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颜放下酒坛子,傻乎乎地笑了笑,含糊不清地问:“你们……你们找什么呢?是德行掉了,还是良心没了,或者……呵呵……媳妇和谁跑喽?”

七位黑衣人不答,却露出防备、紧张之色。

胡颜第三次拎起酒坛子,这回却没有凑到嘴边。她用那双璀璨异常的眼睛,看了看七位黑衣人,嘴一张,喝道:“住手!”

那声音,竟与先前两次喊“住手”的声音一模一样!

七位黑衣人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他们恼羞成怒、心头火起,再次出手,毫不留情。

就在这时,一声龙吟响起,入人耳膜,钻人心肺,令胡颜的酒劲儿清醒了三分。

花青染手持“三界”,逼退七人。他一弯腰,拉起胡颜,将她藏于身后,喝问黑衣人:“什么人?!”

七人不答。

胡颜从花青染身后探出身,咧嘴一笑,道:“卫丞相的畜生们……哦,是生肖,生肖们。”用手一拍额头,晃了晃脑袋,“我错了,生肖不就是畜生。此话没错。”

七人被揭穿身份不说,还遭受侮辱,一个个儿怒不可遏,当即不再隐藏,直接提剑便刺。其招式之狠辣,配合之默契,绝非寻常杀手可比。

花青染武动“三界”,护着胡颜护得密不透风。他无心伤卫丞相的人,于是询问道:“你们动手是何人授意?”

七人不答,只是猛攻。

胡颜抡起酒坛子,砸在一位生肖的头上,嘻嘻笑道:“别问了,生肖都是猪狗鼠牛的,哪里会说人话?他们那主子,也是个不懂人语的。没法沟通,真的没发沟通啊……”

这话,实在太过恨人。

七人倒下一人,剩下六人变得越发勇猛。

花青染一柄“三界”虽然厉害,但六位生肖也不是吃闲饭的。两方动起手来,目的不同,狠辣自然不同。生肖们是领了命令刺杀胡颜,而花青染不知其中因由,只想保护胡颜。

胡颜与花青染背靠着背,又仰头灌了一口酒,将酒水喷到另一位生肖的眼睛里。

花青染掏出黄符,拍向生肖们。

在一声声雷鸣中,生肖们身体冒烟,僵在当场。

花青染不想杀人,收起“三界”,道:“人我带走了,无论是曲南一还是卫丞相要人,只管来花云渡寻贫道。”一回身,接住胡颜发软的身体,垂眸一看,这个女人竟然睡着了!

这是心大,还是太信任他?

花青染抱起胡颜,飞奔而出。

胡颜闭着眼,喃喃道:“还没给酒钱。”她是大人物,不能眼睁睁地做那不给钱的小人,唯有闭上眼睛,才能做到小人行径。果然,她是一身正气。

花青染道:“先欠着吧。”他兜里也没银子,唯有先欠着才是王道。

花青染想起她送银子给他花的日子,心中竟怅然若失。那种甜美而珍重的感觉,他曾有过,如今却系数不见了。自从他亲手斩断和她的情丝,心中便空了一大块,无论如何,也填不满。他觉得,他什么都不需要,却总会不经意想起她,想起过往。他不想回味与她之间的甜腻与苦涩,怕那些被他用来填补心中空缺的感觉随着过多回味而变得寡淡。很矛盾,却又如影随形。

花青染抱着胡颜,觉得手指尖的触觉格外柔软,让他的手指变得贪婪,恨不得深陷其中,于之合为一体。

胡颜身上散发出的馨香混合着酒香,如同上等的魅药,不停地往他鼻子里钻。那味道时而浓郁,时而不可寻,勾得他心猿意马。

他知她没有睡,却不知她为何闭着眼,不看看他?他记得,她是喜欢看他的。

花青染有心说上两句,却发现胡颜发出了轻轻的鼻鼾声。那声音,好似一头小熊在撒娇,哼哼得人心头发痒、发烫。

今晚,花青染之所以能出现在酒楼里,是因为一个梦。

原本,花青染已经睡下,却突然惊醒。他梦见胡颜受伤,流淌出那么多的鲜血。那些淡粉色的血将他淹没,令他窒息。他心生不安,于是重新穿好衣袍,抓起“三界”,直奔凡尘后院。正好看见韩拓背着燕凡尘回来。一打听,便知晓胡颜何在。他寻去,恰好看见七位生肖要夺胡颜性命。恩怨情仇那些东西,似乎离他很远,又因胡颜的存在,离他很近。

卫言亭要杀胡颜,曲南一是不知道,还是默许?前者,花青染可以当此事没有发生;后者,他定要与曲南一促膝长谈,且请他帮自己试试各种新符的力量,能否一击将人劈死!

