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草问:“你腹中孩儿的父亲是谁?”

紫苏儿略有犹豫,但她每次迎来送往,最会看人眼色,知道白草不是一个容易糊弄的角色,于是暗怪自己为何犹豫,此事若不表忠心更待何时?思及此,紫苏儿立刻道:“回主子,此孩子的父亲是一位江湖中人……”

“啪!”百草身子未动,但紫苏儿的脸上,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紫苏儿捂着脸,有些发蒙。

百草盯着紫苏儿的眼睛,如吐信子的毒舌,慢慢道:“这孩子的父亲只能是、也必须是……曲南一。否则,你与这孩子都没有活着的必要,懂吗?”

紫苏儿虽不知白草用意,但却懂何为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即忙点头道:“懂懂懂!主子放心,这腹中孩儿的亲爹,就是曲大人!”

若非看中她曾服侍过曲南一,留她这条贱命又有何用?白草诡谲地一笑,发出一连串的怪音,身形一闪,在夜色里消失不见。

紫苏儿抚着腹部,靠在树上,久久不能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打了个冷颤,站起身,走到她放烟花寻人的地方,那里,仍旧空空如也。

第四百二十章:魑魅魍魉夜行

夜里,正是魑魅魍魉出行的时候。

所以,夜里才会如此热闹。

那些蛰伏在各个角落里的恶鬼,都张开利爪,游荡在人间。

没有人知道,冯峡子去而复返,守在了紫苏儿放烟花的地方,因此,远远地看见了紫苏儿和白草,听见了二人的对话。

听凝神静听,得知紫苏儿险些供出他,这令他心头发狠,更加确定了自己要斩草除根的心思。然,峰回路转,白草又将这盆脏水泼到了曲南一的头上。

这并不能令冯峡子心生欢喜。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杀了黑衣蒙面的白草,不管她到底是谁。

白草在前面奔跑,冯峡子远远地跟着,对这个人越发好奇起来。

白草已经奔到了县衙墙头,突然察觉到不对劲儿,忙回头去看,却见凌空一只银光烁烁的匕首袭来,直奔她的眉心!

白草忙闪身躲开,向着暗器发出的位置攻去。

然,不等她靠近,那人已经换了位置,再次飞出淬了毒的匕首,射向她。

白草不知来者是何人,却知对方不但轻功了得且善于隐藏,竟可在离她如此之近的地方攻击她。她暗怪自己大意,竟以为在这六合县里只需防着一个胡颜即可,却不想,还有其他牛鬼蛇神在夜里出没。

白草不打算留对方活口。谁知道,那人到底尾随了她多久,是否窥探到她的秘密?

她出手便是杀招,隔空一掌拍去,树木从中间断裂成两半。

树后那人,破空而来,一剑刺向她的眉心!

白草看得清楚,此人一身布衣朴实无华,一把长剑却泛着要人性命的寒光,一张脸长得有几分书卷气,看起来不是这六合县里的人。若问此人是谁,白草还真认识。此人,便是冯峡子。

想当初,通知冯峡子等人,封云起失去内力,可以群起而攻之的那个人,便是白草。冯峡子不知白草是谁,却认出了她的眼睛,岂会放过别有居心的她?

白草一把攥住冯峡子的长剑,将其拧成了麻花。用力一甩,冯峡子便被旋转着甩了出去。

不想,那冯峡子武功确实不弱。他竟隔空一蹬腿,又刺向白草。

白草急忙闪身躲开,冷哼一声,道:“冯庄主,这是要过河拆桥?”

冯峡子冷笑道:“你害我多少武林豪杰命丧大牢?!这笔账,我们今天就清算一下!”

白草突发发狠道:“技不如人,还好意思与本尊争辩孰是孰非?你且拿命来!”说着,手指成爪,袭向冯峡子。

胡颜去而复返,直接溜进县衙后院的厨房里,偷吃着红烧肉。

说实话,她不信花如颜的话。她与曲南一分别才几天,他怎么可能就身患重病,且活不过三个月?世人昏昏沉沉,却自以为是,敢断言他人命数?

去你爹的活不过三个月!

