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颜道:“缘聚缘散,花道长还看不透吗?”看向一直静静而立的杜莲生,眼神有些不善。只可惜,花青染没有看见。

胡颜挣脱花青染的手,继续前行。

花青染收紧手指成拳,看向胡颜的背影,道:“贫道不喜说话,还是请你留下,自己和笑面虎说清楚。”

胡颜走到杜莲生面前,突然出手,一把夺过“三界”,攥在手中,头也不回地冷冷道:“死人能说什么?”用“三界”拍了拍杜莲生的肩膀,幽幽道,“若我的谎言被戳破,千里万里,我都取你这颗美人头。”这话,既是警告杜莲生,也是威胁花青染。她就是这样蛮横霸道,不问原因,只要结果。

杜莲生惊恐道:“关……关我何事?”

胡颜勾唇一笑,残忍道:“听者有份。”

杜莲生无语了。但她还算识时务,当即表态道:“我不会说的,你放心。”

胡颜淡淡道:“可惜,我不信任你。”一拍杜莲生的腹部,迫使她张开嘴,随手将一粒黑色的东西扔了进去,并一弹她的脖颈,迫使她吞咽下。

胡颜的动作太快,令人防不胜防。

杜莲生捂着脖子,惊恐道:“你给我吃什么?”

胡颜道:“说是糖豆你也不信。总而言之,半年后,我给你解药。”言罢,竟抬腿就走。

杜莲生却不干了。她喊道:“你我无冤无仇,你怎能这么对我?!”

胡颜一边走一边装模作样地安慰道:“看开点儿,世道无常啊。”

杜莲生彻底傻了。她看向花青染,眸中都是泪,那是说不尽的委屈。

花青染看向胡颜的背影,道:“半年后,你回来?”

胡颜举起手中“三界”,摆动三下。

花青染心中稍安。

杜莲生的眼泪滑下,道:“青染,我…… 我可怎么办?”

花青染道:“等她半年。”

杜莲生生出手,饱含希望地问:“你帮我诊脉,看看她是不是哄骗我。”

花青染将手指搭在杜莲生的脉搏上,望着胡颜渐行渐远的背影,道:“有种奇毒,虽看不出症状,但却令人心烦气躁、胸口闷疼,气血不通。半年后…… 爆体而亡。你的脉象,正应在此上。”实则是怎样,唯有花青染和胡颜知道。

杜莲生刚停下的眼泪瞬间流淌而出。她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花青染抱起曲南一,对杜莲生道:“无需惊慌,只需静待半年,保守秘密,自会顺遂。”

杜莲生用帕子捂住脸,感觉天都塌了。

艳山上的风很大,吹起曲南衣的衣摆。那种红,在一片绿色中尤为醒目。花青染觉得有些刺眼。他静静站着,垂眸看着曲南一,心头悄然攀爬上一根荆棘,名为——嫉妒。

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却随着他斩断和胡颜的感情牵连后消失不见了。虽然,他看见胡颜和其他男子你侬我侬时,也会心里不舒服,但却并非嫉妒。

胡颜刚才假死的冲击力太大了,竟令他挣开情锁的束缚,再次品尝到了嫉妒的滋味,这种感觉…… 真好。

花青染不打算将这事儿和任何人说,因为,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回想以往,胡颜对他不争取的态度,花青染攥紧了拳头,咬了咬后槽牙。他想咬她鼻子了。狠狠的咬,然后听她哭着求饶。这么一想还真是令他心情愉悦,唇角忍不住上扬。

花青染用脚尖踢了踢曲南一的肩膀,曲南一不醒不动。他直接转身,七层纱的漂亮衣袍翩然而起,好似一朵悄然绽开的雪莲,冷艳而高贵。他一弯腰,攥着曲南一的一只脚踝,扯起他的一腿,迈着优雅的步伐,向山下走去。

所幸,花青染与曲南一的交情深厚,绝非常人可比。他尽量挑选一些绿草茂盛的地方走,没有让曲南一划成一条条的。

杜莲生虽然提心吊胆,但见花青染如此对待曲南一,突然打了个冷颤,又开始担心花青染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会如何对伐她。

花青染寻到马车,直接将曲南一扔了进去。杜莲生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爬上马车。

花青染对车夫道:“先去花云渡。”

杜莲生忙道:“我无事,还是先送他回去吧。”

花青染淡淡道:“不急。”

曲南一都人事不知了,还不急呢?

