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早,百里非羽精神抖擞地便跑到司韶的房间,道:“瞎子,你有没有新衣服,拿出来给爷看看。”

司韶摸着棋盘,不搭理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厚着脸皮来到司韶的面前,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嘟囔道,“你说你,压根就看不见,还摆动这些黑的白的干什么?数数玩啊?”用食指点了司韶的肩膀一下:“喂,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有没有新衣服啊?不会那么穷酸吧?得,你不吭声,爷可就自己翻喽。全当你答应,借爷给你开开光。”翻开司韶的衣柜,找出一件淡紫色的长衫,在自己的身上比量了两下,“成,就先借这件吧。”探头看向司韶,“对了,你还有银子没?也一并借给爷点儿。爷的银子都放多宝那儿了,等他回来,双倍还你。”

司韶落下白子后,拿起了黑子,还是不搭理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扑到司韶对面,坐下,用手搅拌着那些棋子哗啦作响,皱眉道:“喂,你这人,瞎了就算了,还装聋子,最过分的是,连哑巴也要做一做。你这又聋又哑又瞎的样子,何时才能讨胡颜那恶女的欢心?”

司韶执子的手微僵,落下一子,却明显落错的地方。

百里非羽喊道:“错了错了!”拿起黑子,放到了更错的位置上去。

司韶对百里非羽有些好奇,于是问:“你会下棋?”

百里非羽得意道:“那是!”

司韶伸手摸了摸棋面,直接黑了脸,拿起黑子,道:“明明不会,瞎捣乱!”

百里非羽也不恼,笑嘻嘻地道:“爷这就是在给瞎子捣乱,你说瞎捣乱,也没毛病。”

司韶不喜欢百里非羽,直接道:“出去。”

百里非羽一拍棋盘,那些黑白棋子便跳了起来。落下时,错了位置,混成一团。

司韶一把扯过百里非羽的衣领,沉声警告道:“不要以为我不会揍你!”

百里非羽梗着脖子道:“你打啊!打啊!你打坏了爷,爷就赖你家不走了!”猫眼滴溜溜一转,转了话锋,“不过,你要是对爷好点儿,爷可以帮你搞定那个恶婆娘。”

司韶一把扔开百里非羽:“出去!”

百里非羽冷哼一声,骂道:“活该你又瞎又聋又哑,没人要!”捡起司韶的新袍子,抱在怀里,一溜烟跑了。

司韶皱眉,摸索着将棋子归位,却因眼睛看不见,将黑白子混得不成样子。他心中烦闷,一把扫掉棋盘,黑白子落了一地,蹦跶出清脆的声响。

叮当从屋门口探出头,小声道:“主子……”她见司韶没有回应,便壮着胆子走进屋里,蹲在地上捡棋子。

百里非羽换好衣袍后,对着镜子展开扇子,做出风流倜傥的样子,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摇着扇子向集市走去。

他吃不惯叮当做得菜,必须寻个酒楼,享乐一番。没有银子?没有银子不要紧,他可以让胡颜那恶婆娘来送钱。他是看出来了,别看胡颜冷口冷面的,但对他还算不错,总不至于不管他死活。再者,他可是因为她才中得毒,若不好好儿补补,身子如何能好得了?

百里非羽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走起路来脚步都禁不住轻快了三分。

他溜达在六合县的集市上,发现很多人看自己的眼光都变得和昨天一样,带着莫名的窥探之意。就好像,自己是他们的熟人,却又不敢肯定一样。

百里非羽觉得新奇,一双猫眼左看看右转转,还不时冲着某人勾唇一笑,害得人一头撞在前人的后背上,闹出了不大不小的矛盾。

百里非羽摇着扇子,自娱自乐地走着,却看见一只粉色的手帕飘飘悠悠地落在自己的面前。他抬头去看,但见紫苏儿正在二楼处扶栏微笑,一双媚眼落在百里非羽的身上,仿佛一只轻柔的小手在撩拨人的胸口。

百里非羽眉眼带笑,仰头问:“帕子是姐姐的?”

