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颜瞪圆了眼睛:“我?!”

花青染晕乎乎地一笑,道:“你教司韶的,我……偷学……”话未说完,人已经昏死在胡颜的身上。

胡颜仰头望天,发现自己顺带教坏了花青染。

果然,脚正也怕鞋歪。

她呼哨一声,那只雄鹰便翱翔而来,将她的衣裤叼来了。

然后,就再也不肯走,就蹲在石头上,瞪着一双格外明亮的小黑眼睛,看着她。

胡颜伸手摸了摸雄鹰的头,道:“刁刁,去把他的衣裤取来。”

雄鹰一歪头,就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胡颜与它对视半晌,终是放弃了。人和人之间,都难做到心有灵犀,大多数都是鸡对鸭讲,她怎能强求一只雄鹰与自己配合得天衣无缝?

胡颜无法,只好拔出“三界”扔上岸,又将花青染拖上岸,然后穿上自己的衣服,捡起一瓶金疮药,洒在自己的右肩膀,忍着痛,给花青染穿上自己的亵裤和亵衣,然后将剩余的金疮药倒在他的手上,又用自己的发带将他手上的伤口缠好,这才一咬牙,重新抓起“三界”背起花青染,一步步走向宝姿阁。

寒风凛冽,衣衫单薄,唯有花青染的身上滚烫如火,却……令人更加忧心。

胡颜尚未靠近多宝阁,便看见有人在盘查一男一女两名住客。

老鸨子比比划划,声称绝对没看见,转身后却去了胡颜房里,翻找出了那一背包的珍宝,据为己有。按照她的想法,胡颜和花青染定然不敢再来。

胡颜这时才发现,这长安城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变了味道。不再是她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地方、不再是她所熟悉的家、不在是她闭着眼也能知道哪儿是哪儿的长安城下。

尽管六合县小得可怜,却因为有那些男人在,从未让她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计算与谁闹得不欢而散,也还有另一扇门在烛光中等着她。

原来,她一只想要得,是一种被需要的存在感。

胡颜想念六合县了,想念那些会使出手段,百般勾引她、算计她、想要留下她的男子们。他们的脸是那样的生动,在这样寒冷的夜里,让她觉得格外暖心。

这一刻,胡颜竟然在想,去她爹的飞鸿殿!去她娘地大祭司!她就回六合县去,做一个滚刀肉,在几个男人之间打滚!

花青染的咳嗽声令她恢复了冷静。

是的,她是要回去。不过,不能就这样走了。花影盏,她必须拿走!有些东西,对她而言重若生命,若不得不落入假大祭司的手里,她宁愿打碎!

娘地!老娘拿不到,谁也别想要!

胡颜将心一横,背着花青染,直奔一个她在前一刻还不曾想到的地方。即使在这一刻,她想到了,却又不能完全确定自己是否要去。

花青染的咳嗽声越来越严重,那种沙哑的声音好似残破的锣,生生敲打在她的心上,痛成一片。

去!

必须去!

一间暗室里,一名背影修长的男子,正在看一副画。

男子有几缕白发,背脊挺得笔直,一张儒雅的脸上是莹莹笑意,看起来十分好相处,且脾气格外的好。此人的眼睛狭长,鼻峰挺直,唇瓣略薄。常人若长成这样,定会给人一种刻薄寡情、风流不羁的印象。偏生,此人是一张笑面,令人如沐春风,格外心喜。

此人与曲南一有五分相似,赫然就是曲南一的父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卫言亭。

他手中拿着的,便是胡颜的画像以及曲南一的留言。

他用十分缓慢的声音,读了一遍:“胡颜此去长安,忘父多加照拂,务必保其安全。”

蒙面黑衣人悄然出现,扯下脸上的布,露出一张气势磅礴的大脸盘,道:“相爷,属下等人拦下了飞鸿殿的人,协助胡姑娘逃走。四人受伤,无人亡。”此人,是十二生肖中的孟虎。

卫言亭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过身,看向搜侯:“胡颜此人,是谁?”

