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去阴间领那万两黄金吧。”嗓音渐冷,冷得如从地狱传来般,溢了一室冰冷。

呲呲呲,萤火扬起手中长针,长针划着刀面而过,擦出一串火花,嗖嗖嗖,数十枚飞针穿出的声响宛若蜂鸣,男子横过刀面在针缝中舞着,同时萤火一个急速闪身,长针针尖直击男子咽喉,男子足尖一点纵身而退,萤火以更快的速度紧跟而上,针尖只距男子咽喉半指之远,紧退急追,砰,男子身子在急退中撞上墙壁,嚓,长针划过男子的咽喉直插墙壁,血痕瞬间在男子喉间蔓延,男子趁萤火拔针之际憋足一口气挥刀而上,萤火被逼的朝后疾退,在空中旋转的身子宛如一只展翅的燕子,身形才定,男子的宽刀凌空砍来,失了兵器的萤火突然在腰间一抹,一抹嫣红像一条彩虹一样被极速抽出,柳腰一侧,下腰至腿间,长鞭一挥犹如毒蛇的长芯子划空而过直奔插于墙面之上的长针,狰狞的风声呼啸而过,在男子的宽刀径直的在萤火面颊上三寸处停住了,而男子的咽喉已经被一根十寸长的长针贯穿,哐当,厚重的刀砸向了地面,男子的身体也急急朝地面倒去。

转瞬即逝间,同是大红色的洞房凭空又多添了一抹艳丽的血红色。

啪啪啪,身后响起鼓掌之声,“终于见到你的玉曳鞭了。玉曳鞭、碧玉簪,萤火。”

萤火手握长鞭,侧脸看向夕拾,眼神一凛,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你指什么?”夕拾依旧保持着那个看戏的姿态,“是关于你的,还是刚才那个刺客的?”

啪,长鞭一抽,地面裂出了一道浅痕,“全部。”

夕拾一直搁在膝盖上的左手指了指地上已死的男子,“他,本王不知道。”,指尖绕了几圈发丝又指向了萤火,“你嘛--”拖着长音,一副若有所思却欲言又止的模样。

在萤火看来,那张苍白无辜的脸加上那横飞的眉毛,还有那表情含糊的谑笑,简直就是一副讨打的模样。

可夕拾却不以为然,他自顾自地说道:“很明显,你的雇主并不信任你。”

萤火的脸色暗沉下来,卷着长鞭不以为意道:“杀了你,我还是能拿到万两黄金。”

夕拾暗暗叹了一口气,竖起两根手指头,云淡风轻的说着:“两点,你的雇主给不给黄金是个问题,再来一点,也是最要紧的一点…”说到关键时刻夕拾总是有意无意地考验萤火的耐心,两指擦着鼻头,神秘一笑,继而道:“那就是你有没有命去领那万两赏金。”

“什么意思?”

夕拾两指合起,指了指窗户那,多年修习的内功让萤火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窗户外声息的改变,刚才还是一片安宁的户外,一下子好像多了许多人,气息声和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和先前无人状态有着天壤之别,萤火快速的撤到窗户边,窗子被移开一道缝,又是那一批黑衣劲装的卫队,为首的就是竟是上次和她交手的蒙面男子,男子双手抱臂沉着脑袋闭目养神,萤火知道他在等待屋子里主人的指令。

萤火余光轻瞥间才发现,盘坐在喜床上的夕拾根本没穿喜服,那一身衣着还是那一晚的水蓝色。

“这个死家伙果然是早有防备,哼。”紧握在掌心的玉曳鞭与肌肤摩擦着产生了火辣辣的微疼,萤火暗想这个病猫王爷真是深藏不露,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过,就算外头有重兵把守,至少这家伙还在自己击杀的范围之内。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待时机…

“你在想逃脱之法吗?”

萤火心里一惊,盘坐在喜床上的男子眉目狡黠,她的心思仿佛被他看穿了一般。

“虽然本王在你击杀的范围之内,但是只要你一动,外面的人也会将你射成马蜂窝,即使躲的过那些箭矢也躲不过他。”那个‘他’夕拾知道萤火能懂,只是萤火此刻的面部表情又让他觉得有趣了,那种被人看穿心思想遮掩又没办法全部遮掩下去的样子,夕拾轻笑道:“你觉得,一命换一命值得吗?”