紫苏儿柔魅地笑道:“正是苏儿的。还请公子送还回来。”

百里非羽为难道:“这帕子如此轻,怕是撇不上去呢。”

紫苏儿打趣道:“那就难为公子想个办法喽。”

百里非羽弯腰捡起帕子和一块石头,将帕子系在石头上,一扬手,帕子裹着石头飞上二楼,正中紫苏儿脑门,打出砰地一声。

那裹着石头的帕子,正好砸在紫苏儿的脑门上。

紫苏儿惨叫道:“啊!”

百里非羽知道自己闯祸了,一缩脖子,眯着猫眼,溜了。

紫苏儿那肯放过百里非羽?当即捂着额头,对守在大门口的两名龟奴咬牙道:“去!把他给我‘请’回来!”紫苏儿将请字,咬得极重,随她办事的龟奴自然知其意。

两名龟奴应了声,便扑向百里非羽,笑容满面、手段强硬地将人“请”回了“娇红倚绿阁”。

紫苏儿的头上裹着好几层白布带,笑吟吟地望着百里非羽,道:“想请公子喝杯酒水,公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百里非羽甩开驾着自己的两名龟奴,尖锐道:“你请,爷愿意来,是给你脸;你请,爷不来,那是爷有风骨!有你这么请的吗?你这叫强!世人有恶汉强行调戏女子,你个妓子却非要强迫爷,是何道理?!爷摆明了告诉你,爷没银子!”

白子非羽的一席话,竟说得紫苏儿哑口无言。

第四百零六章:毒蝎女对阵百里

紫苏儿是认识燕归的,二人虽说不是什么好友,但却因彼此都身在红尘,便有了几分点头之交。昨日,在集市里,她一眼便认出了燕归,却没想到,燕归并不认为他是燕归,反而以百里山庄的三公子自居。此事实在蹊跷,她怀疑与胡颜有关。今天,她特意守在二楼,眺望集市,等待燕归。果然,他来了。

只不过,百里非羽的言行与紫苏儿想象得不太一样,着实令人有些恼意。

紫苏儿强迫自己笑道:“昨日在集市里见到百里公子,紫苏儿为公子的风采痴迷,特布下酒菜,请公子笑纳。”

百里非羽听了这话,猫眼一眨,问:“你家饭菜好吃吗?”

紫苏儿的笑容僵在脸上,却还是点了点头,道:“色香味俱全,包您满意。”

百里非羽当即道:“好!爷就赏你这个脸!”

紫苏儿亲昵道:“如此,苏儿就谢爷了。”说着,身子就向百里非羽靠了靠。

百里非羽急吼吼地迎了上去。

紫苏儿得意一笑,刚要展露风情,逗弄得百里非羽魂不守舍,却听百里非羽开心地道:“快上菜,爷正饿着。”他是真饿啊,既然有人请吃饭,那就别啰嗦,好酒好菜的搬上来吧。

紫苏儿收回倾斜的身子,温柔地笑道:“诺。”给龟奴使了个眼神。

两名龟奴点头应下,转身下了楼去准备。

紫苏儿将百里非羽引到屋里,坐在席子上。

几上有瓜子,百里非羽抓起一把,一边咔吧咔吧地嗑着,一边打量着屋内摆设。

紫苏儿笑道:“百里公子是第一次来六合县吧?”

百里非羽吐掉瓜子皮,应了声:“嗯。”

紫苏儿试探道:“可有人与公子说过,公子与燕家戏班的班主燕归,长得有几分相似?”岂止是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百里非羽挑眉,看向紫苏儿:“你勾搭爷上来,其实是想问这个吧?”

紫苏儿一惊,没想到百里非羽的心思如此剔透,让她禁不住开始怀疑,百里非羽知道自己就是燕归,不过是在装傻。紫苏儿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百里非羽,因此变得犹豫起来,思忖着如何开口回话才合适。

这时,小丫头朵儿将酒菜送到屋子,摆在几上。

待小丫头朵儿退下去,紫苏儿才缓和了表情,提起酒壶,垂眸,为百里非羽斟酒一杯,轻柔道:“我们明人不说假话。”抬眸,看向百里非羽,眸光烁烁,“你是燕归,对否?”

