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胡颜竟被他们吓到了。
柳恒突然拔出长剑,挡在了凡尘东家的面前。
韩拓更直接,拔出剑,就要刺向胡颜。
胡颜的眸子一缩,暗中骂了声爹,忙小声吹起了流氓哨。
这要是被误杀,可真就冤枉透顶了。
凡尘东家的一双猫眼中,光芒瞬间缩成一线,就像一只被惊到的猫。他忙一把攥住那名较为冲动的随从韩拓,耳语道:“救她。”
韩拓点头,再次越向胡颜,却是割开了绳子,将她提溜到凡尘东家的面前。
凡尘东家一把扯住麻袋,瞪着一双眼睛,弯腰问:“你到底是谁?”
胡颜站不起身,只能蹲在地上,哼哼唧唧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带我走。马车坐不得,里面被人扔了毒药。”
柳恒用剑挑开车帘,向里一看,立刻退回到凡尘东家的身边,到:“主子,车里确实被人动了手脚。”
凡尘东家抬头,向着昂哲所在的窗口看去。
韩拓问:“可要去教训他一下?”
凡尘东家低头,看向胡颜,道:“先离开这里。”
二人同时应道:“诺!”
这时,其他随从牵马而出。
凡尘东家飞身跃上一匹马,对柳恒道:“把她绑在我的马鞍上。”
我草!草!草!
胡颜差点儿张嘴骂人。她这是什么?刚出虎穴又入狼窝?是她老了吗?所有人想来踹她一脚解恨?!可是,柳恒却道:“主子,她来历不明,还是让我带着她吧。”
凡尘东家一点头,策马跑了。
胡颜被柳恒提溜着,系在了马鞍上。然后策马跟在了凡尘东家的身后,并吩咐道:“七彩,收拾干净马车。”
一名娇俏的女子应了声,直接跃上马车,嗤笑一声,道:“真是恶心。竟用了如此下流的腐肌粉。”
马车与马蹄声渐渐远了。
三楼天字三号房里的昂哲,正着上身练武功,手中的獒爪在他手中被运用得越来越顺手,光看被他一下下挖空的墙,就知道其锋利程度不容小觑。
突然,轰然一声响,墙碎。
隔壁,正在几上翻云覆雨的两人,被吓得不清,皆直愣愣地看着昂哲,然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守门的两个人听到如此大的动静,忙在门口喊道:“主子?”
昂哲举着獒爪,哈哈大笑,显然对獒爪十分满意。
他道:“无事。”突然看向那仍旧尖叫不止的女人,那个女人被吓得不敢再叫,一张因情欲染红的小脸也变得惨白。
昂哲转扬起獒爪,将洞口扩大,穿着亵裤、着上身,走到对面。
那男子吓得魂不附体,从女人身上爬起,不停后退,道:“你……你要干什么?!”
昂哲邪恶的一笑,突然一脚将男子踹到,跌坐到地上,又向后滑了几尺,直接撞在了床角上,痛得差点儿没死过去。
昂哲垂眸看向那个捂着胸,蹲在几边的女子。她吓得瑟瑟发抖,连看都不敢看昂哲。
昂哲一把扯起她,直接将其按在几上,没有任何言语,就像一头猛兽,直接冲了进去。
女子刚好惊呼,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在无声中哭泣。
昂哲残忍地道:“笑。不笑,杀了你,和那个男人。”转头,冲着那名男子勾唇一笑。
那名男子也就三十左右的年纪,被昂哲一踹,早就没了脾气。又听昂哲说,要杀了自己,当即就吓尿了。屁滚尿流地爬起来,一边嗑头,一边道:“别别……别杀我。雪儿啊,你笑……你笑笑……”
女子的身子一僵,随即竟真的转过头,对着昂哲僵硬地笑着。
昂哲突然觉得十分没有意思,完全没有要交代地感觉,便直接抽身而出,扯过女子的肚兜,将自己擦干净,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对守在门口的二人道:“教教旁边屋子里的人,别让他们乱说话。”
门口响起两人的声音:“诺!”
