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放下酒杯,天家看向胡颜道:“朕为大祭司准备了水,却发现大祭司酒量不错。”

正常来讲,胡颜应该谦虚一些,结果,胡颜一开口便是:“圣上落叶知秋,一语中的。”

天家哈哈大笑两声,道:“想不到,新任大祭司如此有趣。”

卫南衣腹诽道:你后宫佳丽三千,哪个不有趣,少打我阿颜主意。

成东行为胡颜斟酒。

胡颜举杯道:“圣上一语中的。”

这回,用了同样的词儿,却是自夸了。因为天家夸她有趣,她便赞天家说得对。

天家微愣,随即又笑了。他说:“若朕不喝这酒,岂不是不认同你的一语中的?”仰脖,一口饮下杯中酒。

胡颜也随之饮下杯中酒。

天家看向昂哲,道:“朕听说腾牧达王精通大寒文化。”

昂哲从胡颜身上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天家,道:“正是。”

得,今天遇见的人,怎么都这么不要脸啊?自夸这种东西,难道会传染?

天家不动声色,道:“哦?腾牧达王颇为自信呐。”

昂哲笑道:“仍有不明之礼。”

天家和众朝臣都明白,这是有下文了。

昂哲也不待人问,直接道:“都说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侍二夫。在本王看来,此话的意思是说,忠心的臣子要一心一意辅佐天家,不能生出二心;好的女子,要从一而终,注重贞节和闺誉。若与男人有染,就要嫁给他,不能改嫁。不知,是不是这个意思?”

众人点头,口中称“是”。

卫南衣瞬间警觉起来,直觉昂哲不但还有下文,且是冲着胡颜而去。

果然,昂哲见众人认可自己的说法,便直接道:“本王与大祭司颇有些渊源,此番前来……”

卫南衣养生插话道:“腾牧达王,我们大寒文化,可并非表现那么简单。不求甚解,最是肤浅不过。你不如静下心,听本宫一番解释。”

昂哲皱眉,目光阴冷地看向卫南衣,道:“如此,你便说来听听。”

卫南衣笑道:“所谓忠臣不事二主,是指遇见当今天家这等英明之主,自然要一心一意尊之敬之,以自己全部的才能和最高尚的品德去辅佐天家创建盛世繁华。至于……好女不侍二夫,是指那夫君光明磊落,是个有担当的大丈夫,女子爱慕其人品,自然会从一而终。若那男子穷凶极恶,女子身为我大寒之民,自然要大义灭亲!腾牧达王的对这两句的理解不错,只不过居于表面,没有理解其真正的意义。当然,这也怨不得你。腾牧达是马背上的好汉,对于这些源远流长的文化不能精通,也实属正常。像腾牧达王这样略懂,已经令人夸目相看。”

卫南衣这话一出口,立刻博得众人的高度赞赏,就连天家都微微额首,觉得卫南衣这话说得实在精妙啊。这真是一个巴掌一颗甜枣,又一个巴掌又一颗甜枣,打得腾牧达王脸上火辣辣,捧得他心里酸溜溜啊。

昂哲这人经过这些事,明显沉稳很多。他心中怒火燃烧,表面上却只是阴沉沉地道:“卫御史讲了这么多,可惜本王对大寒的语言不甚精通,听不大明白。”

这就是开始耍臭无赖了。

若卫南衣只是酸腐秀才,这理还真就说不清了。幸好,卫南衣不但脸皮后,且并不是一个认真讲理的人。他笑盈盈地道:“腾牧达王还是要多多学习啊。”

昂哲转开头,不想再搭理油嘴滑舌的御史大夫,直接对胡颜举杯道:“胡姑娘,我们又见了。再见故人,本应欢喜,为何胡姑娘装作不认本王?”