搜侯道:“回相爷,属下在六合县时,只打探到,胡颜是公子的女护卫。”

卫言亭莞尔一笑,道:“能让吾儿大张旗鼓地写信来托付,显然不一般呐。先护着吧。”

黑衣人齐声道:“诺!”

卫言亭挥了挥手,众人退了出去。

他推开窗,望向月亮,喃喃道:“飞鸿殿……”眼中,杀意隐现。

第六百零七章:求救被辱

胡颜背着花青染来到凡尘的后门。

若是以往,她定然不请自入,可今晚,她是有求于人,所以……不能。

胡颜只有左手好使,必须拖着花青染的屁股,于是只能用脚踢门。咣咣咣的声音,伴随着花青染的咳嗽声,听起来格外焦灼。

不多时,门里传来门房的询问声:“谁啊?”

胡颜道:“我是……”她本想说我是胡颜,找你东家,可一想到凡尘东家是那么的恨自己,便将到嘴边的话改了改,“我是你们东家的朋友,路过此地,借宿一宿。”她寻思着,若凡尘东家不在,她没准儿能蒙混过关。

不想,门房在听完她的这句话后沉默了。

花青染又再咳嗽,每一下都仿佛打在了她的胸口,闷疼。

胡颜再次用脚踢门,却不想,那门竟然被人打开了。

门内,站着门房和……凡尘东家。

胡颜不如曲南一脸皮厚,尤其是在面对一个恨自己入骨的人,她实在做不到用热脸贴冷屁股,但为了花青染,她不得不干笑两声,道:“今晚无处可去,借宿一宿,可否?”

凡尘东家带着鬼脸面具,视线在胡颜和花青染的身上一扫,最后将目光落在胡颜身上,冷冷地开口道:“做梦!”

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紧接着,便是咣当一声关门声。

胡颜碰了一鼻子的灰不说,还十分深刻地感受到——此灰有毒。

几分落寞、几分自嘲、几分无奈、几分心酸、几分懊恼、几分落魄,混合成了一盘子因果,咀嚼,满嘴的苦涩。

胡颜的双腿在打颤,背着花青染向后退了一步。

这时,门再次打开。

凡尘东家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若求我,兴许我会暂时放下往日的仇恨,让你借宿一晚。”

胡颜心中一喜,忙道:“求你。”

凡尘东家没想到,胡颜会如此轻易求人。他攥着房门的手由于太过用力,竟将食指的指甲弄劈了。一行鲜血,沿着门蜿蜒而下。

他一甩手,冷声道:“你若没有诚意,何必求我?!”言罢,就要关门。

胡颜忙上前两步,将身子挤在门缝中,急声对那东家道:“你说!你说要怎样,才肯让我们住一宿?”

凡尘似乎在思考。

花青染的咳嗽声再次传来,呼呼啦啦,犹如破风箱。

胡颜知道,花青染的肺部一定是出了问题。再者,中了烈火咒的人,浑身炙热如炭,最忌讳用冷水沐浴,会伤其经脉。那湖泊冷似冰,比冷水要霸道太多。花青染若不及时救治,这一身修为会废不说,恐有性命之忧。

胡颜紧紧盯着凡尘东家的双眼,道:“你说,我做。”

凡尘东家缓缓道:“我要你……给我下跪!”

胡颜的心里咯噔一声,拉扯得整个胸腔都痛了。她想要发怒,一巴掌拍死凡尘东家这个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然而,她不能。

红莲教在到处搜索她,飞鸿殿的祭司们也在搜索她,她……若是独自一人,倒是可以随处藏身,只是……花青染……

不,她不能扔下花青染。

胡颜在犹豫,心中的挣扎无异于让她选择自断一臂。

这双膝盖,何其金贵?只跪天神地歧,眼前之人又何德何能,值得她一跪?!

凡尘东家见胡颜犹豫不决,干脆直接关门。

胡颜忙道:“我跪!”言罢,就要跪下。

花青染却在迷迷糊糊中开口道:“不!不要……”

胡颜的眼眶一红,噗通一声跪在凡尘东家的面前,垂眸,不语。

凡尘东家站立半晌,终是用沙哑刺耳的声音开口道:“你是为了救他,所以求我。他可以住进来,你却不能。”

胡颜一听这话,虽心中不喜,但却知道自己过了一关。说不上多高兴,也没觉得膝盖疼,只是心口堵得难受,却又隐隐泛着欣喜。她抬起头,看向凡尘东家,问:“可以了吗?”

