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光着头,脸上带着整张银面具,仅露出一双眼睛和两个鼻孔。他穿着普通的短打褐色麻衣,一条裤管里只有大腿,膝盖以下的小腿处空空荡荡。

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涌上胡颜的心头。如果非要形容,可以说是悲喜交加。那心痛到无以复加的感觉,瞬间涌上眼睛,让眼泪悄然滑下;那种由灵魂深处绽放出的喜悦,涌上四肢百骸,扬起了她的唇角。她就那样望着他,颤抖着唇,唤着他的名:“子戚……”

子戚……

白子戚……

胡颜伸出手,想要拥抱他。她要感谢老天爷唯一一次的眷恋,让她的子戚回来了。

然,那瘸腿之人却摇了摇头。

为何摇头?

不想认她?

胡颜在瞬间想出了很多种逼他承认的办法,最终却都化为一声叹息,吞入腹中。只要是子戚回来了,只要他还在他身边,一切都不重要。

男子伸出布满疤痕的受,抚上自己的银色面具。

胡颜突然有了棕不好的预感。

若真是子戚回来了,为何……如此?是要让她看他毁容后的脸,还是有其它可怕的事实在等着她?

这一个瞬间,胡颜怕了。她虽痴长百余年,终究是个女人而已。对于情,看不破,也不想看破。她要得,只是一个圆满。

可惜,天不遂人愿。

胡颜突然出手,按住瘸腿男子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不肯松手。

瘸腿男子也不急躁,只是用那双略带悲悯的目光看着她。

这种目光,令她……心惊。

有何悲悯?她怎会需要别人悲悯?!

胡颜松开手,问道:“你要给我看什么?”

瘸腿男子取下银色面具,露出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胡颜已经有心理准备,却仍旧心痛如绞。他的子戚……清艳无双的子戚!

男子脸上的疤痕交错,灼伤的面积很大,光秃秃的头上虽完好无损,但一张脸却毁得十分彻底。

胡颜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伤口。

男子却拦住胡颜,驾着拐,转身走进屋里。

他来到几前,单腿跪下,用手指沾了杯中水,在几上书写起来。

胡颜忙跟上去,垂眸细看。

男子写道:吾乃子戚师傅,专授机关之术。

胡颜不信。这人的身形体态,与子戚不说是十分相似,至少也像了九分。人在经历了那么严重的炸伤后,身体自然会有些变化。

男子似是知胡颜心中所想,又写道:子戚身死,节哀、勿念。

胡颜突然就愤怒了!她一拍几,跪坐到男子对面,道:“你若不是子戚,为何在此?鬼鬼祟祟不敢见人?!”

男子指了指自己的脸,写道:何以见人?

胡颜心中一颤,虽疼痛难忍,却强迫自己静下心,认真观察眼前的男子。他的脸毁得彻底,但若此人真是子戚,这满脸的伤定然是新伤,不会呈现出如此陈旧的颜色。再者,这样重的伤,想好利索,常人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如此是她,倒是可以快速恢复。但白子戚,不是她。如果是用那些鬼祟的巫术,这伤口会发黑,显得十分骇人。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在看此人的眼睛,虽与子戚相似,但神情并不相同。子戚眼中的清冷,源于灵魂的无所谓。而此人,虽也是清冷,却有着一丝怅然。

胡颜一把攥过男子的手,揉捏了几下。

男子并不躲闪,任胡颜揉捏。

胡颜虽不懂摸骨,但白子戚的手感,她却是知道的。

结果,全然摸不出来。

那双手不再修长白皙,而是布满了疤痕。所有无暇的美好,都被疤痕掩盖住了。

胡颜抬起手,用指尖轻轻触破男人脸上的疤痕。深深浅浅、坑坑洼洼,不知经历了什么。

胡颜心如刀绞,挣扎道:“从未听说子戚有个师傅。”

男子垂眸,用手指沾水,再几上写道:缘起缘灭,吾之一派,出师便要自立门户。

胡颜有心考验男子,于是用手在几上画出一个机关,问:“请师傅解惑。”

男子一笔下去,竟直抵要害。

胡颜的心,凉了半截。这道题,看似简单,却是白子戚在书本上画着疑问的。显然,白子戚并不了解此题的解法。

男子重新用手指沾水,写道:“回去吧。别再来。”

胡颜收回手,摇了摇头,道:“明日再来。”

男子微微皱眉,带上面具,看向胡颜,用手指用力点了点几上的字,表达着他的意思。”

胡颜用拳头捶了捶胸口,道:“这里只有痛着,与子戚之间的过往,才会清晰的历历在目。虽痛,却安。”

男子摇了摇头,用手撑着几,驾着拐,站起身。

胡颜不死心,仰头看向男子,道:“能让我看看你的腿吗?”