百里非羽露出为难之色,半晌,才轻叹一声,苦涩地一笑,目露惆怅之色,缓缓道:“有些事,不能多言。你……无需多问。”

紫苏儿的眼睛一亮,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压低声音道:“此事,可是与胡颜有关?”

百里非羽垂眸,喝酒,不语。那样子,简直就是有苦不能言的模样。

紫苏儿却认定,此事定然与胡颜有关,所以百里非羽才会如此讳莫如深。若自己家知道了其中秘密,岂不是就抓住了胡颜的把柄?思及此,紫苏儿道:“你消失的这段时间,燕家戏班散了,再也没人能唱出你的味道,这六合县也变得了无生趣。”

百里非羽夹菜如口,觉得不错,点了点头,又接连吃了两口。

紫苏儿为百里非羽斟满酒,劝道:“你若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妨和我说说,毕竟,我们都是这红尘中的泥巴,若不能相互扶持,日子又岂会好过?若能帮,我不会袖手旁观。”

百里非羽瞥了紫苏儿一眼,暗道:这缺心眼的东西,就没看出爷在糊她?也好,先吃她一顿再说。

百里非羽道:“爷现在与胡颜住在一起。”

紫苏儿突然收紧手指,紧紧攥着酒壶,问百里非羽:“果真?”

百里非羽点了点头,便开始吃饭。

紫苏儿一个人在那里愣神,心中合计着如何才能让胡颜身败名裂。看来,有时事必须从燕归的身上下手。

紫苏儿的眼睛闪了闪,划过一丝恶毒,对百里非羽道:“燕归,你可知那胡颜不但与曲南一不清不楚,且与这‘娇红倚绿阁’的东家白子戚不明不白?你自称百里非羽,与她同住,岂不是成了玩物?!”

玩物?这个词儿令百里非羽十分不喜,眉头便皱了起来。

紫苏儿见有门,忙道:“你若真心喜欢她,便要断了她与别人的瓜葛;若非真心,也应让这世人知道,她比妓都不如!”

百里非羽看向紫苏儿,问:“你与她有仇?”

紫苏儿摇头一笑,道:“我与她无仇无恨,只因与你相交多年,不忍看你沦落至此。你曾说过,这红尘满世皆污,唯愿守得一人到白头。你身为男子,与她厮混,虽不至于吃亏,但……”紫苏儿见百里非羽的一双猫眼里流露出追问之意,这才刻意压低声音,接着道,“但你一定要小心了。我听说,她与一个老道习得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恶毒法子。她用那双眼睛看人,会摄人魂魄,令人痴迷;她与人欢好时,会吸人精气,滋养自身。我瞧你身子虚得很,务必要小心,保命要紧。”

百里非羽觉得紫苏儿在夸大其词,想笑,却忍住了。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后,接着吃菜。

紫苏儿不解道:“你这是何意?”

百里非羽道:“你都说爷体虚得厉害,若不补补,岂非活不过明天?让爷先吃两口,再与你闲话家常。”

紫苏儿目露狐疑之色,觉得眼前这个人与燕归有些出入。至少,燕归就不会这么和她说话。

紫苏儿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百里非羽的态度,只能看着他吃吃喝喝,心中盘算着害人的法子,突然灵机一动,道:“你先吃些美食,我去去就来。”

紫苏儿站起身,匆匆忙忙地赶回自己的房间,从枕头下掏出一个荷包,从荷包里探出一道叠好的黄符,暗道:“自从见了胡颜,这心中便不安宁,托人求了这道黄符,本想祛祛晦气,看来,此符果然灵验,不但能祛晦气,还能除掉晦气!”

