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是真的好。

他顶着一张和小哥哥一摸一样的脸,对她这般无微不至的好,令她乱了心、失了方寸。所谓的孽缘,便是如此吧。

封云起心头甜蜜,好像一口气喝了一坛子的蜂蜜,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轻了三两。

凡尘东家冷哼一声,掀开车帘,让冷风灌入,吹凉那些菜,吹醒自己的心。不止一次,他告诉自己不值得,可什么才是值得的?他早已分不清心的价值。有人弃如敝履,有人视若珍宝。他的心呢?也许,早在那一夜,被碾碎了。

封云起见凡尘东家使坏,便和胡颜换了位置,用自己的后背堵住车窗,然后冲着胡颜笑。

那笑,有些傻。

仿佛,只要看着胡颜吃饱,他就不饿一样。

胡颜吃了几口后,将筷子塞给封云起。

封云起接过筷子吃了几口,又将筷子还给了胡颜。

凡尘东家也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双翡翠筷子,砰地一声扔到几上,结果……碎裂成了两段。

虽然看不见凡尘东家的脸,但也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窘态。

胡颜指了指那双筷子,赞道:“正是阔绰啊。”

封云起配合道:“嗯,有钱。”

凡尘东家一扭头,干脆不搭理那不要脸的二人。

饭后,胡颜感慨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美食啊?”

凡尘东家冷声道:“你想说什么?寒酸,还是不好吃?你可一片菜叶子也没剩!

胡颜一哽,打嗝哈欠,对凡尘东家道:“有没有金创药?”

凡尘东家这回道是痛快,直接从手边的小箱子里拿出金创药,扔给了胡颜。

胡颜又问:“有没有匕首?”

凡尘东家在小箱子里翻了翻,找出匕首,扔给胡颜。

胡颜又问:“有没有……”

凡尘东家直接合上箱盖,将整个箱子都扔给了她:“一千两。”

胡颜接住箱子,道:“亏你也是个生意人,难道不知道何谓诚信经营?童叟无欺?”

凡尘东家道:“你是童还是叟?”

胡颜理直气壮道:“我是叟!老叟!”

凡尘东角道:“等你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时候,再来和我说公道。”说话间,在胡颜的发间一扫,竟发现了几根华发。

胡颜蹲下,挽起封云起的袖子,揭开用她内衣撕成的白布条,露出一条条狰狞的伤口和手背上那处已经溃烂的位置。胡颜记得,那肉的滋味,十分……甘甜。

她说:“这些溃烂的肉,得割下去。我手艺不如白子戚,你忍着点儿。”

封云起放下袖子,道:“晚上再割那些肉。”

胡颜再次挽起封云起的袖子,道:“现在就必须割。”抬头,看向封云起,“不许说不。”

封云起张开的嘴又闭上,然后将眼睛一闭,装死。他原本打算,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让胡颜帮他挖掉腐肉。他若露出疼痛难忍的表情,没准儿能混个亲热的机会。好吧,威风凛凛的封云起,自从尝到肉味后就时刻惦记着这事儿。每次看到胡颜,满脑袋都是抱着她求欢的美好滋味。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那二十七年是怎么过的?简直就是缺心眼的傻货啊!嗯,六合县真好,丢掉十年的记忆真好,有兽兽陪伴,真好!

令封云起倍感欣喜的是,自从和胡颜揉为一体,他的童子功非但没退化,反而精进不少。若非如此,单是手臂上那个伤,在缺食少药的情况下,很可能是致命的。他的体质与内力都有所提升,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兽兽是他的宝。

胡颜哪里会不知道封云起打得什么主意。他每次看向她的眼神,都在无声中喊着两个字——想要。

胡颜用酒喷了刀子,然后用抹布垫着封云起的胳膊,就开始割肉。

不是所有割别人肉的人,自己都不疼的。

封云起绷着身体、眉毛紧蹙都样子,令胡颜心疼。她在想,他是如何想的,竟咬下自己的肉,喂她。而她,真的就吃了。

胡颜抓起封云起的另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她让他摸她。

封云起心中大喜,就用那蒲扇大的手揉搓着胡颜的脸、眉眼和发丝。那眼神,好似能滴蜜。

凡尘东家忍着夺门而出的冲动,道:“你们为何如此狼狈?”

