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丞相怒不可遏,杀心如同烈火,熊熊燃起。

若是三名男子同好,狎玩一起,他倒是可以睁一只闭一只眼。毕竟,谁无少年,皆风流荒唐过。然,此事有关血脉传承,家族颜面,万万不能如此荒唐行事。若被有心人得知此事,卫家的百年清誉,必然毁于一旦。正所谓人言可畏,口水亦能杀死人。他不能…… 不难让他与曲歌的独子,背负骂名,被天下唾弃!

卫丞相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慢慢吐系,告诉自己要冷静。若处理不好此中关系,定然会将儿子推远,送给那妖女。

有些事,要做,就做得无声无痕。

第一步,便是要让二人分开,不可行房。只是,此事儿要如何做,方显得不突兀?

卫丞相一边思量着,一边大步走进屋里。

突然,黑暗中传出一声闷哼,伴随着茶盏摔碎的声音。

孟虎大喊一声:“有刺客!”

紧接着便是窗户破裂声,兵器相击声,嘈杂声……

曲南一那边正准备入巷,却突然听见孟虎大喊,忙提起裤子,一裹衣袍,冲向卫相爷的房间。

胡颜快速穿戴好,塔拉上鞋子,尾随在曲南一身后,也来到卫相爷的房间。胡颜没有曲南一那么慌张,在不动声色中观察着房内的一切。当然,倒也不是说胡颜不关心卫丞相的死活,毕竟那是曲南一的爹,曲歌的相公。

按理说,卫言亭身边高手不少,怎会轻易被袭?难道那人早就藏在了屋内,只待时机下手?

十二生肖,来了六人,此刻共追出去三人,房内留了三人,守在卫相爷的身边,以防敌人还有后手。曲南一见卫丞相受伤,眸子一缩,怒道:“伤口可有毒?”

尤姬取出药箱,一边查看卫丞相的伤口,一边对曲南一道:“回公子,初步看伤口并无毒。相爷受了些皮外伤,无需担心。”

孟虎与另外二人去而复返。孟虎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失职,没有察觉到刺客潜入相爷屋内,让相爷受伤,属下难辞其咎,请相爷责罚。”

四生肖一同跪地,齐声道:“属下疏忽,求相爷责罚。”

卫丞相道:“若非孟虎反应机敏,那刺客定会得手。你们起来,行事需更加谨慎才好。”

众人异口同声应道:“诺!”

尤姬柔声道:“相爷,伤口需要包扎一下。”

胡颜不方便留在屋主,便走出房门,倚靠在墙面,望着一轮明月。耳里,听着屋内对话。

肖县令和何县令纷纷赶来,却也不方便进入卫丞相的房间,只能站在门口不远处,眼巴巴地望着。

屋内,曲南一问:“父亲,可看清那人的长相?”

卫丞相道:“屋内太黑,看不清楚。”

曲南一自责道:“都怪儿大意,害父亲受伤。”

卫丞相轻叹一声,道:“这一年头到头,想要刺杀我的人不计其数,岂是你能防范过来的?算了,去睡吧。”

曲南一道:“我陪父亲同眠。”

卫丞相略一犹豫后,点头应道:“也好。正好有些事,要于你说。”

曲南一走出房间,对站在门口的胡颜道:“夜里凉,你先回去休息,我陪陪父亲。”

胡颜点了点头,一边走向房间,一边思忖道:怎么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呢?

曲南一对两位县令道:“今晚有刺客行刺父亲,所幸有惊无险。这刺客武功高强,十分狠辣狡猾,唯恐对二人大人不利。请二位务必关好门窗。”言罢,对何县令投去别有深意的一眼。

何县令的心肝一抖,眼皮一跳,感觉不妙。

有人刺杀卫丞相,不会是怀疑到他的头上吧?再者,若那刺客如此了得,关上门窗就能防得住吗?这……这不是闹笑话呢吗?