花青染自认为没有动怒,只是在弘扬道法精妙罢了。

花青染抱着胡颜回到花云渡,未曾细想,竟是直接将人送到了自己的床上。

胡颜的衣裳被酒水湿透,帖服在她的肌肤上,透出曼妙的体态。胡颜并不丰满,却纤细修长。那两条大长腿,便令人浮想联翩。她因受伤之故,看起来并不年轻,但却有着成熟女子特有的吸引力。

花青染错开目光,伸手为她脱掉衣裳,然后盖好被子。在这个过程中,他那冰凉的手指总会划过她滚烫的肌肤,触碰到一片柔软和滑腻。他本应清心寡欲,但实际上,他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发热、发麻、甚至颤抖,他的某个位置起了变化,变得灼热似铁……

心里的渴望似乎染了五分残虐,恨不得一口口咬下胡颜的肌肤,将她整个人吞进腹中。所谓混为一体,应当如此。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疯狂、陌生,打得花青染措手不及。

他知,男子晨起时是个什么样子,但那种感觉平淡得仿佛呼吸。而今,他变成晨起时的样子,却炙热得好似太阳。

花青染走出房间,站在门口,负手而立。他深吸一口气,遥望着月亮,尽量摒弃杂念。可惜,那些从来不曾想过的画面,竟如同活了般,拼命往他脑袋里钻。它们扭动着、翻滚着、用声音诱惑着他,用动作勾引着他……

花青染直接去了洗漱间,泡了一会儿冷水,终是感觉好了许多。

他怀疑,胡颜喝得不是单纯的酒,所以才会挥发出那种诱人的味道。

花青染重新穿戴好,返回屋里,拔出“三界”,割破食指,探入胡颜口中。

胡颜就像个婴儿,开始自动吸吮他的手指。

胡颜的唇舌炙热,带着滚烫的温度,似乎要点燃花青染的手指,一路燃烧到他的心里去。

花青染闭上眼,却闭不上感觉、闭不上心。

他干脆不再为难自己,直接翻身躺在胡颜身侧,就那么看着她吸吮吞咽自己的鲜血。像个孩子,那么依赖。

花青染眼见着胡颜的肌肤变得充满光泽,双颊镀上一层迷人的粉红色,双唇变得饱满而柔亮,那一头干枯的银发好似上好的锦缎,变得光泽、柔顺。

花青染的心里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将原本建在上面的一砖一瓦顶翻,瞬间长成参天大树,充满感动,不可撼动。

这一刻,他竟觉得胡颜是因为他才变得如此美艳不可方物。他用自己的血,滋养了她。她的身体里,从上至下、由里到外,都流淌着他的血。他的血,与她合二为一,在她的身体上绽放出奇迹。他与她之间,是断了情,却断不了这份血脉相连的滚烫!

花青染那淡如水的心,在这一刻变得澎湃。

那种无悲无喜的感觉,被击成碎片。

他的呼吸变得浓重,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渴望,勾引了他的灵魂。他将手指从胡颜的口中抽出,探入被子下摸索着。他找到胡颜的手,攥住,送到唇边,轻轻咬破,含入口中,吸吮着。

胡颜的血有着淡淡的铁锈味道,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令人痴迷的莲香味儿,令人迷醉。

胡颜虽然酒醉,但对鲜血的渴望却十分执着。她就像一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宝宝,吧嗒吧嗒嘴儿,含糊不清地含着:“还要……还要……”

