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苗佳直挺挺地站在高处,视线在参选者的面前划过。在看见胡颜时,她的眸子发亮,隐含激动,却没敢造次。

其实,三十年前,苗佳是见过胡颜的,只不过,那时候胡颜刻意画了妆,且本身容貌也没有现在令人惊艳,所以她压根没往这边想。再者,她原本只是一等祭侍,受祭司管束,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胡颜。胡颜在飞鸿殿的时候,经常会带着银面具保养容颜,见过她几次真容的人,也就三位祭司和一位暗祭。

苗佳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扬声道:“一百零二人。很好。很高兴还能见到这么多人。然而,我们只能带走一百人……”

话音未落,队伍中的两名参选者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祭司苗佳哈哈一笑,却因震痛伤口,立刻止了笑。她冷着脸,微扬着下巴,道:“正气阁的比试已经完成。即刻起,出发去伍桂郡!十三天的路程,但你们只有五天的时间!”抬起手臂,指向山坡的另一边:“你们的结契者,将与你们同行!”

众人顺着苗佳的手指,看向一侧高墙。

高墙隔着揽月阁和正气楼。这几日,揽月阁这边争斗不休,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正气楼那边更是打得血肉模糊,哀嚎不断。

随着轰隆隆的一声巨响,一道高墙,被正气楼那边的结契者拆开。

墙体轰然落地,尘土四处飞杨,一百名男男女女大步而来。他们气势汹汹,好似一百头野兽,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自己的主人,欲结血契,永不背叛,共享一世荣华。

胡颜并不在意来者是谁。她一个人,比两个人更方便。再者,在傅千帆之后,她从未和任何人结契过。她不想再负担谁的生死,她只想一个人守着记忆不停寻找。然,到了六合县后,遇见了一些人,经历了一些事,改变了她的执念,却不会改变她的固执想法。

胡颜刚要收回目光,却看见尘土飞扬中走出一人。黑曜石般的双眼,高挺的鼻梁,薄唇轻抿,宽厚有力的胸膛,修长笔直的双腿,耳上一颗艳红色的朱砂痣,是她那滴心头血。他穿着黑色长袍,背着“九环火鹤刀”,披散着一头黑发,看起来就像一位经过漫长旅行的行者,不但充满了智慧,且拥有者常人无法想象的阅历。他收敛起了那些锋利的刺,不会再让人在他身上轻易看出桀骜不驯和放荡不羁。他好似深不见底的潭水,明明十分内敛,却让你忍不住想要窥视他内在的波澜。

胡颜的心跳在偷停之后,突然加快。百年前记忆中的画面,好似与眼前重合。那是她第一次参选大祭司,心里怕得要死,却要装出一脸凶相,让别人不敢靠近她,不敢伤害她。当墙塌,结契者向参选者走来,她下意识的睁大双眼,想要为自己选一位武功最高强的结契者,护自己周全。然而,根本就不用挑选,百人中,她只看见了他——傅千帆。

他一身黑衣,干净利索。百名结契者都想尽可能展示出自己的优点,各个儿精神抖擞却掩盖不住一丝狼狈,唯有他淡定从容。

她望着他,那颗少女心怦然而动。她有种冲动,想扯着他的手,与他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夸张,张着嘴,瞪大眼,直愣愣地望着傅千帆,他终是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胡颜就像一簇干草,瞬间被点燃,哗啦啦地燃烧而起。那时,她只有十三岁。

第一次感受到何谓心头小鹿乱撞;第一次明白男女之别;第一懂得何为爱慕;第一萌生想要和某个人在一起的想法……

那么多的第一次,都给了傅千帆。

傅千帆的眸子很黑,好似两潭秋夜里的潭水。他的四肢修长,腰子纤细匆忙力量。这是一位少年,正应鲜衣怒马的年纪,却沉稳得好似能扛起任何重任的伟岸男子。

胡颜以为,他会站在她面前,说:我们结契吧。

实则,他只是从她身边走过,被尹雪儿拦住了去向。

尹雪儿胸大腰细脸如银月,在这个经常吃不饱的年代,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

她对傅千帆说:我们结契吧。

胡颜变得紧张,生怕尹雪儿抢走了傅千帆。然而,她不敢和尹雪儿明着抢人。尹雪儿十六,家境好,性格好,身边围了好多人,都在拥护她。谁说尹雪儿一句不好,就会被拖入林子里毒打。胡颜一个小姑娘,能走到现在,靠得是闷不吭声和一点儿心计。