杜莲生闭嘴不吭声了。

花青染将杜莲生送回到花云渡后,才转去县衙后院,让门房叫人来,抱起一身喜福、脸色惨白、后背都是草泥的曲南一。

卫丞相看见人事不知的曲南一,只觉得心痛如绞、怒不可遏!他悉心栽培的儿子,本应有无限光明的前景,却为了一个老而不死的妖女落得这番境地,真叫人心痛如绞,怒其不争!

第八百四十九章冲撞

卫丞相从没见过如此人事不知的曲南一,一时间不知他到底怎么了,整颗心都跟着提溜了起来。他颤声问花青染:“这是…… 这是怎么了?”

花青染直接回道:“中毒。”这两个字简单干脆,毫不拖泥带水,就像两只冷箭,嗖嗖射进了卫言亭的胸口,压根就不给他反应和准备适应的机会。对于花青染而言,卫言亭是外人,他的娘子更是从未蒙面的外人,没有人比胡颜重要,所有想要伤害胡颜的人,都是他的敌人。他没有直接说出“死了”两个字,吓死卫言亭,已是给卫南一面子。

卫丞相果然被吓到了。虽然他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但那藏在袖子里偷偷哆嗦的手指,却将他出卖。

搜侯闻听此言,也是吓得不轻。只因他们都知道,曲南一此番出去,为得是什么。他抱着曲南一,将他尽快送进屋内,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

卫丞相吩咐搜侯去请大夫,自己则是一把攥住曲南一的手,咬牙切齿地道:“那妖女怎能对南衣下此重手?!南衣,若不是你甩开护卫,执意一个人赴约,怎会被那妖女得逞?!她这是要杀我全家不成?!为父定不会放过她!就算拼尽所有,也定要让她粉身碎骨,为我儿陪葬!”

花青染冷冷地看着卫丞相,看着他咬牙切齿说着狠话、看着他眼角发红几欲落泪-看着他如疯如魔嘶吼怒骂……

花青染觉得卫言亭有些可悲,也有些傻。说实话,他不相信胡颜会当着曲南一和卫丞相的面,杀掉曲歌。这一切,应该是有人布局,陷害了胡颜。至于曲南一给曲歌下毒这件事,他则是认为,曲南一定是在不知道曲歌的真实身份时,才给她下的毒。祭司的身体有些特殊,也许那毒对她们而言,并不至于致命。这件事,还有待深究。

花青染估摸着大夫快来了,这才淡淡地开口道:“曲南一没有事,胡颜却被他毒死了。”

卫丞相微愣,也忘记追问花青染为何不早说,而是一把攥住花青染的手腕,急切地问:“此话当真?”

花青染拔出自己手,冷漠地道:“等曲南一醒来,你亲自问他便知。”

卫丞相听此言,信了三分,当即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激荡,震耳欲聋,是大仇得报的喜悦。

花青染的眸光清冷,摸向原本应该佩戴在腰间的“三界”,有种想要一挥而下的冲动。只不过,腰间的“三界”已经被胡颜拿走,此刻佩戴的只是“白日”。不同的手感,毫无感情的交流,令花青染愣了愣。

他忽然反应过味来,胡颜明明将“三界”给了他,怎么突然收回了?是因为“三界”在杜莲生之手,还是因为她要有其它动作?她整理包裹时,他悄然看了一眼,那里面竟有花影盏。胡颜,到底要做什么?!六件祭品,可以在祭祀后唤回傅千帆。她对封云起失望,与曲南一决裂,白子戚已死,自己又斩断情丝,剩下司韶和燕凡尘,皆没有陪在她身侧,定是出了什么差头。莫不是,胡颜被情伤后,打算一意孤行,唤回傅千帆,与其相伴到老?!

思及此,花青染不淡定了。不行,他得去找她。

花青染刚准备离开,曲南一却轻吟一声,睫毛颤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时,他眸染迷茫。下一刻,他突然坐起,却因眩晕,又跌回床上。曲南一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被卫丞相忙住肩膀,轻声劝道:“不要动,你中毒了,为夫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你好生躺着,千万不可激动。”

曲南一的目光有些愣怔,在卫丞相和花青染之间转了一圈后,突然坐起身,跳下床,一把攥住花青染的胳膊,问:“她呢?”