何县令在心中腹诽,却不敢将这话说出来。他露出关心的表情,道:“得知丞相大人无碍,下官也就放心了。想必曲大人布置妥当,这院子已经变成了铜墙铁壁,那刺客不敢再来。”

曲南一露出无能的表情,哀叹道:“人手不够,有心无力。南一今晚要与父亲住在一起。二位大人,自便。”言罢,竟是不再管二人死活,直接进屋了。

肖县令惊恐道:“这……这如何是好?”他是来抱大腿,求飞黄腾达的,可不是来送死的。若刺客再次袭来,刀剑无眼,谁来保证他性命无忧?

何县令也害怕那刺客黑灯瞎火的切错了脑袋,于是建议道:“大人不如与我一处休息,让两家随从合在一处?若刺客再来,也好叫他有去无回!”后面那话,实在是壮胆说大话。

肖县令立刻点头应了。

紫苏儿和肖茹本就住在一起,听到外面那些动静,吓得心惊肉跳。只不过,紫苏儿不喜欢肖茹的清高,肖茹也不待见紫苏儿身份卑贱,二人虽住在一处,却分了两间屋子。这会儿外面不消停,二人仍旧不肯先低头,走向另一人。

屋里守夜的两名丫头,抱着被子缩在塌上,吓得牙齿紧叩,不敢闭眼。

三更天的时候,院子里静得没有一丁点儿动静。

两名丫头渐渐睡去。

第七百七十六章紫苏儿吊死了

天刚亮,就听见紫苏儿的小丫头拼命尖叫,其声之恐,令人不安。

卫丞相和曲南一第一时间赶来,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但见紫苏儿吊在房梁上,已经没了气。芙蓉脸呈现青紫色,一张舌头也伸得老长,看起来十分骇人。她的脚下没有胡凳,人也不会武功,就那么吊在房梁上,太过诡异。

肖县令与何县令纷纷前来,得了卫丞相允许,才进了房间。面对此景,皆是一震。

肖县令关心肖茹,一边快步往里屋去,一边扬声问道:“茹儿?茹儿可安好?”

隔着帘子,肖茹颤声应道:“女……女儿安好。”

肖县令松了一口气,吩咐道:“粉黛给小姐戴上幕篱,搀扶她出来。”

粉黛哆嗦着应道:“诺……”

半晌,粉黛搀扶着肖茹,掀开帘子,低垂着眼睛,贴着屋边缘,尽量避开吊在房檐上的紫苏儿,颤抖着双腿,随同肖县令一步步走出了房间。

一出门口,肖茹就是双腿一软,差点儿没跌地上去。

卫相爷和曲南艺相继从房间里走出来,留下尤姬检查尸体。

卫相爷目露思忖之色来到树下,跪坐到席子上,对众人道:“诸位请坐。”

孟虎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在看见曲南一后,将话吞进了腹中。

众人知道卫丞相要问话,于是皆跪坐下来。

卫相爷道:“昨晚乃多事之秋。紫苏儿一尸两命,总归是要个说法。”突然用力一拍几,怒道,“此乃县衙后院,贼人胆敢再此行凶,简直是目无王法!”

何县令和肖县令皆目露愤怒之色,心里却后悔在这个时候往上凑。

卫丞相缓了缓情绪,道:“南衣是这里的县令,此案需他办理,本官就不越俎代庖了。”言罢,在不开口。

曲南一看向肖茹,问:“肖小姐与紫苏儿同房,不知是否听到了什么动静?”紧接着,又补了一句,“这里没有外人,肖小姐不如去了幕篱,方好说话。”

肖茹动作缓慢地取下幕篱,露出那张君见犹怜的小脸,道:“昨晚听闻府里不太平,心中慌慌,呼吸不顺。小女子自幼身体不好,唯恐犯了旧疾,让父亲娘亲担心,忙让粉黛拿出安神丸吃下。这一夜,倒是睡得安稳。不想……”身体轻轻颤抖,低垂下小脸,抿了抿唇,惊恐道,“不想一早就听见一声尖叫。小女子惊醒过来,忙让粉黛去看个究竟。粉黛出去看了一眼,吓得不轻,好半晌才回了屋子,断断续续地说……说看见曲大人的妾,自缢了。”

曲南一看相粉黛,问:“粉黛,你都看到了什么?”

