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南一饿了几天,本不想吃油腻的东西,但他心思微动,还是将红烧肉放入口中,咀嚼着,赞道:“油而不腻、入口即化、唇齿留香。此红烧肉的味道,果然精进了不少,堪称六合县里第一美味。”

“咕咚……”十分细微的吞咽声,在天棚上响起。这一次,曲南一听得清明。

王厨娘眉开眼笑地道:“得大人的一声赞,奴心花怒放。”

曲南一心中有了猜测,却……不敢相信。因为,他怕自己会突然抬头看向天棚。为何会怕?因为,他知道,那一眼,将会承载他全部的希望。若趴在房檐上的那人,不是他心中期盼的阿颜,他怕名为失望的那种怪东西,会……杀了他。

曲南一尽量表现得自然,但手却开始颤抖起来。

他干脆放下筷子,将双手拢入袖中。

王厨娘忙关心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曲南一半眯着眼睛,本想摇头否认,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暗道:如果,他有病了,且病得很重,房上那人,会不会跳下来看看他?

这么一想,曲南一就忍不住兴奋起来。

他强行按住上扬的唇角,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腹部,皱着眉,摇头道:“无事。”

王厨娘见曲南一的表情不像无事的样子,便追问道:“可是腹痛?!有些病,可耽误不得,还是要赶快请大夫看看的。”

曲南一垂下头,用力捂着腹部,好半晌才艰难地摇头道:“无事。”

王厨娘还想追问,却见曲南一突然倒在了榻上。

屋檐上,胡颜乱了方寸,翻身就要往屋里跳。就在这时,她听见门被开合的声音,以及花如颜的惊呼声:“南一?!你怎么了?!”

胡颜想到,花如颜会医术,总比自己跟着瞎忙乎的好。于是,她又趴伏到房檐上,窥探着屋内动静。

原本,曲南一在装痛,可花如颜一来,他瞬间觉得自己腹痛如绞,压根就不用装了。

花如颜快步走到曲南一身边,伸手探向他的脉搏。

第四百一十七章::命短无福放你飞

曲南一哪里能让花如颜诊治?万一她看出他装病,这戏还怎么演下去?

曲南一知道,花如颜会武功,自己想躲,怕是不易。于是被拆穿,不如主动出击。思及此,他一把攥住花如颜的手。

花如颜微愣,随即面染羞涩,柔声道:“南一?”

曲南一收回手,道:“如颜不用担心,只是腹痛而已。想必是最近吃食不当导致。”

花如颜道:“不如让我诊治一番。”

曲南一道:“我自己的身体如何,心中还是有数的,你不用担心。你深夜来此,有何事?”

花如颜道:“我想要出趟门,特意与你来说一说。”

曲南一心思百转,立刻明白花如颜这是要去探一探那藏金处,不想被胡颜将其搬空。只不过,他不能轻易放花如颜离开,否则,定然引起她的怀疑。

人心是个诡异的东西,若拿捏不当,便要剑走偏锋,将自己割伤。

这就好比,曲南一在说胡颜将去藏金处一样,他自己先一步提出质疑,表示不信,花如颜等人就会下意识地认为胡颜未必不能成事。

曲南一打定主意后,摇头道:“你一人出行,我如何放心?”此话一出口,他的脸就黑了。若他估计得不错,房檐上趴着的一定是胡颜。结果,他却又在这里和花如颜上演情深不寿的那一出,这不是找死,是什么?!是什么啊?!曲南一多想搬起几,砸向花如颜,逼问她将赈灾金藏哪里去了!然,此乃下下策。花如颜的身上,一定还有其他秘密,他不想打只老鼠碎了瓷瓶。如今,他就是那只瓷瓶。

花如颜羞赧地一笑,道:“南一不用担心,如颜有白草和竹沥陪着,不会有事。”

曲南一道:“这样吧,我让大壮跟着你们,速去速回。”

花如颜略有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道:“一切就听南一的。”笑语嫣然间,手指一划,落在了曲南一的手腕上。

曲南一想要挣脱,却不想显得太过突兀,便道:“真的无碍。”

王厨娘立刻道:“怎能无碍?刚才都疼得白了脸!得看看,好好儿看看。”

花如颜的眉毛渐渐皱起,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

曲南一目露狐疑之色,却并未开口追问。

王厨娘急切地开口追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啊?”