紧接着,便是一声踹门声。
隔壁的门被踹来。
王源与另一名壮汉走近隔壁的房间,看了眼屋里的情形,立刻露出混合了淫秽和震惊的表情。
昂哲穿戴整齐,走出房间,直奔中等房,其他属下休息的地方。
他想去看看胡姑娘怎么样了。
一想到胡姑娘三个字,他就觉得开心。真是满满的讽刺之意。
然,中等房里,并没有被吊起的胡颜,只有一根系在窗框上的麻绳,在寒风中轻轻拍打着墙面,就像在拍打昂哲的脸。
昂哲怒不可遏,直接将四名属下打倒在地,大吼一声:“给我追!”
第六百八十一章:婆婆是谁?
昂哲一马当先,追出了客栈。
身后是被打断了好事的王源,和五名鼻青脸肿的壮汉。
然,哪里还有凡尘东家的身影?
昂哲发狠想要继续追,却想到明晚与机鸠的约会,不得不放弃继续追捕。他的眸子散发着狠戾的光,发誓一定要找到胡颜,然后狠狠地……折磨死她!没有人可以从他的手上逃走。
凡尘东家并没有走多远,而是在另一间客栈停下,直接开了四间上房。
负责清扫痕迹的人垫后,其他人抬着一口箱子,直奔上房。
箱子落地,被打开,露出了胡颜的头,和套在身上的麻袋。
她是真的想装昏,却知道如何也逃不过一审。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刀刀催人老啊。
胡颜在垂眸感慨,凡尘东家在打量着她。
苍老的容颜,布满皱纹的脸,冻得发青的肌肤,一头灰白的头发,佝偻的身体,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死亡的气息,就像一条腿迈进了棺材里的老人。看着这样的一位老妪,他的心竟有些不忍。
凡尘东家开口道:“把她弄出来。”声音仍旧是粗哑难听。
韩拓和柳恒上前两步,将胡颜提出了箱子,又扯开麻袋,放她出来。
胡颜的双腿次痛,站不住,却仍旧咬牙挺着,颤巍巍地站起身。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哪怕他不知道她是谁。只因这个人是百里非羽、是燕归、是她最想温柔以对的幺玖。只不过,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燕归埋葬了幺玖、她碾碎了燕归,捏成一个百里非羽,凡尘东家撕碎了百里非羽,因为……恨她。
胡颜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痛。从脚趾开始,一直向上蔓延。
凡尘东家指了指木头箱子,道:“坐吧。”
柳恒将木头箱子盖好。
胡颜挪着身体,坐在了木头箱子上。她不知道,作为一位老婆子,是不是应该这么坐下,但她痛得已经管不了哪些了。
凡尘东家道:“婆婆……”
胡颜的呼吸一窒,差点儿哭出来。凡尘东家的这声婆婆,简直就是挖她的心啊!这是不是报应啊?!因为她曾用自以为是,挖了他的心。现在,她突然想明白了,凡尘东家为何会恨她。她与他的情,被她擅自作主涂改得一塌糊涂。她做着自以为对他最好的安排,却从未想过,那是不是他的选择。就像今天,他叫她婆婆,声音虽然粗粝难听,但语调却是那么柔和,不具备任何的攻击性。这对于一个被昂哲挂着残虐的老太婆而言,是多么温柔的称呼,却……深深挖了她的肉、切了她的心,让她痛不欲生。
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吗?!
她用自以为是,杀了他。他用温柔,杀了她。这世间,果然没有最好的决断,只有最符合心意的选择。如果时间能倒退,她不求其他,只希望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她抹杀了彼此的感情。
七彩守在门口,接过店小二手中的托盘,走进屋子,为凡尘东家倒了杯水。
凡尘东家见胡颜垂头不语,身子却颤抖得厉害,便道:“给婆婆倒杯水。”
七彩又给胡颜倒了杯水,递到她的面前。
胡颜不接。
七彩直接甩脸,道:“别不识好歹!若不是主子良善,我直接大嘴巴伺候,看你招不招!”