“呵呵。”萤火颔首而笑,她觉得自己没必要杵在在窗口注意外面那拨人的行动了,脚尖一勾,勾起打斗中掀倒的凳子,卷好长鞭置于桌上,坐下之后自斟自酌了一杯,“唔,有药味。”

手中拿着的酒杯,下咽的酒都是刚才夕拾喝过的,酒不苦涩,甚至唇齿间还混合着他刚才遗留下的淡淡药香味,淡淡地萦绕于唇舌间,萤火又斟了一杯酒,斟满之后举向夕拾,“王爷,拜过堂了,刚刚也算是喝过合卺酒了,接下来是不是该洞房花烛夜了?”

一口饮尽杯中酒,屋子里静得半点声音都没有。

夕拾支颐打量了半晌,才若有所思的轻笑了起来,“呵呵呵…”

萤火似乎嗅到了一种阴谋的味道,搁下酒杯怒道:“笑什么笑,不准笑。”

夕拾不变不惊地摩挲着下巴,“有趣,有趣。”说着,夕拾起身下床,走到桌子的另一边与萤火对视而坐,悄无声息地坐下,悄无声息的斟酒,那一系列动作看着就比一般人要优雅,在夕拾自斟自酌的时候,萤火一直在等待,不过这样的等待即使是一瞬间也觉得很漫长很煎熬。

夕拾不曾抬眼看过萤火,只是一个劲的喝酒,喝到咳嗽声渐起才不舍地放下酒杯。

轻微的咳嗽声并未影响到他的优雅,因为咳嗽他白皙的脸显得更加苍白了,似乎咳嗽耗费了他身体里积蓄已久的气力,“有没有兴趣留在逸王府为本王效力?”咳嗽后的声音,略显低哑,凉薄,却声声入心。

“我怕你出不起价钱。”

“价钱可以谈,只问你愿意不愿意。”

明明穿着的是水蓝色的锦袍,可萤火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那晚尘雾中的白色身影,烛影下的微芒,无端端让萤火想起了花都洁白的冬雪。

“先开价,开完我考虑。”明明心里是否认的答案,出口的语句也让萤火有些愕然。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少废话。”

“不过这之前,你能把本王的王妃交出来了吗?”

经由提醒,萤火这才记起李家千金还被她点穴敲昏藏在了驿站里,这时候约莫也快自动解穴了。

“跟来吧。”

收好长鞭,萤火先起身,走到门边萤火思量着停住了脚步,“你,开门。”

闻言,夕拾的唇边又漾起了邪逸的笑容,“外面无人。”

不给萤火做选择,夕拾自己拉开了门,萤火这才发现,原先整齐列队集聚此的侍卫已经不翼而飞了,他们的离开就和他们的到来一样,无声无息,真是一群可怕的暗卫。

屋外静得吓人,只听得风吹过带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主人可是要外出?”言语间,蒙面男子已半跪在他们跟前。

夕拾扬了扬手,微声道:“嗯,出去逛逛。”

三人走的是王府的边门,行走间萤火也早已经扒掉了那一身喜服,暗夜下,一辆马车早已经等候在门外,随着夕拾登上马车的身影,萤火不禁佩服到,这人究竟是怎样下达命令的,难道真的事先都计划好了,这怎么可能?

神游间,夕拾立于马车上朝萤火伸出了左手,那一双手苍白无色,光看那双手就能看出手的主人定是病体虚弱,可是萤火依稀记得,那双苍白的手有着比他们杀手都要温暖的温度。

“怎敢劳烦王爷。”萤火轻巧一跳跃上马车。

夕拾微勾嘴角,紧跟着萤火的步伐钻进马车。

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在幽静的街道上踏出有规律的节奏,车子里,夕拾自是仰躺在白老虎皮铺就的软椅上闭目休憩,而萤火则一直盯着他,不言不语不动声色,呼吸间尽是淡淡的药香味,萤火不知道这需要多少年的时光,才使得药味离不开身的,这些与药为伍的日子,他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马车驶过百年老桥,桥底潺潺的水声荡漾着浮动的暗香,水声让萤火感到久违的安静,刚才的杀戮已恍如隔世。

哒哒哒,马儿踏着重复的步调停在了江州驿站前,萤火先跳下车,转了个身就朝夕拾伸出了左手,弯弯嘴角笑道:“王爷,可要我代劳啊?”

