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颜垂下眼眸,竟是悄然勾唇一笑。以她的姿色,又不着寸缕,男人见了不往上扑的,怕是只有一人能做到。胡颜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老天爷最近看她顺眼了一些,不再用猫草都弄她。

胡颜穿戴好衣服,夹着双腿,不太自然地走出暗室,来到院子中。

阿七递给胡颜一个包裹,她直接背在了身上,然后挥挥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怕…… 怕自己回头后,会不想离开。

第八百四十六章白日

树影斑斓里,人声鼎沸中,花青染和杜莲生坐在百家酒楼的二层雅间里准备用膳。

阳光成束,穿过树叶,落在花青染的手上,为那完美无缺的肌肤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几分精致、几分奢华、几分摇曳在春风里的秀雅。

花青染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修长白皙、纤美合度,确实是一只品相极佳的手。这只手,曾抚摸过胡颜的身体、包裹过她的柔软、抚慰过她的寒冷,也曾用手指探入她的口中供她饮血。可如今,那个女人定留恋在其他男子的怀中,被抚摸、被呵护、被……

花青染的食指轻轻抖动两下。光束照在他的指片上,竟泛起一个迷人的光晕。

杜莲生望着花青染,眸光中划过惊艳之色,却被她很好的遮掩过去。她从身侧拿起一个雕刻精美的长盒,送到花青染面前,眸光真诚,笑容恬静,道:“为解惑,叨扰青染多日,此番心意,还请青染收下,莫要推辞。”

花青染接过长盒,打开,从中取出一把长剑。

长剑的剑鞘竟是由羊脂白玉雕琢成花片,巧妙地镶嵌在木质剑鞘上。打眼一看,通体温润,好似君子之剑,没有杀气和狠戾,却浑厚大气。细细抚摸,才知其精美绝伦,独具匠心。

花青染拔出一截长剑,露出剑身。那剑身偏白,好似由冰片打造而成,乍一看好似透明的。实则,只因其太过锋利,周身又笼罩了一层寒芒,才会晃花人眼,令人不寒而栗,无法直视。

花青染惊讶道:“白日!”他拔出长剑,细细打量,感叹道,“竟真的是白日。此剑我只听过,却从未见过。”

杜莲生笑道:“这是父亲送我的成人礼。父亲说过,此剑乃是世间极品,是诸多剑客梦寐以求的宝剑。我不懂武功,留此剑无意。青染仙风道骨,佩戴那黑漆漆的剑,实在有些不伦不类。还请青染不要推拒,全我心意。”

花青染听不得别人说“三界”不好,脸上虽然不显,心里却十分不喜。他将“白日”入鞘,递给杜莲生,道:“我习惯三界陪伴,此剑还请收回。”

杜莲生摇头,笑吟吟地道:“送人礼物,贵在一个诚字。我若收回,岂不是虚?青染不可如此污我名声。”她一笑,眼角下的那颗泪痣立刻变得妖艳起来。

花青染不喜与人推拒,干脆收回“白日”,放到自己面前。

杜莲生道:“青染,你我之间,无论前世今生,都是有缘人。你何必看中这剑本身的价值?若将它埋入土中,它便一文不值,且永不见天日。”

花青染微微垂眸,道:“我收下。”

杜莲生这才笑道:“如此甚好。想必青染佩戴此剑,我心中十分欢喜。”

花青染缓缓抬起睫毛,看向杜莲生。那一眼,虽平淡无奇,却能令女子心如鼓击。

杜莲生调皮一笑,道:“昨天,家仆寻来,带来此剑,本是想让我知道父亲之意,劝我回去,却被我将剑要下,赶了回去。”眉头微皱,“我们杜家子女,从生下来,就被喂了异香丸,因此无论我走到哪里,家里人总能寻来,着实令人心烦。”言罢,抬起皓腕,自己闻了闻后,手腕一转,凑到花青染鼻尖,看似随意道,“你且闻闻,哪里有什么异香?”

突然的亲昵之举,令花青染十分不适。

杜莲生见花青染既面无表情,也无话,才惊觉自己的举动不妥,忙收回手腕,红着脸道:“总不拿你当外人,青染见笑了。”

花青染的眸光变得柔软,淡淡一笑,化解了尴尬。

店小二将饭菜摆上几。

花青染道:“请。”

杜莲生垂眸一笑,拿起了筷子。

楼上饭菜飘香,楼下集市里人头攒动,有议论声传入花青染的耳朵。

有人道:“那是…… 那是妖吧?”