她目露狞笑,眼睛往门缝和窗口处扫视一圈,见周围没人窥视,这才从柜子里抱出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从中拿出一个细长的小瓷瓶……

第四百零七章:子戚欲剥水皮?

紫苏儿走回百里非羽所在的雅间,姿态靡丽地跪坐到他的身边,道:“你我相识一场,我也不忍看你丢了性命。你若不想离开她,我这里有道符,你塞到她的枕下,这样就不会被她魅惑。待你头脑清醒了,再好好儿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折叠好的帕子。展开帕子,露出一个小巧的荷包。荷包里,塞着一个纸卷,看样是一道黄符。

紫苏儿将荷包用帕子包好,递给了百里非羽:“喏,这个可是我托人用一百两银子才求来的天师黄符,最能驱邪祛晦,使人清明。”

百里非羽用帕子擦了擦嘴,也不接那荷包,只是瞥了紫苏儿一眼,道:“那黄符不应给爷戴吗?塞她枕头底下,那是镇妖!”一百两银子绝对不是个小数,她却说给便给他了?这么大的馅饼,百里非羽可不敢捡。百里非羽觉得,这紫苏儿没安好心。虽不喜欢那冷言冷面的恶婆娘,但也没必要害人家。

不得不说,百里非羽虽然看似没有心机,但其直觉却准得令人心惊。其实,这都依赖于他身为幺玖、作为燕归时的种种经历。此人,最是擅长察言观色,且联想能力超级强悍。尽管他现在不记得过去,但有些骨子里的东西,却不会因为记不住就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百里非羽的酒劲儿有些上脸,两颊升腾起红晕,趁得猫眼越发璀璨明亮,隐藏风情涌动,那轻飘飘的一瞥,竟令紫苏儿心跳加快了三分。

紫苏儿心道:怪不得那么多富商都惦记着他,这男人之处绝非女子可比。

她按下过速的心跳,决定先打消百里非羽的戒心,便道:“你要想戴在身上,也无不可,只是我怕那胡颜乱吃飞醋,以为我与你暗通款曲,便不美了。你不知,那胡颜最是狠辣,我……我也实在有些怕她。”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干脆将荷包收了起来,“得得,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若不要,这宝贝我还得自己留着呢!”

百里非羽犹豫片刻,询问道:“那黄符真值一百两银子?”

紫苏儿点头道:“那还有假?那可是天师亲自画的。”

百里非羽有些心动,如果他把黄符转手卖了,这一百两银子可就是他的了。他虽贵为百里山庄的三公子,但手头并不宽裕,瞧瞧身上这件司韶的长袍,其用料做工都比他的袍子好。

百里非羽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两步,刚要开口说话,却是身子一软,直接昏倒在地。

紫苏儿一惊,忙扑上去,摇晃着百里非羽,喊道:“燕归?!燕归你怎么了?!”她并未给他下药,他怎么就昏了?难道,那酒有问题?可是……可是她并未让人做这样的手脚啊!她还指望着通过百里非羽去害胡颜呢。

紫苏儿一把抓过酒壶,凑到鼻前闻了闻,却也没闻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一个玄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紫苏儿察觉到异样,扭头看向门口,乍见白子戚,她竟吓了一跳,酒壶脱手而出,掉落到地上,发出咣当一声,酒水洒了一地。

紫苏儿的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裙裾被酒水浸泡,却不敢挪个地方。

白子戚那毫无温度的目光,如同看待死人般,从紫苏儿的脸上滑落到百里非羽的身上。

紫苏儿不但身体发抖,整个灵魂都为之战栗起来,她磕巴道:“主……主子……”

很显然,药倒百里非羽的是白子戚。

白子戚淡淡道:“门外候着。”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好似四把尖刀插在了紫苏儿的脖子上,令她惊恐不已。

紫苏儿忙提溜起裙摆,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门外,轻轻将门关上,垂首静立,连头都不敢抬。她心中十分惶恐不安,不知她与燕归的话,被白子戚听去多少。上次潘夫人大闹“娇红倚绿阁”后,白子戚虽没说什么,但却令她终日惶恐不安。她想不明白的是,白子戚心悦胡颜,自己若针对胡颜,离间了胡颜与曲南一的关系,对白子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又为何不悦?

