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齐海平一进入县衙大厅就觉得心塞,想不到这里不但空空如也,还寒酸得要命。结果,一进入后院,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县衙后院吗?简直就是被火烧过的废墟堆!

这么大的一个院子,就没有一间完整的房间!

师爷在为数不多的两间房里选了选,最后只能将齐海平先抬入下人房。因为,那里还保留着原貌,不曾被烧。

王厨娘见新来的县令到了,从厨房里钻出身,背着小包裹,溜出了院子。

她一路小跑,追上曲南一,想要安慰他两句,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最后憋得脸红脖子粗,才挤出了两个字:“大人……”

曲南一哈哈一笑,道:“无须担心,此事虽然匆忙,但却在我的意料之内。”

王厨娘欣慰地点了点头,犹豫半晌,终是建议道:“不如,回去找老爷?这些人迎高踩低,若是知道少爷……”

曲南一摆了摆手,道:“不用。”

王厨娘愁眉苦脸地问:“那少爷有何打算?咱去哪儿?”

曲南一看向王厨娘,道:“王姨照顾南一多年,是时候过过自己的生活了。找个男人,嫁了吧。”

王厨娘听曲南一叫自己王姨,感动得热泪盈眶,却连连摇头道:“少爷打趣奴了。奴已经徐娘半老,嫁给谁去?若嫁得不好,这日子还要如何过?”

曲南一笑道:“嫁得不好就改嫁,直到嫁得满意为止。”

王厨娘红了脸,嘟囔道:“哪儿那么容易嫁人?奴还是跟着少爷,给少爷做个饭吧。”

曲南一从袖兜里掏出两张纸,道:“王姨,这一张是房契,一张是银票。你去安置一下,住下吧。”

王厨娘接过银票,问:“少爷何时去?”

曲南一眯眼一笑,道:“我自有地方去。那房子,是给你买的。银票五百两,够你下辈子衣食无忧。王姨,小富即安。”

王厨娘攥着银票和房契,愣了。

再回过神时,曲南一已经走远了。

王厨娘收好银票和房契,泪眼婆娑地道:“少爷,奴就给你守着这房子,等你回来!”

曲南一听到了王厨娘的话,却并未回头。每个人都要去寻自己的幸福,不可为任何人活着。因为最后,唯恐活成别人眼中的模样。那个样子,绝对不是自己的期望。

曲南一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去寻封云起。

胡颜这个不守信的鬼东西,昨天突然在封云起家露头,就说明她有事要寻封云起。再者,在山洞里,封云起口口声声说,胡颜答应他一件事。因此,曲南一敢断言,去封云起家等胡颜,那是再明智不过的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胡颜的表白

曲南一觉的,如今他是白身,可封云起还不知道,他还可以大模大样地走进封家,坐在大厅里等。就算被识破,扔出来,他也可以坐在门口等。他就不信,等不到那个言而不信的女人!

曲南一打定主意,快步向封云起家走去。

路过早点儿摊时,他直接越过。

不想,衣袖却被人扯住了。

曲南一回头一看,突然愣住了。

胡颜问:“身上还有银两没?”

曲南一摸了摸袖兜,翻出一块可怜巴巴的碎银子。

胡颜拿过银子,掂了掂,扔给了摊主,道:“两碗混沌。”

摊主接过银子,找了一把铜板给胡颜。

胡颜坐在长凳上,接过铜板,塞给了曲南一。

曲南一接过铜板,坐在了长凳上,然后将铜板放进了袖兜里。手一动,铜板就哗啦啦地响。

胡颜莞尔一笑,用眼尾,风情万种地扫了曲南一一眼。

曲南一勾唇一笑,拔出四根筷子,吹了吹,将其中两只塞进胡颜的右手里。

胡颜的右臂不好使,右手还用不上劲儿,筷子脱落,掉在了地上。

曲南一弯腰捡起筷子,放到长几上,伸手揉了揉胡颜的胳膊,就像聊天般自然而然地问:“胳膊怎么了?”

胡颜毫不在意地回道:“不太好使。”

曲南一扫了胡颜的眼睛一眼,道:“是我粗心了。”

胡颜伸手,敲了曲南一记脑门,笑道:“你若心再细些,就可以穿上裙子媲美女子了。”

曲南一攥住胡颜的左手,望着胡颜的眼睛,目光盈盈地笑着,道:“我被罢官了,以后就只能跟着你,当个狗头军师。不知,能不能入你的眼,东家可满意?”

