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太过沉醉,竟迷失了自我。

胡颜的神识重新夺得身体的主控权,发出一声满是依恋的呢喃:“小哥哥……”

胡颜的表情变了,镜子里的人也随之一变,变得眸光深邃,表情严谨认真,仿若大海般容纳百川。此时的身体,被傅千帆的神识掌控。他应道:“我在。”

胡颜用手指在镜子上轻轻勾花着傅千帆的某样,眼中泛起点点水光,沙哑道:“想听你一声我在,等了快一百年了。”

傅千帆正色道:“是我不好。”

胡颜忙道:“不!”攥紧手指,自嘲地一笑,“是我不够强大,保护不了我们的感情。”

傅千帆用右手攥紧左手,沉声道:“阿颜,若你百年来都活在这种自责中,要我何用?!”

胡颜的眸子轻轻一颤,眼泪划过脸颊,瞬间流淌而下。

傅千帆伸出手,接住那滴眼泪,攥进手心,轻声哄道:“阿颜,莫哭。这么多年于我而言,不过是梦一场。与你而言,却是无数个日日夜夜。”

胡颜抓过白布,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红着眼睛笑道:“对!你说得没错,所以这一次,你必须配我无数个日日夜夜!就像我们曾经约定的那样。”

傅千帆略有迟疑,却还是应道:“好。”

胡颜敏感地问:“小哥哥,你迟疑什么?”

傅千帆回道:“对我而言,今日是昨天的继续,对你而言,却是时隔百年的再次相遇。”

胡颜瞪眼道:“你什么意思?想说我变心了?!”

傅千帆伸出手,抚摸胡颜的脸,无声地安抚着。

胡颜的神情变得柔媚,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幸福。唯有在傅千帆面前,她才能西像一个真正的小女子那般,肆意胡闹,耍耍小性子,不用想任何的阴谋诡计,不用算计下一步要迈向哪里。如此全身心的依赖,令人倍感幸福。

胡颜喃喃道:“我本想寻你转世,将他接受你的神识。可……终究没能下去手。如今我们共用一具身体,一副大脑,一颗心脏,感觉甚是微妙。小哥哥,我很开心,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想在你怀里撒娇,想和你发脾气,想你板着脸训斥我,想你偷偷将顿肉夹到我的碗里……”

傅千帆睁开眼,眸光柔和、包容、内敛,宠溺。

胡颜问:“为何睁眼?”

傅千帆收回手,回道:“想认真看看你。”

胡颜动情道:“小哥哥,你想摸摸我吗?!”此话一出口,她竟想到了花青染。曾经,他也哪般动情地望着她,问她是否想要摸摸他?她一直不了解花青染的感情,不明白他为何非她不可?如今,推己及人,她才明白,一切不过源于心中那份珍而重之的感情罢了。因为心悦,所以想让对方喜悦,与自己共享这一份激荡。只不过,这种想法胡颜不敢再深想下去。

傅千帆微顿,抬起手,用指尖触碰胡颜的鼻梁,抚摸她的唇,而后滑向脖子,指尖扫过锁骨,继续往下时却骤然停住,攥成拳头,道:“我不能。”

胡颜神色急切,追问道:“为何不能?!”

傅千帆沉吟片刻后,微笑着回道:“阿颜,你以为我是什么?”

胡颜正色道:“你是傅千帆,你是我的小哥哥。”

傅千帆若有若无地笑笑,道:“好,姑且如此。”

胡颜悄然松了一口气,嘟囔道:“什么叫姑且如此?!”趴在了席子上,看着镜子,心满意足地一笑,道:“若日子能长久下去,真是舒心不已,想想都醉人。”

傅千帆柔声道:“闭眼睡吧,我陪着你。”