胡颜从未如此紧张过,紧张到手心里全是汗。

所幸,傅千帆没有答应尹雪儿,只是说:谢姑娘好意,结契乃大事,傅某还想慎重一些。

胡颜想:他没有答应她,真好。他的声音真好听,他的背影真好看,他的发丝怎么那么黑。

尹雪儿被拒,脸色不大好看,却也没说什么。她相信,傅千帆一定是她的。却不知,傅千帆最后却成为了胡颜这个毫不起眼的小豆丁的。

傅千帆他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参选者,給了胡颜发挥的机会。因为,她认准了他,想要赖上了他,必然要让他看见她的好。所以,她开始努力,拼尽全力。

那时的参选,何其慎重严谨。百名结契者,百名参选者,要在一起学习两年,从各项比试中脱颖而出的人,才能走向真正的对决。

胡颜拼了命,从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豆丁一步步走到人前,成为耀眼的存在。在她的软磨硬泡百般心计下,傅千帆终是点了头,成为了她的结契者。

那一刻,她抱着他,喜极而泣;那一刻,她的想法变了。她不再单纯的寻求庇护,她也想保护他,不让他被尹雪儿抢去。参选是条不归路,只能不停向前,没有退路可言。

尹雪儿一气之下,与一女子结契。那女子武功高强,行事很辣,倒是和尹雪儿十分投缘,堪称狼狈为奸。

胡颜有了自己的结契者和拥护者,与尹雪儿互别苗头,势均力敌。

二人一路相争,在磕磕碰碰中前行,谁也撇不下谁。今日你胜出,明日她独占鳌头。不得不说,那一次的参选大祭司之行,真是别开生面。

胡颜从一个什么么都不懂的小豆芽,快速的成长起来。若没有当初对傅千帆的惊鸿一瞥,她怎会如此努力拼命?也许,从那时起,她就注定是一位多情的女子。只不过,那时的她,将浓墨重彩的感情都给予了一个人——傅千帆。

傅千帆沉默寡言、胸有丘壑、做事认真。胡颜最喜欢看他低着头,用灵巧的手指编织一个个小东西。有蝴蝶、有蚱蜢、有蜻蜓、还有憨态可掬的小猪和小狗……

他的眸光落在绿草上,是那般的认真,令胡颜痴迷。

有时候,她会将自己想象成是一把绿草,躺在傅千帆的手心,任他揉搓着她,将她编织成任何样子。只要他喜欢,她便愿意将自己变的柔软。

小哥哥……

傅千帆……

胡颜在无意间得到一卷羊皮绘本,令她知道,男女之间还能如此灵肉相契。她开始渴望傅千帆也变成草了,和她扭成一股,使劲儿纠缠。有些粗鲁,却也温柔。

胡颜又听祭司们说,成为大祭司后,必须一辈子侍奉神。但是,如果成为了祭司,便可以对大祭司提出一个请求,想要离开飞鸿殿,也是可以的。她想,若自己成为大祭司,就必须要在飞鸿殿里度过那么多无趣的时光。她想和傅千帆一起到处走走,好好儿看看这个世界。所以,她以一步之差,败给了尹雪儿。她天真的以为,她可以和傅千帆离开了。不想,尹雪儿登上高位后,非但不允她和傅千帆离开,反而以“灭人欲存天理”为由,要她和傅千帆选择,献出一人生命给神。

神的名声,就是这么被世人的丑陋之心玷污的!

胡颜终于明白,那卷绘本是计,那些祭司都是骗子。她们收了尹雪儿的好处,对她说了谎。这世间,唯有站在最顶端,手握权势,才能掌握自己的命!