胡颜道:“不怕饿死就来吧。反正东家最近手头也挺紧,也在找地方混吃混喝。”

曲南一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道:“看出来了。”

好像为了印证胡颜所言不虚,她的腹部又开始嘹亮高歌。

曲南一伸手揉了揉胡颜的腹部,弯着腰,小声道:“嘘……爹一会儿就来喂你,不要哭哦。”

胡颜的唇角抽了抽。

曲南一直起腰,接过摊主递过来的两碗馄饨,放下一碗,端着另一碗,夹起一只馄饨,吹了吹,用嘴唇贴了贴馄饨,确定不那么烫了,才送入胡颜口中。

两碗混沌,你一个、我一个,被曲南喂得干干净净,就连汤水也被二人分着喝个底朝天。

胡颜发出舒服的喟叹,曲南一掏出帕子,擦了擦胡颜的嘴,笑道:“还是挺好养活的。”

胡颜笑吟吟地横了曲南一一眼,觉得这种平凡难能可贵。她与曲南一就像是老夫老妻,彼此都十分了解对方,平时打打闹闹,若有外敌会立刻调转枪头一致对外。若说默契,没有人比曲南一更能让胡颜觉得舒坦。

按理说,曲南一与燕归一样,都是战五渣。不,严格说起来,曲南一还不如燕归那两下子。但是,为何最后留在她身边的人是曲南一而不是燕归?只因一个字——心。

曲南一的心内是强大的,无论贫贱富贵,他都能始终如一,努力让自己过得舒坦。卑躬屈膝也好、趾高气昂也罢,他从不认为自己弱,坦坦荡荡地将自己活成了一位真小人,潇洒自在、包容万物、谈笑间设下陷阱,取人性命。这是一头笑面虎,真的能靠一张嘴,咬死别人!

燕归却是自卑的。他怕成为胡颜的拖累,尽管他可以为胡颜不顾一切,但在内心深处,他早已把自己定位成了拖累,无论如何,都冲不破那道心灵枷锁,纵使假装坚强,也难以自信、难得快乐。

燕归走了,许会怪她不肯留下他。实则,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胡颜清楚地知道,燕归若一直不回,她俩之间怕是会藕断丝连,成为情殇;若燕归回来,定然不回让她好过。无论是她骗他也好,还是擅自篡改他的记忆、编排他的人生也罢,她都是在往外推他,背弃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只因,在她心中,他太弱。不是不配站在她身旁,而是……他真的无法站在她身旁。

司韶、曲南一、白子戚,哪个不是豺狼?若没有点儿手段自保,只能陷入痛苦中,守望不得,遍体鳞伤。有种成长,叫做痛!

曲南一见胡颜失神,便弹了她一记脑蹦,拉起她的手,道:“走了,让我一同流浪街头吧。”

胡颜回神,似笑非笑地道:“我怎么觉得你很期待?”

曲南一眸光缱绻,幽幽道:“阿颜不知,我曾想过,哪日鹅毛大雪下,你我二人躲在一处破庙里,相互依偎取暖,任它外面天寒地冻,你我二人只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独享快活。”

胡颜哑然。半晌后,感慨道:“你还真是……后面那句,才是重点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独享快活。

曲南一呵呵一笑,道:“阿颜不急,我相信总会等到那一天。”

胡颜挑眉问:“你怎么看出我急了?”

曲南一低声耳语道:“在地牢里,为夫钻进阿颜的裙子里,便知道……”

轰隆!胡颜感觉有血涌上了头,瞬间染红了她的脸。

这曲南一没羞没臊的像谁?!

胡颜听不下去了,胳膊肘一拐,顶在了曲南一的胃上。

曲南一面露痛苦之色,道:“轻点儿,刚吃下的东西,万一吐出来怎么办?”冲着胡颜眨了眨眼睛,“为夫现在可是两袖清风,要靠娘子养活呢,怎敢浪费粮食?”

胡颜眯眼笑道:“你是不是为夫、娘子的叫顺口了?”

曲南一盯着胡颜的眼睛,眸光幽幽地问道:“可以吗,娘子?”