如此卑微,简直与往日的霸气不可同日而语。

她,终究不过也是一界凡人!

凡尘东家冷笑一声,道:“起来吧。”

轻飘飘地三个字,却饱含了太多的鄙夷。

胡颜站起身,背着花青染往里走。

凡尘东家拦在胡颜面前,道:“把他交给我,你走。”

胡颜却道:“我还给你一包珍宝,与上次一样,你让我也住一宿。”她哪里放心将花青染交给他?他恨自己不死,对花青染又百般戏弄,让花青染落他手中,怎么有好?

胡颜这么想,好像是在怀疑凡尘东家。实则,她也是信他的。他收了她的银子,帮她过了城门关卡。这一次,她主动提出要给他银子,也是想与他两不相欠。毕竟,将来是敌是友……呵,什么是敌是友,定然是敌!看见她下跪之人,除了花青染,她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当然,这个任何人,指得便是凡尘东家!

凡尘东家不愧是做生意的人,当即道:“好。”

胡颜偷偷嘘了一口气,尾随在凡尘东家的身后,进了一间屋子。

凡尘东家也不点蜡烛,转身便走。

胡颜将花青染放到床上,也没点蜡烛。一是她能夜视,二是怕招来敌人。

她摸了摸花青染的身体,只觉得烫得吓人。而她自己,则是冷得直哆嗦。

她站起身,在屋里踱步一圈,然后直接拉开房门,要去寻凡尘东家。不想,那人竟就站在院子里,仰头着一头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听见开门的动静,回头看向胡颜。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转开头,仿佛他看见了只是一阵风,透明、无形。

胡颜耷拉着眼皮,站了一会,便一咬牙,向他走去,站在他的身侧,道:“我需要一些滋养经脉,降温的药。”

凡尘东家嗤笑道:“你拿什么换?”

胡颜道:“我再给你跪一个?!”说这话的时候,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然,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不过,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干挺。

凡尘东家毫不留情地骂了一句:“下贱!”

第六百零八章:下贱!

胡颜觉得,她一定不会因为这不痛不痒地两个字而怎样。她虽不是曲南一,但这脸皮那也是积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厚实皮子,与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相比,简直已经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

结果却是,她的这张老脸有些挂不住,有种转头就走的冲动。

凡尘东家看出她的不自然,便嘲讽道:“怎么?这点儿辱骂就受不得?你如此金贵,又何必来求我?”

胡颜发誓,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低三下四地去求一个商人,一个市侩、恶毒、低贱、丑陋、对自己充满恨意的商人!

可事实却是如此,她也不得不低头。

胡颜很能看清楚形势,知道自己从下跪的那一刻,便落了下风。不过,没关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不会总落下风。雄鹰低飞,是为了翱翔九天!

胡颜发现,人活久一点,最大的好处就是容易想得开。人生在世,百余年,哪能事事如意?看得开,最重要。

她是深吸一口气,微扬着下巴,道:“说吧,你要什么?”

凡尘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胡颜道:“红莲教追、飞鸿殿搜,我若没些本事,怎么逃出升天,又虎落平阳?”虎落平阳被犬欺!

凡尘东家知道胡颜在拐卖骂自己是狗,他突然变得愤怒,一把攥住胡颜的衣领,将她拖到自己面前,恶狠狠地盯着她的眼睛,咬牙道:“那你今晚,就给狗侍寝吧!想要换药,就用自己的身体来换!”一把推开胡颜,仿佛她是很脏的东西,令他感觉到了厌恶与恶心。

胡颜的心思急转,手上却在慢慢抚平领口的褶皱,用闲聊的语气开口道:“好啊。”

凡尘东家的身体一震,下意识地想要扭头看胡颜,最终却只丢下两个字:“下贱!”一甩衣袖,大步走了。

胡颜喊道:“商人重诺!别忘了给我药!”