胡颜摇头道:“不,我想看着你。虽然镜子里的那个人是我,但我却可以通过表情,想象你说话时的样子。”爬起身,抱着镜子亲了一口,而后后退一点,顶着镜子看。

傅千帆的呼吸乱了一分,凑到镜子前,落下轻轻一个吻。唇瓣触碰得,不是梦寐以求却渴望不得的阿颜,只是冰冷的镜面。尽管如此,仍圆了他死前许下的一个愿望——若有来世,哪怕化作清风细雨,也要落吻她的唇瓣,圆彼此一个爱而不得、思念如狂。

胡颜不是未尽人事的少女,但这个温柔的吻,却仍让她娇羞不已,就连血液都亢奋得奔流而起。她的胸口起伏着,双颊染上红晕,双眸泛起潋滟的光,那是沾了渴望和欲望的美艳,举世无双。

她抱起一人高的椭圆形镜子,将它放到床上,与自己面对面侧躺着。

她唇角含笑,眼角含春,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谁家的新媳妇,羞涩中带着一丝渴望,情动中带着一丝不安。

唯有她的小哥哥,能让她像朵娇花般绽放。毕竟,她最青涩最美好的时光,都与他相伴。是他,让她知道何谓情窦初开。那般青涩,如此美好。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划过,分不清是胡颜的回忆,还是傅千帆的。只因,那是她们二人共同的经历,鲜活得好似昨日时光。

他们在严谨呆板的学习中互看一眼,在严酷的比试中相视一笑,在受伤的夜里相互依偎……

胡颜的唇角挂着甜美的笑颜,眼角含着一滴清泪,睡着了。

她的欢喜、她的为难、她的困惑、她的不安、她的惆怅和期待,都在梦里,取舍两难。

第九百九十五章:辞行

清晨,飞鸿殿里一片寂静。在枫灵的指挥下,老祭侍们皆有条不紊地打理着飞鸿殿,就连那些在正殿里跪到想吐血的新祭侍们,也都紧紧闭着嘴,晃着刺痛难忍的膝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认真听着老祭侍们的教诲和差遣。

所有人都认为,大祭司喜静。毕竟,同在飞鸿殿三十年了,从不曾见她以歌舞助兴。独来独往、深居简出,便是大祭司胡颜最直接的写照。

至于那些本应该在半个时辰前便离开飞鸿殿的美男子们,则是在众人的注视中,衣袂飘飘姗姗而出,一步步向大门外走去。

枫灵见此,忙迎上去,问:“这是……?”

美男子们都不说话,卫言亭只得接话道:“此间事了,我们也该离开了。”

枫灵不解道:“这便走?宫主也快醒了,不如等一等?”

卫言亭看向卫南衣,卫南衣只得开口道:“相见不如怀念,怀念不如相忘。婆婆,保重。”

枫灵活了这么久,自然是个通透的人。卫南衣的一句话,没有任何解释,却给出了一个答案。枫灵不知道胡颜和这些美男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结局显然不乐观。不过,细想也是,胡颜重新夺得大祭司之位,自然要连任下去。若她与这些男人纠缠不清,便是对神的不敬。位高权重等同于高处不胜寒。那个位置,看似光芒万丈,实则却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枫灵看了众人一眼,瞧见被司韶背在身后的花青染,询问道:“花道长这是怎么了?”

司韶回道:“伤心欲绝,昏死过去。”

燕凡尘点了点头,肯定了司韶的说法。

瞧瞧,这两个人绝对是黑心肝的狼狈为奸,就连说谎都配合得天衣无缝。

枫灵闻听此言,心中泛酸,轻叹一声:“哎……”

卫言亭插话道:“不知枫姨以后在何处落脚,是否长居飞鸿殿?”

枫灵回道:“我会回艳山。你若远离朝堂,可来寻我。”

卫言亭笑道:“一言为定。”

枫灵应道:“好,一言为定。”

百里丰优走向众人,笑道:“怎么走也不打声招呼?”不待众人回话,他自己又接着道,“走走,同行同行。”

卫言亭问:“你不再居住些时日?”

百里丰优道:“住一天和住一年没区别,最终都得走。来不如现在走,省心。”

美男子们齐齐扫向百里丰优,皆腹诽道:臭不要脸的,还想一直住下去不成?