男子思忖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胡颜用颤抖的手挽起男人空旷的裤腿,看着那已经张好的血肉,以及汗毛较多的大腿,终是闭上了眼睛,放下了裤腿。

不是子戚。

怎会不是子戚?!

为何不是子戚?!!

胡颜心中的失望,就像一颗巨石,一路沉入大海深处,没有掀起巨浪,却搅动得大海不得安宁。实则,胡颜已经怒不可遏。她满心的期盼、全部的渴望,都变成小鱼嘴里的一个泡泡,融入大海,消失不见。

如何能接受?!

胡颜攥紧拳头,不让自己的手指颤抖。强大的心里,让她稳住情绪。此人不是子戚,没有关系。她的子戚就在某一个地方,终会等着自己。他若在人间,她定会寻到他;他若去了奈何桥,她终究会去寻他。

男子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出房间。拐杖落地,发出咚咚的声响,直接敲打在人的心上。

胡言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一步步从男子的身边走过,轻轻一跃,上了墙头,垂眸看着那个人,半晌才道:“你既然是子戚的师傅,就在这里住下吧。择日,再来看你。”她将自己当成这间房子的女主人,毫无违和感。

男子不回应胡颜,只是静静而立,望着树影婆娑,好似在看一场皮影戏。

胡颜觉的有些心酸,却说不上为什么。此人不是白子戚,她的心酸何来?

胡颜转身离开,留下一声无法出口的叹息。

男子见胡颜走了,便又回到屋子里,轻叹一声,道:“她走了。”男子的声音粗哑难听,显然嗓子曾受过重伤,但他却是能说话的。

然,无人应他。

第八百零八章:卫言亭死讯传来

胡颜有些烦躁,哪里都不想去,干脆来到唐家,和唐悠睡。

她抹黑进了唐家,轻车熟路地寻到唐悠的房间。

唐悠的房子点着灯,能看到她来回走动的身影。

胡颜推门而入,毫不客气。

屋子里,唐悠身穿薄纱,飘散着一头黑亮亮的长发,正手拿大饼,揽镜自照。

听到开门声,她吓了一跳,竟一个高蹦起,吼道:“谁?!”

胡颜被唐悠这样子吓了一跳。若非胆子大,当真要掉头就跑。即便如此,她还是反应了一会儿才回到:“是我。”

唐悠本要往床上躲,听见胡颜的声音身形一顿,再次一蹦三个高,冲到胡颜面前,一把将她拉进屋里去,兴奋道:“妹子妹子,你怎么来了?吃饭没?我这里有张大饼,可甜了!给你吃,给你吃。”唐悠将饼往胡颜嘴里塞,胡颜接过饼,自己咬了一口。她虽没有胃口,但唐悠盛情难却,她还是要给面子的。

唐悠见胡颜吃饼,脸笑成了包子样,美滋滋地道:“我总寻思着,要是咱俩一样胖就好了。”

胡颜一口大饼呛在喉咙里,憋红了脸,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她缓了两口气后,才干巴巴地道:“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唐悠掰着胖手指道:“你看,你扮成绿腰时,多丑。花青染啊,我表哥呀,还不是喜欢你?你都知道,很长一段时间,咱们六合县里的女子,都喜欢画成你那样,觉得那样才吸引男人。我寻思,你要是和我一样胖,其他女子定然会不停地吃美食,努力把自己变成和我一样胖。到时候,我穿这样的衣服出门,所有人都会觉得好美。”说完,还示意胡颜看自己身上的薄纱衣裙。

胡颜打量了唐悠两眼,感觉有些有些疼,却还是决定昧着良心道:“现在这样穿,也挺好看的。”

唐悠美得险些飘起来。她用胖手拍了拍胡颜的肩膀,大声赞道:“还是妹子你有眼光!怪不得表哥他们都喜欢你。你放心,就算你变得比我还胖,他们也一定还喜欢你!”靠近胡颜,用胳膊拱了拱她,“你多吃啊。”

胡颜点头,道:“好,多吃。”