花如颜谨慎道:“南一,换一只手,容我重新诊治一二。”

房檐上,胡颜的眉毛也随之皱起来。

曲南一不以为意,又换了只手给花如颜诊治。

半晌,花如颜收回手,目光沉沉地望向曲南一,道:“南一,你的身体正在快速衰竭,如果继续下去,恐有不测。”

曲南一点了点头,不甚在意道:“修养几日,便好。”

王厨娘急忙问:“用不用抓药啊?吃点儿什么才能补好啊?”

花如颜一脸正色道:“没那么简单。南一,你现在气血不通、多忧多虑、体内好像有异物在生长。”手指按向曲南一的腹部。

曲南一没忍住,直接叫出了声:“啊!”

王厨娘大惊失色,忙道:“大人!”

花如颜道:“这里,有东西。南一,你需另请高明好生看看。以你现在的身体枯竭状况,所剩时日决计不多,唯恐活不过三个月。”

王厨娘吓得腿一软,直接跌坐到了地上,勉强爬起来,喃喃道:“什么?什么意思?”

曲南一的心一沉,随即却感觉花如颜在逗他,于是笑道:“如颜,这个玩笑不好笑。”

花如颜眸中含泪,道:“南一,你另请高明看看吧。我希望自己不懂岐黄之术,看走了眼。”

王厨娘立刻点头,大声符合道:“对对对!换个大夫看看!”转身,就要去喊人请大夫。

曲南一却十分平静地道:“既然还有三个月的性命,也不急于一时。明日,再找人诊治吧。”

王厨娘点了点头,收回腿,看向曲南一,垂泪道:“大人一定要好好儿的,不能有事啊!”

曲南一勾唇一笑,道:“无需惊慌,自有天命。”这事儿,他并非不信,也并非不慌乱。近几日,他吃什么吐什么,却不觉得饿。腹部一按,就疼痛难忍。只是不知为何,在听到自己命不久矣后,内心竟格外的平静。也许是因为胡颜就在房檐上吧。然,这一次,他若真是病得不轻,决计不会再让胡颜为救治自己而受伤。因为,他不舍。这一次,若他真的只有三个月可活,他倒是宁愿与胡颜决裂,也不想让她因自己的死而心生苦涩。作为一个男人,能给她的,也许只有记忆里的一点儿欢愉。何苦,让她每次想起他,都变成求而不得之苦?那绝非他所愿。

很多人想明白一件事需要历时很久,但曲南一想明白一件事却只在弹指之间。因为,他明白,若自己真如花如颜所言,时日无多,还真不想将思考浪费在金贵的时日上。

花如颜立刻表态:“南一,你且放心,我会尽全力救你。明日,我也不出行了,就在县衙里陪着你。”

不走了?

不行!

曲南一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找出赈灾款。此事经由他父亲之手一力督办,出了这种差头,不但给敌人可乘之机,还牵连甚广,关系到父亲一脉的不少门生。再者,失了赈灾金,那些无辜百姓要如何安家立命?那些无辜孩儿要如何穿衣保暖?天,冷了。

曲南一再一次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一石二鸟,既逼走花如颜,又让胡颜心灰意冷。这一次,是他曲南一主动放弃了胡颜。这么一想,曲南一竟忍不住笑了笑。

花如颜惊愕地道:“南一,为何如此笑?”

曲南一摸了摸自己的唇角,道:“随意之人,随意笑笑。毕竟,笑得机会不是那么多了。”

花如颜心中酸涩,直接落下泪来。

曲南一攥住花如颜的手,眸光炯炯,笑吟吟地道:“如颜,如依你所言,我命不久矣,你可还愿入府为妾?”

第四百一十八章:心思

花如颜想到曲南一命不久矣,眉头也皱了起来。她收回手,道:“既然南一讳疾忌医,无颜也不好强求。还望你保重身体,切记有病需治,不能拖延。夜已深,如颜也回屋休息去了。南一若觉不适,可唤如颜。”

曲南一点了点头。

花如颜微微一笑,转身走向门口。

曲南一突然开口道:“如颜。”

花如颜回头。

曲南一眸光烁烁,道:“明日许是太急了。让你没有准备。后日,可好?”给你一天时间,出逃。

花如颜的眸光显得有些游离,最后却是灿然一笑爱,道:“好,就听南一的。”转身,出了房间。

曲南一目露狐疑。他并非傻子,看得出花如颜不想做妾,但她却欣然同意了。这其中的道道儿,他有些划不清了。不过,无所谓,只要将她逼着去寻那些赈灾金就好。

曲南一躺了好一会儿,心中跟猫挠了似的,又痛又痒,难受得很。他一会儿想,若屋顶上那人是胡颜,会如何想他?一会儿又想,若屋顶上那人真是胡颜,会如何去做?哎呀呀,他怎么就认定屋顶上那人是阿颜了呢?若不是……不可能不是!