记忆那般鲜活,仿佛就在昨日。哦,不,就在眼前。

胡颜眼瞧着傅千帆走向自己,眼眶禁不住有些湿润,却并没有投入他的怀抱。因为,她是胡颜,理智到冷血的女人。她知道,眼前人不是小哥哥傅千帆,而是封云起。

封云起站在胡颜面前,垂眸看着她,道:“我们结契。”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没有了往日的霸道,却是那般笃定,仿佛认定胡颜不会拒绝。

胡颜回过神,只是冷冷地扫了封云起一眼,转身便走,不屑与他多言。战场上,不弯腰的是英雄;情场上,不弯腰的是弃夫。

封云起若是知道胡颜的想法,一准儿会觉得委屈。他那哪里是什么笃定的表情?完全是因为心中忐忑不安,怕胡颜拒绝,所以刻意绷着脸。

结果,果然还是遭到了拒绝。

封云起一把攥住胡颜的手腕,将一张巴掌大小的饼送入她手心。

结契者与参选者不同。参选者只需要忍受挨饿,但结契者却要在七天之内比出胜负。这剩下的一百人,都是顶着饥饿,一路打过来的。他不但饿了七天,且经历了混战。但是,当他得知参选者也要饿上七天时,还是将唯一的口粮,留下来给她。他知道,她会不屑,但是……他还是希望她能吃下他留给她的食物,就像曾经在地洞里,他割肉放血喂她,她微仰着头,认真吞下他的每一滴血、咽下每一块肉。

胡颜一把扯回自己的手,目露讥笑之色,将饼捏碎,丢入风中,头也不回地离开。她这人睚眦必报不是一天了。一块饼,想让她回心转意,是觉得她的心太不值钱,还是认为饼太珍贵?呵……

封云起望着胡颜的背影,眸光沉沉,隐有波澜。

封云喜靠近封云起,嘟囔道:“刚见到封哥哥,还以为哥哥是为云喜来的。结果,白欢喜一场。”

封云起收回目光,冷冷地瞥了封云喜一眼,问:“你是何人?”言罢,大步去追胡颜。

封云喜气个倒仰!封云起这是什么意思?当她是陌生人不成?

陈霁暖和巧梅快步跟上胡颜。

花如颜走到封云喜面前,望着封云起的背影,幽幽道:“想要选个符合心意的结契者,真是……难啊。”

封云喜冷哼一声,道:“封哥哥确实不错,却被胡颜迷了眼,看不见别人。你就别惦记了。他能来,也一定是为了帮胡颜。真是想不明白,他帮胡颜夺得大祭司之位后,能有他什么好处?!哼!”

花如颜却眯了眯眼睛,笑道:“为何不能惦记?抢胡颜的人,我素来最是得心应手。”

封云喜眼睛一亮,拍手赞道:“好!我拭目以待!”

花如颜扫了扫自己的衣摆,走向封云起,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侧头,对他淡淡一笑。

封云起目不斜视,只是盯着胡颜的背影,好像一个影子。

第八百八十章:御史大夫卫南衣

长安城。

金銮殿。

巍峨的大殿里,分文武臣立于两侧。帝王一拢黑色龙袍,头戴美珠,面目俊朗而威严。斜眉入鬓,双眼炯炯有神,鼻梁挺拔,嘴唇略薄,不怒自威。这位年轻的帝王,没人敢小瞧,那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铁血人物。他手掌生死大权,一语定乾坤,其城府之身,令所有反对他决策的人,深深地领教过。

曲南一一拢白衣,站在大殿之上,将自己潜伏这一年查到的种种内幕,直达天听。

朝野上下震动。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文弱书生,竟在小小六合县里,将手伸那么长,不但掌握了很多上面查不到内幕,还罗列出大量贪赃银的去向,以充国库。