花青染再次将自己的手指送入胡颜口中。

胡颜凭借本能,又开始吸吮。

两个人互相吸吮着对方的血液,好似灵魂的合一。

胡颜露出满足的笑,含糊不清地喃喃道:“真好……”

她的软舌滑过花青染的手指尖,留下乱人心智的酥麻。

花青染那双清冷的眼眸里似乎燃烧起了火。他轻轻搅动手指,用指尖血吸引着胡颜追逐。

气氛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胡颜含着花青染的手指,用力吸吮了两下,含糊道:“娘亲,阿颜要喝奶奶……”

一句话,让所有旖旎与缱绻,都成了假象。

花青染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入了魔障。为一个人修行,为一个人入魔,为一个人清醒,为一个人遗世……

天亮后,花青染醒来,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若非指尖上尚留有一道疤痕,昨晚的一切就好似黄粱一梦。

第八百四十章:重返红莲总教

艳山。

通往红莲总教的暗道终于挖通了,负责清理石块的人发出一声欢呼。那些落在身上的石头碎渣和灰尘泥土,随着这声欢呼飞扬而起。唯有一人,搬出最后一块大石后,直接坐在上面,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打着赤膊,仅穿着一条黑裤。裤腿挽在小腿肚上,露出伤痕累累的小腿和两只破烂不堪的布鞋。他的头发脏乱,肌肤被泥土覆盖,看不出原有的色泽。与其他人的欢喜不同,他的沉默弥漫着悲伤。好像除了挖山这件事,他再也找不到其它的营生可做。

奇萝花和奇萝香互看一眼,走到封云起面前。

奇萝香娇声叫道:“哥哥,你为什么不开心呀?挖通红莲总教后,阿爹会给大家发赏钱的。我阿爹说了,宫主很大方,大家只要好好儿干,是不会亏待大家的!”

奇萝花推了气萝香一把,道:“别一口一个宫主,她给你什么好处了?切!”转头,看向封云起,关心地询问道:“哥哥,你腹部的伤好没好?我给你的药,你用了吗?”

封云起只是垂头坐着,不言不语。微风吹过,吹拂起他黑色的发丝,也吹拂起一层黑灰。飘飘洒洒地钻入姐妹花的鼻孔中,害二人喷嚏不停。

二人使劲儿揉了揉鼻子,在止了喷嚏。

奇萝香捂着鼻子后退半步,道:“哥哥得洗洗了,头上好多灰。哥哥得爱惜自己,不能蛮干下去。大家都休息,你却没日没夜的挖石头。如今挖通了,也不见你欢喜。哥哥,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奇萝花干脆蹲下,一把脱掉封云起的鞋子,惊呼道:“呀!都是血泡!我就知道,这么拼命,脚底板一定会磨坏的。”

奇萝香满掏出小药瓶,含泪道:“得先洗洗再上药。这……这得多疼啊。”

封云起站起身,赤脚离开。

地上,被踩出一个个血脚印。

奇萝花暴怒,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呀?!到底是哑巴了还是不会说话?我们姐妹对你真心真意,你不领情就罢了,犯得着折腾自己吗?!”上前几步,张开双臂,拦住封云起,扬起下巴道,“今天就和你说明白!我们姐妹看上你了,你留下来,当我们姐妹的夫君。”

封云起看都不看奇萝花,手臂一挥,推开奇萝花,继续前行。

奇萝花气急,跺脚骂道:“你是傻了不成?!”

奇萝香喊道:“哥哥,你别走,你若想做工,我们还要给宫主建房子,还有工给你做!”

封云起停下脚步。

奇萝香见此话起了作用,忙追上去,道:“哥哥,我不骗你,我听阿爹说了,我们要在艳山建一座行宫给宫主,每天都有好多好多的活要做。哥哥,你留下来吧。”

封云起转身,走到大石头前,捡起鞋子穿上,然后又坐在石头上,等工。

胡颜不请自来,站在不远处,将一切看在眼里。

说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是假。但是,若说心痛到恨不得跑过去言归于好,却做不到。封云起不向她低头,却以这种方式折磨自己,有用吗?也许身体上的痛能减缓他心里的痛,但胡颜并不喜欢别人用任何举动刺痛她的心。这世间,应该有很多人,都是一边伤人心一边乞求原谅。只可惜,她心中那份柔软已经被狗啃吃了。所以,她选择视而不见爱。

胡颜将视线转向洞口。她觉得,自己应该进去看一看,却又觉得自己的这种举动会变得有些可笑。他明明已经确认了白子戚的存在,却执意下这红莲宗教做什么?