曲南一觉得,胡颜对他并非全然无情,只是不知她与封云起之间到底有何过往,才会让她念念不忘,成了执念。说实话,他真的不觉得,胡颜如何喜欢那封云起。婚嫁这种东西,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能不能让日子过得顺心,还要看二人的品性和喜好。

他曲南一敢拍胸胸脯说,但凡阿颜喜欢的,他就没有不喜欢的。哪怕阿颜喜欢杀人放火,他也会做那个悄然埋尸的帮凶。曾几何时,他对一个女人如此用心?真是打不散、踹不走,贱得他自己都腻得晃。只不过,心中的气,终究难平。

曲南一真想对胡颜说,我们两个人,不折腾了好不好?一起携手到老,好不好?

腹中突然一阵剧痛,他忙用手揉搓了几下,隐隐约约摸到了一个异物,好像……挺硬。

心下一阵轻颤,感觉十分不好。

人,终究争不过命。

绿腰可以用命不久矣来假死脱身;胡颜可以用命不久矣来华丽转变;他曲南一的命不久矣却是如假包换的命不久矣,令人心生无望、情生凄楚。

然,一切都不重要了。

无论能不能逼退花如颜,想必胡颜都不会再来看他。

明天,他会寻其他大夫看看,若自己真如花如颜所言,活不过三个月,那他便为自己寻个好的葬身之处。若胡颜最终会回飞鸿殿,他就将自己的骸骨埋在飞鸿殿的旁边。日日夜夜守望着她。他就站在自己的坟头等着她,直到她百年之后,立刻掠了她,直接去做一对儿孤魂野鬼,魂牵梦系,不分离。

至于那该死的封云起,已经祸害了胡颜一辈子,还想祸害她下辈子?做梦去吧!

这么想着,曲南一竟是笑了。笑得不可抑制,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底有了晶莹的水花。

时不待我,却也不见得如何待见别人。

是,这个道理!

曲南一咬牙,坐直身体,想到今日发生之事,眉头微蹙。

今个儿,因胡颜之故,他一直昏睡不醒,待明个儿,必要处理那“娇红倚绿阁”之事。他得好好儿想想,如何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虽然知道,以胡颜的能耐不需要他搭把手,但是,他能为胡颜做得已经不多,哪怕有一天可活,也想让她安心无忧。

哎……也不知道阿颜杀没杀了紫苏儿。若紫苏儿已死,此事就好办多了。

曲南一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他的良善只给了少数人。

又过了好一会儿,曲南一觉得,胡颜可能走了,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翻了个身,同时拿眼往天棚上一扫。

天棚上,没有任何异样。

瓦片规整,毫无破洞。

曲南一仰着头,挨个瓦片去看,希望找出那一片被挪动过的瓦片,然而,只是徒劳。

他皱眉,开始怀疑自己幻听了。

那饥肠辘辘和吞咽口水的声音,许是他自己发出的?

可能吗?

不是没有可能。

但,他不信!

曲南一蹭地站起身。

许是饿得狠了,许是起得猛的,曲南一又摔回到榻上,好半天才,才在一阵头晕目眩中重新下了榻,晃悠悠地走出了房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搬来梯子,上了屋顶。

屋顶的风很大,吹得他摇摇晃晃。

他也不知道自己发得什么疯,突然唱起了《风流》:风流啊风流,一不小心就成了下流;下流啊下流,整不好就随波逐流……

与其说他在唱歌,还不如说他在吼。

吼得嗓子沙哑,气喘吁吁,却又让人觉得痛快淋漓。

胡颜躲在墙角听着,眉头微微蹙起。曲南一不找死就不会死的精神,真是刺激到她了。

一曲歌罢,曲南一躺在了房檐上,望着繁星,想着心事。

他有位好友,曾和一位红楼女子好上了。后来,又分了。那好友便终日萎靡不振,借酒消愁。曲南一曾取笑过他,为了一个女子何至于此?如今,曲南一亲身见证了一句话——笑话人不如人,提溜裤子撵不上人。

他现在何止是萎靡不振、借酒消愁?!