若是旁人揭出这些内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偏偏曲南一不是曲南一,而是卫南衣,是卫丞相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卫丞相在朝野上下,那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有人表面上称赞虎父无犬子,私底下恨不得狠踩曲南一两脚,让他死成灰;有人面色不显,眸光落在曲南一的身上,带着些许赞赏。朝廷上,就需要这股清流。

天家国库空虚,早就想抓几个贪官充盈一下国库,哦,不,是震慑朝纲。曲南一这手笔,无异于雪中送炭。且,他这个人素来精明,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对不说。他踩着别人的底线,一步步登上高处,令人恨得牙痒痒,偏偏找不到他的错处。

龙心大悦。

卫南衣原是刺史,此番立功回来,自然要嘉奖一番。只是,谁也没想到,天家大笔一挥,封卫南一为御史大夫,承副宰相之职,负责监察百官,可代天家接受百官奏事,管理国家重要典籍,甚至可以起草诏命文书。

这跳级跳得有些令人远目啊,让那些诚诚恳恳兢兢业业一步一个血泪的老臣如何能服?好在,卫言亭经营多年,倒也没人敢提出质疑。毕竟,天威难测,笑面虎也不好惹啊。

卫南衣走马上任,却并未像其他人那样烧起三把火,弄得人心惶惶,更没有像卫丞相那般,见谁都笑脸相迎,笑得人心里发毛,就害怕他背后捅刀子。卫南衣经常站在亭台楼宇中,眺望着飞鸿殿的方向。有时候,一看便是一整天。

天家听到谗言,于是将卫南衣叫到御书房,询问道:“朕听闻,爱卿经常眺望飞鸿殿,且一看便是一整天,不知爱卿心中何事,以至于此?”

卫南衣回道:“臣游历民间,听闻百姓们对天家赞不绝口,却对飞鸿殿褒贬不一。百姓们皆言,有天家执掌江山,必定昌盛太平,何须……”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笑,不再继续。

天家眸光沉沉,打量了卫南衣两眼,缓缓道:“还是爱卿知百姓心意。这飞鸿殿,屹立百余年,经历了多少君主朝臣变更。”勾唇一笑,“也罢,既然你对飞鸿殿之事如此上心,且去监理吧。”

卫南衣跪拜道:“必不辱圣命。”

天家意有所指道:“朕可没给你任何命令。”

卫南衣道:“臣惯会酌情处理。”

天家眯了眯威严的眼睛,道:“你倒是毫不谦虚。”

卫南衣道:“过于谦虚,便是假。臣对圣上拳拳之心,不敢有半分假。还请圣上赐臣高手护卫,听候差遣。”

天家剑眉微扬,道:“怎么,你丞相府无人可用?”

卫南衣道:“丞相府一草一木皆是圣上赐予。然,臣父的手下出现叛徒,险些害了父亲性命。臣根基尚浅,也不想培养自己的势力,唯有依赖圣上,护臣安全。”

如此全身心的托付和仰仗,令天家龙颜大悦,当即哈哈一笑,神色柔和了不少。天家道:“卫爱卿清风素袖、君子朗朗,朕若不赐你高手,岂非不爱惜重臣?!好!甚好!朕就将自己的翱青给你。”

卫南衣叩谢道:“谢圣上赏。只是,臣有疑惑。”

天家道:“讲。”

卫南衣道:“此番出去,这翱青是听臣的随机应变,还是臣听他们随时可能请出的秘旨行事?”这话,绝对问到了点子上,却也是从来没有人敢当面问天家的。

天家大怒,一拍皇椅扶手,喝道:“大胆!你这是怕朕派人监视你?!限制你动作?!”

卫南衣不慌不乱,只是道:“臣也是圣上的人,只想为圣上分忧解难。臣也是个较真儿的人,总要将棋子握在手心,才好下盘棋出来,让圣上认可臣的博学多才。”

天家被气笑了。指了指卫南衣,道:“如你所愿。就让朕看看你的博学多才。”

卫南衣应道:“诺!”

天家意味深长地道:“卫南衣,有人和朕要军队、要权,也有人和朕要名、要财,却嫌少有人和朕要护卫,你可知为何?”