还有人道:“一准儿是蛇妖!”

花青染的耳边微动,探头看向楼下。这一眼,令他毕生难忘。

但见胡颜背着包裹,夹着双腿,扭着腰肢,摆动臀部,看起来就像一条刚化作人形的蛇精,在集市中风骚而行。她所过之处,令路人皆惊。有人惊艳,有人惊吓,有人惊叫,不一而足。

胡颜表现得十分淡定,直接扭到一辆马车前,雇其去往艳山下青苗村。

她坐进马车后,才狠狠地嘘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的姿势有些怪异,但那东西刚补好,她也不知道其效果如何,会不会易碎?她哪儿敢大步走路。这东西还不能找人试试结实与否,万一…… 咳,万一又破了,她哪儿好意思找阿七再补?哎…… 实话,她扭得自己都难受,更何况看客?

胡颜揉了揉自己的老腰,在车轮滚滚中,打开了阿七给他的包裹。

那里,有一套换洗衣裳和一双鞋袜,以及一块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胡颜打开白布,一块熟悉至极的人皮帕便展现在眼前。

胡颜用手轻轻抚摸着人皮帕,眼眶悄然湿润了。

失而复得,喜极而泣。

前者,是为小哥哥傅千帆;后者,是为…… 白子戚。

他不肯承认,她便不认;他想要隐藏,她就装不知。然,胸腔里跳动得那颗心,在每一次靠近时都会变得那般火热,是谁都都必须承认的真相。

第一次,有个男人在几上写字,告诉她,他是子戚的师傅。那个人,绝对不是白子戚。但是,从那以后,每一次出现在白家的人,都是白子戚!

两个如此相像的人,可以混淆视听,却无法模糊她的感觉。子戚,她的子戚……

胡颜呵呵笑着,眼泪却噼啪落下,不可抑制。

如果子戚活着,那尹雪儿是不是也活着?

这话,她不会再问子戚,不会再让他为难。只要他的呼吸还能落在耳边,她就会感谢上苍,对她偶尔的垂怜。当然,她也决定愚弄一下上苍,和他开个玩笑。例如…… 她要去参选大祭司!

胡颜抹掉眼泪,掏出花影盏,将其和人皮帕一同放进包裹里,系好。

他们不约而同旳将祭品还给她,看来,此乃天意。甚好。

马车滚滚前行,驶向艳山。

酒楼上,杜莲生抬起水润的眸址,看向花青染,问:“青染,你在看什么?”

花青染收回目光,道:“看风景。”

杜莲生笑道:“看来,窗外的风景定然十分迷人,才能让青染忘记用膳。吃吧,菜要凉了。”

花青染拿起筷子,却又放下,道:“你先用,我稍后回来寻你。”站起身,欲走。

杜莲生忙道:“我也吃不下什么,与你同去可好?我一个人在这里,难免心慌。”

花青染略显犹豫。

杜莲生忙站起身,柔声道:“我的伤口已经好了很多,你无需为我担心。倒是你突然要离开,让我心慌不已。昨晚梦中,我梦见自己出嫁,你扯着我的衣袖嚎啕大哭,心悸片刻,总是不安。”

花青染想起那些过往,他与妹妹花青莲之间的点点滴滴。有些记忆虽然模糊了,但更多的记忆却鲜明得好似昨日经历。花青莲出嫁时,他仍旧神智不清,却知道疼爱自己的姐姐要走,忙攥住她衣袖,不肯让她离开。花青莲心疼他,承诺以后会回来,并接他离开,他这才放了手,被仆人带回屋里去。想当初,他看见杜莲生的第一眼,便以为妹妹来接他了。回过神时,杜莲生却走向他,唤他…… 青染。那般温柔亲昵中带着一丝丝的不确定和试探。两个本不认识的人,却常出现在对方的梦中和思念里,如此不可思议。于是,结伴同行,想要寻到真相。

想起昨日种种,花青染点了点头。

杜莲生笑容璀璨,好似莲花沐浴阳光,令人移不开眼,可惜,花青染却只顾着留下银子,然后转身便走。

杜莲生扫了眼放在几上的“白日”,眼中滑过晦暗的光。她抓起“白日”,追上花青染,与其并肩下楼。

二人走到集市上,雇了辆马车,准备追胡颜,胡颜却不见踪影。

花青染十分镇定,从秀兜里掏出一张画好的黄符,垂眸折叠起来。他的表情认真,长长的睫毛一眨不眨,除了手指翻飞,整个人如同大师用尽毕生绝学绘出的一幅美男图。那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峰,完美的唇瓣,无一不令人痴迷。

杜莲生看着他,眼神迷醉。

花青染折好一只简单的蜻蜓,直接向上一抛,喝道:“去!”