花青染微微转开头,避开曲南一的目光,回道:“死了。”

曲南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忙用力攥住花青染的胳膊,咬牙道:“不可能!我都没死,她怎可能死?!花青染,你骗我?!”

花青染看向曲南一,道:“你对她用了什么毒,你难道不知?她即便有祭祀能力,也不是百毒不侵。如今,她没有了祭祀能力,与普通人无异。你说…… 她会不会死?若她不会死,你为何要毒杀她?!”

花青染的质问并非声嘶力竭,却句句清晰,字字如同重锤敲击在曲南一的心上。是啊,他的目的不就是杀了她,然后与她同死吗?那剧毒,被他藏在嘴里,在吻她时咬破。她明明知道,却还是用力吮吻他,吞下大量的剧毒。这毒,他曾用在自己娘亲的身上,只不过怕被察觉,没有这么大的量而已。

这么一想,心痛如绞。

曲南一的捂住胸口,向后退去。

卫丞相搀扶住曲南一,急声问:“可是毒发?”

曲南一困难的摇了摇头,道:“若是毒发,此刻已然是冷尸一具。”

卫丞相眸光灼灼地问:“你真的杀了她?”

曲南一看向花青染。

花青染心中怒火翻腾,既是为胡颜,又因曲南一。再者,他特别不喜欢卫丞相那亢奋的眼神,仿佛杀掉胡颜多么令人大快人心。花青染握紧“白日”,走到窗前,一掌劈碎窗口,让自己透透气。

曲南一的眸子颤了颤,一颗心迅速坠落地狱,被饿鬼分食。

卫丞相从曲南一的表情中已经得到答案,却仍旧不放心地追问:“南衣,你用怎样杀得她?”

曲南一就像没有生命的木偶,竟一板一眼地回起了话。他答道:“我将剧毒藏在口中,吻她时咬破。”

卫丞相哈哈大笑,竟无法抑制。他含泪道:“好!好!好得很。”随即一愣,惊呼道,“南衣你可有大碍?!是否提前服用了解药?”

曲南一一点点转动眼睛,看向卫丞相,道:“杀我的娘子,为你的娘子报仇。父亲,南衣怎会准别解药?呵…… 南衣自然要去陪伴娘子。”

卫丞相脑中轰然一声响,被曲南一挤兑得失了理智,竟一巴掌掴在曲南一的脸上,吼道:“混蛋!那是你的娘亲!你为她复仇,天经地义!”

第八百五十章谎言参半可谓剧毒

面对卫丞相的咆哮,曲南一却是悲伤地一笑,道:“娘亲扔下我多年,我对她只有尊重,没有孺慕之情。父亲,您难道还没看看出来,儿与你一样,都是最混蛋的痴情种!你为给娘亲报仇,逼我杀今生挚爱,也……杀了儿…… ”

卫丞相举起手,还要打曲南一。但那巴掌,无论如何都落不下去。

曲南一脚步踉跄地走到花青染身边,道:“青染,今天是我与娘子新婚,不能让她一人独守空房,你将她葬在哪里,且带我去。”

卫丞相没想到曲南一竟真的要与胡颜共死,既气得青筋直跳,也痛得五脏俱焚。他上前两步,一把扯住曲南一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你个不孝子!那样的妖女,死了方大快人心,你却想着为她陪葬,怎对得起起为父多年的养育之恩?!你娘亲怀胎十月,将你生下,你怎敢擅自轻生?!如若这般,我还不如打死你个孽障!”

曲南一道:“不劳父亲动手,南衣自寻死处。”

卫丞相气个倒仰,口不择言道:“好好!你死,你去同她共死!待你死后,我刨出她的尸骨喂狗,也不会让你俩合葬一起!”

曲南一一直苦苦压抑的怒火轰然暴起,目眦欲裂地吼道:“为人子女,不能不孝!我亲手杀妻,以命相陪,自不会在意身后事!”言罢,竟一把拔出花青染的“白日”,直接横扫自己脖颈。

卫丞相的眸子瞬间收缩,那是人在惊惧之下的表现。他想拦下曲南一,奈何无论是动作还是声音,照比曲南一的执念都慢了许多。曲南一挥剑的力道之猛,完全不留任何余地。

花青染及时出手,捏住曲南一的手腕,拦下了“白日”。尽管如此,那“白日”仍旧在曲南一的脖子上割出一条浅浅的伤口。

一行血,冲出皮肤,流淌而出,沿着锁骨,滴落到暗红色的衣袍上,晕染出一朵朵彼岸花。摇曳着死亡的气息,勾引着人送上性命。

卫丞相仿佛被抽掉了力气,接连后退几步,跌落在了床上。

花青染沉生问道:“南一,你可知你为何活着?”