卫南衣道:“臣若开口,定会嘲讽挤兑那些要权要名要财之人。”

天家挑眉:“哦?起来回话。”

卫南衣站起身,道:“不过是过路财神和过路权神罢了。世人皆知,取之于民,用子于民,但又有多少贪官污吏却舍不得放下这过手的财,做了掉脑袋的事儿?臣不才,只求项上人头安在,不贪金银,不霸权势。圣上日理万机,不可能事事照顾仔细。臣若缺什么,自会和圣上要。圣上手掌乾坤,自不会吝啬一点儿银子给臣使用。”

天家抚掌道:“爱卿,明理也!”

卫南衣打蛇棍上爬,直言道:“臣此番去办差,两袖空空。”抬头,撇了天家一眼。

天家用手抚了抚眉角,思忖道:“听爱卿这个意思,是要银子喽?”

卫南衣赞道:“圣上洞察人心,英明。”

天家暗道:英明?!你就差直接说出数,让朕给你银票了!如此厚颜,实属少见。

不管天家如何腹诽,但表面上,这位年轻的帝王还是认可卫南衣这种“实打实”的态度的。

于是,天家气沉丹田,说了两个字:“大善!”

卫南衣淡淡地笑了笑。

天家用食指敲了敲把手,道:“爱卿可知,卫丞相上书,说了三件事。一是为你母亲请封;二是请朕做主,为你赐婚;这三吗,他要请辞。你母亲消失多年,你父亲确是个长情的。朕听说,你母亲是被……一位女子刺死的?”

卫南衣脸色一白,抬起头,看向天家,在与其对视片刻后,微微垂下眸子,道:“刺杀母亲之人,是臣心爱的女子。事后,臣与她叩拜天地,结为夫妻,全了臣的心;臣将毒药含进口中,喂她喝下,全了孝;臣不想苟活,要随她去,是为情;她救了臣,让臣等她十八年,臣便等她十八年。”再次跪地,“请圣上成全。”

天家道:“你与卫丞相一般,都是至情至性之人呐。”点了点头,“请封之事朕准了。至于赐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还是要三思而行。”

卫南衣道:“臣身体不好,受不得女色。臣愿成为孤臣,为圣上宰杀贪官污吏!臣不求高官厚禄,只想以孱弱之身,为国略尽绵薄之力。待油尽灯枯,臣会自请离去,请圣上全了臣一片赤诚之心。”

天家终是点了头,闭上眼,道:“卫南衣,好生办差。”

卫南衣再次叩谢道:“谢主隆恩。”

卫南衣退下后,天家小憩了一会儿,睁开眼,询问身边的得力大太监总管:“如何看他?”

大太监总管思忖着开口道:“小的哪儿敢点评大臣?再说,小的也没那个眼力。圣上说好,定是极好。圣上不喜,小的就不看他!”

天家缓缓勾起唇角,笑了笑,道:“你是个懂得后宫生存之道的,却做不了大事。这个卫南衣看似对我坦言了一切,将自己的情感都展露的清清楚楚,实则,他说了什么?”

大太监总管假装怒声道:“他怎敢不详尽交代?!”

天家摆了摆手,道:“很少有人能与朕谈心,可卫南衣却是其中一个。卫南衣这个人用得好,是一柄肃清朝野的利剑。只可惜……心不在此。”展开折子,批阅起来。

大丈夫应当光耀门楣,偏偏卫家二位重臣都陷入男女情长里,一陷还是好多年。不过,这样也好,唯有孤臣,他用来起才放心。养虎为患那种事,他不会再做。

曲南一出了皇宫,走向自己的马车。

马车旁,除了车夫,多出了六名护卫。

其中一人长相英俊,双目有神,位于六人之首。

他看见曲南一走来,当即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翱青,见过御史大夫。”

其余五人悉数跪下,逐一道:“属下翱一青”、“翱二青”、“翱三青”、“翱四青”、“翱五青”,齐声道,“见过御史大夫。”