粉黛本是低头站在肖茹的身后侧,听到曲南一的问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巴道:“回…… 回大人,奴…… 奴看见了您的妾,挂在房梁上,死…… 死…… ”

曲南一突然喝道:“谁的妾?!”

粉黛吓坏了,身子一软,直接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道:“奴……奴不知…… 不知…… ”

曲南一冷笑一声,道:“是我卫南衣的人,谁说不是,不行。不是我卫南衣的人,就算赖在身边,也混不到一张薄棺!”

此话掷地有声,端得是无情刻薄。

尤姬检查完尸体,由房中走出。她在屋内便听到了卫丞相所言,于是直接来到曲南一面前,道:“公子,属下已经检查清楚。”

曲南一道:“直言。”

尤姬回道:“紫苏儿是昨晚寅时去的。屋内没有任何打斗和挣扎的现象。看伤痕,确实是上吊至死。属下得知,紫苏儿不会武功,于是想不通,她是如何将自己挂在房梁上的?若是他杀,昨晚众人一夜未眠,十分警醒,确实并未看见有人潜入后院行凶。那杀手若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杀死,为何不再次偷袭相爷,反而对一个妇孺下手?”尤姬将自己的怀疑提出,便不再言语。

曲南一眯了眯狭长的眼睛,道:“那紫苏儿身上背负着不少命案,本官让她进府,是要先行稳住她,再做审问,不想,还是棋差一步!”

曲南一此话的意思,不但指出紫苏儿是戴罪之身,且将案件直接引入更佳扑簌迷离的地方。毕竟,那些所谓的案件,只有曲南一一个人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曲南一正色道:“传春晓回话。”

春晓是紫苏儿买来的丫鬟,一直伺候着她。昨晚,也是她睡在紫苏儿的塌上,方便照顾紫苏儿的起居。

春晓被点名,吓了一跳,战战兢兢来到曲南一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开口就喊道:“不是奴……不是奴……”

曲南一竟是勾唇一笑,拉长了调调儿道:“这个嘛…… 是不是你,审过后就知道。你无需慌乱,只详细说说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春晓因为太过紧张,说话不太利索,有些颠三倒四词不达意,但总归还是说清楚了事发经过。她说:“昨完……昨晚有刺客,吓……吓死奴了。奴窝在……窝在小姐的塌上,不敢睡。后来,睡着了。不想,小姐就这么没了。呜呜……呜呜呜…… 奴醒来后,就…… 就看见小姐的脚丫子悬在面前。吓……吓死奴了……不是奴,真的不是奴…… ”她怕抓不到凶手,拿她顶包。好些话本里,都是这么冤枉好人的。

曲南一问:“昨晚,你没听见任何动静?”

春晓想了半晌,偷眼去看肖茹。

曲南一十分柔和地问:“你看肖小姐做甚?”

春晓见曲南一很好说话的样子,胆子大了一些,这才回道:“昨晚,隐约听见了肖小姐的咳嗽声。声音……声音不大,也听不真切。”

曲南一又问:“紫苏儿最近可有异样?”

春晓连忙摇头,声称:“没……没异样。”

曲南一点了点头,道:“下去吧。”

春晓如获大赦,晃着两条软绵绵的腿,退到了一边。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小姐写字,突然写了一个冯字,气得不行,将整卷竹片都扔火里烧了。不知,这算不算异样?春晓有心说两句,但无人问话,她也不敢再开口,只能憋着。

肖县令想到肖茹与紫苏儿一个屋,心中有些后怕,却也担心曲南一怀疑肖茹,毕竟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略作思忖后,肖县令开口道:“茹儿最是胆小,这一吓,恐怕要静养一些时日。如此这般,就不打扰了。”眼睛,从曲南一身上转到卫丞相身上。

何县令最是幼滑,见事态不好,早就想要开溜。他见肖县令已经开口,便对曲南一道:“大人英明,想必那些贼人不日将落入法网,逃不出重刑!”转向卫丞相,笑容可掬道,“此番前来,有幸得见相爷,下官真是三生有幸。如今,后院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下官不能再厚颜无耻继续叨扰,给相爷和大人添麻烦。”