这话,她听得多了,可如今还不是好好儿活着,到处蹦跶着。她不信曲南一会死,所以他就不能死。

胡颜听到县衙外有打斗声,忙从窗口蹿了出去。跃上墙头一看,当即就乐了。

这黑灯瞎火的,冯峡子和谁打得如此难解难分啊?咦?不是难解难分,是明显不敌啊。

胡颜本想看热闹来着,不想冯峡子眼尖,竟看见了她,当即喊道:“胡……”

胡颜哪能让他喊出自己的名字,叫醒跑到楼上小憩的曲南一?当即以大鹏展翅之姿,飞向了白草。

白草原本背对着胡颜,乍一听冯峡子的呼喝声,便知不妙。她哪里敢回头去看胡颜,生怕被她一眼认出,届时,她的游戏就不好玩了。思及此,白草只当不知道胡颜过来,仍旧与冯峡子对战。

胡颜一脚踹在了白草的背上。将她踹得一个趔趄,向前滚了一圈,借机便逃。

胡颜与冯峡子互看一眼,撒腿便追。

不想,白草只是虚晃一招,竟将身体在空中跃起,转了个方向,向县衙跑去。她心中有数,若向着县衙跑,胡颜一定不会追来。

果然,胡颜驻足。

冯峡子却也神奇地驻足了。

于是,县衙门口就出现这样诡异的一幕。

胡颜与冯峡子一起抬头,看着白草飞檐走壁地逃窜。

这一刻,白草觉得,她就像个闹杂耍的猴子。许是因为心中气恼,她竟忘了看脚下的路,当即一脚踩在了曲南一的腹部,差点儿没将自己绊了个跟头。

曲南一被踩得嗷呜一声,瞬间惊醒,手下意识地在空中一抓。

白草的一只鞋,被曲南一抓在了手里。

白草真的很想,一剑捅死曲南一!或者,一把掐死他!然,为了成就她的大事,此番小事,她可以忍。

白草为了不引起别人怀疑,翻身向县衙外跑去。路上的石子硌伤了她的脚趾,她却只能咬牙挺着。毕竟,单腿跳之类的东西,实在太过难看,不符合她高贵的身份。

房檐上,曲南一一骨碌坐起身,站在房檐上,举目眺望一圈。

胡颜身形一闪,紧紧贴在县衙的墙壁上,避开了曲南一的视线。

冯峡子见胡颜如此,亦贴在了墙壁上。他望向胡颜的目光,灼灼而亮。

房檐上,曲南一终是收回了目光,一手揉着腹部,一手捧着鞋子看了半晌,最后才幽幽地叹了一口:“哎……”扬手,要扔鞋子,却又目露狐疑之色。这大晚上的,谁会跑到县衙顶上踩他一脚?深仇大恨直接上刀,小情款款直接扔帕子,这大半夜的用脚踩人,恐有不妥吧?

曲南一想到了胡颜,心中一喜,忙借着月光打量着那只鞋子,却发现,这鞋子比胡颜的脚,小了一个尺码。

他有些失望,拎着鞋子,爬下梯子,回屋睡觉去了。

曲南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坐起身,披上衣服,来到花如颜的房间,用以拍响了她的房门。这鞋子做功考究,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才能穿得起的。若鞋子的主人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为何会于大半夜跑到县衙上踩他一脚?曲南一怀疑,此人是花如颜。

不多时,里面传出竹沥的声音,问:“谁啊?”

曲南一大声道:“快开门!”

竹沥不敢耽搁,忙打开门。

曲南一一闪身钻进了花如颜的房间。

床上挂着窗幔,隐隐约约看见花如颜支起了身子。白草和竹沥的被褥都铺在了地上,屋里少了白草一人。

花如颜问:“南一,可是发生了何事?”

曲南一道:“有贼。”

花如颜惊到:“有贼?!”

曲南一问:“白草呢?”

花如颜道:“白草……”

白草从屏风后走出,一边整理着衣襟,一边垂头低语道:“奴在这里。”

花如颜质问道:“你跑屏风后面干什么去了?!”