胡颜知道,曲南一在占地了。只是这一次,她想宠着他。于是,她道:“无人时准你叫叫。”

曲南一的笑容在缓缓绽放,耀得人睁不开眼。他情意绵绵地唤道:“娘子……”

胡颜一巴掌拍在他的嘴巴上,道:“有人的时候,敢怎么叫,腿打折!”

曲南一用舌头舔了胡颜的手心一下,眨了眨眼睛,暧昧道:“都听娘子的。”

胡颜收回手,将曲南一的湿润攥进手心,纠结道:“有一件,你需知道……”

曲南一感觉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每当他与胡颜浓情蜜意时,她总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幺蛾子,说一些令人心痛难忍的话。曲南一提心吊胆地问:“何事?”

胡颜本想说说关于他母亲的事儿,但转念一想,关于他们母子间的话题,她还是不参与了。有些事,越是想要撕扯清楚,反而越是身陷其中。就像孔吕氏,就算她和她说,她并不是杀害孔落篱的真正凶手,可是,谁信?孔落篱最后的性命,确实是熄灭在她的手中。

曲南一等了等,却见胡颜不再言语,这颗心呐,七上八下的可跟着遭老罪了!于是,他捧着胡颜的脸,道:“虽然知道你话无好话,但你还是快说吧,着脖子上悬着铡刀的滋味,当真不好受。”

胡颜的眸光闪了闪,笑道:“这次还真不是说什么不好的话。”

曲南一悄然嘘了一口,感觉心脏又开始正常蹦跶了。

胡颜用左手拍了拍曲南一的脸,道:“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曲南一,你得宝了。”

不待曲南一反应,站起身,迈着轻快地步伐,走了。

曲南一望着胡颜的背影目露迷茫之色,转而却是勾唇一笑,站起身,追了上去,攥住胡颜的手,道:“酒喝陈酿,书读老幅,曲弹古调,人嘛……自然是年纪稍长一些的好,知道疼人。”

胡颜似笑非笑地瞥了曲南一一眼,道:“稍长一点儿,已经不足以形容我喽。”

曲南一微愣,随即兴奋道:“娘子今年高寿啊?”

胡颜真是打心眼里觉得,曲南一上道!瞧瞧,人家这话问得就是有让人舒坦,比司韶一口一个老不死的强多了。咳……打住打住,切记不能如此对比,否则家宅不睦啊。

胡颜眯了眯眼睛,望着前面汇集到一起的人群,道:“猜猜吧,曲南一。”

曲南一也发现了前面的躁动,于是一边在心里猜着胡颜的年纪,一边拉着胡颜凑上去看个热闹。

原来,是新任齐县令的告示,下令捉拿山魈,说山魈惑人心智,唯有除之才能保六合县安宁。并言明,曲南一因受山魈迷惑,失了心智,被罢黜官职,从今天起,这六合县就是他齐县令当家做主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竟直接烧在了曲南一和胡颜的身上。

告示旁边,还贴了两张画像。一张是山魈的,另一张是胡颜的。

山魈那张,整张脸都是黑乎乎的毛,压根看不出五官,感觉就像一大滴的墨水炸开了。

胡颜的画像,倒是有些意思。看起来像个人,但若谁能通过画像辨别出这是胡颜,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贴告示的是李大壮和两名老衙役。

有人问李大壮:“李头儿,这告示上写得是啥啊?”

李大壮粗声道:“我不认字,谁知道写得是啥!”言罢,低着头,大步走出人群。

曲南一知道,李大壮是认字的。就算不认字,他也一定知道告示里写得是什么。都说患难见真情,这个李大壮,还真是个不错的。只可惜,不懂得变通,这样在齐海平手下做事,自然要吃大亏。

曲南一拉着胡颜,尾随在李大壮的身后,唤了声:“大壮。”

李大壮回头,看见曲南一和胡颜,瞬间红了眼眶。两名衙役,齐齐抱拳道:“大人。”

曲南一摆了摆手,笑道:“现在是布衣,就别叫大人了。”伸手拍了拍李大壮的肩膀,“有一事,要与你们说说。”

李大壮吸了吸鼻子,道:“大人您尽管吩咐!在大壮心里,大人就是大人!”

曲南一勾唇一笑,道:“大壮啊,你可知什么叫心里话?”