心脏跳得有些乱,隐隐作痛,又是何故?

也许,她是希望自己错认了白子戚,他仍旧四肢健全,呆在红莲总教里某个堆满食物的地方,等着她去救他;也许,她是想确认一下,他是如何千辛万苦爬向她;也许,她要去给红莲不死老妖补上一个千刀万剐。

胡颜自嘲地一笑,一步步走向洞口。

奇甲和枫灵看见胡颜出现,忙迎了上去。其余人则是自动退到两侧,将路让出。封云起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胡颜。

那日思夜想的容颜,从他的眼前走过,不曾停下脚步,也没有一个回眸。

地洞中,他们百般缠绵;新婚夜,她为他拼死一战;红莲总教内,她有苦难言,他却恨她入骨!他百般折辱她,逼着她宁愿与昂哲一同离开,也不想和他在一起……

往事一幕幕,飞快地滑过脑海,再去看那天下无双的人儿,却只看见一道纤细却傲然的背影,走入洞口,消失不见。

封云起下意识站起身,想要去追,却迈不开脚步。

有何资格?

用何面目?

他重新坐回到石头上,望着胡颜消失的洞口,希望自己的身体变成一块巨石,永远的守望;希望自己的魂魄变成一只讨喜的小鸟,永久的陪伴。

唯有失去,才懂得珍惜。这不是惨痛的教训,却是刻骨铭心的痛。

痛,很好,至少证明,他还活着。

胡颜感觉到身后那混合了炙热和绝望的目光,越发挺直背脊,装作毫不在意,不肯施舍任何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她与封云起之间,说不上谁对谁错。是她无能,受红莲尊主威胁,张不开解释的口。封云起的爱若暴风骤雨,既能滋润大地,也能毁天灭地。他那般强势,与她如出一辙。他失了冷静,她失了自己。

有些情,最好的去处,就是让它消散在岁月里。

胡颜在枫灵和奇甲的陪伴下,走向红莲总教。

一步步,有着与以往绝不相同的心境。

这一次,她是入侵者。

红莲总教,就像一只浑身恶臭的怪兽,乖乖地爬服在她的脚边。而她,则是要执剑剖开怪兽的腹部,去验看是否有明珠。

世人皆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垂垂老矣时,他们觉得她是她,却怕认错,非要寻个什么东西来证明她是她。如今,她犯下同样的错误,才明白心中那份谨慎,怕得是空欢喜。

打开厚重的石门,绕过倾斜的石柱,站在红莲总教的大厅边缘,垂眸看着脚下那个通向未知的通道。封云起曾经掉进去一次,白子戚与与红莲尊主也曾从这里坠落,被裂土炸成粉碎。

胡颜闭上眼,不敢回想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枫灵看得出,胡颜要寻之物,应该在这深坑下面,于是道:“属下可去探探这暗道通往何处。”

胡颜睁开眼睛,道:“你们守在上面。”言罢,取过枫灵手中的火把,直接纵身一跃,跳进了暗道之中。

她衣袂飘飘、呼啸而下,直接落在地底。

周围,是通往八个方位的通道。有些通道已经被碎石堵死。

整个暗道里,四分五裂着数不清的腐肉,有些已经生出蛆虫,招来了老鼠啃咬,可以说是臭不可闻、面目全非。

胡颜面色如常地走在这些腐肉中,细细观看,发现了一颗巨蟒头和六颗人头。她还在地上看到了红莲尊主佩戴的饰品,东边一只发簪头,西边一朵残破的玉石花。裂土炸裂后,威力实在令人不敢小觑。

胡颜无法从这些人的断肢中分辨出谁是谁,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熟悉的身体。

她的子戚,恶得纯粹,却也干净得很。他从不喜欢和别人亲近,就算是葬身之处,也不应如此凌乱不堪、臭不可闻。更何况,她的子戚已经爬出出,重返人间。

胡颜走到不曾被堵死的通道前,细细观察,终是在西北方向的通道前,发现一行血迹。那血迹呈现褐色,看样子有些时日。血迹不是滴落的点状,而是拖拉出的线状。

为何出现线状?