唐悠开心地站起身,又开始对着镜子搔首弄姿。

胡颜侧躺在床上,一边看着唐悠在那里臭美,一边啃着大饼,竟也觉得滋味不错。

唐悠许是扭得有些饿了,又从几上抓起一张大饼,对着镜子一口咬下,然后爬到床上,往胡颜身旁一躺,感慨道:“人生最幸福的事儿,莫过于和自己的好姐妹一同躺在床上,啃着甜甜的大糖饼。”

胡颜本想洗漱一番,但见唐悠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也不想折腾她去给自己打水,便蹬了鞋子,一边啃饼,一边酝酿睡意。

唐悠见到胡颜如此,心中十分欢喜,一扯大被,盖在二人身上,就准备睡觉。

胡颜虽不喜欢和别人同眠,但唐悠的身体软软的,抱起来格外舒服。她本以为自己不会睡着,但却咬着大饼睡得很香很沉。尤其是,耳边传来唐悠的呼噜声,让她心安。

一夜好眠,天亮后,胡颜是被唐悠的咋呼声惊醒的。

唐悠一边推着胡颜,一边咋呼道:“快起来快起来!妹夫他爹,死了!”

胡颜一惊,坐起身,目露思忖之色。

唐悠攥住胡颜的手,就往床下拖。急声道:“走走走,快去看看。估计得披麻戴孝。我倒是有两套白衣裳,估计你穿不了。哎?!你怎么不动啊?”

胡颜抬眸看向唐悠,道:“若是已经死了,去得早或去得晚,都不重要。”

唐悠瞪眼道:“怎能不重要?那可是妹夫他爹!”

胡颜站起身,拍了拍唐悠的肩膀,道:“稍安勿躁,宁心静气。和我说说,你听到了什么?”

唐悠深吸一口气,却是接脸放了一串屁。

胡颜一把扯起自己的衣裳,边穿边跃出门外。声音传回来,道:“我先去看看曲南一。”

唐悠喃喃道:“不是不急吗?”鼻子煽动,嗅了嗅味道,浑身以抖,忙跟着跑了出去,喊道:“等等我!一起去!这屋子是呆不了人了!”

唐悠追上胡颜,两人一同出门。

唐悠道:“要不要洗把脸啊?”

胡颜回道:“这样匆忙,才显得有诚意。”

唐悠点头,赞道:“妹子真是聪慧。”

胡颜横了唐悠一眼,道:“别逗我笑。”

唐悠委屈道:“人家哪有?”用胖瘦点自己的胸脯上方,“听到妹夫他爹死了的这个消息,我这颗心痛得不行。”

胡颜抓着唐悠的手,将手指下移,道:“这里才是心。”

唐悠狡辩道:“我心大,长得往上,和你们不一样。”

胡颜摇头一笑,无语了。

唐悠道:“哎哎,我和你说啊,我今天一出门,就看见有人运送棺材往县衙里去。我一打听,才知道,是妹夫他爹死了!妹夫他爹怎么就死了呢?”

胡颜不语,却目露思忖之色。

唐悠突然哎呦一声,捂着肚子道:“肚子有些疼,你等我一会儿。”

胡颜道:“我先去县衙,你随后过来。”

唐悠忙点头,捂着肚子,转身就往家里跑。

胡颜来到县衙,直奔后院,尚未靠近灵堂,便被人用长剑拦住了去路。

尤姬手持一把长剑,泛着寒光。她冷声喝道:“站住!你还敢来?!拿命来!”不由分说,一剑刺来。

在常人看起来无比迅猛的一剑,在胡颜眼中却是慢了很多。她直接出手,用食指和中指点在了尤姬的手腕上。

尤姬手腕一痛,失了力道,丢下了长剑。她咬牙,直接一抖衣袖,爆出数十根细如牛毛的针,直袭向胡颜。

胡颜非但不躲,反而是探出素手,用真气引导着那些细针转了个方向,将其悉数飞射向尤姬。

尤姬惊叫一声,被自己的细针扎成了刺猬。

尤姬目露恨意,对搜侯等人吼道:“她杀了相爷,你们还只顾着看热闹?!枉费相爷用心栽培你们!叛徒!”

这话,骂得有些过了。

第八百零九章:胡颜杀了相爷?!