白子戚的心思,紫苏儿从来捉摸不透。纵使她自认为跟在白子戚身边多年,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还是猜不透他所思所想。

屋内,白子戚将百里非羽抱到床上,垂眸望了他片刻后,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拉住他的衣带,轻轻拉开,一层层剥开他的衣袍,露出布满青紫痕迹的胸膛,以及……小腹处那道疤。

疤痕不长,约两指宽,看样子是被匕首刺入腹部留下的。

看疤痕的样子,此伤最起码要有一年之久。然,白子戚十分清楚的记得,他绑了燕归时,曾扒光了他的衣袍。彼时,燕归全身上下毫无瑕疵,完美得好似一块上好的美玉,晶莹剔透,诱人抚摸;此时,美玉不但有了裂痕瑕疵,还被蹂躏得惨不忍睹。那布满淤青的胸膛,偶尔有破皮的地方,已经渗血结痂。

白子戚轻叹一声,幽幽地道了句:“可惜了。”

若胡颜听见白子戚的叹息,定会目露狡黠、勾唇一笑。百里非羽出现的当天,白子戚看向他的目光是如何炙热,悉数落进胡颜的眼中,她若不做些什么,怎对得起白子戚的一番心思?于是,下手重了些,也无可厚非。

白子戚伸手,在百里非羽的淤青上轻轻抚摸,脑中又想起曲南一胸口的淤痕,对比了一下两者的区别,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暗道:阿颜,你刻意划破燕归的肌肤,定是防备我。

白子戚心情不错,不再看燕归,转身走出房间,对站在门边的紫苏儿淡淡道:“亥时到白家寻我。”

紫苏儿闻听此言,竟仿佛被人点了穴道般,僵在当场,呆愣愣地望着白子戚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她的身体才开始战栗、都若筛糠,豆大的汗水,沿着额头凝聚到鼻间,噼啪掉落。

不知过了多久,她竟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第四百零八章:发狠的女人

小丫头朵儿见紫苏儿昏倒,叫来龟奴,将其抬回房间,又忙着去请大夫,折腾了好一会儿,紫苏儿才幽幽转醒。

大夫劝告道:“姑娘有孕在身,若想留着孩儿,便要克制情绪,尽量平心静气,不要急火攻心才好。”

紫苏儿目光空洞无神,望着天棚半晌不语。

大夫见惯了青楼女子的悲凉,也不大往心里去,只是心中不免生出好奇,到底是谁有此大能,让“娇红倚绿阁”的老鸨子怀上了孩儿?想必,此人定然不凡。

朵儿倒是激灵,见紫苏儿不想说话,便主动给了大夫银钱,且送大夫出了房间。

紫苏儿望着天棚,眼角缓缓流淌出一行清泪。

她为白子戚经营“娇红倚绿阁”多年,不说兢兢业业,却也用心良苦。不想,竟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那些在深夜进入白家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过!有些人,还是她亲自诱骗送进去了。想不到,有一天,她也要在半夜将自己送进去。真是天大的讽刺。白子戚,太狠了!

紫苏儿不知道,也有人在深夜里被抬入白家,却安然无恙地好好儿活着,那人,便是燕归。

紫苏儿觉得白子戚想要她的命,那些不甘、恐惧、无助、惊吓,在胸腔里悄然滞涨成一种恨意。如乌云盖日、如山崩海啸,顷刻间充斥满她的身体,燃烧起毁天灭地的熊熊烈火!若别人不给她活络,她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再者,凭借她的手段和人脉,也未必只有死这条路可以走。

人被逼急了,当真是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紫苏儿能为白子戚寻皮,就证明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如今,被逼急了,在恐慌过后,自然想要奋力一搏。

紫苏儿坐起身,下了床,走到铜镜面前,仔细梳洗打扮一番后,拉开房门,昂首阔步地走向百里非羽所在的雅间。

百里非羽尚未醒来。他的衣袍敞开,胸前淤青历历在目。

紫苏儿倒吸了一口冷气,吓得后退了一步。她捂着胸口,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一切!