若是以往,胡颜一准儿动手教训这个不懂礼貌的晚辈,可此时此刻,她除了逆来顺受,还能如何?她不想引起凡尘东家的怀疑。呵……其实,就算她说自己胡颜,想必他也不会信的。
胡颜伸出手臂,幽幽道:“手筋断了。”
七彩皱眉,看向凡尘东家。
凡尘东家点了点头。
七彩道:“主子心善,让我给你看看。”
胡颜心中一喜。她的第一个想法便是,真好!凡尘东家还是那个幺玖,还是那个喜欢收留身残小动物的幺玖。胡颜一点儿也不在意,被他当成小动物对待。只要……只要他心中仍旧有柔软,只要他的灵魂能继续温柔,她什么都不介意。
七彩托起胡颜的手臂,解开她手腕上的布条,一手把这着她的胳膊,一手攥着她的手,轻轻地活动着。
胡颜痛得头冒冷汗,却抿嘴,不吭声。她从来都不喜欢张嘴惨叫,感觉那样特跌份儿。长期的习惯养成下来,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改的。
七彩将胡颜的两只手腕都检查完了,才转身对防尘东家道:“主子,她确实被废了双手,不过那筋应该没有全断,养一养,那手兴许还能动。就不知道,她这把年纪,还能不能养好了。”
凡尘东家点了点头,道:“给她处理一下吧。”
七彩应道:“诺!”七彩蹲下,开始给胡颜处理伤口。
七彩对胡颜说:“你是一位挺能忍痛的婆婆。”语气已经没有刚才的咄咄逼人。
凡尘东家虽然心急如焚,但他深知,眼前的老婆婆明显不想和自己说话,他若步步紧逼,怕是适得其反。同时,他也看得出,老婆婆对他怀有善意,否则不会提醒他车里有毒药。
凡尘东家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婆婆,我只问你一事,你为何会吹那样的哨声?”
胡颜垂眸看着七彩处理着自己的伤口,心中想着他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胡颜早已打好腹稿,便回道:“老婆子原本负责照顾一位姑娘……”
凡尘东家突然激动起来,直接从床上站起身,问:“她叫什么?”
胡颜抬眼,看向凡尘东家,又低垂下头,回道:“她姓胡。”
凡尘东家直接扑到胡颜的面前,挤开七彩,蹲下,掐着胡颜的胳膊,用那张鬼面具仰望着她,问:“她现在在哪里儿?”
胡颜一阵咳嗽,虚弱道:“你……你别激动,听……听婆子说完。”
凡尘东家一点点松开手,点了点头,退回到床上,坐下,勉强淡定道:“好,你说。”
胡颜一咬牙,狠了狠心,道:“那位胡姑娘十分可怜,被那畜生震断了筋脉。”
凡尘东家的眸子突然缩紧,燃烧起滔天怒火。
胡颜接着道:“老婆子与那胡姑娘投缘,听她苦中作乐吹起这调调儿,便学会了。老婆子不想她死在他们手上,便偷偷放走了她。”
凡尘东家刚要嘘口气,就听胡颜接着道:“她跑了,但也只剩下一口气。老婆子被抓,也不惊恐,毕竟……毕竟活了这把年纪,生死都看淡了。本想……咳咳……咳咳咳……本想死了算了,却不忍看你被害,才出声提醒。”胡颜的声音,苍老无力,断断续续,就像随时会一口气上不来,驾鹤西去。
凡尘东家站起身,攥紧拳头,一双眼睛里的愤怒、激动、恨意、喜悦等等复杂情绪在相互交织,最后,他沉淀下来,问道:“婆婆可知她跑去哪里?今天住在天字三号房里的人,便是欺辱她的畜生昂哲吧?!”
两个问题,两种绝然不同的处理方式。
胡颜轻叹一声,道:“看你这样,应该是与她有些渊源,老婆子就实话对你说。你就不要去寻那位姑娘了。老婆子会些粗浅的功夫,看得出,她只是吊着一口气呢。她说她不想死在敌人的地方。这会儿,她可能已经……”
“不可能!”凡尘东家突然发狂大吼起来。
他凶红了眼睛,怒声道:“她那样一个祸害,怎可能轻易死掉?!我……我一定要找到她!必须……必须找到她!”突然看向胡颜,目光锐利,饱含戾气,“就算她死了,也必须葬在我的身边!”
前一刻还温柔以待地凡尘东家,这一刻却突然变得狂躁愤怒。
胡颜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按住要蹦哒出喉咙的心。她不是害怕这样的幺玖,而是……心疼。她决定不再替他做任何决定,却又说出一个巨大的谎言。真是操蛋的人生!
凡尘东家一步步走到胡言面前,道:“告诉我,她往哪里跑了?是不是回六合县了?”