卫言亭点了点头,做出请的姿势,道了声:“请。”

百里丰优也不客气,哈哈一笑,大步前行。

卫言亭对枫灵敛衽一礼,道:“枫姨,保重。”

枫灵不好挽留,只能回礼道:“保重。”

卫言亭前行,美男子们尾随其后。

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有条不紊地走了,甚至不等胡颜醒来。

实则,胡颜没醒吗?

她醒了,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外面的动静,却自始至终没有起身相送。也许,她的这种行为落在别人眼中,就是那忘恩负义的玩应儿。唯有心知,情重难送。

待人去楼空,胡颜睁开眼睛,望着镜子不言不语。

她真的很想就这么躺着,一动不动才是最好。可惜,老天爷最喜欢做得是,就是教育人不得猖狂、不可松懈,必须深刻明白事与愿违的大道理。

操蛋咧!

胡颜爬起身,接见了宫里来的大太监。

天家宣大祭司觐见。于戊时初,在凌波湖设宴。

枫灵送给大太监一只晶莹剔透水头十足的葫芦,大太监喜欢的不得了,直说太过贵重,却还是塞进了衣袖里。

枫灵与那大太监嘀咕了几句后,送其离开。

胡颜回到房里,静静吃着巧梅端来的早膳。

枫灵回到屋内,跪坐到胡颜面前,待她喝完粥,又用水漱了口,这才道:“宫主,天家设宴凌波湖,不但宴请宫主,还有权臣和蛮族。”

胡颜想到了昂哲,却也没继续询问什么。

枫灵禀明后,并没有离去,而是道:““宫主,枫灵来与您辞行。”

胡颜点了点头,仍旧什么也没说。

枫灵目露纠结之色,嘴唇动了动,犹豫再三,终是开口道:“宫主,这话本不该属下多言,但……还是想唠叨两句。”

胡颜道:“你说。”

枫灵道:“这飞鸿殿固然好,但三十年前,宫主在此,便是这副不冷不热、与世隔绝的模样;时隔三十年,宫主在此,依旧如此。属下在艳山之上,偶遇宫主时,为何没能第一眼认出宫主?不单是因为宫主的容貌气质有所变化,更多的是,宫主由内而外的那种轻松惬意,是属下从未见过的悠然自得。加之,司公子、卫公子和封公子等人的陪伴,让宫主神采奕奕,风采更胜当年。”

胡颜用手敲了敲几,发出咚咚的声响。不紧凑,一下接着一下。这种表现,足见她心中彷徨。

枫灵心中一喜,知道胡颜听进去了她的话,刚要继续再劝,胡颜却不在敲击几面,而是询问道:“什么时候走?”

枫灵在心中轻叹一声,恭敬地回道:“属下思念家中老小,想今日回。”

胡颜点了点头,道:“好。”打开身边的一个木头盒子,从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扔给枫灵:“送给奇甲。”

枫灵虽不知小瓷瓶里装得是什么,但却知道,胡颜从来不是一个小气的主子。从她手里拿出来的东西,定然是稀世珍宝。枫灵捧着小瓷瓶,叩谢胡颜后,退了出去。

枫灵回到艳山后,将胡颜的礼物送给了奇甲。奇甲服用后,那张明显老去的脸竟变得年轻了五岁。最最重要的是,那叫一个龙精虎猛。枫灵是万万没心到,胡颜会送这种药。结果,枫灵再次有孕,还生了个儿子,把奇甲喜得不行,连夜要去给胡颜磕头。此乃后话。

巧梅上前,收拾了碗筷,交给守在门口的一等祭侍,转回身,对胡颜道:“主子,晚上您准备穿什么?”