不等卫丞相表态,曲南一笑吟吟地开口道:“二位大人,不急着回去。昨晚丞相遇刺,十分凶险,贼人一日不除,二位大人从这里出去,都可能遭遇无妄之灾。再者,此时正是大家同舟共济之时,二位大人若走,本官也不强留,只是…… ”意味不明地一笑,“此案子未了,谁都有嫌疑。”

曲南一的话说得清清淡淡,如同白水煮青菜,半点威胁之意都没有,却达到了鞭子沾辣椒水抽在身上的效果,让两位县令大人皆白了脸。

这又是杀手,又是同舟共济的,如果他们执意要走,不但会被怀疑,还会得罪卫丞相。当然,最大的问题是,他们想走,也走不了啊!看看卫丞相的那些护卫,个顶个儿凶神恶煞、不怒自威,他们哪里能走出去?

肖茹好似一片在秋风中瑟缩的花朵,低垂着头,惹人怜爱。她偶尔抬头看向肖县令,那是满心的依赖。

肖县令不安的情绪得以缓和,对肖茹露出安慰的笑意。

曲南一看向卫丞相,询问道:“父亲可有事情要交代?”

卫丞相如沐春风般笑道:“昨晚偷袭之人,武功高强,各位要小心行事,万不可给杀手可乘之机。”

众人纷纷附和。

卫丞相接着道:“杀紫苏儿之人,武功更是出神入化,若要缉拿,恐怕会费一些周折。本官原本决定今日便走,如此看来,还要逗留一段时日。必要抓到真凶,扬吾国法!”

众人纷纷称赞。

何县令道:“大人英明,乃国之栋梁啊!”

肖县令道:“下官定当配合大人,将凶手绳之以法!”

肖茹的身子晃了晃,好似有些体力不支。

曲南一观察着众人的脸色,缓缓道:“诸位可到厅堂里用膳,不要拘谨,相信很快会水落石出。”

众人互相一看,同时应道:“诺。”

卫丞相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曲南一,道:“那位道长怎还不出来?是不是已经不辞而别?”为何不辞而别,这里面就有些玄机了。

这时,头上传来老道的声音,朗朗道:“贫道在此。没吃完早膳,怎会不辞而别?”

第七百七十七章哎哎哎热闹了

众人抬头看去,但见老道就坐在众人头上,一腿屈膝踩着树干,一腿垂在半空中,探头看着众人,咧嘴一笑,甚是猥琐。

卫丞相看着胡颜的鞋底,眉角跳了跳。若非素来自持,这会儿怕会脱了靴子砸过去!真是……妇得何在?!

卫丞相忍了又忍,终是…… 没忍住,开口呵斥道:“胡闹!”

胡颜惊道:“相爷怎知贫道小名?”

卫丞相的胡须扬起,忽上忽下。

胡颜道:“相爷还是笑吟吟的样子颇为俊美。”

曲南一发出一声轻笑,刺红了卫丞相的脸。

他…… 他怎么觉得,自己被儿子的女人调戏了呢?

这…… 这是什么道理?!好生混账!

卫丞相的胡须瞬间耷拉下去,整个都没了脾气。遇见这么一位没羞没臊的女子,他…… 他也不好摆出阵仗和她对骂,如此有损脸面的事儿,是万万不能做的。

胡颜从树上一跃而下,悄然无声地落在地上,直接向着厅堂走去。突然,她脚步微顿,回过身,看相众人,幽幽道:“昨晚月朗星稀,本人孤枕难眠了无睡意,于树上观了一场好戏。待饭后,与各位细说。”眼睛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收纳了许多表情,在心中有了计较。

众人听闻此话,皆是眼皮一跳,以为胡颜看见了真相。

这真相,本应现在就公布于众,便生胡颜乔装的老道与众不同,而负责此案的曲南一又保持了沉默,谁好屁颠颠地追上去询问真相?