这话,明显是挑拨离间。大寒的大祭司,与腾牧达王有瓜葛不说,还装着不认识,这明显有内幕啊。联想昂哲与卫南衣争辩的话,众人都竖起了耳朵,觉得有八卦可听。

胡颜也不举杯,只是目光淡淡地看着昂哲,道:“与腾牧达王相识之地,不敢轻易宣之于口。”勾起半边唇角,露出一记有点儿坏的笑,“说得多了,怕腾牧达王灭口。”

昂哲差点儿捏碎手中的酒杯!这个该死的女人,如此说话,就是暗指他流落到小倌阁之事。此乃奇耻大辱!昂哲恶狠狠地盯着胡颜半晌,终是道:“本王对女人,只有怜惜之情;对大祭司……”微顿,“心生敬仰。”

胡颜意有所指道:“保持你心中的敬仰,会让你受益无穷。”

如此猖狂霸气强势,竟点亮了昂哲那颗坠入黑暗的心。他笑道:“好!很好!”一扬手,喝下杯中酒,转而继续瞪胡颜,满眼冒火的样子,好像恨不得一把火烧死她。

唐悠探头看了看昂哲,对苍山小声道:“那真是你弟弟?”

苍山点了点头。

唐悠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苍山:“那我是他什么人?”

苍山笑道:“你自然是他嫂嫂。”

跪坐在胡颜身后侧的成西行抬头,横了唐悠和苍山一眼。

唐悠攥拳道:“长嫂如母。他再敢对我妹子不敬,我就揍他!”

这话,声音不大,却也不小,耳聪目明的人自然听得见。

昂哲探头扫了唐悠一眼,一脸嫌弃鄙夷的样子。什么妹子?他哪里欺负那死胖子的妹子了?!

苍山正和唐悠说话,不知道昂哲的表情,胡颜却看在了眼中。

苍山道:“好,我们一起揍他。”

闻听此言,昂哲的脸黑了一下。

苍山是昂哲同父异母的二哥,和他关系一直不错。昂哲消失不见,苍山出来寻找,却被从天而降的唐悠砸昏在地,从此开启了一段啼笑皆非的姻缘。

第九百九十九章:狗吠

面对苍山脚踩兄弟情、独宠老婆此等没有良心之举,昂哲不满道:“二哥,女人不是这种宠法。二哥来到大寒后,连喜好都变了。这是在寻刺激吗?若是,这刺激也实在太大了。还是说,二哥入乡随俗,与大寒一样,欣赏这种圆滚滚的大寒女子?”

唐悠羞恼,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

苍山攥住唐悠的小胖手,对昂哲道:“与你同来,不是听你羞辱我的女人。”

简单明了,却立场坚定。

昂哲见苍山真是恼了,也不想因一个女人影响兄弟二人的感情,于是不看唐悠,毫无诚意地道:“只要二哥喜欢,有何不可?”

这里是大寒的皇宫,苍山不想在这里和自己兄弟争吵,平白让人看了笑话,于是闭嘴不语。

昂哲又道:“大寒果然地大物博,养出的女子都比我们的牛羊强壮……”扫了胡颜一眼,“比我们的狼群狠。”

昂哲话无好话引起了众怒,实则,在腾牧达,称赞一个女人比牛壮比狼狠,是一种赞美之词,但在大寒,如此说一名女子,绝对是褒义。

成西行冷冷地看着昂哲一眼,有种冲出去暴打他一顿的冲动。

成东行拉住成西行,压低声音道:“别给主子惹事。”

成西行这才低下头,生闷气。

胡颜的视线在昂哲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唐悠身上,不紧不慢地道:“腾牧达的赞美之词,与大寒不同。腾牧达王的话,便是对女子最高的礼赞,你当之无愧。”

唐悠闻听此言,立刻挺直了背脊,裂开了唇角。

胡颜看向昂哲,道:“腾牧达王面白肤美、腰肢柔韧、体态修长,若久居大寒,不但会令女子疯狂,就怕男子也会拜倒在你的秀美之下。”这话,对腾牧达人而言,绝对是裸的羞辱。草原人崇拜的英雄,要得是男子气概,谁想像个柔弱的娘们那般,还吸引其他男子的注意?!

昂哲没想到,胡颜竟然会主动开口攻击他,禁不住暗道:唐悠刚才说什么妹子,难道胡颜与唐悠果真有此渊源?昂哲看了看唐悠,又看了看胡颜,感觉这两个人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不但容貌不同,气场不同,就连出身也定然不同。就算日后有交接,也应是一面之缘罢了。昂哲实在想不通,胡颜这通发作,到底为何。难道,是对他动气了?

一想到胡颜生他的气,昂哲心里还美滋滋的呢。当然,无论他心里如何想,表面上却必须反击回去,不能让这些大寒人小瞧了腾牧达人。

思及此,昂哲一冷声道:“你们大寒的男子,难道都以腰肢柔韧为美?!若不是,你们便是欺我们腾牧达人!”