那只由黄符折成的蜻蜓便挥动翅膀,在半空中飞舞起来。

周围人见此,皆啧啧称奇。

花青染对车夫道:“跟着它。”

车夫傻乎乎地点了点头,磕巴道:“好好…… 好好的。”

花青染一步登上车板,坐进了车厢里,略皱眉,再次掀开车帘,迎进了杜莲生。

杜莲生被忽略,却也不恼火。她坐下后,赞道:“青染的道行果然高深。”莞尔一笑,“这纸蜻蜓也折得极好。不如折一只送我?”

花青染看着杜莲生道:“这是妹妹教我折的。”

杜莲生摇了摇头,笑道:“这个梦,却是没做过。”

花青染收回目光。

车轮滚动,车夫开始驾车跟着纸蜻蜓。对于花青染而言,这只是修为增长后的略施小技。对于车夫而言,这却是一辈子值得吹嘘的谈资。车夫确实逢人便说这段经历,结果,十有八九认为他得了遗症。

车厢里,花青染垂下眸子,用食指轻轻抚摸着“三界”。

花青染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如此行事。他大可以出现在胡颜面前,问她要去哪里,可他偏偏尾随着,想要一探究竟。胡颜是要离开六合县吗?如若不然,怎会背上包裹?她如果要走,为何不与他道别?他曾陪她远行,知她每一个习惯。如今,他的身边坐着杜莲生,带着谜团与未知。而她的身边,却无人陪伴,形单影只。

杜莲生打趣道:“青染如此珍视那把黑漆漆的剑,难道是心怡之人所赠?”

花青染的手指微顿,回道:“曾经心动。”

杜莲生没想到花青染会如此痛快的承认。她的笑容微僵,随即道:“原来如此。”扬起手中长剑,“看来,我这白日是注定受冷落了。”

花青染接过白日,道:“是青染疏忽了。”

杜莲生又道:“我听说,这世间有一把绝世名剑,通体黝黑、薄若秋霜、无坚不摧,可是…… 此剑?”

花青染微点额首,回道:“正是此剑,名三界。”

杜莲生目露好奇之色,道:“可否给我看看?”

花青染没有动。

杜莲生柔柔的一笑,娇嗔道:“青染小气。”

那带着三分亲昵的语气,三分娇憨、四分亲厚的表情,再次与花青染的记忆重合。他的妹妹花青莲,在所有人都当他是傻子的时候,仍旧如此亲近他。她会讲故事给他听,也曾央他讲故事给她听。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却知道,花青莲的好。

花青染将从不离身的“三界”取下,递给了杜莲生。

杜莲生伸手去拔“三界”,“三界”却纹丝不动,好似与剑鞘长为一体。

花青染道:“三界认主,你动不了它。”

杜莲生却来了脾气,道:“总说什么认主,都当这死物有灵性,却是忽悠人居多。你且等着,我一定能寻出方法,拔出它。”低下头,认真研究起“三界”,试图找出打开的机关。

花青染本想收回“三界”,此刻却不好开口,于是闭目养神。

马车停下,车夫小声道:“爷,那只蜻蜓,落……落地上,被…… 被马吃了。”

花青染睁开眼睛,掀开车帘,跳下马车。转身,搀扶着杜莲生下车。扔块银子给车夫后,大步前行。

艳山山下并不好走,杜莲生咬牙跟着,与花青染并肩。

车夫见两人消失得不见踪影,才颤巍巍地喃喃道:“我…… 我的马吞了会飞的蜻蜓,我的马……我的马会不会飞啊?”

没有人告诉车夫,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第八百四十七章大婚之日死同穴

胡颜下了马车,步行到与曲南一相约的地点——艳山下青苗村临河的亭子。

她与曲南一的第一次相遇,便是在青苗村的这条河流旁。

曲南一负手而立,早已等待亭子里。

亭子还是那个亭子,稻草为顶,破木为柱为梁,风过,吹落几棵稻草,不见春色,只剩凄凉。

曲南一的背脊虽然挺得笔直,但背影却十分消瘦。风声烈烈,吹得那暗红色的衣袍动荡,好似要乘风归去。

胡颜走向曲南一的时候,他似有感应,缓缓转过身,看向胡颜。心有灵犀。

那张消瘦的脸,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苍白得好似一张纸,钩略着淡淡的水墨人像。

四目相对,胡颜站定。

曲南一的眸色浅淡,却映着胡颜的容颜。一根睫毛,一道弧度,皆清晰无比。谁不言语,却有道不完的万语千言和扯不明的恩怨情仇。

一直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气氛,因曲南一的一记浅笑而化解,却陷入到另一个怪圈中。然,谁又在乎这些呢?