尤姬对胡颜的恨意,似乎带着一股子毁天灭地的劲儿头,且非要拉上生肖们和自己同仇敌忾。这事儿,本应无需质疑一致对外,但若说刺杀相爷的是胡颜,这事儿还真需要考证一番。毕竟,胡颜和曲南一的关系,那是有目共睹。即便相爷想要胡颜性命,胡颜也应顾及曲南一的想法,不至于大动干戈才是。

众人心里存了疑惑,更加谨慎起来。

搜侯和缠成肉粽子的展壕上前两步,看向胡颜。

搜侯道:“胡姑娘,昨晚相爷遇刺身亡,尤姬说,她看见是你所为。我也看见了那行刺之人的背影,与姑娘十分相似。但公子说,然我等稍安勿躁,定要调查清楚再说。既然姑娘来了,就请姑娘给个说法。”

胡颜嗤笑一声,道:“堂堂十二生肖,也算是高手中的高手,素来有些威望,怎办事如此不用脑子?我若想杀卫言厅,还用去而复返?悍木将军三箭连发时,我需要少移动半寸,他定然当场毙命。”

尤姬拔下满脸满身的细针扔到地上,掏出解药送入口中咽下,这才开口喝道:“狡辩!若你背着相爷,害其身亡,如何和公子交代?你因相爷要杀你,所以怀恨在心,不好明着来,就暗地里下手脚!当真是卑鄙无耻!”

胡颜突然出手,隔空连掴脸尤姬四个大嘴巴。她竖起手掌,用眼尾看向尤姬,淡淡道:“和我说话,即便不用你跪拜,也需客气点儿。”

尤姬一张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鲜血里,躺着一颗白牙。她捂着脸,瞪向胡颜,嘶吼道:“就算你缝了我的嘴,我也要说,就是你杀了相爷!我尤姬对天发誓,我看得真真切切!如有半点虚言,让我不得好死!”

展壕突然拔出刀,砍向胡颜。

搜侯大惊,喝道:“展壕,你这是干什么?!”

展壕扬声道:“我信尤姬!”

胡颜冷笑一声,一伸手,隔空抓起尤姬的长剑,直指展壕的鼻子,令他急停,无法靠近。胡颜道:“你们不配和我说话,让曲南一出来。”曲南一至今没有动静,她感觉不对劲儿。若是这些人里出了叛徒,趁乱对曲南一下手,后果不堪设想。胡颜虽不确定,但只此一想,便心生惊慌。

搜侯道:“公子……得知相爷遇刺,太过悲伤,昏厥过去,至今未醒。”

展壕欲动,胡颜的剑尖随着他而动,且突然反转长剑,用剑身抽了展壕的胳膊一下,骂道:“蠢货!”

展壕涨红了脸。

胡颜将长剑扔给展壕,大步向前,对搜侯皱眉道:“带我去看看。”

搜侯略显为难。若是以为,他定愿意笑犬马之劳。可如今敌友不明,他不敢擅自决定。

曲南一却在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他扶着额头,脸色惨白,虽尽量走得平稳,却还是脚跟虚浮,轻轻晃了两晃。

他的目光从众人中间穿过,直接落在胡颜的脸上。

他沙哑着嗓子,轻声唤道:“阿颜。”

没有怀疑,没有质问,只是想这样叫叫她的名字。

胡颜一步步走到曲南一面前,将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皱眉道:“身体怎如此糟糕?”

曲南一攥住胡颜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道:“没有大碍,只是悲伤过度。”

尤姬美目含泪,道:“公子,您不相信尤姬的话,是吗?”

曲南一正色道:“并非不信你所看见的,只怕你眼睛看见的未必是真。”

尤姬摇头垂泪道:“公子还是不相信!昨晚在花云渡,尤姬刚给相爷换完药,就去寻红袖要小米粥,回来时,恰好看见她一掌将相爷毙命!她穿着夜行衣,但脸上并未蒙面。尤姬善于歧黄之术,对易容亦有所了解,怎会看不出她是真是假?!更何况,她一头银发,如此显眼。她转身逃跑时,我一边追她,一边喊来搜侯。我们一同来的生肖,只有他伤势最轻,来得最快。”转口,看向搜侯,“搜侯,我只问你,看得那背影,是不是她!”抬手,指向胡颜。

胡颜见这不依不饶的样子,着实有些无理取闹,但因此事关乎卫丞相的性命和假大祭司的手段,她不得不认真应对。胡颜也不用搜侯说话,只是淡淡道:“昨晚几时事发?”

搜侯回道:“子时三刻。”

胡颜看向气喘吁吁跑进来的唐悠道:“昨晚,子时三刻,我在唐悠家。”

唐悠脸色惨白地摇了摇头,道:“没!没在!”似乎是为了让人相信她的话,她还大声喊了两句,“没在!绝对没在!”