白草回道:“奴听见大人的敲门声,知道大人是要进来看小姐,所以……跑到屏风过后面,穿戴整齐。”

曲南一打量了白草两眼,见并无不妥,便一把掀开帷幔。

花如颜忙用被子捂住身子,仅露出一颗头,脸上还挂着面纱。她羞涩的嗔怪道:“南一,男女授受不亲。”

曲南一伸手,摸了摸花如颜的额头,道:“你即将成为我的妾,有何放不开?”心中暗道:花如颜的额头温热,不像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花如颜垂眸,表情羞涩。

曲南一打量了她两眼后,道:“你好生休息,若有贼来,尽管喊我。”

竹沥嘀咕道:“喊大人做什么?大人又不会武功。”

花如颜瞪竹沥一眼,道:“多嘴!”

竹沥低头,不语。

曲南一道:“都休息吧。”

县衙的墙根底下,胡颜冲着冯峡子抱了抱拳,转身便走。

冯峡子急忙喊道:“胡姑娘,且慢!胡姑娘出手相助,实乃仁义之举,冯某感激不尽。还请胡姑娘留下住址,让冯某过机会登门拜谢。”

胡颜回头,侧面看向冯峡子,目露清高之色,淡淡道:“冯庄主不必多谢,你还是回家去好好儿练习一下剑法,争取下次与某位姑娘对打时,不需要假他人之手。”

这话说得,真是……磕碜人啊!

冯峡子感觉自己被接连扇了好几个嘴巴子,一口牙都被打得松动了,却不得不舔着笑脸,抱拳道:“胡姑娘说得在理。”

胡颜摆了摆手,继续前行。

冯峡子望着胡颜的背影,心中的喜欢之情越发激荡起来。如此一个迎风特立而独行的女子,简直就是武林中的奇葩。若能采摘到手,想必定然会成就一段不错的姻缘。只是,如此一来,家中那只母老虎便留不得了。

冯峡子虽是庄主,但因为要表现得清廉,从不涉足那些盈利的行业,致使囊中羞涩。偏偏,他又要表现出仗义之举。没有办法,只能迎娶一位富商的独女。那富商的独女常年经商,为人十分彪悍、市侩,常常鄙视他只知道要银子,不知道赚银子。二人素来不合,却不得不在人前演出相敬如宾的假象。

冯峡子在江湖中游历,遇见不少温柔可人的少女,起初他贪个新鲜,可时间一长,便索然无味。

这次来六合县,遇见胡颜,简直令他眼前一亮。他觉得,只有这般武功高强却又绝色无双的女子,才配得上自己。

他至今流连在六合县不肯离去,便是因为想要找个机会接近胡颜。若能将人拐走,那才是美事一件。

第四百二十一章:夜艳

胡颜不知冯峡子的龌龊心思,心中却琢磨起来,冯峡子为何会与那蒙面女子在县衙旁对打斗?冯峡子武功高强,却不是那女子的对手。自己踢出的那一脚,原本存了留下那蒙面女子的心思,却成了借力的一脚,送蒙面女子逃脱。由此可见,那蒙面女子简直是深不可测。

她刚才没有追,一是不想让曲南一知道自己的行踪,二是不想让蒙面女子狗急跳墙,直接拿曲南一的性命威胁她。冯峡子与谁争斗与她无关,曲南一的性命却与她有关。

蒙面女子身份不明,是敌是友暂时分不清。但以胡颜多年来的经验分析,是敌的可能性最大。为何?因为她嫌少有朋友。想到朋友,胡颜又想到了唐悠。但愿那个胖家伙可以过得顺风顺水。纵使,唐悠的一生注定逆风而行,她也不会让唐悠改变方向去迁就风向。大不了,她来改变风向好了。只是,此事不宜现在出手。眼下,最重要的是,将那神秘的“九朵红莲”引离六合县。在这里,她有太多的情感牵绊,竟觉得束手束脚。若她离开此地,“九朵红莲”必然会跟随。如此,她便能找到“九朵红莲”的所在,直接拔掉这根毒刺!