曲南一伸出手,沙哑低语道:“这一次,你走向我吧。”

曲南一的手上缠着白布条,包裹得并不规整,系得也不够紧。风一吹,白布条分开,载着斑斑血痕,于风中飞舞而起。

明明不是多么血腥的场面,却令胡颜心痛如绞。

她走向曲南一,抬起手,将指尖落在他的手心。

曲南一的心脏突然一阵剧痛,他用另一只手捂住心脏,低垂着头,咬紧唇瓣,豆大的汗珠顷刻间布满额头。

胡颜惊道:“南一?!”两个字刚出口,已经不需要疑问,她已经知道原因。

她想收回被曲南一转着的手,向后退一步,说些无情的话,曲南一却攥着她的手不放,那般用力,以至于又有鲜血从伤口流出,透过白布,染红了胡颜的手指。

曲南一咬牙道:“别动!我…… 没…… 事…… ”他只想再抱一抱她,为何…… 那么难?!

胡颜眼瞧着曲南一的脸色变得铁青,暗道不好,果断抽回手,后退一步,狠心道:“你约我来,是为了让我看你如何狼狈的?南一,把血龙麟给我,我们两清。”

曲南一捂着胸口,深深用力呼吸了几口后,抬头看向胡颜,认真道:“我不信你如此无情,正如我不信你会无缘无故杀我娘亲一样。阿颜,给我一个解释。你说…… 我信。”

你说,我信。是世间最美的情话,就像开在彼岸的花,想要摘下,就要不顾生与死。可惜,胡颜不能。为了曲南一,她只能站在隔岸,编织天衣无缝的谎话。

曲歌请个她保护曲南一,一辈子不让他为弑母痛苦不已。就算曲歌没有这个请求,她还是要这样做。只因,她心中有他,宁愿背负所有的痛,承受所有的恨,让曲南一在这一世里岁月静好。这个秘密,她会藏在心里,陪她下葬,永埋地底。

胡颜苦涩一笑,道:“南一,我确实心悦你。”

曲南一听到这话,本应开心,却是心脏一痛,表情扭曲痛苦。

胡颜接着道:“然,曲歌背叛了我,我将她击杀,在你看来,许是不近人情,于我而言,却是必然。她是我的暗祭,却与你父亲暗通款曲,生下你。我没要她性命,只罚她面壁思过,她却怀恨在心,伙同外人夺我尊位,害我浪迹艳山。你应知道,花青染刺我一剑,害我流落至此。若非她阻止,殿中人又怎会不出来寻我?!南一,情与事,你分不清,我却能分得清。你若能放下心中恨意,我便收你在身边,全你心中情谊。”眸光一凛,“你若想要复仇,我未必忍心要你性命,从此后却要两不相见!”

曲南一整个人好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他的目光空洞,双肩垂下,明明看着胡颜,却好似在看陌生人。他用手捶了捶自己胸口,喃喃道:“我曾对她用毒…… ”

胡颜冷冷道:“只可惜,那毒不够多。”

曲南一身子轻颤。

胡颜伸出手,残忍道:“如此,换你选择,是否走向我。”

曲南一的眸子颤了颤,那些浅淡的眸色渐渐汇聚起风暴,刮起暴雪冷风。他慢慢站直身体,仰天大笑,声音悲切苍凉,载着恨意,震碎了曾经的缱绻缠绵。

胡颜将左手攥紧拳头,藏于身后,继续伸出右手,道:“给我血龙麟。”

曲南一止了大笑,垂眸看向胡颜,竟是够唇一笑,道了声:“好。”他弯下腰,从地上拎起一个包裹,打开,取出一件大红色的嫁衣。

那嫁衣做得流光溢彩,格外精美,刺绣用得是金丝线,镶嵌得都是一颗颗浑圆的珍珠。有那么一个瞬间,胡颜睁不开眼睛。不知是被嫁衣的华光晃得睁开不,还是被曲南一的笑颜灼伤。明明,不用这样笑的。