胡颜某光沉沉,却并无任何的震惊之色。

唐悠捂着心口,大口喘息着两下后,突然两眼一翻,躺在了地上。

胡颜一个健步冲步去,抱住唐悠。

唐悠躺着不动,但是睫毛颤抖,眼泪却流了下来。

胡颜心如明镜,知她定是被人威胁了,所以才会如此,既缩头缩尾地不敢见她,又用并不聪明的方法告诉自己,她的委屈。

胡颜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自己是应该掐着唐悠的脖子让她快点儿起来,还是将她扔到地上去,用来表达自己被人出卖的悲愤心情。咳……

曲南一过来,探头看了唐悠一眼,忙道:“快把她抱屋里去,等醒后再行问话。”

胡颜挑眉看向曲南一:“你抱?”

曲南一将头摇成了拨浪鼓,道:“身子虚弱得厉害,还是你来。”

胡颜气沉丹田,双手抱起唐悠,大步走进曲南一的房间,将其放到床上,砸得床板子咣当一声响。

尤姬和搜侯、展壕跟进来。

尤姬从腰带里拔出一根长针,道:“尤姬有办法让她马上转醒,请公子问话。”

胡颜看着不依不饶的尤姬,突然出手,一掌将其拍飞!

展壕和搜侯大惊失色,立刻抽出武器,对战胡颜。

胡颜左踢又打,掀翻二人,跃出房间,纵上墙头,瞬间消失不见。

曲南一微愣,感觉这变化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她这是要干什么?为何不偷偷打个招呼?这算什么?畏罪潜逃?他应如何?对,胡颜如此做,定是因为有了谋算,他只需配合,让人去追!

然,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和她说。哎……她这速度,也实在是太快了。

曲南一抬手指向胡颜消失的方向,颤了又颤,终是恨声道:“竟真的是她?!给我追!我定要问问,她到底为何如此行事?!”

尤姬得了命令,与搜侯一同追了出去。展壕不敢走,就守在门口,护着曲南一周圈。前晚那一战,他们损失惨重。如今,好几个人都躺在屋里养伤了。那伤,皆是拜胡颜和蛮夷所赐!

唐悠见屋里只剩下曲南一,忙坐起身,拉着曲南一蹲到外面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小声急切道:“有人抓了我爹,让我诬陷妹子!”

曲南一问:“讲讲细节。”

唐悠道:“我本来要和妹子一起来,结果肚子突然疼起来。我们刚走出宅子没多远,我就跑回家了。结果华姨娘和我说,我前脚刚走,就有人来抓走了我爹,还让华姨娘警告我,不要承认昨晚是和妹子一起睡的。否则……否则要杀了我爹!”

曲南一皱眉,问:“华姨娘怎还在你家?”

唐悠道:“我们回家时她就在啊。我知她信奉红莲教,可老爹不知道啊。老爹觉的这一走,把她扔下,挺对不住她的,对她反倒比以前好了几分。我寻思着,红莲教已经灭了,她也折腾不起什么风浪,也就留下她了。”

曲南一眯了眯狠戾的眼睛,低声道:“糊涂!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

唐悠吓了一跳,道:“你……你你……你那是什么眼神?不要吓我好不好?”

曲南一抚额,道:“都说撑死胆大的,你那么胆小是怎么回事儿?!”

唐悠撇嘴道:“别拿话磕碜我,小心我妹修理你!”

曲南一无语了。感情儿这位是狐假虎威才有料。

唐悠要站起身,却又突然蹲下,道:“你节哀啊。”

曲南一满脸愁云,点了点头,道:“你也节哀。”

唐悠立刻不干了,吼道:“我爹没死呢!”

曲南一看向唐悠,幽幽道:“你留个红莲教余孽在家里,堪比盼着你爹死。华姨娘其心不正,可一歪再歪。你爹消失这件事,若说和她没关系,才怪。”

唐悠怒气冲天,蹭地站起身,攥拳道:“我去找那个贱人!”

曲南一道:“你稍安勿躁。阿颜应该是去处理此事了。你且等等吧,别添乱。”

唐悠就又蹲回到地上,用手指在地上画圈圈,感慨道:“仓山回来就好了。他能保护我。”她有些烦躁,用胖手将圈圈全部涂抹成一团乱。

曲南一眉头紧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悠道:“妹夫,你想什么呢?”