只是,一想到要离开六合县,回到长安,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她此番离去,可能再也不会回来。有些人,她带不走,也不能带走;有人事,她不能忘记,却必须忘记。

想到曲南一,胡颜顿觉头痛。

她虽不会岐黄之术,但却习得了祝巫之术。她在为曲南一吸毒的时候,已经探过他的身体,知道他并无其他大碍,可今天听花如颜所言,好像曲南一就快死了。此事,她固然不信,但曲南一却因此要纳花如颜为妾,想要留后,这就令她不爽了。

她不确定,曲南一是不是发现了她的存在,才会有此一说。毕竟,那人就像只化作人形的老狐狸精,年纪虽不大,那心思却不少。

曲南一要纳花如颜为妾,此事,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曲南一此人,看似吃人不吐骨头,实则却是个有原则的人,否则不会只收拾那些为富不仁的富商和地痞恶霸,从不与百姓为难。他在六合县为官,虽不清廉,但绝对是一个好官。因为,没有哪个官能像他那样,不畏强权!不但不畏,他还有种不作死就不会死的特点,总想踩着别人的底线走路。

花如颜接近曲南一,在她眼中是别有用心,但在别人眼中,那绝对是一往情深、情深不寿。扪心自问,若有一名绝世男子,对别人心狠手辣,却对自己情有独钟、痴心不悔。不但如此,他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自己,且为自己毁了容。这样的男人,她若不好生对他,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所以,在花如颜的事儿上,她虽然不喜,却从未怨过曲南一。

借题发作,不过是因为选择了一种胆小、懦弱、无耻的方法逃避罢了。她身为大祭司,也有扛不住的情债呀。

胡颜,不放心曲南一。

只是,她既然找到了封云起,便要将自己的执念画个圆满的符号。

实则,这一刻,她也是迷茫的。

一直寻寻觅觅多年,再见时又岂是隔了几个春秋而已?

就算她重新得到了小哥哥,她又能给他什么?情浓时葬身无处。呵呵……她不怕死,可是,她不想让小哥哥死。

算了,一切顺其自然吧。眼下,她必须尽快找到其他几样祭品才好。

胡颜回到司家宅院,洗漱过后,去看了百里非羽一眼,见他仍在睡觉,便又退了出来。她在司韶的窗前站了片刻,终是没有其他动作,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洗漱过后,继续为自己逼毒。这一次,她逼出的毒血已经变得浅淡,那是一种老粉色。

司韶的房内,他坐在床上,用那双无焦距的眸子望着窗口,枯坐着。他知,她定在运功逼毒;他知,她最是心疼自己的那点儿血;他知,若非为了曲南一和百里非羽,她不会如此可劲儿地折腾自己。他知,他都知,偏偏连嫉妒都有些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运功逼毒时守着,不让别人打扰她。

她,何时才能看见他的心?

在孤独中守望,如断臂老人蹒跚爬行向希望。

有些残忍,却也充满了希望。

司韶回味着自己与胡颜坦诚相见的点点滴滴,身体变得躁动难安。待胡颜那边没了动静,他悄然无声地下了床,来到胡颜的房间,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缺乏的都是一种可以称之为勇敢的东西。

他也在总结,为何胡颜对曲南一等人比自己用心。其结果是……会叫的孩子有奶喝。

他,不懂浪漫、不会温柔、还不善于言辞。若受伤,便自己躲在一边舔舐,绝对不会麻烦胡颜看顾自己。一直以来,他都不想成为胡颜的拖累和麻烦。

也许,坏就坏在这一点上。

司韶走到胡颜的床边,静静站立了好一会儿。

胡颜许是累坏了,竟真的睡沉了。

司韶伸出手,摸了摸床边,然后轻轻躺了下去。

他的脸在黑夜里发红,心跳犹如鼓击。

他在想,若胡颜突然醒来,问他为何躺在她的床上,他如何回答?

对对,他就说,他走错房间了。

呃……

司韶对自己无望了。这么烂的假话,他……他还是不要说了。司韶一点点挪向胡颜,直到贴在她的身上。

胡颜突然惊醒,一把捏住司韶的脖子,喝问道:“谁?!”

司韶瞬间变得僵硬,绷劲的肌肉隐隐作痛。

胡颜喝问过后,便看清楚了躺在她床上的人是谁。眼下,她精神不济,倒也没继续为相见那件事不好意思。她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放松了身体,含糊地问:“有事儿?”