曲南一伸手取下胡颜背在身后的包裹,将其轻轻放在长椅上,然后抖了抖手中嫁衣,披在胡颜身上,一边为她穿戴起来,一边轻柔地道:“这里是你我初遇之地。那时,我是最恨女祭司的县令大人,你是被花青染刺了一剑的大祭司。我见你一身红衣,脸戴面具,猜你身份定是祭司之流,遂下令将你投入棺中,烧死。你在棺中睁眼双眼,看向我。我心中一惊,却还是下令封棺。”勾唇一笑,眸光盈盈,继续道,“谁曾想,日后我会为你如痴如醉,恨不得掏心给你。今日,我们过往都不提。看你提着包裹,想必是要离开此地。呵…… 你且全我一个心愿,与我拜堂成亲,做一回我的娘子。这件嫁衣,我已准备了三个月,能看着你穿上,纵死,南一无憾。”系上带子,松开手,细细打量胡颜,赞道,“阿颜,绝色。”

胡颜望着曲南一,见他眉头微皱,想必是心脏又痛了。

若可以,她希望自己能代替他痛。正如,她代替他弑母一样。背黑锅这种事,熟悉了就好。

胡言深吸一口气,不再耽搁。一抖衣袖,转身,扬声道:“一拜天地!”弯下腰,行了婚礼。

那般干脆,如此大气。

这是他的阿颜,与众不同的阿颜,就算凶狠手辣,亦是如此与众不同。

曲南一眸中含泪,也转过身,与胡颜同拜天地。

二拜,曲南一道:“二拜……爹娘…… ”他的声音有些艰涩,却还是将话说完成。

胡颜道:“若论身份,他们需拜我。为南一,今日且对他们一拜。”这话说得冷酷,却是实情。言罢,胡颜直接拜了下去。

曲南一随之。

三拜,三人转回身,面对彼此。

曲南一望着那看不够的容颜,沙哑道:“夫妻…… 对拜。”

二人互施礼,头抵着头。

风吹喜袍翻飞,好似两只血蝶追逐嬉戏。

礼成。

曲南一搀扶起胡颜,道:“没有准备红盖头,是想多看你几眼。”

胡颜艰难地笑了笑,道:“百余年,第一次嫁人,是有些草率。”

曲南一从长椅上拿起酒壶,斟满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胡颜,道:“与我喝杯合卺酒。”

胡颜伸手接过酒杯。

曲南一眸光沉沉,问道:“不怕有毒?”

胡颜毫不犹豫地道:“怕。”

曲南一微愣。

胡颜却是莞尔一笑,没有说得话是,怕两只酒杯都有毒。她将酒杯凑到嘴边,就要仰头喝下。

突然,一颗石子打在酒杯上,杯碎,酒湿红衣。

花青染与杜莲生走出。

花青染眸光冰冷,隐隐透着怒火。他沉声道:“明知有毒,你还喝?!”

胡颜不语,视线在“三界”和“白日”上滑过。

曲南一笑道:“未尝,怎知有毒?未试,怎知毒在哪里?”言罢,竟然举杯饮下合卺酒。

花青染想拦,却只来得及抬抬手。

胡颜拎起酒壶,将曲南一手中的空杯斟满,借着曲南一的手,饮下合卺酒。

杯空,二人相视一笑,竟是难得的默契。

花青染的心中阵阵刺痛,说不上什么情绪在翻滚,竟令他无法言语。

曲南一唤道:“阿颜…… ”

胡颜抬头望去。

曲南一用冰凉的手指尖轻触她的脸颊,眸光缱绻,有道不出的深情款款。他捧住胡颜的脸,突然用力吻了下去。

滚烫的唇舌,拼尽全力的纠缠。

胡颜在曲南一的口中尝到了一丝甜腻的味道。

那是……毒药。

胡颜闭上眼睛,用力吸吮那些甜腻,仿佛浑然不知这是个甜腻的死神之吻。她吻得那般用力,吮痛了曲南一的舌,却吻笑了他的唇。

与此同时,胡颜的一只手,悄然抚上曲南一的睡穴。

曲南一的视线渐渐模糊,却是冲着胡颜一笑,含糊地喃喃道:“同生易,共死难。阿颜,我们不负彼此。”

胡颜眼中含泪、唇角含笑,闭上眼睛,向后倒去。

花青染只觉得一颗心似乎被人生生撕开!撕心裂肺的痛,令人痛不欲生。他一把抱住胡颜的身体,双手不停颤抖。那些被束缚的感情,突然挣破所有束缚,呼啸而起。

曲南一闭上眼,红袍翩翩,倒向地面。

花青染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突然大声嘶吼道:“胡颜!曲南一!”