原来翱青是一个小队,皆是绝顶高手,其职责是保护天家的安全。

如今,天家大手笔,直接将翱青给了曲南一。

曲南一道:“起来吧。”

六人起身。

翱青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道:“圣上让属下将这银票转交给大人。”

曲南一接过银票,冲着天家所在的方向,敛衽一礼,道:“圣上大方,臣自当竭尽全力。”转身,登上马车。

翱青等人牵出马匹,尾随在马车辆车,随曲南一直奔伍桂郡。

第八百八十一章:城乱人暖

揽月阁大门开,一百名参选者和一百名结契者,浩浩荡荡地走出揽月阁,在众人的仰视中,冲向各家酒楼,大快朵颐、风卷残云。

先到者酒楼,直接扔下银子,买下店内所有的美食,不许再出售给其他人。

也有人尽可能多的买马匹,然后组成马队,向伍桂郡狂奔而去。

食物和马,成了人们疯狂抢购的东西。一时间,价格飙升,一个拳头大小的硬馒头,都能卖到一两银子一个。

二百人,不算多,却有一大半没买到吃食。由此可见,竞争之激烈,简直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陈霁暖捂着咕噜噜直叫的肚子,道:“我不饿。”

巧梅吞咽着口水,道:“还是想办法寻两匹马才好。”

陈霁暖问:“怎么不是三匹马?”

巧梅垂头道:“巧梅不会骑马。”想了想,补充道,“但会骑驴。”

陈霁暖哈哈大笑:“哎呦……哎呦……不带这么搞笑的。”

胡颜站在路中间,望着乱成一团的集市沉默不语。

封云起走到胡颜身边,道:“我买了两个馒头,你先吃点儿。等到下一个集市,就不会如此混乱。”言罢,将馒头递给了胡颜。

胡颜不接,对陈霁暖和巧梅道:“走,带你们抢劫去!”

陈霁暖嘿嘿一笑,道:“如此,正好。”

巧梅兴奋道:“用不用捂住脸啊?”

封云起被忽视得十分彻底。

胡颜向前走,陈霁暖和巧梅尾随在其左右,封云起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巧梅小声对胡颜道:“那个人,一直跟着我们,他是真想和主子结契呢。不过,主子千万不能答应。”

胡颜挑眉,问:“为何?”

巧梅道:“曲大人还等着主子呢。”

胡颜苦涩一笑,口中道:“是了,曲青天还等着呢。”

陈霁暖道:“依我看,那人说得对。到下一个集市,食物就不回如此紧俏。但是,马匹却定然难得。有那心狠的,若买不起马,定会杀马。此番距离明明有十三天的路程,却压制到了五天。就算日夜兼程,都未必赶得上,更何况没有马没车呢?”

封云起对胡颜道:“我可以背着你跑。”

胡颜、陈霁暖和巧梅同时转头看向封云起,且送给他一个华丽丽的大白眼。谁和他说话了?谁要和他同行了?这人自来熟的过分了!

花如颜手中牵着一匹马,骑着一匹马,来到封云起面前,道:“不如同行?”

封云喜坐在马背上,笑吟吟地道:“是啊,我们一起走吧,封哥哥。你不知道,现在的马有多贵,真是千金难求。我听说,以往的时间,可没有这么赶。真是让大家措手不及啊。”眼睛扫向胡颜,挑衅道,“原本,我还以为,武功高一点儿就能得胜,现在看来,运气也很重要。”

就在这时,一辆特别豪华的马车由远及近,停在了胡颜面前。

车帘掀开半边,一拢红衣的燕凡尘笑盈盈地道:“宝宝,我们同游如何?”