曲南一攥着“白日”不松手,却也并未继续用力。他在等一个答案,一个让他痛不欲生的答案。

花青染接着道:“你用的剧毒虽见血封喉,但她在中毒后,并没有立刻死去。她用内力帮你推出剧毒,救你一命。也正因此,她错过了救治自己的机会。”胡颜明明让他将功劳记在自己身上,他却偏不。有事情,他可以用谎言帮她,但有些事,他必须顺从自己的意愿。曲南一为了一个孝字,要杀胡颜。他就必须活着对胡颜的愧疚里,永远挣扎不出这个满是后悔二字的泥潭。就算窒息而亡,他也好挺着!因为,这是他欠胡颜的。

曲南一手中“白日”脱落,花青染用足尖一挑,接住“白日”,反手挽出一个剑花,让那银白色的锋利剑客尖从卫丞相的颈前滑过,吓得卫丞相急忙后退一步,这才将“白日”收入刀鞘中,对曲南一道:“你已经亏欠了她,不能再辜负她。她让你等一个轮回,你就必须等她十八年。”伸出两根手指,“我若没记错,这是她第二次为你祛毒。也是…… ”微微垂下眼睑,“最后一次。”一甩衣袍,走出房间。他怕自己走得晚了,会讲曲南一按地上狠揍一顿。许是前段时间压抑得狠了,这会儿心中没有了束缚,那些情感稍有波动便会澎湃而起,无法压抑,也不能平息。

曲南一滑坐到地上,心口疼痛难忍。

卫丞相恨铁不成钢,骂道:“为了个女人,你要死要活给谁看?!”

曲南一的额头布满汗珠,痛到无法呼吸。

卫丞相这才意识到,曲南一有多不对劲。他忙从床上一跃而起,上前几步,蹲在曲南一面前,询问道:“可是哪里痛得厉害?”

曲南一捂着胸口道:“儿让…… 让父亲失望了。”

卫丞相喝道:“先别说这些,你这是怎么了?”

曲南一费力地苦笑道:“心痛得厉害呀。父亲,你让仵作检查一下娘亲的身体,看她到底是中毒而亡,还是…… 其它原因。”

卫丞相问:“你这是何意?”

曲南一道:“儿…… 曾给娘亲下毒。”

卫丞相大怒,一个巴掌掴过去,骂道:“畜生!”

曲南一的回答是昏厥。

卫丞相大惊失色,忙接住曲南一的身体,大喊呼喊着人。

县衙后院里一阵兵荒马乱,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搜侯请来大夫,为曲南一诊治片刻后,却也没看出个一一二二,只是说他气血不通,需放宽心,静养才好。

卫丞相道:“南衣胸口痛,还请大夫仔细看看。”

大夫道了声:“失礼。”解开曲南一的衣服,发现他胸口处有颗青色小豆。大夫以为是胎记,并未放在心上。他用手按了按曲南一的胸口,却是微微一愣。他感觉,收下那颗青色小豆好似动了一下。抬起手指,细细观看,那青色小豆仍旧一动不动。

大夫用食指按了按青色小豆,并未见到异常。

卫丞相一直站在床上,见此,询问道:“可有异常?”

大夫本不想多说,怕卫丞相护觉得他疑神疑鬼,但却不敢隐瞒,于是斟酌着回道:“许是手误,曲大人胸口处的青色小豆好似动了一下。”

卫丞相道:“有劳。”

大夫忙站起身回礼,谦虚道:“区区不才,医治些皮毛尚可,若曲大人胸口之疾一直发作,还请另请高明,好生诊治。”无论是曲南一还是卫丞相,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他想借助为曲南一看病一飞冲天,但自己的半斤八两还是清楚的。他怕自己没飞起来,就毁于一旦。毕竟,贵人的身体若真出现问题,他却诊治不出,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他,不敢赌。

卫丞相点了点头,让人送客。

他垂眸看着曲南一胸口的青色小豆半晌,闭上眼睛,沙哑呢喃道:“恨绝蛊。”

第八百五十一章她是谁

杜莲生接连寻访了两位大夫,得到的回答大致相同。他们不认为她中毒,却都说她心烦气躁、胸口闷疼,气血不通。联想花青染的话,令她寝食难安。

半年的时间?她竟然只有半年的时间?!若胡颜在半年后没有回来,她岂不是要爆体而亡?一想到那血肉模糊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打冷颤。

不行!她必须现在就拿到解药!