众人噤声,感觉到了针尖对麦芒的气氛。

胡颜扬声道:“你们腾牧达的女人,难道都以粗壮似牛为美?那你们直接娶牛岂不是更好?!若不是,你们便是嘲笑我们大寒!”

众人偷笑,觉得胡颜这话问得精妙,且颇有气场。

天家将一切看在眼里。原本,他以为,昂哲与胡颜是旧情,可如今看来,是宿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如此,甚好。

紧张的气氛中,苍山用力拍了拍昂哲的肩膀,笑道:“大寒与腾牧达的文化不同,才更应该互通有无。我们腾牧达人,是马背上的英雄;大寒人,是手握乾坤的智者。我们缔结盟约,让天下太平,才是正理。”

众人点头附和。

天家赞道:“好!”

众人举杯,热闹非凡。

昂哲知自己在遇见胡颜后,变得小家子气,如今场子找回来了,却不是他这位腾牧达王找回来的。丢脸是一定的,对苍山心存顾忌也是一定的。他王位不稳,苍山又十分有能力。苍山一直表现得不在意王位,但他的母族未必这么想。且,论统领腾牧达人的能力,苍山在他之上。所幸,苍山的母族十分卑贱,他想要成为腾牧达的王,还需很走很多弯路。

在众人的形式各异中,各种佳肴陆续呈上,引人食指大动却不好擅自提筷。

天家拿起筷子,先尝了一口,众人这才拿起筷子,正式开宴。

唐悠本不想盯着那些菜,但在闻到香味后,那双眼睛就再也转不开了。

苍山为唐悠夹了一块肉。

唐悠扭捏了一下,才用筷子将其夹起,送入口中。结果,因为紧张,筷子一抖,肉在半空中掉下,直接落在她的肚子上,将上好的藕荷色锦缎滚满了油迹。

尽管众人都想假装没看见,却还是有人控制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半分戏谑,半分嘲讽,而后随口还来了一句:“盛妆腰带短,举筷肚皮忙。”

唐悠再次闹了个大红脸,急忙将筷子放下,掏出手帕不停擦拭着衣襟。苍山撰住唐悠的手,道:“别擦了,继续吃。”

唐悠摇头,眼圈有些发红。她觉得,她今天不应该来这儿,既给苍山丢脸,又丢了胡颜丢脸。幸好,胡颜一直装作不认识她。

姑且不说苍山心中如何想,胡颜便受不得别人嘲讽唐悠。她将酒杯往几上一扣,用眼尾看向那多嘴之人,道:“犬吠扰佳宴,炖肉或可尝。”手指翻飞,指间掐着一点红光,忽闪一下,消失不见。

多嘴之人的后脖子处,隐现红光,随即消失不见。

那多嘴之人被骂是狗,大怒,却忌讳胡颜身份,只憋出一个字:“汪!”

众人大惊,系数看向那多嘴之人。

多嘴之人满眼惊恐,一张嘴:“汪汪……汪汪汪……”看向天家,跪拜在地,满眼惊恐。

胡颜站起身。

多嘴之人吓得向后躲了躲。

胡颜对天家微微额首,一步步走到唐悠面前,弯腰,伸出手,道:“可有幸与姐姐同席?”

飞扬的眉,寒星似的眼,雌雄莫辨的气质,如此诚挚的邀请,别说是唐悠,就算是芸芸众生,又有谁能逃得过?

唐悠兴奋不已,哪里还顾得上感伤身材肥胖,哪里还有心思考虑苍山的想法,当即将胖爪子伸了出去,妥妥地放在胡颜的手中。

第一千章:暗潮激起

苍山知道唐悠对胡颜的崇拜,已经达到盲从的地步。与其拦着,不如纵着。

昂哲暗暗心惊。没想到,唐悠和胡颜竟真的是关系匪浅。他心中有了计较,开口道:“且慢。”

唐悠和胡颜一同看向昂哲。

昂哲道:“唐姑娘可是本王的嫂子,代表的自然是我们腾牧达。你将人带走,不妥。不如胡姑娘坐下来,我们叙叙旧。”

胡颜和唐悠异口同声道:“关你屁事儿!”