胡颜站起身,打开衣箱,瞧着那些崭新的衣裙,皱了皱眉毛,道:“准备一些男子的衣袍。”

巧梅应了,将此事吩咐下去,自然有人负责准备胡颜的衣袍。

第九百九十六章:死前的唯一愿望

胡颜的飞鸿殿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为祈福、为民生、为那些求而不得的人。老人带着新人,将她们尽量安排在合理的位置上。胡颜没有表态,到底谁是接任祭司的,谁是接任祭饰的,旁人不敢替她拿主意,只能先统一培养,再由胡颜做最后定夺。

这些老人原本还想培养新人一段时间,再退出飞鸿殿的历史,不想,胡颜在逛完自己的小金库后,便让这些老人分批来领取赏金。

这也就是说,胡颜让她们离开飞鸿殿了。

有人迷茫、有人伤感、有人释然,也有人悄然流泪。

不管别人心里如何想,胡颜再次戴上银面具,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隐在了面具之后。凡尘种种,都变得与她无关。飞鸿殿的老人们,这时才觉得,他们的大祭司是真的回来了。

飞鸿殿的老祭侍们领取完赏金,向着胡颜所在的正殿,齐齐跪拜,以头触地,久久不起。对于胡颜,她们是心悦诚服的。不见她用什么残忍的手腕,却能在恩威并施间驾驭人心。单是这份能力,便让人誓死追随。更何况,胡颜本身就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类神。

类神,类似神仙,这是飞鸿殿的老人对胡颜最高的评价。

待这些伴随了飞鸿殿三十年的老人们陆续离开,新人们心中变得越发迷茫不安。没有人告诉她们,应该如何学习当好祭司,如何继续飞鸿殿的运作……

她们不信,不信胡颜能在无人辅佐的情况下管好飞鸿殿。在她们心里,胡颜和她们一样,都是新手,对飞鸿殿还在探索期间。而胡颜的表现正如众人所想那样,是事儿不管,只带着巧梅,独自行走在飞鸿殿内,好似一道冷艳的幽魂。

众人忌讳她那高深莫测的武功,倒也没闹腾起来,只是私下颇有怨言。

仅仅一天,飞鸿殿就边就变了天。表面死气沉沉,内里猜疑不断。

巧梅小心翼翼地对胡颜道:“主子,下面那些人,心中不安,有些异动。”

胡颜走向温泉池,道:“随她们。”

巧梅这才知道,胡颜不是因卫南衣等人的离开无心管理飞鸿殿,而是……真的不想管了。巧梅心存疑惑,却没有问。她跟随胡颜的时间不长,却知道,这不是普通女子,素来心有乾坤、运筹帷幄。

胡颜脱下衣物,取下面具,步入温泉池中闭上了眼睛。

巧梅也脱下衣物,赤身裸体地步入温泉池,拿起布巾子来到胡颜身边,柔声道:“奴服侍主子沐浴。”

胡颜轻轻“嗯”了一声。

巧梅攥着布巾子,擦上胡颜的肩膀。

胡颜突然睁开眼,看向巧梅。

眼前,便是巧梅那两只硕大的胸!

胡颜只觉得呼吸一窒,心跳突然加快,而后两行鼻血竟这样流淌而下。

巧梅惊呼道:“主子!”她胸口那两团诱人的东西随着她的惊呼跳动而起,带起一股子香风,勾得胡颜想要用手捏捏。

胡颜拿走巧梅手中的布巾子,装作淡定的转开头,擦拭干净鼻血后,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沐浴。”

巧梅应道:“诺。”起身向外走去。

胡颜的视线忍不住又跟了上去,盯向巧梅那雪白的丰满臀部。

突然,她收回目光,闭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一抹充满戏谑味道的苦笑。

半晌,她睁开眼睛,看着温泉池水,道:“为何不看?”

傅千帆反问:“为何要看?”

胡颜道:“如此诱人的身体,看看又不吃亏。”

傅千帆宠溺地一笑,道:“以前不知你竟喜欢看女子的胴体。”

胡颜用手撩水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嘲道:“我也不知,自己在看了那么诱人的胸部时,会流鼻血。”转而戏谑道,“小哥哥,刚才反应那么大的人,是你吧?”

傅千帆道:“阿颜。”

胡颜挑眉:“嗯?”