因为,她不信胡颜有命回来。

杜莲生用针刺破食指,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拍响花云渡的后门。她的血落在门上,留下暗红色的一点,并不引人注意。

门童为杜莲生打开后门。

后门关合。

太阳西移,一只红色的飞虫悄然飞来,落在了杜莲生的那滴血上。

夜里,杜莲生偷偷潜出花云渡,来到后门外,掏出一只小拇指一般大小的小笛子,轻轻吹了两声,发出阵阵呜鸣,好似虫语。

那只红色虫子震动翅膀,身体发出微弱的红光,展翅飞起,引领着杜莲生前行。

杜莲生尾随在红色小虫子的身后,不时左右看看,像是怕被人发现。

不多时,她竟是来到许老道曾居住过的地方。

她站在大门外,十分谨慎地站了片刻,这才推开厚重的木门,在一片瘆人的吱嘎声中,走进内院。

许老道的这套宅子里荒草丛生,不时有什么东西从杜莲生的脚前跳过,吓得她小脸苍白,险些尖叫。周围阴风阵阵,好似无数饿鬼在窥探着她,随时会伸出血淋淋的手臂,将她拖进地狱。

杜莲生缩着肩膀,硬着头皮,一路小跑,来到后院亭子里。

亭子里站着一个人。红色小虫落在他的肩膀上,散发着红色的幽光,有些骇人。

他身穿黑色斗篷,头上扣着斗篷帽,双肩比一般人窄了许多,打眼一看会以为他十分消瘦。可当他转过身时,你会发现,何谓没有右臂的厉鬼!

月夜下,那人双眼放着邪肆的幽光,一张脸惨白无血色,表面却坑坑洼洼好似烂掉的土豆。他的鼻子还算完整,只不过有些扭曲,看起来十分别扭。他的鼻子下方,有一条黑色的线,十分丑陋地贯穿至下巴,看起来,就像将嘴唇从中间一分而为。实则,也是一分而为。此人就是琥米,他被胡颜折磨得不成人形,又被司韶关在织花县里,终日不见阳光。如今,他跑回六合县,为得便是…… 复仇!

司韶到处寻他,却被他摆了一道。而今,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真是令人欣喜啊。

琥米发出猥琐而诡异的笑,好似见到杜莲生让他十分开心。

杜莲生忍住恶心,厉声道:“今日寻你,有一件事要事。胡颜已经带着祭品出发,其目标定是宫主。我奉尊主之命,接近花青染,离间他与胡颜。胡颜嫉妒,强迫我吃下毒药。你去拦她,要回解药。”

琥米一步步走到杜莲生面前,围着她转一圈,不时嗅一嗅她的味道,露出一脸迷醉的样子,喃喃道:“我为何要听你派遣?为你寻解药?除非…… 你是我的枕边人。”

杜莲生一阵恶寒,却强忍着,沉脸道:“琥米,别忘了,你我都是宫主的人。若没有宫主帮衬,你现在还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当可怜兮兮的老鼠!”

琥米眸光一冷,随即却嬉皮笑脸道:“你说得没错,琥米最是感激宫主,以宫主马首是瞻。宫主派人救出我,让我来六合县里行事,我可是完成得十分完美。如今,也应该去飞鸿殿交差了。我看你将那花青染迷得如影随形,想必也完成了宫主的交代。不如…… 和我同行?”

杜莲生却是目露凄苦之色,道:“我还在等宫主新的任务,哪敢私自离开?再者,胡颜对我下毒,我却不好直接出头讨要,怕坏了宫主大计。此事已经说给你听,你若想帮衬就帮衬一把,若想袖手旁观,我也不怨天尤人。只不过,若我身死,完不成宫主交代的任务,此中厉害,希望你能清楚。”

琥米眸光沉沉不语。

杜莲生接着道:“再者,我之所以来寻你说此事,是因为知道你被胡颜那贱人害得不轻。如今,她身重剧毒,定然不敢用内力……“

琥米眯眼插话道:“她中毒了?”