昂哲的脸黑了,苍山笑了,天家勾起了唇角,卫南衣喝下杯中酒,赞了声:“好!”鬼知道,他赞得是酒好,还是骂得好。

唐悠随同胡颜回到胡颜的席位上。

成西行立刻凑上前,又是给唐悠布置,又是给她镇酒,那殷勤劲儿,着实有些过了。

成东行不管唐悠,一心一意服侍胡颜。

多嘴之人继续仰望天家,急切地开口道:“汪汪……汪汪汪……”

卫南衣回头看向多嘴之人,笑吟吟地道:“王大人就别应景儿,一个劲儿狗吠了。”

多嘴之人指着自己的喉咙道:“汪汪汪!”

卫南衣道:“听不懂啊。”转开头,不再看他。

多嘴之人继续求天家。

天家之好询问胡颜,道:“大祭司,你可知,张大人为何突然犬吠?”

胡颜掐指算了一会儿,才道:“张大人是啸天犬的重孙子下凡,如此汪汪几声,实属正常。”

卫南衣忍笑忍得很辛苦。

天家点了点头,道:“可能治愈?”

胡颜回道:“三碗黄鼠狼尿下腹,定能恢复如初。”

多嘴的张大人萎靡在地,感觉自己哭都控制不了调调儿了。他感觉得不错,因为眼下这种情况,他着实哭不出咿咿呀呀,只能是汪汪汪……

天家和所以人一样,明知道是胡颜做的手脚,却不能公然职责她。第一,没有证据。第二,万一她再次施法,让所有人都变成啸天犬的重重重孙子,这可不是闹得玩的!看王大人汪汪,有趣儿;听自己汪汪,甚恐啊。

众人看向胡颜的目光,再次发生了变化。初见时的惊艳,变成了远距离的审视和畏惧。

天家的视线在胡颜的身上一扫而过,虽喜怒不形于世,但心理对胡颜的防备又多了一分。他一直想动飞鸿殿,也派出卫南衣去搅局,结果,飞鸿殿还是迎来了这么一位强势的女子为主。不,不是迎来,而是连任!据说,胡颜的武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若不能为自己所用,还是尽早除去方能令他安心。尤其是在,六王爷薛喆玄神秘消失的工夫。天家已经从潜在王府里的探子那儿得知,六王爷不但世子,且那世子就在胡颜手中。六王爷经营多年,一直觊觎皇位,之所以没动手,是因为没有子嗣。此番,薛喆玄消失不见,不知是好是坏,是否与胡颜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一切不安的因素,让天家坐不住了。

天家对胡颜道:“大祭司初蹬祭坛,却手段了得,令朕刮目相看。不知大祭司祖籍何处,是否是隐世大家?”

天家身旁跪着的婢女,抬头快速地扫了胡颜一眼,且用手捏碎了一朵用来装饰菜品的花儿。

那一眼,有些憨傻,令胡颜觉得有些熟悉。她略一思索,心下瞬间明了!天家身边服侍的人,竟是……红袖!

原本的红袖,是红袖。可在红袖被送走之后,回来的这个,绝对不是原来的红袖。眼前的婢女,虽只是普通姿色,但却比真红袖好看上百倍。眼前的假红袖能易容成红袖,且不被众人看出是假冒的,其易容手段之高,可见一斑。胡颜能认出假红袖,还真是因为她投来的那一记眼神。说来也怪,假红袖应该是天家的探子,却在給胡颜示警。她捏碎了一朵花,应该是代表了花青染。难道说,花青染被天家困在了宫中?假红袖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她又为何冒着如此大的危险给她示警?难道,是为了花青染?

胡颜想了很多,却不过是弹指之间。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道:“圣上知我甚详,如此一问,倒显得生疏。”

天家心头微震。胡颜这话,摆明了告诉他,她是老相识!如此毫不隐瞒,反倒令天家拿捏不准胡颜打底意欲何为。

天家有心试探胡颜,于是沉下脸,冷声道:“不知大祭司此言何意?大祭司之位,三十年一选,乃祖皇帝金口玉牙。朕与大祭司何时有过渊源,为何朕不知,而大祭司知?且朕看大祭司,确实有几分眼熟。”

众人噤声。

胡颜知道,最好的打脸证明,便是揪出假红袖,让天家哑口无言,不再拿三十年之选当说辞,必须面对他派出细作潜入六合县刺探大将军真伪的下流手段。当然,此时可以想,却不能做。一是因为臣子这类人,就是替天家背黑锅的人。胡颜可以说,当天家未必会认。二是要得知花青染是否被困,就要保护假红袖的安全。

胡颜大风大浪里飘过来,自然不会惧怕天家之怒,却要乘风破浪,逼天家露出底牌,看看他到底意欲何为。

因此,胡颜道:“圣上的这些问题,本宫可以一一回答。却不知,圣上是否确定,要本宫在此一一说出其中因由?”