司韶干巴巴地道:“我肚子痛。”四个字一出口,司韶就懊恼死了。怎么就那么笨?!你肚子痛躺人胡颜的床上干什么?胡颜的床能治疗肚子痛吗?!司韶十分烦躁,一用力,就要坐起身。

不想,胡颜却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哦。”然后,一抬手,摸上了司韶的腹部,揉了揉。

司韶傻眼了。

他僵着身子不敢动,刚离开枕头的后脑勺,又慢慢躺了回去。他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变得柔软、随意。

胡颜的手在司韶的小腹处胡乱地揉捏了两下,司韶突然绷直了身体,扬起了下巴。一双银灰色的眼睛,盯着房顶,闪烁着莫名的光。

胡颜感觉手下的柔然瞬间变得坚硬似铁,以为自己揉错了地方,便又在司韶的小腹处来回地划拉着。

司韶的呼吸突然变得灼热起来。

胡颜却手臂一软,睡了过去。

司韶睁眼到天亮。

第四百二十二章:出手

县衙的早晨格外热闹。

王厨娘满院子地追打着东珍珠,扑腾起一团团的灰。

王厨娘吼道:“我让你偷吃!让你偷吃!”

曲南一推开房门,眯眼望着院子里的热闹,淡淡地问:“怎么了?”

王厨娘薅着东珍珠,道:“回大人,这个贱蹄子偷吃了奴给大人做的红烧肉。”

东珍珠喊道:“我没有!”

曲南一那半眯的狭长眼睛瞬间睁大了三分。

王厨娘一巴掌拍在东珍珠的后背上,吼道:“你没吃,那是谁吃的?”

东珍珠被打得一个趔趄,却还是否认道:“我没偷吃就是没偷吃。”

无厨娘还想拍东珍珠,曲南一却抬手制止道:“算了。收拾一下,让她回家去吧。”

东珍珠和王厨娘一同看向曲南一,表情愣怔。

曲南一看样子似乎心情很好,眉眼带笑,对东珍珠道:“你本是小姐,为那老道折腾了这么久,也该长个教训。此番回家,寻个老实人嫁了,切记不要再轻易相信别人。”

东珍珠望着神色柔和的曲南一,眼泪瞬间流淌出来。她受老道迷糊,来偷曲南一的帕子。这些日子的遭遇,让她后悔不已,但事已至此,她已经卖身为奴,又岂能回到过去成为小姐?老道的死,令她所有的希望崩溃,所以才会做出想要与曲南一同归于尽的想法。然,待她冷静下来,又哪里舍得去死?她想明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县衙里虽清寒,但好在没有刁奴欺人。王厨娘虽然脾气火爆,偶尔会对她动手,但只要她不偷懒,王厨娘非但不会揍她,还会让她吃饱饭。

东珍珠虽然心有不甘,但必须面对事实。就在她已经认命的时候,曲南一去突然放她归家了。此放,不单只放行,而是……放还她的身份,让她继续做小姐。

这是她午夜梦回时最大的奢望,却在今天,实现了。

东珍珠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噼啪落下。

她望着衣袂飘飘的曲南一,缓缓跪下,真心实意地叩头,行了一个大礼。想要开口说什么,但嗓子哑得厉害,竟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曲南一看向王厨娘。

王厨娘立刻道:“奴伺候大人半辈子了,还是要留在府中,继续伺候大人。等大人有了儿子,奴继续伺候小公子。”

曲南一微微额首,笑吟吟地道:“好,会有这一天的。”

王厨娘见曲南一看着消瘦,但精神很好,便询问道:“大人的腹部可还疼痛难忍?”

曲南一摸了摸腹部,幽幽道:“快好了。”

王厨娘道:“还是要找大夫看看的。”

曲南一道:“好。”

王厨娘打起精神,笑道:“奴做了白粥和小菜,大人尝尝?”

曲南一点头笑道:“好。”

王厨娘一溜小跑,去取粥。

曲南一尾随在她身后,进了厨房。

东珍珠从地上爬起来,望着曲南一的背影,眼中除了感动,似乎还有其他情愫在悄然滋长。直到看不见曲南一,她才返回到下人房,换上自己来时的那套衣服,空手走出了县衙后院。此番境遇,与她而言,因曲南一的意念之仁,有了不同的结局。纵使回到家中,面对那些争夺财产的豺狼虎豹,她亦不怕!

曲南一在厨房里转了一圈,问:“昨晚剩下的红烧肉呢?”