一定是有人从这里逃出去时,断了腿!

唯有无法行走的人,才会趴在地上,拖拉着自己的身体。

胡颜抚摸着那些干涸的血痕,眼中泛起晶莹,好似珍珠般一颗接着一颗滑落。

如果说,人生没有圆满,她愿意装傻充愣去成全。那些想不通看不明的事,唯有闭上眼睛,才能听见心跳如鼓击的声音,才会知道谁在自己身边,重若泰山。

胡颜咧嘴一笑,狠狠地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顺着血迹一路前行。

这条通道并不顺畅,偶尔会有大大小小的石头坠落,拦住去路。

那些血迹,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

血迹蜿蜒而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胡颜可以想象得出,那个人是如何拖着自己残破的身体,在碎石上碾过;如何用完美的双手,搬开一颗颗巨石,方便自己继续爬行……

在特别窄小的地方,可以看见他停留的痕迹。因为,地上有一只老鼠皮。老鼠的身体被人全部吃掉,唯有皮,扔在了角落里,被驱虫覆盖。

胡颜学着那人的样子,从狭窄处爬过。石头尖划过她的腹部,撞伤她的腿,留下一片片火辣辣的痛。她的眼眶再次湿润,却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痛,而是因为……心痛。

第八百四十一章:傅千帆的骸骨

胡颜大约走了两盏茶的功夫,终于通过歪斜的铁门,爬上台阶,在拐来拐去后,竟来到尹雪儿的房间。

她的房间布置得十分奢华,那些摆设虽然东倒西歪,但仍能看出它们曾经贵气逼人的一面。尤其是,中间那张大床,尤为惹眼。

床身是由纯金雕琢而成,并镶嵌了很多彩色珠宝。胡颜绕过障碍物,来到床边,蹲下,仔细看了两眼。这才发现,床周围竟雕刻着很多邪术,皆是采阳补阴的法子。打眼一看,活色生香;细细琢磨,遍体生寒。

胡颜站起身,来到梳妆台前,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儿。尹雪儿没有任何护肤的胭脂水粉,却有不少精美奢华的饰品。看来,她也知道自己没皮见人,就算再打扮,也不过是在奇丑无比上添一个可悲可笑。

尹雪儿的梳妆镜上没有镜子。应该放置镜子的地方,贴着一块黑色的石头。

胡颜嗤笑一声,转开目光。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后,觉得没什么值得再看,本想走,却听见了一丝声响。她立刻竖起耳朵,全身戒备起来。

白子戚没有死,是感天动地的惊喜;尹雪儿弱没死,那便是不死不休的撕杀。尹雪儿比赝品可恨的死,总是将自己藏起来,让她不停地猜猜猜。谁有空陪她玩那些无聊游戏?!

胡颜顺着声音再次来到床前。

她静静站了一会儿,突然出手,掀了床垫子和床板子。

床是中空的。中空部分竟爬满了五颜六色的毒蛇!它们扭动着身体翻滚着,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就令人反胃。随着毒蛇们的翻滚,竟露出一具尸体的森森骸骨。那骸骨好似被涂了什么东西,不但散发着莹莹幽绿,还保存得十分完整。毒蛇在骸骨中穿来穿去,竟没有破坏分毫。

尹雪儿心思扭曲到变态,竟在自己床下养毒蛇、放骸骨。

胡颜皱眉,觉得恶心。

不过,她心思异于常人,也算颇为了解尹雪儿。若非是被她极其珍视的东西,她绝不会将其放在自己的床下,让其日夜陪着自己。

胡颜仔细打量着那具骸骨,发现那骸骨应该属于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那骸骨的左手手骨被整齐切断,不见踪影。

胡颜无法通过这样一具骸骨分辨出他是谁,却能猜出,他是谁。

能让尹雪儿如此重视又如此对待的男子,除了小哥哥傅千欢还有谁?