天家感觉到了胡颜的威胁之意,沉声道:“大祭司可是在藐视天威?!”

后面四个字,绝对是顶有大又重能要人性命的大帽子。

卫南衣和卫言亭互看一眼,于不动声色中交换了想法。

唐悠有些紧张,看向苍山,悄然攥紧了他的手。

苍山明白,唐悠这是让他保护胡颜,于是点了点头。

唐悠信任苍山,松开了满是汗水的手。

成西行将一切看在眼中,几不可闻地轻嗤一声,又给唐悠夹了一只大鸡腿。抬头看向胡颜,却是全身心的信任。他觉得,没有胡颜摆不平的事儿。她尽然敢挑事儿,自然有她的成算。成西行从来不认为胡颜是个软弱可欺的人。所有那么认为的人,都是傻子。

第一千零一章:春公公与陈霁暖

成西行看向皇帝的目光,就像看个傻子。

幸好此时的天家正和胡颜较劲儿,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成了傻子,否则定会对成西行起杀心。

要说,这成西行也真是个劲儿。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惧胡颜三分。他总是腹诽胡颜,却又认为胡颜无所不能。

成东行则不然。他明白自己的心意,虽然那心意源于一场至今为止他都闹不清真假的欢愉。

人的奇怪之处就在于,一旦他们认定是真,那便是真,旁人给出的真相和解释,不过是为了掩盖而弄出来的假象。

成东行在见识了胡颜的手段后,信了唐悠的话,知道他与胡颜之间并为发生什么,但那颗已经投入的心,却是再难捞回。

成东行悄然注意着胡颜周围的动静,细心地挡在了她的后背。他对她如何,无需她知道。只要能这么守着她、看着她,心中那种满足便无法形容。

唐悠心里想着:皇帝老儿明显要和妹子过不去,这顿饭吃不好容易成为断头饭。不管了,吃他丫的!唐悠伸手抓起鸡腿,恶狠狠地咬着。

胡颜被唐悠逗笑,让气氛看起来有些缓和,想不到,她一张嘴竟然道:“许是圣上不相信本宫的窥探天机的能力,所以才有所怀疑。不如,让本宫测测这天下,到底应该谁主沉浮?”

这话,绝对是大不敬,是会被砍头的!

胡颜在威胁天家,似乎是要斗个鱼死网破。

这种变化实在太快了,气氛紧张到令人窒息。

天家想要退一步,不想与胡颜正面冲突,却又不能退。他是坐拥江山的天家,不容许任何人蔑视天威。他一拍几,怒道:“口出狂言!”

卫南衣立刻道:“圣上息怒。”

胡颜蹭地站起身,吓得众人一抖,立刻有人高喊:“护驾!护驾!”

御林军瞬间围了上来,明晃晃的大刀对准了胡颜。

昂哲和苍山直接站起。

昂哲怒道:“大寒圣上宴请我腾牧达,便是要兵戎相见?!”

卫言亭上前,笑道:“误会误会。”

昂哲冷着脸道:“误会?那大祭司明显是你们自己人,这刀枪到底是对着我们,还是对着她?”

卫言亭抬头看向天家。自从卫南衣给他一个真相,枫姨又让他知道,胡颜是他曾经最喜欢的小姐姐后,他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感觉像是被掴了无数个巴掌。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心里的愧疚之情。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下胡颜。也许,胡颜根本就不需要他保护。他看得出,胡颜也在刻意激怒天家。

天家能说什么?解释,就像怕了腾牧达;不解释,腾牧达虽有内忧,但当他们缓过劲儿来,边关又不得消停。他失了大将军,朝堂之上竟无能人震撼这些蛮夷!他原本以为,昂哲与胡颜之间,是仇。不想,竟是因爱生恨。真是……失算。然,天威不可震撼!