杜莲生冷笑一声,道:“曲南一为母报仇,对她下毒。”

琥米眸光一亮,赞道:“宫主大能!宫主命我对曲南一下恨绝蛊,原来其意在此!哈哈哈…… 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突然闭嘴。因为,他怕将嘴巴挣开。

琥米恨声道:“那个贱人害我不浅。若非是她,我怎会变成这幅模样?不但没有了右臂,且不敢大笑,就怕将嘴巴挣开!”

杜莲生忍着笑,努力装出同仇敌忾的样子,道:“真真儿是个贱人!你不知,她身上背着的,那可是宫主一心想要得到的祭品。我虽不知那包裹里到底有几件,却是认识花影盏、血龙麟和三界的。只此三样,若能献给宫主,想必你的请求,自然不是难事。”

琥米的眸光中闪烁着贪婪和恨意。他问:“宫主真能帮我换个身体?”

杜莲生极具自信地笑道:“这有何难?不过是小事而。你不会以为,我天生就是这幅模样吧?还有那肖茹,不也被…… ”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闭上嘴,不再多言。

琥米望着杜莲生,心声歹意。出手极快,点了杜莲生的穴道,然后用自己的脸去蹭杜莲生的脸。

杜莲生不会武功,无法反抗,只能任他狎玩。她感觉无比恶心,且羞愤异常,骂道:“琥米!你疯了!快放手!若然宫主知道,你如此对我,定会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琥米却道:“我也没用手,何谈放手?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哪里是假的而已。宫主知道,也不会怨我。”说着说着,竟用舌头去舔杜莲生的胸。

杜莲生从未受过这种屈辱,奈何动弹不得,只能咬牙吼道:“禽兽!你别逼我!”

琥米的心早就随着他样貌的丑陋而变得扭曲。

杜莲生越是挣扎,他越是兴奋、开心。一想到,自己将趴在这么美丽动人的女人身上,让花青染捡自己的破鞋,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然,他终究怕杜莲生有什么手段,会取他性命。毕竟,能被飞鸿殿那位派出来行事,定不是简单的角色。

琥米恋恋不舍地离开杜莲生的胸口,道:“不过与你嬉闹而已,何必当真?”

杜莲生恨恨地瞪着琥米,一脸被侮辱后想要杀死敌人的样子。

琥米盯着杜莲生的眼睛,阴森森地道:“一个被下毒的快死之人,宫主只会把你当成弃子。你还不如跟了我,至少…… 我能让你在死前成为女人,知道什么叫快活。”

杜莲生恨得想将琥米碎尸万段,却不得不收起那样明显的表情,垂下泪珠,哽咽道:“你就会欺辱我!我的身子岂是自己能做主的?你以为这六合县里就你我二人是在为宫主办事?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再者,宫主大能,一眼便知内在乾坤。我不想死,你也最好别往刀子上送脖子。若是哪天宫主发话,将我赏给你,我也不会有二话。”

琥米明知杜莲生说得是谎话,像他如此丑陋的人,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委身于他?但是,他却仍旧觉得欣喜。他开心地道:“待我换个身子,定然令人刮目相看。”眯了眯眼,视线落在杜莲生被口水晕湿的胸口,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恶狠狠地道,“依我看,花青染的身子不错,还真适合我!”

杜莲生在心里唾骂琥米不知天高地厚,面上却是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

琥米被鼓励,眸光幽幽似狼,开始幻想自己变成花青染的那一天。到时候,莺莺燕燕皆围在他周围,任他狎玩嬉戏。当然,他最想玩的女人,是那个该死的胡颜!他定会让她哭着喊着求他!哈哈哈…… 哈哈哈哈……

杜莲生见琥米竟仰天大笑,便知他将此事记在了心上。她鄙夷地一笑,微微垂下眼睑,挡住眼中的狠绝之色,道:“还不帮我解开穴道。宫主手段高明,为了取信花青染,封了我武力。如今,我与普通人无异,还请你怜惜。”

琥米笑容猥琐,道:“你说…… 用哪里解开你的穴道才好?”

杜莲生闭上眼,不语。

琥米飞身而起,在杜莲生的身体上蹭了片刻,才解开了她的穴道。

杜莲生脸色涨红,捂着胸口,向外跑去。口中道:“胡颜去往长安,必然通过织花县,你去劫她吧!”