他那好友,还能喝下几被酒水解愁,他却连口水都喝不下,整个嗓子都是肿的不说,且满嘴燎泡,咽口吐沫都疼。

每当他吞咽口水弄疼了喉咙的时候,他都会深深地鄙视自己为何还成了情痴?与此同时,他也会自嘲,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十分没脑子的事儿。既然胡颜已经给他机会,让他拼杀进她的心里,他又何必抽刀断了自己的后路,于她较起了真儿?再者,他还会觉得庆幸。庆幸如颜没有像对待燕归一样,直接抹去所有关于她的记忆。无论如何,他都要和她认真说上一说,纵使有一天,他做了多大的错事、经历了多大的劫难、承受了多大的痛苦,都不许她动他的记忆。否则,他会恨她,一辈子。

曲南一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零零乱乱、深深浅浅,都围绕着一个女子——胡颜。

不知不觉间,曲南一睡着了。梦里,他牵着胡颜的手,由满头青丝变成了白发。

美梦,真好。

第四百一十九章:论心狠手辣

月夜下,树林里,紫苏儿放出寻人用的烟花,却久久等不到回应。

她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仰头看看月亮的位置,确定一下时间,嘴中还不停地嘟囔着三个含糊不清的字:“怎么办?”

她的脸已经浮肿变形,看起来就像一颗被人拍碎的南瓜。她的门牙缺失了一颗,每次她嘟囔怎么办的时候,都会令人产生滑稽的感觉。

眼见着要到白子戚给她规定的时间,她不敢再做耽搁,摸了摸腹部,一咬牙,走向白家。

她不是不想逃,只是没有信心能逃出白子戚的魔爪。

曾经,“娇红倚绿阁”里有位龟奴,偷了大量的钱财,逃出了六合县。三天啊,不到三天的时间,那龟奴就被抓了回来。其后果,又岂是一个惨字能形容的。至今,“娇红倚绿阁”里的每一棵树下,都有那龟奴的一块残骸。白子戚说:想从哪儿逃出的人,必然要回到哪儿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仿佛一把悬在众人脖子上的刀,有着令人无法承担的血腥与残忍。

所以,紫苏儿不敢逃,只能一步步走向白家。

紫苏儿走远后,树后出现一人,那人,竟是冯峡子!他望着紫苏儿的背影,眸光忽明忽暗,竟令人看不清他意欲何为。只不过,他的手却放在了剑柄上。他想……杀了紫苏儿。唯一令他心有不忍的是,他至今膝下无子。若紫苏儿能为她生下一个儿子,再杀也不迟!

冯峡子转身离去,任紫苏儿独自面对白子戚。是生是死,看其造化。

白家门口上方,一左一右挂着两个惨白的大灯笼。左边的大灯笼上用红笔写着一个大大的义字,右边则是写着庄字。

风刮起,吹动着两只大灯笼,令人不寒而栗。

紫苏儿抱着膀儿,使劲儿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伸出手,想敲门,却突然掉头就跑。跑了没几步,又停下脚,扭回头,看向白家。那张变形的脸上,虽看不出表情,但那双眼里,却涌上了铺天盖地的恐惧之意。

在紫苏儿眼里,白家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家,而是……地狱。

她因为惧怕而身体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一咬牙,走向白家,高高扬起手,却是轻轻落下,敲响了白家的大门。

万籁俱静的夜里,唯有敲门的咚咚声响起,令人心颤。

不多时,大门就像一只会吃人的怪兽,在无声中张开獠牙。

白子戚站在獠牙中间,淡淡地瞥了紫苏儿一眼,转身向大堂走去。

紫苏儿两股战战,过了半晌,才颤着嗓子喊道:“主……主子。”抬腿,迈进门槛,回身,将大门轻轻关合。

紫苏儿尾随在白子戚的身后,走进大堂,看见他一脚踹在青石墙面上,吓了她一跳,以为他已经怒不可遏。

不想,那青石墙面竟缓缓分开,露出一个向下的暗道。

白子戚走下暗道。

紫苏儿很想转身就跑,偏偏腿脚不听使唤,尾随在白子戚的身后,一步步走下暗道。她心中,还存了一丝侥幸心里,想着若她乖巧听话,许白子戚就舍不得杀她。再者,她还怀着孩儿,白子戚也未必下得去手。就算他下得去手,这孩儿的父亲也不是一般人,他也要衡量一下这其中的关系。