僵持间,有位大太监从外面匆匆跑来,对年轻的帝王耳语道:“圣上,春公公来了。”

话音刚落,一位穿着玄色长袍的男子,脸带鬼脸面具,在众人的剑拔弩张中,动作优雅地穿梭在刀剑无眼中。他的左手,还攥着一只小手。那只小手的主人,竟是陈霁暖!

陈霁暖在傻笑,看见俊俏的男子,还会含着口水,贱兮兮地来一句:“好俊俏的后生,让姐姐摸摸呗。”

一直绷着的天家,眉头皱起。可见,有个人让他着实头痛了。不是春公公,便是陈霁暖喽。

陈霁暖的目光在众人面前一扫而过,直接落在胡颜身上,竟是瞬间恢复正常,挣开春公公的手,对着胡颜扑过去,直接跪地抱住大腿,尖声大喊道:“老大,你是来接阿暖的吗?!是吗是吗?你说不是,阿暖就不活了!”

胡颜的嘴角抽了抽,道:“是。”

陈霁暖一个高从地上蹦起来,拉着胡颜的手,就往外走。

胡颜知陈霁暖的好意,却不能就这么走了。然,诡异的是,没人拦她!

竟没有人拦她!

好不习惯啊。

胡颜站定,压低声音道:“还不能走。”

陈霁暖歪头,看向胡颜,憨憨地问:“为啥不走?你要嫁给天家吗?不行不行,我和你说个秘密……”说着,竟是一清嗓,大声道:“这个秘密就是……”

天家道:“陈霁暖。”

陈霁暖不搭理天家,对胡颜挤眉弄眼地道:“老大,我换名字了。我打赌赢了,现在,我叫天……”

天家轻咳一声,道:“阿暖,坐下说话。”

陈霁暖的眼珠子一转,瞬间回头,看向天家,吸着口水道:“好俊俏的后生,让……”

春公公伸手,攥住陈霁暖的手。

陈霁暖微僵,而后贱兮兮的靠在春公公的身上。

胡颜发誓,天家的眉头已经能挤死两只苍蝇了。

天家一挥手,对御林军道:“下去。”

御林军领命,退了出去。

天家问春公公:“为何戴阿暖入宫?”

春公公微微欠身,回道:“她想进宫。”

行为是无礼的,腰杆是挺直的,声音是清冷的,感情是纵容的。

只因她想进宫,所以就戴她进宫?!这份宠溺,啧……

你当皇宫是你家后院吗?

咳……也许是吧。

天家自然知道,陈霁暖是认识胡颜的,且关系非比寻常。但是,他也相信,陈霁暖是真疯。否则,哪有哪个女子会高喊:我是完璧!我是完璧!我是完璧!

每思及此,天家的嘴角都会抽搐半天。

也不知天家是宠春公公,还是厚待本就相识的陈霁暖,竟没有深究。

春公公牵着陈霁暖,站到胡颜身边。

众人啧啧称奇。

想不到,胡颜这位大祭司刚刚走马上任,就能得到春公公的支持,真是不容小觑啊。

胡颜看向天家,勾唇一笑。

天家道:“众位爱卿,回吧。”

众人起身,叩拜天家,纷纷退了出去。

卫南衣和卫言亭没有走。

天家看在眼中,却并未多问。显然,他知道卫南衣和胡颜的关系。

待众人离开,天家从座位上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胡颜面前,道:“朕知你甚详。”

胡颜道:“不如我知圣上更详。”

二人相视一笑,竟有种一笑泯恩仇的味道在里面,看得众人云里雾里。

天家道:“不知大祭司喜欢对弈否?”

胡颜直接道:“请。”

两个人就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走了。

唐悠问苍山:“什么意思?”

苍山回道:“不懂。”

成西行嗤笑一声:“蛮夷!”

苍山看向成西行,问:“你懂?”

成西行撇嘴道:“我也不懂。”

唐悠拍着胸口哈哈大笑。

众人一同看向唐悠。

唐悠愣住,小心翼翼地问:“我不应该笑?”言罢,还转动头,往四下里看。

陈霁暖动了动鼻子,一伸手,拎起一支酒壶,仰头就往嘴里倒。

春公公一伸手,攥住酒壶的嘴,不让陈霁暖喝。

陈霁暖继续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