李大壮目露迷茫之色。

曲南一接着道:“所谓的心里话,就是放心心里,自己心知肚明便可,不用拿出来与人分享,让人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人,识时务者为俊杰,谁的日子都不好过,没必要为了心中所想丢了饭碗。你的媳妇,已有身孕,你这份差事,可丢不得。”

李大壮没想到,曲南一被罢免后,会反过来安慰自己。当即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哽咽道:“大人!”

曲南一一拳头打在李大壮的胸口上,道:“你们敬重我,便要想方设法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这六合县,原本都是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可不是谁都能摆得平的。山水总相逢,各位,我们再见了。”说完,拉着胡颜便走。

李大壮和两名衙役望着曲南一和胡颜的背影,深深地感觉到了何为高人。高人,原来就是落于低谷中仍旧能闲庭阔步、谈笑风生。他们在曲南一的口中听到了新的希望,竟深信不疑,觉得曲南一总有重掌六合县的一天。李大壮等人,对曲南一的敬仰再次泛滥成灾。

胡颜轻飘飘地瞥了曲南一一眼,道:“这都不在其位了,还想着收买人心呢?”

曲南一笑道:“被人贪银两,我贪人心,有何不可?”

尽管曲南一这么说,但胡颜却知道,他是发自内心地想要李大壮过得好,于是笑道:“原来,不好好儿说话的不止我一个。”

二人相视一笑,携手同行。

白子戚站在赌坊二楼的窗口,看着他们由自己的面前走过,渐行渐远。他攥得手杖,想要扭开头,却……做不到。眼前的画面是那么和谐美满,却生生刺痛了他的眼!

他是白子戚,他是机鸠,他是尊主的一条狗!他……是她的谁?!

胡颜说:“曲南一,若有麻烦,请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别做脑袋一热就往上冲的莽夫。”

曲南一道:“你放心,若有麻烦,我一定舍下你跑得无影无踪。”

这话若是被他人听见,一定会十分不耻。世人都渴望同甘共苦的情谊,赞叹死同穴的深情,偏偏这二人却互相许诺,在大难来时各自飞。

然,唯有真正的智者才会明白,只有活下去,才有新的希望;只有活下去,才会有新的转机;只有活下去,不成为拖累,才对得起这段波折不断的感情;只有活下去,才能最终走到一起!

胡颜道:“我是最不屑那些殉情之举。”

曲南一道:“死简单,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奈何桥上一碗孟婆汤,也就了无牵挂。活等,做一些必须做的事,才是最难。”

胡颜点点头,对曲南一道:“现在,你可以跑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审判日与夜

曲南一看向身后来势汹汹的一群人,点了点头,突然一把抱住胡颜,狠狠地吻了一口,这才放开她,耳语一句后,撒腿便跑。

该说不说,曲南一虽然不会武功,但跑起来还是挺快的。

不知这种事若发生在其他情侣身上,女子会作何感想?但在胡颜这儿,却是再妥当不过了。她要得不是死也要抱在一起挨刀子的人,她要的是,可以捅别人刀子却伤不到自己的人。她受够了生离死别!

胡颜迎着那些百姓,走了上去。

有些矛盾,只有激化了,才能捉住那只自以为是的鬼。

在孔吕氏的带领下,二十余个百姓,手持棍棒,冲着胡颜呼啸而来,喊打喊杀。

孔吕氏指着胡颜,怒喝道:“你个妖孽,还敢在光天化日下出来祸害人!今天,放不过你!你……”

胡颜淡淡道:“闭嘴吧。我既然敢出来溜达,还会怕你们这些有眼无珠被人愚弄的蠢货?”

孔吕氏气得直颤抖,指着胡颜一个劲儿地:“你……你你你!”

胡颜嗤笑一声,道:“没被骂过?老不死的!”

得,司韶骂她的话,她倒是运用自如了。

孔吕氏气得一个倒仰,举起拐杖,就去打胡颜。

胡颜一脚踹出去,孔吕氏直接飞了出去,后坐在地上,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五官都扭曲了起来,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众人见胡颜出手狠辣,不太敢靠近她。

有一位个头矮小的男子道:“你连老人都打?!实在太过分!”

胡颜暗道:孔吕氏在我面前,只是一个幼童。奶奶打她,正打!