胡颜一边为封云起割掉腐肉,一边回道:“我们掉进了地洞里,半个月无粮无水。饿了,吃虫子。渴了……”抬头扫眼封云起,“他放血给我喝。”

凡尘东家的身体一震。

胡颜接着道:“最后,饿得狠了。他咬下自己的肉,咀嚼着喂我。”转头看向凡尘东家,咧嘴一笑,“我吃了。挺甜。”

封云起捏胡颜的脸,沙哑道:“爷说过,一定会带你走出来。”

胡颜手下不停,道:“对,你说过,我信。所以,不会浪费你的血你的肉。若你死了,我会吃了你,然后一直走下去。”

封云起见胡颜的眼神如此认真,竟欣喜异常,笑道:“如此,甚好。”

凡尘东家望着封云起那伤痕累累的手臂,沉默了。

胡颜分散别人注意力的方法兴许不太高明,但因封云起知道她的心意,其作用还是十分明显的。直到胡颜将他的伤口缠好,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干净,封云起才吐了一口气,虚弱地一笑,沙哑着嗓子,暧昧地道:“下一次,爷还是希望,待到无人时,你再为爷挖肉疗伤。”

胡颜横了封云起一眼,当真是……风情万种。视线下滑,落在他的胳膊,偷偷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胡颜觉得,自己可能是又馋肉了。

封云起的眼睛一亮,只觉得口干舌燥,恨不得立刻寻个无人的地方,好生亲热一番才好。当然,他现在是越看越觉得凡尘东家碍眼。在封云起眼中,此刻的凡尘东家已经是曾经的情敌。自从他得到胡颜,便觉得自己大获全胜。当然,还是有很多人窥视着他的宝贝,他必须严防死守,才是王道啊。

封云起心痒难耐,便问凡尘东家:“有没有空余马车?”

凡尘东家冷笑道:“没有!”

封云起也不废话,直接翻找出凡尘东家的被褥,铺在地上,然后手脚麻利地展开被子,让胡颜躺下休息。胡颜躺下后,封云起又殷勤地给她盖好被子,然后守在她身旁,盘腿打坐。那严防死守的样子,令人嘘唏不已。就仿佛他一个懈怠,胡颜就会被别人拐跑似的。

凡尘东家脸戴面具,看不见表情,但全身上下都冒着冷气,不比外面的数九寒天暖和多少。

第六百五十章:同行同吃同睡

为了赶近路到达六合县,马车日夜兼程,于第二夜晚上,在野外宿营,当做修整。

篝火燃起,帐篷搭好,铁锅里咕嘟着浓汤,香气四溢。

这是一个大车队,加上胡颜等人,共计五十五人,也不怕被人偷袭,唯一要防备的只有豺狼虎豹。

众人接连赶路,如今能停下休息,喝口热汤,都格外开心。想着再走两天,就能到六合县好生休息一下,心里都有了盼头,脸上的笑容便多了些。

人手一只碗,一个馒头,围着火堆,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凡尘东家与几名随从一起,围着火,听着他们调侃江湖趣闻,眼神柔和了许多。他咬了一口馒头,看向自己的马车。

马车动了动,封云起抱着一床被子,跳下马车,来到火堆旁,将那床被子放在一个木墩上。被子动了动,露出了胡颜的头。

众人这才知道,被子里竟然包裹着一个女人!

封云起本就是人中龙凤,五官深邃、俊美非凡,虽衣衫褴褛,但瑕不掩瑜,风采无人能及。此刻,他披散着长发,右耳上一颗艳红色的痣,更显桀骜、与众不同。

若没见过胡颜,众人实在难以想象,什么样的女子能得到他的眷顾?见到胡颜,人们才惊觉,何谓一物降一物。

封云起对胡颜的宠,亦令众人瞠目结舌。

封云起放下胡颜后,寻了只碗,舀了一碗粥,放到她的手心,然后就走了出去。半晌,他拎着一只宰杀好的兔子走回来,利落地穿上树枝,架在火堆上烘烤起来。

胡颜裹着被子,捧着碗,笑吟吟地望着封云起。

不知是不是火光的原因,封云起的脸竟微微泛红。

兔子被烤得吱吱冒油,香味四逸,令人垂涎欲滴。

封云起似乎有些热,竟横了胡颜一眼,嘀咕道:“总盯着爷做什么?!”