凡尘东家每走一步,都好似踩在了胡颜的心上,留下了一行脚印。
胡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突然站起身,冲着凡尘东家咆哮道:“她死了!你听到没有!她死了!”
胡颜眼中的悲痛,就好像一只手,狠狠抓住凡尘东家的心,揉捏出了痛。凡尘东家突然捂住胸口,后退一步,摇头道:“不对……不对,她没有死,她不可能死……”看向胡颜,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那么用力,“你是谁?”
胡颜不语。
凡尘东家突然大吼:“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胡颜的眼泪瞬间流出,沿着沟沟壑壑的脸,蜿蜒而下。她说:“我是……胡颜的……太祖姥姥。”
胡颜不知道自己的说辞,凡尘东家相信了没有。她只是觉得很累,想要忘记烦恼,好好儿地睡一觉。她对自己说,就睡一觉,等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好地。因为,操蛋的是今天,不是明年。明天有太多的未知,好的、坏了、诡异的……若能醒来,她就继续面对。若醒不来,至少……至少她是死在了幺玖的怀里。
第六百八十二章:圆而不满的结局
凡尘东家抱着胡颜,双手都在颤抖。
这……这竟是胡颜的太祖姥姥?!
若是一般人这么说话,早就被他揍得面目全非,可偏偏是怀中这位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一脚迈入了鬼门关地老婆婆。她说起胡颜死了时的悲伤与愤怒,生生闯进了凡尘东家的心里,让他在情感上,相信了胡颜的假话。
凡尘东家轻轻抱起胡颜,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然后就坐在床边,盯着胡颜的脸看。越看越觉得很像。抛开那些褶皱和下垂的脸皮以及褐色老人斑,确实很像。同样的眉眼,同样的唇瓣。这就是胡颜老后的样子吗?为何让他如此心痛?
鬼使神差,凡尘东家伸出手,想去抚摸胡颜的脸,却在意识到躺在床上的是胡颜的太祖姥姥时,停住了手,突然站起身,一把取下脸上的鬼脸面具,露出那一半令人惊艳痴迷一半令人心惊胆战的脸,盯着六名随从,沙哑道:“各位可敢杀人?”
六名随从望着凡尘东家的脸,突然就沉默了。这样一个看似冷漠实则最是心软的男子,竟真的毁容了。心中不免发出扼腕的叹息。他们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点了头。
柳恒开口道:“主子,我们这些人,在江湖上飘荡的时候,哪个不是手染血、刀斩命?”
韩拓道:“是啊。我们都是粗人,不会那些虚的,主子你想干什么,只管说。”
凡尘东家道:“会丢命的。”
七彩道:“丢命又如何?若不是主子从官府手中救下我等,这会儿早就走在轮回路上了。主子良善,待我等如此大方,瞧我身上穿的,哪像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简直就是大户人家的主子。主子,你但凡有吩咐,我们这些人,定当竭力完成。谁敢缩头,七彩第一个弄死他!”
其他三人齐齐抱拳,异口同声道:“但听主人吩咐!”
凡尘东家点头,道:“好!”眸光闪烁,泛着骇人的光,“你们且随我去杀了那狗蛮夷!”
六人齐齐应道:“诺!”
凡尘东家回身,垂眸看向胡颜,弯下腰,轻轻抬起她的脚,脱下她的鞋子。
七彩忙道:“主子,我来吧。”
凡尘东家摇了摇头,又脱下胡颜的另一只鞋子。
他拎着那只鞋子,有些愣神。
这只鞋子,他瞧着有点儿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许是凡间里售卖的一双鞋子吧。
凡尘东家将鞋子放到地上,摆好,然后扯过被子,轻轻盖在了胡颜的身上。
柳恒道:“主子,你信她的话?江湖险恶,还是多留个心比较好。”
凡尘东家放下帷幔,点了点头,却没多说什么。转过身,原本柔和多目光突然变得锋利若刀,他抓起幕篱扣在自己的头上,大步走了出去。
昂哲因胡颜跑了,连夜追赶了一段路程后,觉得她可能又返回六合县去寻封云起了。他心头憋着一股邪火,想着反正要去织花县,不如连夜赶路,许能追上胡颜。于是调转马头,直接向着织花县奔去。
凡尘东家杀气腾腾地奔去,却扑了个空,只能无功而返。
他走进房间,望着躺在帷幔里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心中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萦绕。
他跪坐到席子上,取下头上的幕篱,半趴在几上,单手支头,望着胡颜,一直望着,直到困意袭来,竟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他的额头在不停向前滑,眼瞧着就要凑到烛火上,一只老态龙钟的手出现,用手臂轻轻挪动走烛火。胡颜跪坐到席子上,静静凝视着凡尘东家的脸。她的目光就像一只温柔的手,一点点儿抚摸着他的伤疤,心疼着他。
这一世,她注定辜负他。
若有来世,她再也不会做一个最是多情的痴情人。不再许诺,不再执着,没心没肺的得过且过,才能快活吧。
蜡烛在爆了一个火花后,燃尽了最后一滴泪。
胡颜悄然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当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拉开房门,却看见了守夜的柳恒和韩拓。她面无表情地迈出一条腿,就听见身后有个声音说:“太祖姥姥,你去哪儿?”