百里非羽一身青紫痕迹,看样子就像被人狠狠疼爱过一般。

白子戚迷昏百里非羽,竟然……竟然是为了成其好事?!她……她一直以为,白子戚心悦胡颜,却不想,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紫苏儿觉得,她有些风中凌乱了。

但转而一想,燕归那冶艳妖媚的样子,竟也觉得理应如此。

只不过,此事她仍存了三分怀疑,她像是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没闻出那特有的欢愉味而,于是将手探向百里非羽的下身,打算去探一探他的菊花。

不想,百里非羽突然醒了。他的动作先于脑子运作起来。一套又戳又打又抓又踢又挠又拧的全武行,在瞬间上演。

紫苏儿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被百里非羽打倒在地,发出无数哀嚎:“啊!救命!啊……啊……救命啊!”幸好,她一直用手护着小腹,否则那孩儿一定会被百里非羽打掉。

百里非羽打累了,这才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床上,用脚尖踢了踢紫苏儿,恨声道:“说!你为何算计小爷?!竟敢在爷的酒里下?谁给你的狗胆!”低头看见自己敞开的衣襟,一双猫眼狠狠地缩了缩,抬脚就要去踹紫苏儿。

紫苏儿忙扯着嗓子尖叫道:“救命啊!”她是真没想到,百里非羽竟然不问青红皂白,上来便打。

两名护院夺门而入,架住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想要挣扎,却不如护院手腕有力,接连蹦跶了两下后,累得自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还是受制于人。

紫苏儿从地上爬起来,走上前,照着百里非羽的脸便是两巴掌!

两声清脆的把掌声过后,百里非羽那张细嫩的小脸被划出了血丝,渐渐浮肿起来。

百里非羽看似柔弱,但骨子里却硬气得很。他瞪着一双猫眼,轻蔑地撇向紫苏儿,骂道:“贱货!”

紫苏儿怒极,扬起手,再次狠狠地打了百里非羽两个嘴巴子,骂道:“你当自己是什么?不过是个比贱货还不如的烂货!”

百里非羽拼命挣扎,要扑上去揍紫苏儿,却被护院按得死死的。他吼道:“你们给爷放开!再抓着爷不放,要你们好看!”

护院有些拿捏不准百里非羽的来头,心中略一迟疑,手下便松了三分。

百里非羽蹿出,照着紫苏儿便是一记重拳。

实则,他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看似猛烈的一拳,不过没什么力道。尽管如此,娇柔的紫苏儿还是被他掀翻在地。

紫苏儿尖叫道:“抓住他!抓住他!”

两名护院扑向百里非羽。百里非羽绕着屋跑,眼见着要冲出房间,却被一名护卫扑倒,按在了地上。

紫苏儿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腹部,满眼恨意地瞪向百里非羽,眼中的狠厉之色忽明忽暗,最后竟缓缓蹲在百里非羽面前,柔声道:“燕归,你我本是旧识,我不想为难你。今日之日,并非是我刻意侮辱你,而是……”微微停顿,扫了两名护院一眼,随即一狠心,接着道,“而是我的东家白子戚。他对你下药,迷昏了你。我赶来时,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将我一顿揍。”用手摸了摸已经浮肿起来的眼角,“你看,你打得人家多痛。”

百里非羽心思转动,道:“既然是误会,你还按着我做什么?爷打你,那是因为脑子还没清醒。你打爷,那可是实打实的是个嘴巴子。”

紫苏儿点点头,示意护院放开百里非羽。

百里非羽从地上爬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恨声道:“那个白子戚,爷记得他了!”实则,他心中存着疑惑,那白子戚没事儿扒他衣袍做什么?一想到衣袍,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襟大开,露出一片淤青,看起来十分的惨不忍睹。

他一边用手去拢衣袍,一边向外走去,口中还嘟囔道,“真是倒霉!吃顿饭,都不得消停。”心中暗道:等爷从这里安全出去,再找人收拾你个贱货!