曲南一没有反应。

唐悠伸手推了曲南一一把,在他衣袖上留下一个胖乎乎的手爪印。

曲南一回过神,看向唐悠,道:“有件事,需与你说说……”

唐悠立刻变的机警起来,将那圆滚滚的脑袋向左右转了转,见无人偷听,这才靠近曲南一,道:“你说吧,啥事儿。”

曲南一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句话:“风起,你走吧。”

第八百一十章:唐家死人

胡颜在甩开搜侯和尤姬后,冲忙赶往唐家。她现在真的不耐烦对付尤姬和搜侯。这两个人,前者挂着赤胆忠心的牌子喊打喊杀,完全不用脑子思考问题;后者被美色迷了眼,只知道盲从,压根就是一头发情的猪。胡颜不是秀才,喜欢以武压人。若非此二人也算是曲南一的人,她早就一人一剑,送其归西了。这么一想,胡颜豁然发觉,她倒是有几分当女魔头的潜力。嗯,不错。

胡颜走到半路时,正好看见成东行和成西行两兄弟在帮人搬运货物。那二人皆穿着短打,用块破布缠着长发裹住头,脚蹬一双破鞋,脚趾头在外面凉快着,看起来着实有些穷困潦倒。

这兄弟二人不在她的心上,所以她并不关心二人的去向。昨晚与唐悠同床,她竟也没想起这兄弟二人。今日碰见,眼见着兄弟二人能弯下腰,以做苦力为生,还真另胡颜刮目相看。实话,如果是她,沦落至此,定会凭借一身武功打家劫舍……哦,错了,是劫富济贫。

胡颜一直不看好这兄弟二人,成东行是个好大哥,但是保护欲太重,导致成西行严重不懂事。无论什么场合,都喜欢逞口舌之快。这样的人,不打压一二,是不能用的。至于成东行,处事沉稳,心思细腻,倒是能用一用。然,此人最大的缺陷,便是对弟弟太过保护,容易乱了分寸。

唐悠将二人带回了唐家,可看这样子,二人应该是主动离开了。他们现在既脱离了羌魅,又离开了唐悠,独自生活定然不易。而胡颜只希望,这种不易更加凶狠一点,才能将石头打磨得能为己用。可惜,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她与成家兄弟有误会,想必那误会已经被唐悠解释清楚。当然,这是胡颜自认为的。唐悠确实解释过,但兄弟二人压根儿不信。他们一致认为,这是胡颜给的说辞,只是为了该死的不尴尬。

胡颜要去会一会假大祭司,前提是将六合县里的人安排妥当。这兄弟俩武功不弱,若他们能留在唐悠身边,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放心。

胡颜放慢脚步,观察了二人片刻,然后继续前行。既然说是打磨,没有打,如何磨?待她处理完唐老爹之事,再来雕琢一下兄弟二人。

按照胡颜的推断,唐家定是出了内应,所以才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给唐悠用了泻药,引唐悠去而复返,对其言语威胁。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方就算要动手,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带走唐老爷。因此,她估计,唐老爷应该还在唐家。

昨晚,有人扮成她去行刺卫丞相,今天又上演这么一出。如果曲南一是那种一根筋的男人,定会红着眼睛问她为什么。一想到那种场面,她就觉得毛骨悚然。当然,若曲南一真是个实心眼的人,她与他之间也不会有这些剪不清理还乱的情愫。

对于不相信你的人,你就算是身长百口,也是百口莫辩。对于信任你的人,哪怕全世界都说你是错的,他也会站在你身边,认同你的对。

若非曲南一,她现在应该还在追逐自己的执念,一心让小哥哥傅千帆回来。走到现在,她早已看明白了自己的心。感情纵使有千种不同样子,曲南一却是她可以停泊的岸湾。一个不够强大的男人,却真的可以拼了性命保护她。不是说说而已。

想到曲南一,胡颜心中温暖如春,跃进唐家时,脸上还挂着笑。然,当她看见被吊死在树上的唐老爹时,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

她直接隔断绳子,抱住唐老爷的身体,将他放倒在地上。伸手除掉他脖子上的绳子,探向他的脉搏,感觉他尚有微弱的脉搏在跳动,忙将手按在唐老爷的胸口,将真气向其体内送去。

唐老爷幽幽转醒,抚着脖子一顿猛咳,那张青白色的脸渐渐涌起血色。人,算是活了。

胡颜轻拍唐老爷的后背,询问道:“唐老爷可知,是谁把你吊在树上?”

唐老爷支起身子,半死不活地看向胡颜,突然将藏在袖口的一柄匕首刺向胡颜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