卫丞相瞪了曲南一一眼,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曲南一低头笑笑,毫不在意。只要她在身边,就算把房子点了,他也只会添一把柴火,不舍得说半句。更何况,她只是坐在众人头上而已。

肖县令等人站起身,恭请卫丞相先行。

卫丞相尚未迈开步伐,就听见有门房来禀,说封云起来访。

胡颜迈进厅堂的脚跟抖了抖,险些崴到脚。

卫丞相自然知道封云起是谁,当即眼睛一亮,大声道:“有请!”他也顾不得去厅堂里用膳,大步向门口迎去。

肖、何两位县令见卫丞相如此热情,也纷纷尾随在卫丞相的身后,一同出门去迎接封云起。

曲南一看了胡颜的背影一眼,跪坐在席子上没有动。

肖茹道:“小女子身体不适,想先回房休息一下。”

曲南一点头道:“是本官的疏忽。小姐去休息吧。”

肖茹面露胆怯之色,跪坐着不动。

曲南一心如明镜,知她不敢回刚死了人的房间,于是道:“这后院中房间的确不多,若小姐不介意,可与尤姬互换房间小住几日。尤姬暂居下人房。”

肖茹犹豫道:“住下人房也无所谓,只不过不好劳烦尤姑娘。”

胡颜在厅堂里扬声道:“让肖小姐住贫道的房间吧。”

肖茹皱眉道:“这……这如何是好?”

曲南一知胡颜今晚要去燕凡尘那里,一罐陈醋入口,呛得直想咳嗽。他沉着脸,道:“就这么办吧。”

肖茹点了点头,道:“多谢大人。”

粉黛搀扶着肖茹站起身,向胡颜的房间走去。

胡颜的头发用了草药,染成了半黑半白的鬼样子。昨晚她出了些汗,黑发掉了些颜色,蹭在了枕头上,看起来就像多久不曾洗头一样。肖茹一看,眉毛直接皱起。

粉黛鄙夷道:“好恶心!”遂上前一步,直接扯了套子,拿盆去洗。

屋外,封云起与卫丞相一路并肩而行,来到院子中。两位县令和封云喜尾随在身后,各有心事。

曲南一不待见封云起,却也不好避而不见。只不过,可以视而不见。

封云起最近轻减了不少,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变得越发深沉,好似两潭寒池,深不见底,冰冷彻骨。面对卫丞相的热情,他也只是默默听着,在必要的时候,才说了一句:“我来寻南一。”

卫丞相满腹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真是难受啊。幸好,曲南一的脸皮遗传至卫丞相,面对这种冷落,他完全扛得住。

封云起看向曲南一,见他并不搭理自己,心中知其原因,自然而然地跪坐下来,与曲南一面对面,也不言语。

卫丞相的心突然就是一抖,下意识看向厅堂的方向。他虽然看不见,却可以想像得到。那里,坐着一个丑老道,正在喝粥。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曲南一与封云起之间的气氛十分微妙,有些类似和燕凡尘相处时的样子,又十分不同。卫丞相这颗敏感的老男人心,立刻联想到了胡颜身上。这种感觉无凭无据,却很真实。

曲南一抬眼,在不动声色中打量着封云起,发现他再一次发生了变化。若说以前的封云起是一把饮血宝刀,锋锐、傲慢、邪肆,满满的杀伐之气,那么现在的封云起就好似一把上了鞘的绝世宝刀,锋芒内敛,看起来并不出奇,却在亮剑时令人恐惧到骨头里。只因,有些人亮剑是为了震慑对方,而封云起若亮剑,便是必杀之意。

两两相望,一位深若古井波澜不惊,一位春风拂面笑暖人心,却都让人摸不清其意。

半晌,封云起开口道:“我没…… ”

曲南一落后两个字,也开口道:“直接说事。”他不要听他解释,也不想胡颜听他解释。再多的解释,终究抵不了胡颜曾受过的伤害。她虽不说,但跌落断崖后怎会安然无恙?她虽不恨,他又怎能不心疼到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封云起?!若心悦一个人,要付出如此多的代价,还不如断个利索!有时候,曲南一甚至会想,胡颜心心念念的小哥哥傅千帆,对她是怎样的深情厚爱?想必,在被迫死一个的时候,他是攥着她的手,将刀子送进自己胸口的吧?