凡尘东家头也不回,对胡颜的话置若罔闻。

胡颜一转身,摸索着寻到厨房,倒了碗热水,端回到房间,用自己的嘴,一口一口喂花青染喝下。

这时,大门处传来咚咚咚地敲门声,以及大声呼喝:“开门!快开门!”

凡尘东家急忙进了胡颜的屋子,对她道:“你走。”

胡颜略一犹豫,点了点头,当机立顿道:“好。”她快步出了房间,直接跃上房檐,隐身在树影后,如同一只乌龟,静静趴着不动。汗水,滴落落下。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疼。她这时才想起,自己的左肩膀被那假的大祭司开了一个血洞。她的僵尸血冷之症发作,减缓了血流的速度,倒也没有让她血流不止。不过,刚才在湖泊中沐浴,伤口定然得重新处理,否则大事不妙。

眼下情况紧急,她也没心思顾忌自己,屏息凝神,看着凡尘东家关上了房门。

院子里,门房一边裹着衣服,一边去开门,口中还问道:“谁啊?”

门外大声喝道:“飞鸿殿办事,速速开门!”

门房是本地人,自然知道飞鸿殿是何方神圣,当即腿一软,忙将房门打开。

一行四人快速走进后院。

一名祭侍者询问道:“夜里可曾发现行踪可疑之人?”

门房弓着身子,脸冲着地,也不敢看这四人,战战兢兢地回道:“回大人,没……没看见。”

胡颜眼尖,发现此门房非彼门房。也是就是,给她开门的门房,不是眼前这个民房。

四人不再询问,而是挨个屋子探查一遍。不管屋里住得是谁,也不管是男是女,都是直接闯入,然后手托一只夜明珠,细看脸庞。

一时间,整个后院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待四人走向主屋,一脚踹开房门,掀开帷幔时,胡颜的呼吸随之一窒。她的手指开始发力,做好了偷袭的准备。若动手,必须一招致命,不能给这四个人通风报喜的机会。若是以往,她胜算十足。可如今……她有些力不从心。

当帷幔掀开,围在床头的四个人,却发出了一声鄙夷的嗤笑声,然后一甩帷幔,转身离去。

帷幔落下的瞬间,胡颜看见,两具男子的身体正纠缠在一起。

裸……白条条……晃瞎人的眼。

胡颜有些不淡定了。

这是什么情况?!

谁上谁下?

哦哦,不,不是,她不是要问这个问题,而是想问……为什么?

操咧!

待那四人一离开,胡颜立刻翻身下了房檐,如同一只无声的猫儿,迅速溜进花青染的房间,一把掀开了帷幔。

这是什么心里?

鬼才知道!

胡颜的动作快,凡尘东家的动作更快。他已经穿好衣袍,正在系腰间的带子。

四目相对,凡尘东家杀气腾腾地横了胡颜一眼,然后跳下床,穿上鞋子,大步走了出去。

胡颜回眸看向花青染,发现他的头被转到,面冲着墙,衣衫大开,裤子也被脱下扔到一边。很显然,他是下面的那位。

胡颜的嘴角抽搐,好半天才回归到正常的位置。若花青染知道,他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被一个陌生男子扒了衣服,压在身下,不知……咳……作何感想?

胡颜一边伸手为花青染整理好衣服,一边暗自决定,要……守口如瓶。

不多时,凡尘东家再次出现在门口,扔了一小盒药给胡颜,用粗哑难听的声音道:“喂他服下三片,烧可退。”

胡颜打开精美的小盒子,从中拿出三颗药,放到花青染的口中。伸手拿起水杯,含了口水,喂进花青染的嘴里。然后,用手挠了挠花青染的喉结。

花青染下意识地吞咽一口口水,便将药片和水一起吞进了腹部。

胡颜的手法混合了简单、粗暴和温柔,令人咂舌。

她见小盒子里还有一些药片,便问道:“剩下的药,如何吃?”

凡尘东家冷笑道:“不怕我毒是他?”

胡颜道:“他若死,你就是陪葬!”

凡尘东家怒道:“你还敢逞强?!”