胡颜眯了眯眼睛,就像一只懒洋洋的老猫,慢悠悠地道:“看看什么时候能吃。”

一语双关。胡颜这老妖精没羞没臊起来,又岂是封云起能驾驭得了的?

有一种女人,你将她想象成一种样子,其实,她只是在你面前表现出了那种样子而已。若她随性起来,你会发现不同的惊喜。其实,这世间不缺好看的人,却缺少有趣的灵魂。而胡颜,恰恰是最为有趣的那种人。她内心的强大,非常人可比。她能给予男人的情趣,也绝非小女子单一的羞涩与柔情。这样的胡颜,是非常迷人的。堪称,妖。

封云起的眼睛瞬间一亮,双颊随之又艳红了几分。他心中热血澎湃,恨不得马上抱住胡颜,用行动告诉她,他有多想她。只可惜,周围人多嘴杂,都喘气不说,还都用那两只眼睛看来看去,着实令人厌恶。

胡颜没羞没臊地道:“封云起,你脸红了。”

封云起瞬间炸毛,立刻矢口否认道:“爷没有!”他怎么可能脸红?哈!坚决不可能!

胡颜仰头大笑:“哈哈哈哈……”一伸手,“酒来!”那份恣意、豪爽,令人禁不住为她痴迷。

不待封云起去寻酒,已有人将酒递给了胡颜。凡尘东家的这些随从,原本都是些武林高手、绿林草寇之流,因犯了事儿,被官府抓住,不是要斩首示众,就是要流放到苦寒之地,或者直接充当官妓。官府抓人,是非对错姑且不论,但无论哪朝哪代都不缺的就是冤假错案。凡尘东家选了些忠诚磊落之人,付了官府大量赎银,让其为自己所用。凡尘东家没有像对待奴仆那般折辱他们,反而让他们穿得比自己还好。在吃食上,凡尘东家非但不苛待他们,反而与他们吃得一模一样,没有例外。这些随从有男有女,看惯了人情冷暖,从刀口上捡回命不说,还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各个儿心存感激,对凡尘东家自然是真心以待。只不过,这些人本就是无拘无束的性子,比起一般随从少了几分唯唯诺诺,多了几分豪爽的天性。因此,在听见胡颜药酒,便有人直接扔给了她一壶。

胡颜仰头灌下几口酒,缓了一会儿,终是将被子松开,整个人暴漏在众人的目光之下。

衣衫褴褛,青丝中几缕白发,单薄的身子,无双的容颜,本应落魄的样子,却偏生有种江湖侠女不拘小节的魅力,以及睥睨天下的气场。那份眉眼是柔和的,却像经历千帆后的宁静,谁也不会怀疑她是否经历过大风大浪。因为,只有跌宕起伏的命运,才能打磨出这样姣姣如月的女子。

凡尘东家的随从们皆忍不住在心里发出赞叹,既为封云起,更为胡颜。

封云起见众人目露痴迷,一张脸瞬间变得不好看起来。大手一捞,环住胡颜的腰肢,那份强烈的占有欲不容忽视。

凡尘东家本在默默吃着干粮,见此,突然将馒头砸进火堆里,爆起一些灰,弄脏了兔子肉。

封云起的眸光一凛,看向凡尘东家,问:“想打架?”

凡尘东家冷声道:“想滚?!”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所有随从都开始暗自戒备。

封云起眯了眯眼睛,不善地道:“你真是碍眼。”

凡尘东家不甘示弱,道:“你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去,就不用觉得我碍眼了。”

封云起勾唇一笑,邪肆地道:“爷不善于自残,只会让自己看不顺眼的东西消息。尤其是,在这深山老林里杀人越货,岂不是快哉?”

“哗啦……”随从们抽出了刀剑。

凡尘东家冷笑着狠厉道:“在这深山老林里杀人埋尸,也是神不知鬼不觉。不如一试?!”

封云起一伸手,就攥住了刀把。他虽遗失了十年的记忆,但毕竟是在战场上杀敌千万的大将军,单是那份杀意,就令人不寒而栗。

胡颜见二人之间的气氛越发紧张,恨不得砍死对方才好,便打了个喷嚏开口道:“兔子肉要糊了。”

一句话,令封云起的杀意悉数全退。那争锋相对的气氛瞬间化为虚无,好似从未曾发生过。

第六百五十一章:颜色可爱

封云起一手扯起被子,裹在胡颜身上,一手转动手中的树枝,道:“哪里糊了?”