阳光落在燕凡尘的脸上,好似珍珠,流光溢彩。他的那双猫眼里,闪烁着调皮和思念的光,惊艳了时光。

胡颜的唇角上扬。

陈霁暖惊艳道:“哎呀……这是哪来的美男子啊?快让我摸摸……”

胡颜回头看向陈霁暖。

陈霁暖尴尬地一笑,道:“装疯一段时间,这句经常用,顺口,纯属顺口。”

燕凡尘哈哈一笑,突然惊呼一声,身体向前扑去。

胡颜一伸手,抱住跌下马车的燕凡尘,看向车厢。

一拢白袍的司韶,冷着脸,跳下马车,看向胡颜一眼,却又生硬地将脸转开。

所有看见司韶的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男子好似冰雕,美虽美,却也吓人得很。一头银发不说,还有一双红宝石般的眸子。怎么看,怎么不像人类呢。

陈霁暖不停吸着口水,含糊道:“哎呀……这是哪来的美男子啊?快让我摸摸……”

胡颜转头看向陈霁暖。

陈霁暖立刻正色道:“习惯,绝对是后天养成的习惯!”目露痛恨之色,攥拳道,“我绝对痛恨自己的这个习惯!”

胡颜幽幽道:“长点儿教训就记得住了。”

陈霁暖立刻将手背到身后,摆出一副非礼勿动的模样。

燕凡尘揉着后腰,对司韶道:“瞎子!你就使坏吧!”

司韶横了燕凡尘一眼,目光再次从胡颜身上滑过,转到一边,不语。

胡颜真是要被气笑了。这倒霉孩子,就不能大大方方一回,不要这么别扭?她也不搭理司韶,直接登上了马车。

陈霁暖左右看看,见无人拦着,便也蹬上了马车。

巧梅缩着脖子,也爬上了马车。

燕凡尘冲着司韶挑了挑眉,上了马车。

司韶站了一会儿,冷冷地扫了封云起一眼,转身蹬上马车。

车厢里,巧梅和陈霁暖坐在左边,胡颜与燕凡尘坐在右边。司韶弯着腰,走到最里面,一转身,坐在了小巧的几上。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他的膝盖用力顶着胡颜的膝盖。

车帘放下,车轮滚动。

花如颜和封云喜以及封云起被无视得十分彻底。

花如颜扯了扯手中牵着的另一匹马,看向封云起,再次道:“不如同行?”

封云起根本就不搭理花如颜。他一声呼哨响起,一匹战马如同怒雷般狂奔而来。

封云起飞身上马,将馒头往自己嘴里一塞,便是追胡颜了。

封云喜冷笑一声,道:“他那颗心里,只装着胡颜。有时候,真想将他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铁石心肠!”

花如颜淡淡道:“为何不试呢?”

封云喜微愣,有些没明白花如颜的意思,却隐隐觉得她那话里有话。她问:“什么意思?”

花如颜笑颜如画,柔声道:“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呀。”

封云喜的脸色一白,问:“你……你开玩笑的吧?”

花如颜不答,只是笑。

封云喜突然有些后悔跟随花如颜了。这个女人,怎么越发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呢?

第八百八十二章:争宠之路

豪华的马车里,燕凡尘从车坐下掏出各种美食,抱在怀里,对司韶道:“你让让,都没地方放吃食了。”

司韶能往哪里让?车厢是挺大,但那是对两个人而言。如今,车厢里坐了五个人,让他往哪里让?难道要坐到胡颜的腿上?

司韶用眼睛扫了胡颜的腿一眼,然后抬起屁股,果断挤到了胡颜和车厢之间那个只有两个拳头大小的地方。

胡颜被司韶挤得向外平移了一些位置,直接导致燕凡尘也往外平移了一些位置。幸好车厢够大,车座够长,否则燕凡尘绝对会被挤到车外去。

燕凡尘坐稳后,开始往回挤司韶。

两个大男人,夹着胡颜,挤来挤去,竟玩得不亦悦乎。

胡颜看向巧梅和陈霁暖。

二人十分有默契地转开头,假装看不见胡颜。

胡颜调转屁股,挤进了巧梅和陈霁暖之间。

司韶和燕凡尘见胡颜换了地方,竟不再互挤,反而成了相看两厌,各自冷哼一声,彼此都向着两边挪了挪身子。

燕凡尘对胡颜道:“回来吧。我这里有不少美食。”

胡颜没有动。

燕凡尘道:“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