无人应。

第八百四十八章假死的那个女人

无人应。

无人应。

花青染一直觉得胡颜是打不死的,定会活成老妖精的人。然,这一次,他却叫不醒她……

他抱着胡颜,目眦欲裂,竟语无伦次道:“血,对血……血呢?对,我给你血…… ”言罢,就要去撕咬手腕。

胡颜突然睁开眼睛,一跃而起,扑向曲南一,将其从地上扯起坐下,自己则是坐在他的身后,一掌拍向他的后背。

胡颜的手掌下是银色的光,竟透入曲南一的身体,将他整个人变得盈盈而亮。

花青染在极怒极恐及喜之间滚了个来回,终是明白胡颜在装死,忙坐在她身后,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胡颜和曲南一同时中毒,胡颜为争取时间救曲南一,竟不顾自身,直接为曲南一祛毒。但凡她催动内力,定会加速毒素蔓延。花青染要做得,便是护住她的心脉,稳住毒素蔓延。

胡颜内力雄厚,却还是费了一点儿劲儿,将曲南一体内的毒素逼出。曲南一哇地吐出一口黑血,透着黑气的脸也渐渐恢复白皙,身子一歪,软到在地上。

花青染手中白光微弱,却一直在拼尽全力、苦苦支撑。

胡颜道出手,接连封了自己几大要穴后,缓缓吐出一口气,道:“青染,可以了。我虽吐不出那些毒,却性命无忧。”实则,她吸入的毒,比曲南一多得多。

花青染也不起身,直接来到胡颜面前,蹲在地上,用手压着她的肩膀,咬牙道:“你怎能这样?!”

胡颜淡淡一笑,道:“不然还能怎样?”

花青染就像受了刺激,大声吼道:“你明知他要毒死你!你怎么能…… 怎么能么能甘愿赴死? ”

胡颜咳嗽几声。

花青染立刻松开压在她肩膀的手,改为诊脉。

胡颜虚弱道:“我并非甘愿赴死,也不想死。只是……有些事,唯有一死方能休。有件事还要麻烦青染。若他醒来后问起,你只需说…… ”

花青染坏脾气地吼道:“闭嘴!”

胡颜闭嘴。心中暗道:这花老道脾气真是见长。

花青染皱眉紧锁,满脸不悦,静静诊脉片刻后,松开手,道:“死不了,却也好不到哪里去。笑面虎喂给你的剧毒,见血封喉。”

胡颜站起身,来到曲南一面前,蹲下,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道:“青染,他醒后若问起,你只需说我死了,被一位神秘人带走,不知葬在何处。”微顿,“至于他,你可告之他,是你救他一命。他若还想死,你且说,我让他等十八年,一个轮回。”

花青染气得狠了,竟口出恶言道:“你真当他傻不成?你若死,他定要见尸;若没死,还是要毒死你!谁让你杀人娘亲!”转而道,“杀人娘亲,都不知掩盖一二,你真是白活了那么多年!”这就是*裸的鄙视了。

胡颜抬眸看向花青染,道:“青染,你是在学凡尘的牙尖嘴利,还是司韶的冷言冷语?”

花青染一哽,闭上了嘴,深吸一口气。他被气得不轻,失了冷静。原本,他以为自己失了喜怒哀乐那些情感,可如今看来,并使失去了,而是…… 除了胡颜,没有人值得他展露喜怒哀乐。

胡颜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放开曲南一带来的包裹,从中取出“血龙麟”,放入自己的包裹中。

花青染刻意为难道:“你拿走这个,我如何和他说?”

胡颜脱下嫁衣,一边折叠一边道:“本就是我之物,我拿走当陪葬品,有何不可?”

花青染的唇角抽搐两下,忍不住拔高声音道:“你都死了,还能拿走血龙麟当陪葬品?!”

胡颜淡淡地撇了花青染一眼,道:“我不聋,你不用这么大声。怎么,修行到一定程度,声音都要拔高,才显得道行高深?”

胡颜磕碜起人来那是从不嘴软。

这种久违的感觉,令花青染心生柔软。

胡颜将嫁衣放进背包里,然后系好包裹,将其背在身上,抬头看向花青染,道:“保重。”不待他回答,从他身边走过。

花青染的呼吸一窒,好似被人扼住了喉咙。他有好多的话,却不知道被哪个恶魔封在了胸口,不得出。他心生慌乱,一把攥住胡颜的手腕,本想问问她去那里,然,一开口却是质问道:“我若不来,你是不是要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