王厨娘拉开下柜门,道:“这儿呢。没剩什么了,瘦肉都被咬吃了,剩下的都是肥肉。”

曲南一伸手,取出那碗,递给王厨娘,道:“热热,我吃这个。”

王厨娘接过碗,皱眉道:“这是东珍珠那小贱人吃剩下的,大人不嫌埋汰?”

曲南一反问:“你看见她偷吃了?”

王厨娘哽了一下,摇头道:“那都是没有。”

在曲南一似笑非笑的目光下,王厨娘老脸一红,忙将红烧肉热了热,端给了曲南一。

曲南一也不讲究那些吃饭的礼仪,就站在灶台前,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拿着筷子,吱溜一口白粥,夹一口只剩下肥肉的红烧肉,吃得津津有味。偶尔,他会在肥肉上发现两个浅浅的牙印,还会露出一副“此牙印为何如此美艳”的表情。

王厨娘的人生观,被曲南一颠覆了。

曲南一正吃得津津有味,却听李大壮的声音在院内响起。

说实话,这才几天不见李大壮,曲南一还是挺想……呃,最近他实在过得不太如意,都没时间想李大壮。

李大壮喊道:“大人!大壮回来了!”声如洪钟,看样子修养得不错。

曲南一将最后一口肥肉塞进嘴里,放下碗筷,走出了厨房。

李大壮一见到曲南一,瞬间两眼泛起泪水,感动道:“大人,想不到你……你竟为属下等人如此费心,竟瘦成这个样子?”

王厨娘听到李大壮的声音说着什么瘦的,于是一探头道:“大壮回来啦?大人这几天都没吃饭。你回来正好,可得陪大人好好儿吃饭。”

李大壮上前两步,就要往地上跪。

曲南一忙搀扶住李大壮的胳膊,道:“你身上有伤,速速起来,小心挣开伤口。”

李大壮哽咽道:“大人!大人如此情深意重,属下万死难报!”

曲南一动作自然地勾起唇角,压根就不过多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他是为胡颜才瘦成这样的?既然瘦是事实,就无需多言了。他自认为,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惦记李大壮的。只不过,藏得太深,他自己都有些不知道罢了。

曲南一拍了拍李大壮的肩膀,道:“知你无事,我也就放心了。瞧你面色不错,但想必伤口应该刚结痂,为何不多休息几天?”

李大壮道:“属下听家里的婆娘说,‘娇红倚绿阁’被大火烧了,且死了好些人,属下担心大人一个人忙不过来,这才赶来的。”

曲南一的神色有些动容,看向李大壮的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

李大壮立刻变得不自然起来。

曲南一想到过往,挑起眉毛,道:“怎么?又听到你家大人和那位公子的流言蜚语了?”

李大壮老实交代道:“是封云起封公子。”

曲南一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如何说的?”

李大壮不敢看曲南一,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吭哧了几声后,才咬牙道:“市井传言,封公子……封公子……”突然抬头看向曲南一,“封公子当街吻了大人!”

曲南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不可能!”

李大壮言之凿凿道:“真的!大人,我家婆娘就在路边,恰好看见了。我那婆娘不是家中大姐,从来不是一个多嘴的人。她说,她看见封公子抱着大人,然后就……就那么底下头,一口亲在了大人的嘴巴上。大人……大人好像是昏迷的。”

曲南一的眸子缩了缩,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好了。

他忍着擦嘴的想法和跑去质问封云起的冲动,想着如何找回场子,搬回这一局。他可不信封云起对他感兴趣,不过是恶作剧罢了。封云起的身份隐秘,随时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他却不能。他是这六合县的县令,必须得留下来接受各种目光的朝拜。最近几天,他不想上街了。

就在曲南一郁闷中,又有几位伤不重的衙役来到后院报到了。

他们看见曲南一消瘦的身体,心中都十分感动,发誓要效忠曲南一这位重视属下的好县令。

曲南一让王厨娘做一桌子好菜,他要陪着早归的衙役们饮上一杯。

王厨娘爽快地应了一声,又在厨房里忙活上了。

花如颜带着白草和竹沥走出房间,来到曲南一的面前,柔声道:“南一,我要出去采买一些东西,你可有什么要置办的?”

曲南一笑吟吟地道:“你只管买自己需要的一应用品。”

花如颜点点头,却没动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