随从们在心里齐齐地嘘了一声,竟觉得后背隐隐有汗。风一吹,真凉。他们知封云起不会再手动,却不知自家主子什么意思,终究不敢放松,各个儿严阵以待。

胡颜看向凡尘东家,道:“我知你恨我,但既然与我做了这笔生意,就要言而有信,将我们送回六合县去。”

凡尘东家向下压了压手,示意随从们坐下,不用继续戒备。

胡颜将酒壶扔给凡尘东家,道:“打点儿好酒来。”

凡尘东家道:“不卖。”

胡颜呵呵一笑,道:“你难道不觉得,赚我的银子,更解恨?”

凡尘东家道:“看着你如此落魄,我才更开心。”

胡颜隔空虚点了凡尘东家两下,将头一歪,道:“怎么就得罪你这么个鬼东西了?!”

凡尘东家攥着酒壶的手捏得死紧,看样子是想用那酒壶去砸胡颜的脑袋。他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直接将酒壶扔给胡须大汉,道:“打一壶‘不醉’来。”

胡须大汉应了声,拎着酒壶,走向装酒是马车。

封云起一听“不醉”,眼睛瞬间一亮。

不多时,胡须大汉回来,将酒壶递给了凡尘东家。

凡尘东家将酒壶砸向胡颜。

是的,砸。

胡颜用了一招漂亮的海底捞鱼,接住酒壶,一仰头,让那细长的银色水龙划入口中,浇灌四肢百骸。

清冽浓醇的味道,好似琼浆玉液,令人爱不释手。

封云起道:“‘不醉’是极品佳酿,后劲绵长,没有人能喝上半壶而不醉。因此,才有了这个名字‘不醉’,不归。”

半壶酒下肚,胡颜停下,看向封云起,挑眉笑道:“你这是馋酒了,让我给你留半壶吧?”

封云起道:“爷倒是想与你同醉,可今个儿不是时候。你悠着点儿,别没吃到爷烤得兔肉就醉倒了。”

胡颜哈哈一笑,道:“胡扯!我的酒量,那可是……嗝……练过的!”

封云起眼波烁烁道:“真想与你畅饮一番。”

胡颜觉得有些热,便换个豪放的坐姿,道:“又不是没喝过。”

在凡尘东家的位置上,恰好能看见胡颜露出的两截光滑小腿。他扫了一眼坐在自己一左一右的三名随从,道:“你们去另一个火堆坐。”

三人听命,起身离开。

封云起随口道:“什么时候?”

胡颜又喝了一口‘不醉’,脸儿红扑扑地道:“在‘娇红倚绿阁啊’。有你,白子戚、曲南一、司韶、花青染……”吸了吸鼻子,“就是没幺玖。”

凡尘东家的手一抖,突然抬眼去看胡颜。

封云起知道,胡颜醉了。只不过,不明显。若是以往,他问她什么,她都不会好好儿回答。如今,却是有问必答。得此机会,他怎能放过?当即追问道:“这几个人里面,你最想和谁……喝酒?”他本想问她想和谁共度一生,但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了。他觉得,他若问出这句话,得到的答案若不是封云起,简直就是自己和自己找不自在。她已经是他的人,他岂能怀疑她?答案是不能,所以不问。

凡尘东家似乎也很想知道胡颜的回答,竟眼也不眨地望着她。

胡颜垂眸,呵呵一笑,又仰头灌入一口酒,这才对封云起道:“你真当我醉了,什么话都会说?非也……非也……我最想和谁喝酒?呵呵……我最想……最想……呵……我没醉,不会说的,这是个秘密!我唱给你们听!”

封云起和凡尘东家本来都十分失望,但一听胡颜要唱歌,又打起了几分精神。

胡颜一口气喝干了酒壶里的‘不醉’,将酒壶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她直接开口唱道:“啊……色字头上一把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催人老,一刀又一刀,切了人心、炒了辣椒,呛得双眼含泪,泪泪泪泪泪。泪不干、情未燃,贴张告示寻良人,百年风过人影模糊,酒之过,过过过过过!过了今天忘了明天,对着铜镜画个谁?谁谁谁谁谁。谁不识君,谁不知姐,六纵情路,一刀独行,不听谁问行不行?!不行,也行!行,行行行行行!”