傅千帆道:“你知道那赝品所说,但凡强行将神识强行塞进另一个人的身体,会让原身体排斥,从而变得失常。”

胡颜嗤了一声,道:“我是心甘情愿的。”

傅千帆不再言语。

胡颜独自洗了一会后,再次开口道:“小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傅千帆认真地道:“阿颜,你当我是什么?”

胡颜洗漱的手微顿。

傅千帆道:“阿颜,有些话,本想以后再对你说。”

胡颜强势地开口道:“那就以后再说。”

傅千帆道:“若不早点儿说,怕是没有机会了。”

胡颜一头扎入温泉水中,而后浮出水面,用力擦拭一把脸,道:“说吧。”

傅千帆道:“我只是一段记忆。记忆中,我叫傅千帆,我是你的结契者,我心悦你。”

胡颜的唇角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傅千帆又道:“在你的神识中,你认定自己是女子,名叫胡颜,是大祭司。两段不同的神识,还有着莫大的关联。渐渐的,你会分不清你到底是谁,而我……有可能取代你,也有可能被你取代。”

这些,胡颜不明白吗?不,她明白。真是因为明白,所以她让卫南衣他们离开。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明白是一回事儿,将这种无情的话拿出来分析,又是另一回事。

胡颜一拍水面,喝道:“不要说了!若我被你吞噬取代,我无悔!”

傅千帆却道:“阿颜,你让我顶着女人的身体,去喜欢女人吗?”

胡颜胸口闷痛,扬声道:“你敢?!你只能喜欢我!”

那般霸道,如此蛮横,却是胡颜最初和最真的感情。此生此事,唯有傅千帆得见。他之幸。

傅千帆抬手,抚摸胡颜的脸颊,可在他人眼中,只是胡颜在抚摸自己的脸颊,且带着沉重的感情。他道:“如此抚摸你的脸颊,我虽心中欢喜,却无任何感觉。因为,我也在抚摸自己的脸颊。”

胡颜甩开手,皱眉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千辛万苦将你唤回,你难道要离我而去?!”

傅千帆轻叹一声,道:“阿颜,冷静。”

胡颜咬了咬下唇,不语。

过了会儿,傅千帆才再次开口道:“阿颜,我们在融合。”

胡颜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傅千帆继续道:“我们的一部分记忆,已经重合。我的,便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你知道,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秘密。我知道我的儿时记忆,我知道你这些年的不易。你可知,你为何苦等我的轮回近百年?”

胡颜的眼眶湿润了,隐含着晶莹,不肯掉落。

傅千帆柔声道:“因为,你不敢放手。你拿走了我的神识,想要复活我。然,你可知,没有神识的我,又如何能记住你?近百年来,缺了神识的那颗魂魄,想必才是最迷茫的。他转世后,成为封云起,没有成为天生痴儿,已经实属不易。阿颜,我知你怕放开我,再也寻不到我。但是,你若不学会放手,便无法用手真正的拥抱我。”

胡颜的眼泪落下,滑过晶莹剔透的肌肤,混入温泉水中。

傅千帆抬起手,用大拇指擦拭掉她的眼泪,道:“阿颜,不哭。”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好似拧开了一道闸门。胡颜那金贵的眼泪瞬间决堤,竟是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多少年了,她从不曾这么哭过。被尹雪儿欺辱是,她不哭,她发誓要为傅千帆报仇雪恨!被百般折磨时,她不哭,她知道痛苦只是眼前,她终究能站起身,踩在敌人的脸上!被赝品当成傻子戏耍时,她不哭,因为她知道,她已经开始布局,可以等着看赝品是如何崩溃的!被那些该死的男人们感动时,她确实哭过,却并非如此任性肆意、毫无忌惮的痛哭。她一直做得很好。她能珍惜自己的眼泪,也可控制自己的情绪,只因,面对的人,不是她第一次情动的那个男人——傅千帆。

从傅千帆离世,到这一刻他回来,无论中间经历了什么,她都不曾这样哭过。肆无忌惮、瞬间爆发,就像个孩子,单纯到极致,只为哭而哭。

待胡颜哭到哽咽,傅千帆才开口道:“阿颜,放开我吧。你需要真实的怀抱,我只是一段记忆,正在与你融合。待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喜欢上女子,而又无能为力时,既是对这段感情的辜负,又是对我的折辱。”

胡颜像个负气的孩子,问:“要是你发现自己喜欢的男子怎么办?”