胡颜感觉自己好像被砸了一闷棍!她头也不回地道:“寻个地方,死去。”这话,有些负气的情绪在里面。好吧,她承认,别看她看起来七老八十的样子,但胸腔里跳动的却是一颗少女心。捂脸,事实如此,善于雄辨。
胡颜刚要迈出另一条腿,却感觉自己的肩膀被凡尘东家按住。
胡颜不想回头,不敢看凡尘东家的脸,她怕自己会问他的伤,揭他的疤。
她听见凡尘东家说:“您别走了,让我来照顾您。”
这话,差点儿让胡颜落泪。其中滋味,无法对人说。
凡尘东家道:“人终有一死。您的身前身后事,我来料理稳妥。不管您是不是她的太祖姥姥,也不管您到底是谁,留下吧。”
胡颜知道,她一会儿说自己是照顾胡颜的人,一会儿又说自己是她的太祖姥姥,前言不搭后语,身份来历不明,但凡尘东家说,他不会过问,只求她留下。幺玖还是那个幺玖,变得不是初心,而是性情。这样内心温柔的幺玖,让她如何舍得离开?艳山上,幺玖从猎户手中买下她;戏班里,幺玖为她争一席之地;结契时,他又为她应对苏玥影,最后落得一个被杀的下场!她的幺玖,她的……幺玖……
胡颜突然决定,不走了。她哪儿也不去了,她就跟在幺玖的身边,用最后的时光陪着他。她忍着泪水,突兀地问道:“你有好的棺材板吗?我可是很挑剔的。”
凡尘东家回道:“有。”
胡颜吸了吸鼻子,突然转身,从凡尘东家的身边走过,钻入帷幔,躺在床上,眼泪在无声中流淌。
去他爹的葬身无处!
为人已是艰难,何苦为难自己?
且让这段永远不会有结果的感情,变得圆而不满吧。
第六百八十三章:新身份
天亮了。
阳光透过窗口,照射进房间里,温暖了一室的时光。
胡颜在经历了几天的折磨后,睡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好觉,感觉整个人从鬼门关里爬了出来,再次重返人间。
许是确定了方向,心中不再彷徨,她的脸上也见了久违的笑容。
她掀开帷幔,走下床。
许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门外响起七彩的声音,她说:“太祖老夫人,您醒啦?”
胡颜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没跌个狗啃屎。她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干巴巴地回了句:“醒了。”
七彩直接推开房门,捧着一叠儿衣裳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店小二。一人手中捧着水盆,一人手中捧着托盘,上面摆着热乎乎的吃食。
七彩快人快语道:“太祖老夫人,我们主子说了,以后您就是他的太祖姥姥,让我们都好生伺候着。您有什么事儿,就和七彩说。哦,对了,我就叫七彩。”她将衣裳放到几上,转身又拧了帕子,递给胡颜。
胡颜没有接,而是道:“我要沐浴。”
七彩一拍额头,道:“是我疏忽!您是得沐浴了,瞧这头发,都乱成一团了。”她随手扔出一块碎银子给店小二,直接道,“去打水!”
两名店小二乐得不行,一叠声地应着:“诺诺诺!”转身就跑。
七彩捏着帕子道:“要不,我先给您擦擦脸,好吃饭啊。不吃饱,哪有力气沐浴?”