第四百零九章:百里非羽发飙

紫苏儿给一名护院使了个眼神。

那名护院立刻拦住百里非羽的去路。

百里非羽瞪起了猫眼,怒道:“干嘛干嘛?!”

紫苏儿道:“不干什么,就是想请胡颜来赎人。”

百里非羽微微一愣,随即无比配合道:“去吧去吧,去找她来吧。”让那恶婆娘看看,自己被打成了什么样!到时候,那恶婆娘发威,直接捏碎这贱货的手骨,才让人痛快。

紫苏儿没想到百里非羽如此配合,一时间有些发蒙,但一想到自己若不立刻动手,怕是没有命报复了。既然白子戚将她逼到这个份上,她只能破釜沉舟!

思及此,紫苏儿道:“如此,就请告之胡颜的所在吧。”

百里非羽倒也痛快,直接道:“县衙的左手边,一直走,大约走一刻钟的时间,就能看见两棵扭成麻花的树。树下有户人家,住的就是胡颜。”

紫苏儿给另一名护院使了个眼色,道:“你骑马去请胡颜。”

那护院略显犹豫,道:“要不要和白爷打声招呼?毕竟,白爷说过,胡颜姑娘来此,要奉为上宾。我们这样贸然前去,恐有……”

紫苏儿冷哼一声,道:“这小小的‘娇红倚绿阁’还是我管着的!出了事,自然由我担待。你们与爷并不亲近,又岂能明白爷的心意?!”

那护院立刻谄媚地一笑,道:“诺诺诺,小的这就去请胡姑娘。”转身,出门。

百里非羽的猫眼一转,道:“既然有人来赎爷,你现在去给爷寻几个漂亮的姐姐来唱歌跳舞助助兴。”

紫苏儿发现,燕归现在十分不着调。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看不出眉眼高低。她干脆冷下脸,尖酸道:“想听曲儿了?可以,你唱吧,我听着。这六合县里,谁的曲儿有你燕归唱得好啊,那是各家大老爷都喜欢听的淫词浪调儿。”

百里非羽心中知道,她说得不是自己,而是燕归。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的怒火却以燎原之势燃烧而起,扑都扑不灭!隐隐的,还泛着痛。

他缓缓眨动了一下猫眼,问:“你说什么?”

紫苏儿讽刺道:“说你是个卖屁股的,却到我这里装大爷,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既然已经得到胡颜的住址,她和他客气什么?

百里非羽的猫眼突然一缩,那“卖屁股”三个字,仿佛一柄柄钢刀插进他的胸口,将痛变得尖锐。他突然发狠,一把扯过紫苏儿的长发,一脚踢向她的膝盖,迫使紫苏儿咣当一声跪在地上。他轮圆了手臂,照着紫苏儿的脸,便是一连串的嘴巴子!

尽管他身子虚弱,但到底是个男子,打起人来绝不含糊。

紫苏儿没想到,百里非羽会突然动手,再一次被打晕了,甚至连尖叫声都没来得及喊出,便被接连掴了十多个嘴巴子。

仅剩下的一名护院,呆愣在当场。他的脑子转得慢,还没想明白为何已经谈拢的二人却突然又动起手来。直到燕归打累了,中场歇气,他才反应过来,要护着紫苏儿。忙上前两步,推开百里非羽,搀扶起了紫苏儿。

紫苏儿气护院呆傻,一个巴掌掴过去,疯了般吼道:“你是傻的吗?!不知道护着我?!”一说话,嘴就漏风、喷血。她微微皱眉,向地上吐了口口水,竟在血水里发现两颗牙!一颗门牙,一颗后槽牙!