胡颜缓和了态度,笑道:“天冷,开开玩笑,有益于身心健康。”

第六百零九章:侍寝吧胡颜

别看胡颜笑语盈盈,但心中却已经动了杀意。

别说她心狠,恩将仇报。若非为了花青染,凡尘东家的恩,她是绝对不敢笑纳的。她这人,最怕欠人情,最后撕扯不清。每当到了这种时候,想要撕扯清楚,就必须连皮带肉地往下扯。痛不?痛!不过却怨不得任何人,毕竟你先要了人家的恩,后又动了人家的情。

凡尘东家好似见不惯胡颜嬉皮笑脸的模样,冷声道:“我不喜欢开玩笑。也见不得你这幅没脸没皮的样子。”

胡颜眸光幽暗,仍旧笑颜如花,道:“这就不是我说你了。你见不惯我的样子,大可以闭上眼睛不看。可你非要虐待自己的眼睛,我又有什么办法?有句话你听过没?人自贱则无敌,人自虐傻子急。”

凡尘东家的眼神越发冰冷了。

胡颜仿佛没有看到,竟露出扼腕的样子,道:“你可能读书不多,这样的至理名言许是不曾拜读过。算了算了,你回去慢慢体会其中深奥吧。”

凡尘东家用粗嘎的嗓子,一字字清晰地道:“若有天,撕烂了你伪装的笑脸,会怎样?”

胡颜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你随便撕。我有千面,也不在乎那么一两张笑脸。”莞尔一笑,道,“当然,你若动手,便会知道,我这个人最喜欢将玩笑变成事实,令人惊讶不已。”

凡尘东家冷哼一声,道:“想知道剩下的药,如何吃,就履行你的承诺,来侍寝吧。”

胡颜挑眉,看向凡尘东家,道:“与你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同床共枕,是不是特能满足你扭曲的欲望?”

凡尘东家不再言语,直接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胡颜垂眸看向花青染,半晌后,才自嘲地一笑,道:“青染呐,你要快点儿好起来,我都快成了艳妓,沦落到陪睡的地步了。”站起身,喝一口水,喂给花青染。

如此这般,她将水壶里的水都喂光后,才幽幽道:“有尿,就往床上尿,甭客气,我不会嘲笑你的。”

扯过被子,轻轻盖在花青染的腰间,又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十分惊喜地发现,他竟然真的在退烧!

胡颜嘟囔道:“那鬼脸的东西,还真挺管用的。”拍了拍衣服,吸了吸鼻子,走出了花青染的房间,关好门,来到凡尘东家的门前,踌躇不前。

首先,她不信那凡尘东家会真的将自己扑倒在床上。其次,她拿捏不准他到底要做什么。最后,他让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感。

胡颜揉了揉冻得发红的鼻尖,硬着头皮,走进了凡尘东家的房间。

屋里,没有点蜡烛,黑漆漆的令人觉得不太舒服。尽管胡颜能够夜视,但夜里看东西的感觉和白天的视觉效果截然不同。夜里,处处藏着鬼魅。

胡颜最喜欢一个词——不破不立。

若打不开局面,就要别开生面。

她与凡尘东家的相处,一直处于被动,不如她也主动一回,看看成效如果。

思及此,胡颜直接大步走到床前,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然后一蹬鞋子,往床上大赤赤地一躺,等着瓦亮的眼睛,盯着凡尘东家的眼睛,狂野道:“嘶……来吧!”为何嘶了一声?伤口痛了呗。

凡尘东家坐在床上,没有动。

胡颜又道:“你先脱?还是我先脱?!”

凡尘东家这回动了。他突然伸出脚,踹在胡颜的胯骨上,将她一脚踹下了床,怒道:“睡踏上!”

胡颜痛得脸都白了,捂着肩膀,从榻上坐起身,冷冷地扫了凡尘东家一眼,道:“是你要睡我,还是榻我睡我?你给个准话。”

凡尘东家没想到胡颜如此不要脸,一时间有些语塞。咬了咬牙,才挤出两个字:“贱人!”