封云起被呛,也不恼火。他表情不变,直接道:“封云喜要参选大祭司,要占六合县一个名额。”

曲南一毫不犹豫,应道:“好。”

封云起没想到曲南一如此痛快,问:“为何?”

曲南一怒道:“不想和你废话!滚!”一想到他对胡颜造成的伤害,他就恨得牙痒痒。但是,这事儿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就算他不答应,封云起也会有其它办法达成目的。他不想和封云起废话,莫不如快些应下,好让他滚。

封云起站起身,垂眸看着曲南一,道:“后会有期。”

曲南一冷笑一声,道:“后会无期。”

封云起淡淡一笑,道:“我在六合县里买了一处家宅,就在原先的位置上,正在重建。南一得了空,去坐坐。”

曲南一暗吸一口气,发现封云起也变得没脸没皮起来。这种性格,还能传染不成?曲南一行中不悦,冷冷地道:“没空。”

封云起道:“最近我闲散下来,正要打发时间。南一可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但说无妨。”

曲南一堆积在胸口的怒火突然爆发,再也压抑不住。他蹭地从席子上站起身,扑向封云起,扬手就是一拳。

封云起接住曲南一的拳头。

曲南一一脚踹去,骂道:“踢死你个王八蛋!”

封云起道:“你打不过我。”

一只鞋在空中翻滚着,直接砸向封云起的后脑勺。

封云起伸手接住,看向燕凡尘。

燕凡尘单脚落地,蹦跶着,怒道:“你还敢回来?!”

封云起道:“我为何不敢回来?”

燕凡尘怒吼道:“打死这个不要脸的!”

燕凡尘的随从刚要动手,却听一声鞭响传来。封云起急忙后退。他原本站立的位置上,赫然出现一道两指宽的深沟。

司韶来了。

司韶站在墙头,风吹拂起他的银色发丝,好似要钻入人的心里。他的皮肤十分白,隐隐透着病态,却并非病态。他的指甲漆黑如墨染,那是世上最无解的剧毒。他就站在那里,用那双好似红宝石的眼睛俯瞰着封云起,不在乎周围的道吸气声,也不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是惊艳若妖还是惊悚似鬼。

司韶说:“找死的人不多,封云起,你是其中一个。”言罢,将银鞭舞得如条恶毒的蛇,专挑封云起最痛的地方抽!

曲南一一直勤学苦练,虽不及封云起,但在关键时候使个坏却是没问题的。就在封云起躲闪司韶的当口,他突然伸出脚,将封云起绊倒在地,然后翻身骑了上去,直接饱以老拳。

燕凡尘的随从捡回他的鞋,帮他套在脚上。他顾不得提鞋,塔拉着,直奔封云起,就要动手。

胡颜趴在窗口,偷窥着院子里的热闹,只觉得胸口闷疼。她倒不是心疼封云起被群殴,而是担心燕凡尘那小身板被误伤。再者,司韶这一寻来,定是暴风骤雨。为啥?只因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去寻他。这小兔崽子,嫉妒心是相当的强。

至于曲南一,胡颜并不用操心。卫丞相带来那么多人,能看着自己儿子挨揍吗?答案显然是…… 能!为啥?因为卫丞相懵了。

卫丞相眼见着自己那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儿子,竟像市井无赖般与人滚到一处、打成一堆,那颗心就好似被人捅出了一个血窟窿,风一吹,拔凉拔凉的。

七位生肖见相爷不使眼神不开口,自然不敢擅作主张。万一,这是相爷布置下的一场戏呢?

第七百七十八章被群殴的男人

封云起深知,只要他回到六合县就会遭此“礼遇”。既然躲不过,不如面对。说实话,他还真是来找打的。不过,一味的讨打,起不到任何效果。所谓出气,还是要将气发泄出来才好。

封云起开始还手,直接将曲南一掀翻在地,压在身下。

卫丞相终于回过神,指着二人吼道:“拉开他们!拉开他们!”