紫苏儿的瞳孔突然一缩,就像一只野兽被砍断了爪子般,有了发狂的征兆。她的身子开始颤抖,一种无法形容的怒意如滔天巨浪般冲向她的脑子。

她突发发狂,指着百里非羽嘶吼道:“给我按住他!按住他!”

护院虽然脑子拎不清,但却是个有蛮力的,当即一把将百里非羽按在了墙上。

百里非羽的体力透支,全身汗如雨下,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紫苏儿在百里非羽的面前快速踱步,一张脸因为恨意变得扭曲,她突然在百里非羽的面前站定,用那喷血漏风的嘴,恨声道:“原本念及几分旧情,没想动你,只想哄到胡颜那婊子的住址而已。你却如此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看向按着百里飞跃的护院,狠厉地一笑,“你悠着点儿,别太用力了。你可知,你按着的可是咱们六合县里鼎鼎大名的戏子幺玖。哦,我差点儿忘了,人家后来成了燕老板,别人再想玩他,可就不那么容易了。”突然发狠,尖声吼道,“给他灌药!扒光后,扔到大堂里,任大家随意玩乐,不用给银子!”

百里非羽抬起被汗水打湿的脸,感觉脸上被紫苏儿挠坏的地方隐隐发痛,却远不如心中寒意来得令人战栗惊恐。然,奇怪的是,他没有慌。他心中有个声音在说:不要怕,胡颜会来救你。

胡颜?那个恶婆娘?!是的,是她。可是,她真的会来吗?她与自己只是萍水相逢,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他?

百里非羽的心中充满了怀疑,但直觉却告诉他,她会来,一定会来救他,就像……

就像什么?

百里非羽脑中一痛,瞬间敲碎了他所有的想法,整个人也因过多的体力消耗变得虚弱不堪,身子晃了晃,竟要昏迷。若非有护院按着他,他一准儿躺地上去了。

百里非羽全身上下冒出虚汗,就仿佛一想到胡颜的好,就会被钢针刺头一般,令人疼痛难忍。他好怕疼,他不想去想胡颜,却禁不住想要自虐,想要狠狠地想胡颜,想要穿过这些难以忍受的痛苦,找到……真相。

虽然,他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却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这样没准儿与胡颜有关。

护院得令,虽有犹豫,但一想到燕归的大名,那可是他一辈子碰都碰不得的人物,当即心中发痒、双腿发飘,一把扛起百里非羽,拉开房门,就向大堂走去。

紫苏儿倚靠在门框上,阴狠地一笑。

等胡颜来了,她不但会将一切都推到白子戚的身上,还会将那个荷包放到胡颜的身上。既然要死,那就一起好了。

第四百一十章:诈

胡颜看见了小哥哥。

她一边喊着他,一边拼命向他奔跑。可惜,无论她如何用力,却无法迈出一步。她的身上,仿佛被黏上了很多很多的胶。那些胶,拉成长长的线,不停地收缩着。她越想靠近小哥哥,越被拉扯着向后退。

那种无望,令人心生恐慌。

胡颜明明不想哭,但眼泪却涌上了眼角。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胡颜睁开眼睛,眼角挂着一滴清泪,望着天棚,有些失神。

门外,叮当喊道:“胡姑娘,‘娇红倚绿阁’的人找你。”

胡颜用手擦掉眼角的泪珠,坐起身,一边穿着衣裳,一边询问道:“何事?”

叮当喊道:“说是百里公子让您去赎他。”

胡颜系带子的手微顿,心中瞬间划过三个字——紫苏儿!

她顾不得整理衣襟,更没心思梳理长发,一把拉开房门,便向外飞去。

叮咚揉了揉眼睛,喃喃地自言自语道:“胡姑娘是从这里飞出去了吧?嗖……好快。”

胡颜纵身出了大门,看见牵着马等在原地的护院,本想夺马狂奔,但又觉得那马儿虽然能跑,但近距离之内,却不如她的动作快,于是干脆从护院的身边掠夺,一路用轻功狂奔。

护卫只觉得一阵白风刮过,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等了半晌后,也不见胡颜出来,便再次拍响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