傅千帆思忖道:“也许……会喜欢,但决计不允许他睡我的床。”

胡颜破涕为笑,拍着水骂道:“傅千帆!你学坏了!”

傅千帆发出轻叹:“因为,我们在融合。”

胡颜静下来,用手划动温泉水,看着手从指间低落,声音淡而坚定地道:“我想和你融合。”唇角勾起,笑了笑,“封云起说,他要接纳你的神识,我却不想让他接纳。这……对他不公平。你是我的,我们应该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傅千帆道:“阿颜,我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但这件事的前提是,你快乐。”

胡颜道:“我很快乐。”

傅千帆要了摇头,道:“不,你不快乐。昨晚,你时哭时笑,枕头的一角湿透了,”

胡颜垂眸不语。

傅千帆道:“我想让你快乐。这是我……死前唯一的愿望。”

第九百九十七章:天家盛宴

凌波湖。

一盏盏宫灯高挑,好似繁星洒落人间,汇聚凌波湖上,照亮了凡间种种富贵相。

美婢们衣香鬓影、环佩叮当,穿梭在权臣中间,带起一阵阵香风,却驱不走紧张的气氛。

天家设宴,看起来光鲜亮丽、无上荣耀,实则谁不是提溜着心,生怕出什么乱子。若说尝尝美味佳肴,那就更是笑话了。每个人都尽最大努力保持自己的形象,谁会给别人留下好吃的形象?

人们三五成群,在一起时而低语,而是笑笑,倒也有几分雅致的热闹。

待接近戌时,众人这才纷纷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天家驾临。

卫言亭、卫南衣与昂哲、苍山和唐悠一同走进宫宴,彼此之间还有说有笑。

唐悠一身华服,打扮得好似一朵怒放的牡丹花。虽然这只牡丹花有些过于肥美,却也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唐悠被这么多人注视,感觉浑身不自在。她的心跳很快,就连走路都差点儿成了双拐。她做梦都不曾想过,有一天,她会出现在这里,可以面见当今天家!一想到这些,她就亢奋得不得了。当然,也紧张得不行。

苍山伸出手,攥住唐悠那只汗津津的小胖手,低声道:“不用紧张,就当他们是包子。”

唐悠小声回道:“可……可他们都是能要人命的毒包子啊。”

卫南衣听见唐悠此言,笑道:“经历这么多,你难道扛不住几口鹤顶红?”

唐悠攥拳道:“对!我能!”

昂哲撇了唐悠一眼,觉得这货可够傻气的,怎么就成了他二嫂呢?真他娘地狗血!当然,最狗血的是,他被胡颜救了,转手却将他扔进了小倌阁里!回想过往,他咬牙切齿。他用行动证明了,何谓身残智坚!哎……不能想、不能想,他怕自己忍不住一钢构先解决了卫南衣那个畜生!若不是他和白子戚那些人,他也不至于少一只手。真是……满满的恨呐!

卫南衣等人跪坐好后,望着空闲的一只几,知道还有比他们更牛掰的人物没有到,却猜不出那位置是为谁留的。天家的心思,不好琢磨。

待天家来,众人起身叩拜,天家的视线往下一扫,落在空空如也的几上,却没表现出任何不悦。

巧得是,天家刚落座,众人尚未起身时,胡颜带着成家兄弟,走进了宫宴。

众人一抬头的功夫,就看见一名冷艳的女子,从他们的面前昂然而过。

胡颜没有簪花,将全部银色头发高高束于红色的玉冠之下。一身黑色勾红边的衣裙,与当下女子穿得那种小衣长裙不同,竟是男子长袍搭了留仙裙,行走间既有男子的挺拔俊美、沉稳英气,又有几分女子的阴柔秀美、国色天香,端得是冷艳无双。那黑色布料,也并不普通。在一盏盏宫灯下,会闪现出用黑色亮线秀出祭祀古文,为她平添几分神秘与。胡颜的腰带较宽,是常人的两倍。那上面用细小的玉石缝制出了九朵祥云,流光溢彩、光华慑人。