七位生肖终于得到命令,立刻动起手来。

燕凡尘的随从已经得过吩咐,此刻不用他再督促,已经是抡圆了胳膊扑向封云起。

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肖县令和何县令见局势不好,想要拉上卫丞相向后躲闪,却还是被卷入战局。肖县令被撞飞了官帽,何县令被各种拳脚”误伤”,一张脸如同开了染坊。

何县令惨叫连连,护着头,不停喊道:“仔细些仔细些,误伤……嗷…… 误伤到本官了!啊!”

燕凡尘眼睛一眯,唇角带笑,给随从柳恒递去一个褒奖的眼神。

柳恒咧嘴一笑,将战场搅动得越发混乱,打得何县令哭爹喊娘,差点儿没哭喽。曲南一和司韶瞧在眼中,有了计较。

再说封云起,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段时日以来,他的武功竟然精进许多,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这场较量,并不是谁与谁的拼死一搏,却也打得难解难分。

司韶没有上前,而是来到燕凡尘身边,低声问道:“她回来了?”虽是问话,但神态却十分肯定。

燕凡尘知道瞒不住司韶,也没打算瞒他。虽不知胡杨有何打算,想然也不会刻意躲着司韶。燕凡尘点了点头,转头去寻胡颜,却失踪不见她踪影。

司韶的红眸闪了闪,低声骂道:“老不死的!”若不是他一直派人留意着县衙后院的动静,知道燕凡尘和曲南一对一老道亲热异常,特意赶来看看,还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这人,回来后就往县衙里一钻,也不去看看自己,显然心是偏的!

司韶越想越气,恨不得将县衙后院夷为平地,将那个老女人扯不出,抽上几鞭子!然,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学会了冷静。想必,胡颜不见他,有她的打算和道理。他就给她一个机会,亲自对他说原因。若那理由情有可原,他就一笑而过;若…… 纯属敷衍,他定让她好看!

司韶打定主意,用那双红宝石似的眼眸向四下里一扫,开始搜寻胡颜的身影。

这边已经打成这样,她不会不知道。然,她为何不出现?难道说,打得不够生动,牵扯不了她的心?司韶目光一转,落在了燕凡尘的身上,道:“看你的样子,很想亲自揍封云起几下。”

燕凡尘正观望着战局,听闻此话,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道:“正是。”

司韶一摔银鞭,卷上燕凡尘的腰,将其直接抛向封云起!既然胡颜不出来,那就逼她出来!她不再关心封云起死活,却不会不管燕凡尘。

燕凡尘突然腾空,发出惊呼,张牙舞爪地飞向封云起。

封云起下意识地抬起脚,想要踹飞这个巨大的暗器,却在看见来者是谁时,在心里轻叹一声,收回脚,伸手接住燕凡尘,将其抱在了怀里。咳……标准的公主抱。

封云起倒是想以一敌十、悍勇无惧,但是,他头脑清醒,明白什么人能打,什么人不能动他一根手指头。很显然,燕凡尘就是后者。封云起已经做好赎罪的心里准备,又怎会伤害燕凡尘?燕凡尘是谁?那是胡颜的心尖尖!这个认知一直都令封云起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无奈的接受。谁让他,已经被胡颜舍弃。眼下,他是万万不能做出一点儿令胡颜厌恶之事。哪怕燕凡尘暴打他,他也只能护住头,任其动手。

燕凡尘抬头看向封云起,封云起低头笑笑,十分不自然地表达着自己的善意。

卫丞相感觉眼睛生疼,也不知是飞进了灰尘还是被什么东西辣到了。

曲南一衣衫凌乱,指着封云起道:“放下他!”

封云起反问:“抱你?”

曲南一风中凌乱了。

司韶走向封云起,冷声道:“抱我。”敢抱他,必须做好死的准备。

卫丞相仰头望天,欲哭无泪。现在的晚辈后生,都这么说话吗?

肖县令见战争已停,这才抚着晕头转向的头,从石几后爬出。

一只手,突然攥住肖县令的袍子边。

肖县令吓了一跳,直接抬脚踹去,在那人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明晃晃的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