如此想着,紫苏儿终于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可是,当她随着白子戚走下暗道,来到摆满刑具的暗室时,她所有的绞刑心理都被一刀捅死。她下意识地向后跑,想冲出暗道,逃离白家。然而,那青石墙却在她的面前缓缓闭合上。

紫苏儿使劲拍打着青石墙面,却只是徒劳。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可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深吸气,转回身,迈着如同灌铅的双腿,向着暗室走去。

暗室里,白子戚正在解腰带。

紫苏儿的心跳突然加快,觉得所有的紧张、担忧、害怕、恐惧,都成了笑谈。

一个男人,能在你面前解腰带,还能有其他意思?呵……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欲之一字而。

紫苏儿向下拉了拉衣领,重新挺起胸脯,拢了拢凌乱的发丝,上前两步,柔魅道:“主子,让……苏儿来。”说着,竟伸出手,去拉白子戚的腰带。

白子戚抬眼,看向紫苏儿。那双眼中,毫无感情,看向紫苏儿的眼神,就像在看待一件死物。

紫苏儿一惊,尴尬地收回手。心中,又开始打鼓。

白子戚道:“本想给你体面,你却不信我言,如此也好,免得我费事。”说着,又系上了腰带,穿好了玄色长袍。

白子戚的举动彻底令紫苏儿费解了。她回想起白子戚曾说过的话,于是追问道:“主子曾说过,不许苏儿触碰到你。可……主子你刚才……”

白子戚抬手,指了指墙面挂着的铜镜。

紫苏儿转头,看向铜镜,突然被镜子中的自己,吓了一跳!那……那个蓬头垢面、面容扭曲、缺了颗门牙的人,是她吗?!真的是她吗?!她就用这幅鬼样子去魅惑的白子戚?!

紫苏儿无法接受这种刺激,捂着眼睛开始尖叫:“啊!”

白子戚喝道:“闭嘴!”

紫苏儿立刻闭嘴,不敢再叫。

白子戚揉了揉眉头,道:“念在你为我办事多年,你且自己选个死法吧。”

“死法?!”紫苏儿好像没听明白白子戚的意思,竟又问了一遍。

白子戚也不搭理她,直接伸出手,捏住她的脖子,将她扔到了玉床上。

紫苏儿大惊,刚要起身,却被白子戚点了穴道,僵在了玉床上。

白子戚从小格子里拿出一柄小巧的弯刀和一块白布。他用白布擦拭着弯刀,那样子是少有的迷醉和认真,就仿佛那柄弯刀就是他的心爱之人一般。

他说:“紫苏儿,你可知,我为何不喜听不懂话的人?”

紫苏儿心中大惊,不停吞咽着口水,磕巴着,沙哑道:“听……听不懂话,就……就办不好差事,紫苏儿一定能听明白主子的话,请……请主子放我一马,我……我……”

白子戚竟勾唇一笑,道:“听不懂话的人,需要我一遍遍的说,他才能听懂。我素来不喜麻烦,所以身边不留这样的人。”

紫苏儿微愣,没想到白子戚会笑着给出这样的答案。只是,他那笑,着实有些渗人。

白子戚眸光突然冷了三分,幽幽道:“我说过,不让你动胡颜,你偏生不听。”

紫苏儿立刻急着否认:“没有!真的没有!主子,紫苏儿就算有一个万个胆子,也不敢对胡姑娘出手。几次交手,紫苏儿败得一塌糊涂,哪里还敢……”

白子戚不在听她说话,手起刀落,直接割掉她的一只耳朵。

紫苏儿突然瞪大眼睛,尖声惨叫:“啊!!!”

白子戚垂眸,幽幽道:“紫苏儿,你还是听不懂话啊。如此没用的耳朵,不要也罢。”

紫苏儿感觉自己要疯了!却……不能疯!她必须自救、必须自救!尽管,她的灵魂因为惊恐而战栗,但在生死面前,她却不容许自己逃避。因为,她想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报仇!白子戚为胡颜那个贱货,如此对她。若她能逃出去,一定十倍、百倍、千倍的偿还!