五颜六色的毒蛇从床里爬出,吐着信子四处游走。有的毒蛇从她脚边游过,把她当成了木头。

胡颜一挥手,关上房门,拦住那些蛇,而后一跃而起,单手捞起傅千帆的骸骨,将其抱在怀中,站在床板上。

胡颜凝时着骸骨,唇颤了颤,一颗眼泪滑落,滴落在骸骨上,发出一声微不察的轻响。

许是她惊扰了亡灵,许是小哥哥终于等到她,那些骸骨在她手中散落开来,噼里啪啦地掉进毒蛇窝里,毒蛇大惊。

胡颜愣怔住,连眼泪都惊得退了回去。

一条毒蛇,缠着胡颜的裙摆,蜿蜒而上,张开血红大嘴,咬向胡颜的手臂。

胡颜一把攥住毒蛇的七寸,将其捏死。

扔入蛇堆里。

毒蛇们瞬间调转蛇头,对胡颜群起攻之。

胡颜用真气幻化出两把长剑,将所有毒蛇斩杀成两截,一条不留!

她脱下外衣,放在地上,重新捡起小哥哥的骸骨放在衣袍上,然后仔细包好,抱在怀中,红着眼眶沙哑道:“千帆,我带你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

胡颜在红莲总教里转了几圈,终于再次出现在红莲总教的大厅里。

枫灵和奇甲见胡颜出现在大厅的另一边,手中抱着一个东西,一身狼狈无法形容,忙绕过暗道入口,迎了上去:“宫主。”

胡颜点了点头,道:“你们夫妻俩有功。”

枫灵和奇甲同时道:“不敢居功。”

胡颜心情不错,展颜一笑,从袖口掏出一片竹板,扔给枫灵,道:“石乙人善于挖山破石,这里有一处宝藏藏于深山,待行宫建成后,你们去寻吧。”她活得年头够长,送走了一批皆着一批的权贵。这些人,明明心术不正,却还想死后成仙,呵……真是可笑!那些权贵想要飞仙,自然会向她讨个风水宝地。因此,谁葬在哪里,有多少陪葬,她一清二楚。以往她没动过这些心思,是因为不知柴米油盐多贵,如今在市井中生活久了,真是越发看重金银财宝。她给枫灵的宝藏,虽不是泼天的富贵,却够石乙族繁华一世了。

枫灵接过竹片一看,竟是一处地理图。上面绘制的虽然简单,但却将宝藏所处的位置标示得清清楚楚。

枫灵真是不敢自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自己身上。

奇甲探头一看,瞬间将嘴角裂到了脑后。他拱了拱枫灵,开心道:“咱俩发财了!”

枫灵笑着横了奇甲一眼,道:“都说了,只要用心为宫主办事,自然有甜果子吃。”一抬头,发现胡颜已经走出了洞口。

二人嘀嘀咕咕,喜笑颜开,忙快步跟了上去。

胡颜一出洞口,竟看见了司韶。

昨晚之事,记忆犹新。虽有酒劲儿之过,却并不是错。再者,胡颜有自己的打算,自不会主动亲近司韶。

司韶想要重建羌魅族,自然需要银钱。知道通道挖通,他自然要来看一看,拿走红莲教收敛的不义之财为己用。再者,他十分清楚,通道挖通后,胡颜一定会赶来。昨晚不欢而散,说了那样绝情的话,他冷静后想了很久,觉得那是胡颜酒醉后的胡言乱语。如果……如果她肯先低头,他也可以忘记昨天的那些争吵,给她一个有关恨绝蛊的解释。只不过,心中那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他追随她多年,比不过封云起也就罢了,如今就连曲南一都抢占了她心里那么重要的位置,让他情何以堪?司韶沉着脸,视线在胡颜脸上一扫而过,陌生得好似路人。

胡颜见司韶身旁左右各站一人。左手边那人名叫古蓝,她有些印象;右手边那名女子,竟是熟人叮当。金门客栈的掌柜,原是羌魅族的长老。他派出叮当伪装成小乞丐,来到司韶身边,却暗自对她下手。一招得手后,叮当不知所踪。胡颜以为,司韶在知道事情经过后不会放过叮当,却不想,叮当摇身一变,成为了他的身边人。心有不悦。

第八百四十二章:分心

胡颜见司韶与自己形同陌路,干脆对其视而不见。她与司韶擦肩而过,就像两个陌生人。

司韶攥紧拳头,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才没有突然转身,向胡颜挥动鞭子。她……她竟真的不看自己?!