胡颜喝高了,胡言乱语,高声歌。于是,继《风流》之后,又一首醒脑神曲问世了。此歌被世人命名为《行行行行行》

胡颜是个复杂的人。她活了百余年,心机最是深沉,但没心没肺起来,其程度也令人叹为观止。

封云起举着烤好的兔子肉,看着趴在被子上呼呼大睡的胡颜,也是倍感无语的。

于是,众人就看着封云起一手举着树枝,树枝上穿着一只烤得金黄的兔子,一只手将胡颜卷进被子里,夹在腋下,抱向马车。

胡颜醉酒有个特点,与常人不一样。

他人醉酒,不是醉就是清醒,活着半醉半醒。而胡颜不。她醉酒就像现在这样,突然醉倒,睡上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就好像没事儿人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实际上,满口谎话,已经是醉得不省人事了。

这不,封云起刚将她夹入腋下,她就醒了。她也不恼人,只是一蹬腿,踢掉一只鞋子,然后睁开眼睛四下里看看,问封云起:“我的兔子呢?”

封云起没想到胡颜醒了这么快,以为她还醉着,咳……实际上,胡颜确实醉了。他答道:“兔子烤熟了,你要吃吗?”

胡颜点了点头。

封云起便道:“到车上吃。”

胡颜乖乖地应了声:“好。”

封云起刚将她放到马车上,她便一把扯过封云起手中的树枝,然后拎着被子,飞身上了马车顶,然后裹着被子坐在车顶上,美滋滋地啃起了兔子肉。

封云起愣了愣,道:“你下来,上面风大,小心肚子痛。”

胡颜微微皱眉,道:“你个妇人,凭地啰嗦!你是让爷车上吃,爷听你的话,坐到车的最上面啃兔肉,你怎又让爷下去?!”

封云起傻了。他敢拍着大腿说,胡颜绝对醉了!醉得将自己当成了男人,将他当成了女子。

众人窃笑。

封云起回头,捡起胡颜的鞋子,抬起手,诱哄道:“你下来,鞋子掉了。”

胡颜撕了口兔肉,含糊不清地骂道:“你个缺心眼的玩应儿!爷下去了,那鞋子就能不掉吗?!”

封云起的脸黑了。他眯了眯黑曜石的眼睛,忍着怒火道:“你给爷下来!”

“啪……”回应他的,是胡颜的另一只鞋,直接拍在了他的脑门上。

众人哄堂大笑。

胡颜将脚缩回到被子里,咧嘴一笑,道:“诺,让这只鞋子去陪那只鞋子吧。爷这个人,就是太过善良。”

封云起这辈子都没被如此羞辱过,他的眼冒凶光,一低头捡起鞋子,冲着胡颜就要开吼。可话到喉咙处,转了个圈,却无论如何都喷不出去。他直愣愣地望着胡颜半晌,竟是将自己给逗笑了。他道:“你慢点儿吃!给爷留个腿。”

胡颜却不干了,瞪着眼睛吼道:“在爷面前,你必须自称贱妾!”手一扬,将兔子的腿骨砸向封云起。

封云起一张嘴,咬住腿骨,将上面所剩不多的肉咀嚼入腹。他发誓,以后绝对不让胡颜喝这么多的酒。

胡颜好像得了趣儿,用扯下一条兔前腿,砸向封云起。

封云起用手借住,就要往自己的嘴里塞。

胡颜不悦道:“为何不用嘴接?!”

封云起的手僵在嘴前。

胡颜道:“用嘴接肉,多好看。”

封云起发誓,他绝对不会再让胡颜喝酒!他抬起手,将兔前腿抛给胡颜,道:“你再扔。爷接了后,你就得乖乖下来睡觉。”

胡颜再次抛出兔前腿,封云起果然一跃而起,用嘴接住。

那动作十分帅气利索,若非高手绝对完成不了,因此……周围响起一阵叫好声。

封云起的脸,瞬间红成了紫色。他真想……捏死胡颜!他堂堂七尺男儿,为了博她欢心,竟开始用嘴叼东西吃,真是……好想杀人!对,他想杀了那些看热闹起哄的人。

封云起沉着脸,对胡颜道:“下来!睡觉!”他再也不陪她玩了!