胡颜身上那种气场,好似月亮,灼灼其华,令人不敢直视,却又禁不住去仰视她、追随她。有种人,不论男女,本身便有种魅力,令人疯狂痴迷,恨不得送上身家性命,以表不二之心。

胡颜微扬着下巴,手持权杖,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场,一步步走向天家,扬起右手攥着的权杖,轻触自己的左肩,微微弯腰,道了声:“万岁。”

天家垂眸看着胡颜,竟也惊艳到了。他执掌江山虽没几年,也不是好色之徒,但着实见过很多风情迥异的美女,令人惊艳者,有之;令人销魂者,有之;令人怜惜者,有之;令人开怀者,有之。唯独像胡颜这种,给他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者,却是没有的。

天家一时间有些失神,半晌才道:“平身。”

众人平身,胡颜亦站直身体。

卫南衣、昂哲和唐悠,从胡颜走进来开始,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卫南衣见天家望着胡颜失神,一颗心不但提溜了起来,且如同喝了陈年老醋,呼吸间都是酸味。不过,他转念一想胡颜的身份和本身的特质,就忍不出勾唇笑了。天家看胡颜是女人,没准儿胡颜这会儿拿天家当哥们呢。哈哈哈……

胡颜来到几前,跪坐下。

成家兄弟紧随其后,跪在胡颜的身后两侧。几乎一模一样的俊美脸蛋,让人惊艳。

天家收回落在胡颜身上的目光,对众人道:“前天是个双喜临门的好日子。白天,腾牧达的王与王爷来访;夜里,飞鸿殿里迎来了新任大祭司。今个儿,朕想着,既然是热闹,自然人多才好。今晚设宴款待三位,还望开怀痛饮。”

众人举杯,齐声道:“谢万岁。”

腾牧达的王,说得自然是昂哲。至于王爷,自然指得是苍山。

昂哲、苍山和唐悠,坐在皇位下手的左手边。胡颜坐在右手边。至于卫南衣等人,则是坐在皇位的对面。卫南衣等人的身后,是其他朝堂大臣。如此布局,令每个人都能互看彼此脸上的表情,揣测其内心的波澜。

昂哲就像一匹饿狼,紧紧盯着胡颜不放。他在养好身体后,便迁回草原,杀了大哥,夺得了腾牧达王的位置。而后,便是一些争端不断。他以血腥残忍的手段,将其快速镇压。他急着赶往中原,一是要与天家达成友好关系,方便他倒出手收拾家里那些“野狗”。至于二,便是他要找一个女人——胡颜。如今,她就在他眼前,他心中那份复杂的感情,竟好似海啸,以骇人的力量呼啸而起。他想淹死她!

胡颜面对昂哲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恍若未闻。她知道很多人都在打量她,但那与她何干?她唯一在意的是——卫南衣。

可笑的是,即便在意,也不能投去一眼,聊表关怀之意。

天家的宴,哪里那么好吃?此中名堂,也将一一展现于眼前。

第九百九十八章:宴中人形色

至于苍山,胡颜知道他的背景不会那么简单,也隐隐有些猜测,却没想道,他竟与昂哲有关。

哦,还有唐悠。不是胡颜故意忽视她,而是不敢看她。为何不敢?不是因为惧怕,也不是因为亏欠,而是因为……太他娘地搞笑了!

唐悠想和她说话,又怕说错话,一张好好儿的脸蛋,又被她皱成了包子。

胡颜怕自己这种高冷的形象,在看唐悠两眼后会自动破功。于是,只是举杯饮酒,干脆不看唐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