不过,这话她是不会说的。她看向矮小男子,一眼便认出了他。这个人,正是在火烧司韶当日,蹦跶得最厉害的一个人。

胡颜心中有了计较,问:“你是何人?”

矮小男子道:“一个见不惯你仗势欺人的人!”

胡颜噗嗤一声笑,道:“势你爹个势!”言罢,飞身而起,踹向矮小男子。

矮小男子没想到胡颜一言不合就动脚,想要闪躲,却闪躲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他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指着胡颜吼道,“大家一起上!否则,她夜里造访,挨个报复,我等命不久矣!”

矮小男子的话,令百姓名心生惶恐,纷纷举起棍棒,袭向胡颜。

这一次,没有人分她的心,胡颜对付起来游刃有余,不消片刻,便将这些百姓打倒在地,一个个儿捂着腰,哭爹喊娘。

胡颜道:“你们一个个神功活动,好似有仙灵护体,没行到,也如此不禁打。”这话,却是要在众人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你们不是要信那什么血莲教吗,那位尊主为何不保护你们?

矮小男子突然扑到孔吕氏的身上,大声呼喊道:“吕氏、吕氏,你怎么了?”

矮小男子一松手,孔吕氏直接倒在地上,死了!

胡颜微微皱眉,看向孔吕氏。她虽厌恶孔吕氏,但却知她慈母心不易,下脚时留了分寸,根本就不会要她性命,顶多让她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不要出来参合这些乱糟糟的事。这会儿,人却死了。

矮小男子冲着胡颜诡谲地一笑,突然指着她,颤声大吼道:“你杀人了!你又杀人了!”

百姓名从地上爬起来,纷纷向后退去,目露惊恐之色。

胡颜心中瞬间透亮,是这名矮小男子杀了孔吕氏,却嫁祸到她的身上。胡颜眯了眯眼睛,道:“假萱儿,你命很大,竟然没死。”

矮小男子怪笑一声,突然向后跑去,口中还大声喊着:“山魈杀人了!胡颜杀人了!快跑啊!”

恐慌似乎在瞬间暴发,矛盾的激化更是在瞬间膨胀、爆裂。

胡颜成了人人惧怕却又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尤其是,在血莲教的煽风点火下,事态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方发展而去。

老百姓不会武,就不可怕?

那可是大错特错!

他们不会武,但会报官,还会大声的哭爹喊娘,仿佛胡颜杀了他全家。

一时间,整个六合县里人心惶惶。齐海平拄着拐,上演着身残智坚,誓要烧起这把新官火,将胡颜抓到,投入大牢!他无法容忍,在自己掌管六合县的第一天,便出现这样明目张胆的杀人事件,还激起了民乱!

于是,衙役们纷纷出动,红莲教的人暗中当推手,百姓们抱紧棍棒,生怕胡颜会跳进他家里大开杀戒。

胡颜想,就算她现在站出来,说自己是人人敬畏的大祭司,也会被人贴上妖孽谎话连篇的标签。有心算计无心,她没有赢面。

胡颜不想继续伤人,靠着一碗馄饨的支撑,一边东躲西藏,一边暗中寻找着圣血者。看来,圣血者与伪萱儿都属于血莲教,一明一暗,联手对付她。这仇恨,还真是……深不可言啊。

许是有了胡颜这么一个妖孽,令大家心生惶恐,急切地渴望得到尊主的庇护,夜刚擦黑,那些信徒便聚集到艳山脚下,围成一个圈,吟唱着红莲烈火焚九朵,血涂往生地狱开……

远处,一行黑袍人抬着一座描绘着九朵红莲的棺材,渐行渐近。

胡颜隐身在树后,窥探着众人的动静,等着圣血者的出现。

棺材落地时,众人跪拜,圣血者又迈着轻巧的步伐从众人面前走过,照理一脚踢飞棺材盖,使其插入地上,然后飞身跃上棺材盖,站在上面。她脚下的棺材盖上绘有九朵摇曳的红莲。那红莲应该是用特殊材料绘制而成,散发着盈盈光亮,在月光下仿佛在随风摇曳生长。黑色的棺材盖隐入黑暗中,使圣血者看起来就像站在红莲上一样,衣袂飘飘,好似莲花仙子,踏着芳香而来。

圣血者微微一笑,目露慈悲之色。那莹白的脸庞,竟仿佛有光影浮动,看了起来好似谪仙。她轻抬素手,道了声:“起。”

教众悉悉索索地站起身。

圣血者轻叹一声,道:“大道坦坦,行者众多,明知是迷途,却一去不返。小道难行,却是通往仙山的路。昨晚,有人破坏了祭祀,自以为救了一个性命,却不知因他的愚蠢,又放出了一个恶魔!这个恶魔,就是胡颜!”