胡颜早就饥肠辘辘,于是点了点头,扬起了脸,闭上了眼睛。
七彩快速地给胡颜擦了把脸,然后又给她擦干净手,然后拿着杯子和简易的猪毛齿刷,皱眉道:“这得怎么给你洗牙?”
凡尘东家带着面具,走进房间,从七彩手中接过杯子和齿刷,道:“我来吧。”
七彩惊叫:“那怎么行!”
凡尘东家道:“有何不行?”用齿刷蘸了些细盐,对胡颜张开嘴,示范着,发出声音“啊”。
七彩立刻讲解道:“那个毛乎乎的东西,是用来刷牙的,比柳条和手指刷的干净多了。那可是我家主子自己做的。一共就三把。叫……叫齿刷!”
胡颜的唇角上扬。她知道,幺玖最喜欢捣动那些小东西。洗脸用的香胰子和眼前这个可爱的小东西,哦,对了,它叫齿刷,这些东西,都充满了幺玖的智慧。
胡颜觉得与有荣焉,干脆闭上眼,张开嘴,摒弃任何复杂的感觉,享受起凡尘东家的服侍。
齿刷探入口中,猪毛在她的牙齿上轻轻地滑过,有些硬,却不刺口,感觉十分怪异。胡颜不太习惯,张开眼,想看向凡尘东家手中地齿刷,却被他的目光吸引。
那隐在鬼面下的双眼,是那么的认真,就好像在做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
胡颜的心再次变得柔软,眼神也不自觉地柔了三分。
四目相对,凡尘东家的手微抖,一种怪异的感觉再次袭向他。他显得有些慌乱,忙取出牙刷,将其交给七彩,道:“这么用,即可。”
七彩应了一声,接替了凡尘东家的位置。
胡颜垂下眼,不再看七彩,也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去看凡尘东家。人的眼神容易暴露太多真情实感。眼下的生活很好,她不能再找不自在。
洗刷完毕,七彩又给胡颜喂了饭。
胡颜喝着温热的粥,咬着软软的馒头,吃着肉片,感觉到了幸福的滋味。尤其是,幺玖就跪坐在她的对面,陪着她。
胡颜想说些什么,于是问道:“你吃了吗?”
凡尘东家道:“没吃。”
胡颜道:“一起?”
凡尘东家摸了摸脸上的鬼面具。
胡颜不再言语,继续吃着七彩喂进嘴里的白粥。
半晌,凡尘东家终是取下了鬼面具,看向胡颜。
胡颜的心中一痛,却咬着馒头,笑着含糊道:“还行,不吓人。”
七彩瞥了胡颜一眼,越发觉得这个老太婆古怪。一般人见到主子这张脸,不是扼腕就是尽量避而不谈,哪有像她那样,一张口就说不吓人的?
凡尘东家摸了摸自己烧伤的脸,唇角挂起淡淡的笑颜,道:“好不好看,吓不吓人,我都不在乎了。”
胡颜抿了抿唇,再次笑道:“能看淡,是好事。来,吃饭。”
凡尘东家拿起筷子,听话地吃了起来。?胡颜感觉十分舒心,脸上露出了惬意的笑容,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柔和。
饭后,凡尘东家放下碗款,没有走。
胡颜知道,他有很多的话想问,却因昨晚承诺过不问,所以才会如此纠结。
胡颜哪里舍得他为难,便道:“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吧。我若想答,自会答你。”换句话说就是,如果不想答,自然会沉默不语。
凡尘东家瞬间抬头看向胡颜,那双猫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忽闪忽闪,令人心生喜悦,恨不得立刻将他扑倒,好好地揉搓几把。
胡颜忍住了,没伸手。
凡尘东家刚要张嘴询问,就听见店小二的敲门声响起。他们来送热水了。
凡尘东家心有不甘,却还是站起身,道:“太祖姥姥您先沐浴,我们稍后路上聊。”
胡颜的眉脚一阵抽搐,干巴巴地道:“你……你还是和阿颜一样,叫我婆婆吧。”这样,她还能自我想象,婆婆就是一个爱称,就像兽兽。
凡尘东家从善如流,道:“太婆婆。”
胡颜横了他一眼,纠正道:“婆婆!”
凡尘东家微愣,随即改口道:“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