冲着曲南一抱拳道:“想必这位便是这六合县的一县之主曲南一曲大人。冯某久闻其名,曲大人果然人品不凡。”

曲南一看向冯峡子,暗道:这武林人士拍人马屁的功夫也绝不在他这个文官之下啊。江湖才是人才辈出之地。他笑吟吟地回道:“冯庄主大名,本官也是略有耳闻的。这朝堂之上虽然看似远离江湖,但江湖儿女却又与朝堂息息相关。冯庄主,你说,是也不是?”

冯峡子暗自心惊啊!他自称冯某,却并未自报家门,曲南一却能一开口就说出江湖中人对自己的称谓,足见其对自己以及此次夜袭之事都十分了解。虽然曲南一刚开一口,便强势逼人,但冯峡子是江湖中的老油条,哪里会轻易相信?可此时,他却不得不信了三分。他敛衽一礼:“曲大人所言极是。”转而却道,“冯某此次前来,与众武林好汉一样,是为曲大人助阵也。封云起在一夜之间斩杀三十一人,这其中便有冯庄之人,也有众多门派之人。今日,我等得到消息说,封云起被曲大人抓获,生怕他武功高强伤了大人,这才连夜汇集此处,欲陪大人铲除这武林祸害!”

“嗤……”胡颜表示不屑。

冯峡子扫了胡颜一眼,见其风华若皓月盈盈,不禁心神摇曳,微微一愣,随即对其敛衽一礼,文质彬彬地道:“不知姑娘为何笑?”

若说这冯峡子,在江湖中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大家。冯庄是百年传承的武林世家,不但颇有传承,且整个家族都以谦卑克己为家训,明明家财万贯,却行事低调。这冯峡子是冯家现任的大当家,二十五岁有余,五官颇为端正,在当今武林中,绝对算得上是一号人物。按理说,他的背景强大,为人若张狂些也无不可,但他偏偏穿着洗得泛白的布衣长袍,脚蹬一双磨破了边的鞋子,发鬓上插了一根木簪,全身上下再无任何装饰物,简单朴素得好似一位穷书生。别看他穷酸,但若遇见需要帮助的人,他却从来不吝啬银两。也正是因此,他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口碑也变得越来越好。

胡颜回道:“心情不好,随便笑笑。你接着说。”

冯峡子是万万没想到胡颜会这么说话,这也太与众不同了些。不过,他不是傻子,看得出胡颜对他的不屑。尽管如此,他还是为她的声音所痴迷。原本,他已经将话说完了,想必曲南一也听得明白,但既然胡颜让他接着说,他倒是想再说上几句,引得美人顾盼一下也是好的。于是,他接着道:“既然姑娘开口了,冯某自当遵从。只是不知,姑娘还想让冯某说些什么?”

胡颜抬手,用食指虚点了点他的额头,道:“就讲讲你们这些人,为何如此厚颜无耻吧。”

“喂!你个贱货说什么呢?!谁厚颜无耻了?!你今天要不说个清楚,就撕烂你的嘴!”一半老徐娘吼道。

冯峡子侧头,瞥了那半老徐娘一眼。那半老徐娘立刻闭上嘴巴,不再言语。冯峡子看向胡颜,正色道:“姑娘此话何意?!”

胡颜笑了笑,道:“很不好理解吗?我听闻你有宝物,起了贪心,杀进你家,却被打死。我那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七大姑八大姨们得知你身体不好,立刻带人围剿你,打着报仇的幌子,实则干得却是杀人掠财之事。为了做成这件不要脸至极的事,还喊起了一个口号‘铲除武林祸害’!啧啧……说实话,现在那些烟花女子都不想着立什么贞洁牌坊了,你们这些人却……呵,真真儿连个最低等的妓女都不如啊!”

“放肆!”“狂妄!”“泼妇!”武林人士中响起不同的叫骂声。

第三百四十八章:我不死,他无恙

胡颜微扬起下巴,送出一个蔑视的眼神。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气煞众人。

冯峡子的眸光闪动,沉声道:“姑娘伶牙俐齿,冯某辩不过姑娘。不过,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之事。封云起杀了众多武林人士,是不争的事实,还请姑娘明辨是非,不要做无谓的口舌之争。”看向曲南一,“曲大人既然抓了封云起,便是要判他重罪。在这里,冯某代表武林豪杰谢谢曲大人伸张正义。”曲南一与封云起站在一处,明显二人已经狼狈为奸,他这么说,无外乎就是要逼曲南一表个态,并将此事夜袭之事淡化,将众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封云起的身上。

曲南一心思百转,瞬间明白了冯峡子的用意。他倒也干脆,直接回道:“本官抓来封云起,不过是因为一些误会,如今误会解释清楚,封云起可自行离去。”

冯峡子微愣,他不相信曲南一不明白自己今夜前来的目的,却没想到他会爽快地撇了封云起不管。他原本还准备对曲南一进行威逼利诱,没想到压根儿就用不上各种手段。真是,惊喜。

冯峡子闻言笑道:“曲大人深明大义,冯某谢过大人了。”

曲南一摆手道:“客气客气,本官只是秉公执法,不枉抓无辜罢了。”

冯峡子看向封云起,道:“如此,就请封公子陪冯某走一趟了。那三十一条人命,还请封公子给个交代。”

说着,带领众人便大步走进院内。

封云喜吓坏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潘夫人早就昏死了过去,倒也省得很多麻烦。

护卫们护在封云起身旁,严阵以待。

气氛紧张而凝重,似乎一触即发。

胡颜轻叹一声,向前走去。

曲南一一把攥住胡颜的手腕,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其目光中却露出恳求之色。他不希望胡颜再受伤,不想她为了封云起不固自己的性命,他见不得她唇角的血痕,他……宁愿背负不顾大将军死活的百年骂名,也要护她安全。

可惜,胡颜不肯。

她一点点从曲南一的手中扯出冰凉的小手,以决绝之姿拦在冯峡子的面前。

冯峡子停下脚步,劝道:“姑娘,这不关你事,还请让开。刀剑无眼,伤到姑娘总归不好。”

胡颜无动于衷,静静立于修罗地狱中。

冯峡子喝道:“姑娘!”

胡颜终是开口道:“别叫姑娘,叫祖奶奶。”

“嘶……”众武林人士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女子也凭地狂妄,竟让冯峡子叫她祖奶奶?这得是活得多腻歪啊?

冯峡子当即冷了脸,沉声问道:“姑娘这是打定主意,要管封云起的闲事喽?”

胡颜望进冯峡子的眸子,霸气道:“我不死,他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