琥米目露狠戾之色,沉声道:“好。”

杜莲生一口气跑回到花云渡的后门口,喘了半天后,这才整理一下凌乱的衣裙,拢了拢凌乱的长发,轻轻推开后门,溜了回去。

她将后门重新落锁,一回身,却被吓得魂不附体!

但见一张好似兔子精的丑脸就在眼前!

杜莲生忍住尖叫的冲动,一颗心怦怦乱跳。

红袖呲牙咧嘴地一笑,歪着头问:“你…… 你去哪儿啦?”

杜莲生心生杀意,脸上却装出后怕的样子,捂着胸口道:“我…… ”

红袖诡异地一笑,又问道:“是不是偷汉子去了?”

杜莲生心中杀意顿减,摇头道:“不是!你不要胡说!我做了噩梦,恐有血光之灾。唯有在月夜当空时,对月神诚心祭拜,才能保平安。这里毕竟不是自家宅院,不好烧火祭拜。哎,不与你说了,好生困乏。”挥挥衣袖,从红袖身边走过。

红袖望着杜莲生的背影,嘟囔道:“一准儿偷汉子去了!”

杜莲生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个狗啃屎。

第八百五十二章搅屎棍子

艳山上,几个帐篷,几个火堆,几十个人,是石乙族的全部。

唯一一个外族人,便是封云起。

他穿着石乙人的服装,一身黑色短打,腰系红色带子,脚上塔拉着一双黑布鞋。他披散着长发,独自一个人坐在帐篷前面,借着火光编织着什么。

他的手上都是划伤,看起来十分粗糙,却又不可思议的灵活。

他的表情专注。黑曜石的眸子里深不见底,却难得的泛起一丝柔情,不明显,及醉人。

他挺直的鼻梁下是轻抿着的唇,菱角分明,如同他的爱与恨那般鲜明。

夜风拂过,吹起几缕发丝,划过饱满的额头,令人心生柔软。

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好似最绚丽的烟火,勾画着令人心跳加速的男性容颜。

周围的喧嚣热闹,与封云起的安静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是沉静的、孤独的、有故事的,也是神秘的、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奇家姐妹俩偷偷窥探着封云起,一脸如痴如醉,却不敢靠前一步。为何?只因枫灵已经正式警告过姐妹二人,不许靠近封云起三步之内,否则…… 腿打折!枫灵已经活了这把年纪,若还看不出封云起的心思,那真是白活了。像封云起这样的男人,又岂是自家女儿能驾驭得了的?再者,瞧着封云起与宫主之间的气氛,也不像没有故事的样子。

枫灵不像年轻人,到底体力不足,便挥了挥手,让大家自己尽兴。

枫灵和奇甲一回帐篷,奇家姐妹就坐不住了。

她们互看一眼,齐齐起身,走向封云起,当住他面前的光。

奇萝香探头看向封云起手中编织的东西,问:“这是什么呀?”

奇萝花道:“那不就是草鞋吗?!前几天,阿爹编织的时候,封大哥就站在旁边看着。”

奇萝香哦了一声对封云起道:“封哥哥,你这鞋子编小了,你穿不了。”

奇萝花蹬了奇萝香一眼,道:“傻瓜!没看出来,那是女鞋吗?!”

封云起终于抬起头,沉声道:“让开。”

奇家姐妹撅嘴,心不甘情不愿地闪到一边。

“呵呵……”一声嗤笑响起,封云喜竟然不请自来。

她一步步走到封云起身边,道:“封哥哥,云喜来看你了。”

封云起继续低头编织鞋子,对封云喜视若无睹。

奇家姐妹一挺胸脯,同时嗤笑一声。

奇萝花道:“好没脸的女子!深更半夜夜探男人!”

奇萝香骂道:“骚狐狸!”

封云喜瞪了奇家姐妹一眼,回击道:“别说话,一张嘴就出臭味!怪不得封哥哥不搭理你倆,原来怕被你倆熏到。”

奇家姐妹不甘示弱,与封云喜吵成一团。

一片树叶从远处飞来,袭向封云起的手。

封云起不动声色,伸手将石树叶抓住,展开,但见树叶上有个颜字。他的呼吸一窒,站起身,向着树叶飞来的方向飞驰而去。

奇家姐妹与封云喜竟毫无察觉,吵得热火朝天,不分上下。

三个人口水飞溅,头顶头,恨不得大动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