胡颜哈了一声,直接躺在踏上,道:“翻来覆去就会骂这两个字。你骂得无不了,我都懒得听了。”突然又从踏上坐起身,扑到床上,扯下被褥,铺到榻上,然后这才钻入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她很累。

身心俱疲。

她很疼。

身心皆痛。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身份被人取代了,她变得有些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下去。她想对付红莲教,光凭一己之力是做不到的。她需要飞鸿殿的势力。可惜,如今这股势力变成了阻力。

飞鸿殿中那位大祭司倒底是谁?为何一举一动与自己一模一样。若是旁人,许不太会留意自己的一举一动,但她不同,她百年寂寞,无聊时颇多,最喜欢对着铜镜看自己的一言一行,也喜欢装出小哥哥的样子逗自己开心。

都说这世上,最了解的你的人,一定是你的敌人。但胡颜却认为,最了解自己的人,一定是自己。就看自己对自己上不上心,上了几分心。

正因为她了解自己,才知道那假大祭司的可怕。到底什么人,能将她模仿得淋漓尽致?惟妙惟肖?不但一言一行一模一样,就连说话的语调和思维方式都一模一样。实在是……太可怕了。

胡颜不想怀疑自己才是假的大祭司,但在那位的面前,她却是产生了片刻的恍惚。

这个人呐,自己尚未看见她的脸,便已经败了一步。真是有够窝火的!

胡颜怒气难平,突然坐起身,想再去会一会那假货。坐了半晌,又蔫头耷脑地躺回到被窝里。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能认清事实。以她现在的样子,是决计打不过她的。送死这种时,最没有意义,她还是老实睡觉吧。

心里,渐渐弥漫起一种酸涩的情绪。就好像垂垂老者被人欺负,除了告诉自己忍让之外,已经无力与对方一较高下。这是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哀,美人迟暮的悲凉。有泪,但哭不出来。也不知道为何要哭。

胡颜睁着眼睛,望着窗口。那里,隐隐透着月光、透着伤。

屋子里很静,静得令人心慌,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承受着人间的殇。

胡颜呲牙咧嘴地平躺,扭头看向床,却无法看见凡尘东家。

她张了张嘴,想问他的名字,最终却还是将话咽回到肚子里。记住一个即将被自己杀死之人的名字,有些残忍。对她是如此,对他又何尝不是?

她不知道,她与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对自己又爱又恨。是的,他一定爱惨了自己,也恨透了自己。

若没有恨,不会折辱她;如没有爱,不会救她。无论他表现得如何贪财,他都做了一件将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事儿——救了她。

不知他知不知道,她想杀了他?

因为,她厌恶他,也怜惜他。厌恶他折辱自己,怜惜他受过的伤。若一死能让他解脱,未尝不可。

胡颜的眸子明明灭灭,好似走在地狱边缘的人,往左一点是人,往右一步是鬼。

她的身体逐渐被冰冷吞噬,困难地翻动着身体,却始终睡不着。她总觉得榻上冰凉如铁,将自己身上的那点儿热乎气都吸食得一干二净。她禁不住开始怀念起花青染的体温,滚烫滚烫的,抱在一起,别提多舒服。

想到凡尘东家就在床上,她竟像一位思春的少妇一样,变得饥渴异常。一咬牙,干脆抱着被子,爬起身,就像一只四肢僵硬的恶鬼,一点点儿挪动自己的身体,将自己放倒在床上,裹上被子,靠近凡尘东家。

这时,她才注意到,凡尘东家没有被子!

是了,这屋里就一双被子,被她霸占了。

胡颜的唇角一勾,笑了。

凡尘东家心中怒火翻滚,骂道:“滚下去!”

胡颜的牙齿上下磕碰,哆哆嗦嗦道:“说……侍寝,就……就就……就必须侍寝!今……今今……今晚,我……我陪你睡!”

凡尘东家的磨牙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突然坐起身,越过胡颜,一伸手捞起褥子,盖在自己身上。

胡颜诱哄道:“一……一起睡吧。”张开被子,邀请凡尘东家共眠。她为了取暖,都能找小倌,此刻邀请凡尘当家同眠,完全没有心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