古蓝在心里轻叹一声,叮当则是瞪大无辜的眼,看看司韶,看看胡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枫灵和奇甲看见司韶,热情地打着招呼。

司韶冷着脸,点了点头,就算是回应了。

司韶素来如此,奇甲倒也没觉得有何不对劲儿。奇甲因得了赏赐,心里高兴,拦住司韶开口道:“羌魅族长,你来得正是时候,这通向红莲总教大厅的通道已经清理出来,宫主刚才还去看过,表示很满意。我和老婆子正想着寻你一同商讨一下,如何为宫主建行宫。”

司韶被胡颜的态度气得胸口发疼,开口便道:“她的事与我何干?!”言罢,带着羌魅族人直接进入洞口,去搬红莲总教的财宝。

枫灵和奇甲互看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宫主的小情人闹情绪了。

胡颜将二人的对话听在耳朵里,脸色冷了三分。这是她要的,要到手后才发现,心里不舒服啊。

枫灵追上胡颜,道:“多谢宫主赏赐。这艳山群山连绵、气势磅礴,又依山傍水,若建一座行宫,定然巍峨不凡。只是不知宫主看中哪座山头?属下不敢逾矩,还请宫主示下。”

胡颜捧着傅千帆的骸骨,眯了眯眼睛,眺望向远方,道:“一路向西,有处温泉。在那山上,可建行宫。”

枫灵笑道:“诺!属下一定将事办好。”看了眼胡颜怀抱着的东西,心中虽好奇,却没问。

胡颜有些心不在焉,点了点头,便急忙走了。她要寻个地方,暂时安放小哥哥。

封云起望着胡颜的背影,久久不回神。

奇萝花和奇萝香顺着封云起的目光看去,心中皆不是滋味。为何她们看中的夫婿,总喜欢那个瘦女人?!那女子虽贵为宫主,但是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一准儿生不了儿子呀。

枫灵和奇甲组织起所有石乙人,决定奖赏一番后,继续开工。

他们搬出曲南一早先派人送来的银两,准备逐一发放下去。

不想,搜侯竟带人前来,二话不说就要搬走银两。

枫灵曾为祭司,身居高位,这些年虽过着平淡日子,但骨子里却自视甚高。她哪里容别人拿银钱戏耍?她拦下搜侯,问道:“敢问这位爷,为何抬走这些银两?是抢,是占,总得给个说法。你可知道,这银两是曲大人亲自送来的?!”

搜侯冷声道:“奉曲大人之命,收回所有银两,逐石乙族出六合县!若有反抗者,以红莲教同党论处!大牢伺候!”

枫灵皱眉,再次确认道:“这是曲大人的意思?”

搜侯道:“你们即刻离开,不许再踏入六合县一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奇甲陪着笑脸,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曲大人和我们宫主,那可是……”

搜侯冷笑一声,道:“你们口中的宫主,如果是胡颜此人,那我们这差事办得可谓是十分得当。有些主子,不是随便认的,容易出人命!”一扬手,示意衙役们动手抬箱子。

奇甲突然变脸,要动手。

枫灵按住奇甲,使了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司韶带着羌魅人走出洞口。羌魅人自行去搬金银珠宝,司韶则是来到搜侯面前,冷冷地看着他,问:“是你们伤的胡颜?”

搜侯攥紧剑把,点了点头,严阵以待。胡颜是相爷刺伤的,自然就是他们刺伤的。他们的任务,就是刺杀胡颜。如此前来取走银两,也不过是为了逼胡颜现身。

司韶又问:“为何?”

搜侯道:“她杀了相爷的夫人。”这不再是秘密。

司韶点了点头,竟是勾唇一笑,道:“杀得好!”

搜侯皱眉喝道:“你可是要挑衅相爷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