众人哗然,纷纷点头复议,就仿佛他们亲眼看见胡颜是恶魔一般。

圣血者垂眸看着众人,缓缓道:“这个背叛者,就在教众之中!”

众人愤然。

有人发狠道:“请圣血者示下,谁是叛徒?!”

众人齐声道:“杀了他!杀了他!”

圣血者抬手,目露狠厉之色,道:“尊主慈悲,决定给那个人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他若站出来,接受渡化,此事便了。如果不然,地狱烈火将焚烧尽他的灵魂,让他灰飞烟灭!成不了人,做不成鬼!”

教众立刻底下头,生怕被怀疑到自己头上。

圣血者无声冷笑,随即笑得越发慈悲,道:“此事,后议。眼下,有一事刻不容缓。昨晚的祭祀被打断,今晚必须继续。我们先杀了胡颜的奴仆,然后寻回昨晚那名女子,务必不能让她继续为祸人间!”

众人纷纷附和,大声赞美:“尊主大能!”

圣血者使了个眼色,便有人走向棺材,从中抬出一人。

那人一身灰色衣袍,头上套着一个黑布袋,双手捆在身后,身子软软的,应该是处于迷昏状态。

胡颜心中一惊,攥紧了拳头。她怎么觉得,这个人的衣袍看起来有些熟悉?

两名信徒架着灰衣人,将他推到木头桩子上。

灰衣人突然清醒,挣扎了起来。

信徒一拳头砸在灰衣人的腹部。

灰衣人发出一听痛苦的,弯下了腰。

信徒一把扯下灰衣人脸上的黑色布袋,露出了那张虽然鼻青脸肿却令胡颜无比熟悉的脸。

这张脸,在早晨时,曾笑吟吟地对她说,遇见麻烦,他会躲得远远的。

胡颜心中一痛,脑袋一热,就要冲出去。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胡颜心中一惊,呼吸一窒,汗毛瞬间竖起。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后,此人的武功定然在她之上。若身后那人直接给她一刀,她此刻怕是已经横尸当场。

胡颜慢慢转头去看,左手蓄势待发。

夜色中,一口白牙出现在胡颜的眼前,有些放大。

胡颜向后退了退,才看清楚,眼前这个笑得格外璀璨的人,竟是封云起!

胡颜皱眉,刚要开口说话,封云起突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并拉着她蹲了下来,用杂草掩盖住自己的身形。

胡颜扭了扭脸,示意封云起可以松手。

风云去松开手,却突然使劲儿拧了一把胡颜的脸。

胡颜吃痛,却忍着没吭声,一扭身,又要往前冲。

封云起却长手长脚地困住胡颜不放,甚至又伸出手,捏了胡颜的脸一把。

胡颜火冒三丈!

你不搭把手救人就罢了,还动手动脚调戏她、阻挠她?

胡颜瞪着封云起的眼睛,好似寒星,盈亮中带着锐利的锋芒。

封云起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地震动起来,发出一连串名为欢喜的声响,忍不住在心里赞道:好锐利的眼神!好锐利的女子!

第五百四十五章:男色云起

胡颜哪敢耽误,张嘴就要骂人。

封云起却将一根手指头竖在胡颜的嘴巴上,低声道:“不急,先看看,你不觉得曲南一看起来不对劲儿?”

胡颜微愣,随即仔细打量起曲南一。

曲南一还是曲南一,无论身高、长相,都看不出二样,只不过……眼前这位曲南一会武功!

他佝偻着的身子,表情痛苦,但脚步却不发飘,而是稳稳当当地站着。

圣血者在空中连踏两步,落在“曲南一”面前,道:“曲南一,你沦为恶魔的走狗,可知罪?!”

“曲南一”刚一抬头,便又被信徒揍了一拳,痛得无法言语。

胡颜回头看向封云起,小声问:“你怎么看出他不对劲?跟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