紫苏儿的眼泪噼啪落下,望向白子戚,楚楚可怜道:“主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这一次。我……我怀有身孕,不想……不想让他尚未见到娘亲,便与我一同埋骨地下。主子,我求你,那是一个小生命,您不能……”

白子戚的眸光又一瞬间的动容,随即却是淡淡一笑,道:“有些生命,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不被期盼,来了也是受苦,何必呢?”轻叹一声,“哎……你始终不肯选个死法,那我只好替你选个轻便的死法,尽量不让你太过痛苦。”

紫苏儿见白子戚不肯放过自己,当即拔高了声音,尖声喊道:“你就不想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吗?!”

白子戚举起手中弯刀,冷冷道:“与我无关。”收起刀落,毫无含糊!

不想,一枚铜钱打来,将白子戚的弯刀打飞,旋转着锋利的弧度,铛地一声,陷入到铜镜上。

白子戚一惊,忙去看来人。

来人,一身黑衣,脸覆黑色面巾,冲着白子戚弯眼一笑。看样子,好似亲昵的不得了。

白子戚立刻弯腰,抱拳道:“主子。”他虽面无表情,但眼眸却颤了颤,显然百草的出现,令他颇为惊讶。

主子?紫苏儿仿佛洞悉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如果白子戚也有主子,那此人必定十分不凡。且看那人身姿,明明是女子的样子。原来,高不可攀的白子戚也不过是个奴才!这么一想,紫苏儿就觉得无比痛快。

白草用手点了点紫苏儿,笑吟吟地问白子戚道:“你这么急着杀她做什么?她那身皮,能入得了你的眼?”

白子戚直起腰,回道:“她坏了属下的事。”

白草怪笑一声,道:“这个人不许你动,我还有用。”说着,手一挥,一道气流打在了紫苏儿的身上。

紫苏儿只觉得身体能动了,忙从玉床跳下来,噗通一声跪在白草面前,道:“谢主子救命之恩,紫苏儿就算肝脑涂地,也会报答主子的大恩。”

白草哈哈大笑:“这样的狗,本尊最是喜欢。”

此话,虽是侮辱紫苏儿,但在性命攸关面前,别说是侮辱,就算是践踏紫苏儿的尊严,让她去舔她的鞋底,紫苏儿也愿意的。

紫苏儿立刻扣头道:“谢主子、谢主子!”血,沿着她的耳朵滑落,在地上留下一滩痕迹。

白草瞥了白子戚一眼,转身便走:“跟上。”

紫苏儿立刻从地上拍起来,回头看了眼掉落在白玉床上的耳朵,恨恨地盯了白子戚一眼。

白子戚回望着紫苏儿,缓缓勾起半边唇角,笑了。

那个笑,紫苏儿一直记忆犹新。

因为,那个笑是如此的残忍,仿佛……预见了仇敌的惨死。

紫苏儿打了个寒颤,一扭头,去追白草。

紫苏儿尾随白草,一路来到垂柳下。

白草停下脚步。

紫苏儿立刻跪倒在地,叩头道:“谢主子救命之恩。主子但有吩咐,苏儿定当竭尽全力完成,即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白草回过身,亲切地笑道:“你为我办事,我自然会善待你。你有孕在身,快起来吧。”

紫苏儿抚着小腹,站起身,想打量白草两眼,却没敢。她知道,主子既然蒙面,便是不想人知道她是谁。她贸然打探,只会不讨好。

紫苏儿忍着好奇心,将头低垂,做出谦恭的样子。

白草诡异地一笑,道:“如今‘娇红倚绿阁’已烧,你先寻个地方养胎。银子,去找白子戚要。”

紫苏儿没想到,好运会如此轻易地降临到自己身上,心中禁不住暗道:听主子的意思,银子可以随意要?!

紫苏儿一想到她和白子戚要银子,他还不得不双手奉上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大喊一声痛快!

白草见紫苏儿的表情,便知她心中所想,眼眸微闪,豪不掩饰地轻蔑一笑。

紫苏儿大惊,忙收敛脸上的表情,抬头偷窥了白草一眼后,又立刻底下头,卑微地询问道:“不知主子有何吩咐?紫苏儿感念主子大恩,不能无所作为,白白浪费主子银钱。”

白草看向紫苏儿的腹部,幽幽道:“你只需好好儿养胎便是。”

紫苏儿微愣,下意识地护住了腹部。

白草冷笑着安慰道:“放心,我不会要那孩子性命,我要他……好好儿活着。”

紫苏儿目露不解,看向白草:“主子,您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