胡颜裹着被子,冲着封云起憨憨地一笑,道:“不嘛。”话音未落,又扔出一条兔后腿,抛向空中。

封云起直接跃起,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用嘴咬住那条兔后退,然后脚尖点地,又蹦回到车板子上,取下口中兔后腿,指着胡颜道:“你最好快点儿给爷下来!”隐隐又发怒的征兆。

能不怒吗?他自己的下限被一次次刷新,还是那种在眨眼间被接连刷新到不同极限的爆刷。都说不会再接兔腿,结果……胡颜一笑,他脑袋就发热,恨不得陪她一直疯下去,只要她开心就好。封云起不禁开始怀疑,若胡颜抛出一泼屎……咳……不能想。

胡颜伸出嫩白的小脚丫,就要去逗封云起的下巴。

封云起一把扯住胡颜的脚,将她从车顶拉下来,抱入怀中,直接塞进了马车里去。看那样子,是真的发火了。

凡尘东家突然站起身,大步向马车去走。

马车里,传出胡颜和封云起的声音。

胡颜怒道:“滚出去!”

封云起吼道:“不滚!”

胡颜吼道:“爷生气了!不宠幸你了!”

封云起:“……”

胡颜:“滚!”

封云起轻咳一声,不太自扰地道:“爷,息怒。”

胡颜:“不息怒!爷不开心!”

封云起:“爷怎样才能开心?”

胡颜:“你学兔子叫!”

封云起:“这个……不会。”

胡颜:“哼!打入冷宫!”

封云起:“喵”

胡颜:“那是兔子吗?”

封云起:“是!这只兔子说地方方言,一开口就是喵”

胡颜:“嗯,这只兔子倒是挺可爱的。”

封云起:“……”

凡尘东家站在马车旁,倚靠着车板,望着月亮,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六百五十二章:情藏

一行人紧赶慢赶地走了四天,终是在一日清晨到达了六合县的集市上。

以往这个时候,整个集市都会格外热闹,但在经历了两个红莲教相互厮杀的事情之后,所有人都心有戚戚焉,不敢像以往那样混迹市井、大肆喧哗。就连那些出来采买年货的人,都是闷不做声地走着,遇见可心的东西,就低语几句,讨价还价,一点儿也没有往年的热闹可言。

凡尘东家的马车停在了一家店铺的门前,立刻有掌柜迎了出来,热情地上前,恭迎道:“东家。”

车帘打开,封云起从马车走出,直接蹦到地上,抻了个懒腰。

掌柜微愣,再次对着马车弓身道:“恭迎东家。”

车夫掀着车帘,胡颜弯腰走出了马车,站在车板上,扭了扭腰肢,活动了一下肩膀。

封云起回身,用两只大手掐住胡颜的腰肢,将她抱下马车。

掌柜觉得有些头晕,这次直接探头看向车厢,想知道里面到底装了多少人。结果,正好看见一张鬼脸探出头。

掌柜知道,这才是东家,忙作揖。

凡尘东家戴上幕篱,下了马车,看向胡颜。

封云起道:“这天还挺冷。”话音未落,已是抱起胡颜,将她像个孩子似的揽在胸前,撒腿就往封家跑。凡尘东家是个别扭的人,肯让二人搭车,却不肯卖给他俩衣服穿。所幸,这二位都是不拘小节之人,也不在乎自己衣衫褴褛,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同行。

凡尘东家道:“什么时候让我去选珍宝?”

胡颜的声音伴随着寒冷的空气飘来:“随时恭候。”

凡尘东家望着胡颜与封云起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还在望着。

掌柜等了半晌,都不见东家搭理他,心中有些不悦,便抬头看向凡尘东家,开口道:“东家……”

凡尘东家的身子一歪,向地上倒去。

壮汉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凡尘东家,对掌柜道:“里面带路!”

掌柜微愣,忙前面带路,将众人引入后院。

封云起抱着胡颜回到封家,一进门,便惊得众人像炸开了锅的螃蟹,纷纷横冲直撞地奔走相告——消失了快一个月的人,回来了!

封老夫人在封云喜和胡蝶儿的搀扶下,疾步走向封云起,打眼便看见他抱着一个女子,两个人就像乞丐,皆披头散发、衣衫褴褛。

封老夫人捂着心口道:“云起啊,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不和为娘说一声?!”

封云起道:“稍后再和娘说。”抱着胡颜,直奔自己的房间,对尾随自己的无涯道,“打热水、准备吃食和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