萤火擅自的开着夕拾的玩笑,只想把刚才的那一招回敬给他,同时嘲笑他的病弱,可哪知,夕拾竟真的伸手搭上了萤火递出的手,温暖晕开并卷带着夕拾低哑凉薄的嗓音,“有劳了。”

萤火才要撤出手却被夕拾牢牢的抓住,倒吸了一口气之后冰凉的指尖便被温暖包裹住,那一瞬间,萤火似乎感觉到了自己怦然的心跳声,月夜映照下,那一抹水蓝飘逸的随风起舞着,就像他此刻舒展开来的惨淡笑容。

那种温暖不是她应该留恋的,萤火果断的抽开手,最先踏进驿站。

在驿站的回廊拐了几拐,萤火在早上出来的那间厢房前停了下来,双手把门一推,做了个请的手势,指了指厢房里,“靠窗的大箱子里。”

在夕拾的示意下,蒙面男子走进了厢房。

厢房外,萤火倚靠着门,夕拾在负手赏着月,清风拂过,偶有零落的花瓣随风飘散,伴着月色洋洒在他的头顶,青丝黑如墨,花瓣淡如雪,黑白相间煞是好看。

看月看他看时辰,这时蒙面男子也正好从厢房间走出来,径直走到夕拾身旁低头在他耳畔小声报告了些什么,夕拾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指着房间对萤火说道:“你进去看看吧。”

“嗯?”虽然夕拾脸部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一种微妙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萤火歪歪脖子想着进去就进去吧,难道那李家小姐还不翼而飞了不成。

窗户边的大箱子还是她早晨离开前的模样,李家小姐也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萤火不明白为什么病猫王爷要让自己进来看,直到,直到指尖探上李家小姐的鼻息,她才恍然明白过来,无论指尖多么的冰凉也比不过鼻间的冰凉一片。

“怎么会这样,明明…”萤火不可置信的自言着,她早上离开的时候确认过的,而且怕箱子里的人窒息而亡特此在箱子上凿了几个洞,可李家小姐确实已经断气了,这…

杀人至于萤火而言不算什么事,可涉及无辜却是她不愿意见到了,不管是谁下的手,这个女子的死也和自己脱不了关系,惴惴不安的后撤着步伐,转头便对上夕拾看不出情绪的眼眸,耳际又响起某个人凉薄的嗓音,“现在这种情况你只有两个选择,代替她当本王的王妃,或者沦为逸王府死牢的阶下囚。”

他偏偏头,青丝微倾,凝肃的眼神中透着微末的笑意,好像他一早就预料到了结果。

原来,他惨淡的笑里确实深显阴谋的味道。

7

7、第六回 替身王妃 ...

那一夜的梦很长,也很凌乱。

即使是抱着自己心爱的长鞭入睡,也还是会被那个人的声音和笑容所影响。

那种凉薄略带沙哑的嗓音,那种苍白而显惨淡的笑脸,她甚至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说笑,还是在笑。

他的嗓音不断萦绕在耳际,“现在这种情况你只有两个选择,代替她当本王的王妃,或者沦为逸王府死牢的阶下囚。”

若是当初离开的时候把李家小姐安置在一个更为安全的地方,也许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情,那李家三小姐全身无一处伤痕,竟是活生生被闷死的。

原本,只是借用李家小姐的身份,现在却反而被这身份给禁锢住了,当初若是筹划在详细些,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进退无路的局面。

午夜的月光从窗户的雕花纹中投入零碎的光影,那些光影细碎的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深浅不一。

她禁不住颤抖肩膀,笑道:“谁说我只有两条路可走的?”

“喔。”他双手抱臂斜靠在窗户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李家小姐并非我所杀,我何以要受你的挟制?”

“李家小姐是谁杀的本王一点兴趣也没有,只不过这个罪名需要人来担罢了,你觉得这个人可能是谁呢?”

“那也不应该是我。”

他轻悠地转了个身,肩膀半倚着,一手伸出,窗棱中打进的光线落在他手背上,白皙的手背被踱上一层清霜的光,“虽然本王知道也许不是你,但是尚书大人会信吗?皇帝会信吗?即便你是神通广大的一流杀手,难道要一辈子在大内暗卫和各地捕快的通缉追杀中度完剩下的日子?”

他用了或许,这分明是在威胁。

被通缉的告示她没少见,只不过每一次的告示都无法准确的描述出她的信息。

她知道,他已经查探过她的底细,至于查出了多少,现在的她还无从知晓。

可她不习惯被胁迫。

嫣红的长鞭在袖间蓄势待发,指尖已触到飞针的尖锐,“只要我封了你的嘴就不会有人透露出我的消息。”

这次轮到他笑得轻颤肩头,闷笑声搅得周遭的光影一片零落,“好吧,就算你干掉了本王,本王还有很多办法甚至能让很多人把你的消息放出去。所以…留在本王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留在他身边?

明明是步步为营的威逼利诱却不知不觉变成了在为她着想。

这样的家伙真是太过危险了。

“留在你身边假扮王妃也总有被戳穿的一天,那和逃亡有何相异?”

他轻笑着朝她走来,踏着散漫的步伐,微拢双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那一袭水蓝色的锦袍在光影中带着莫名的压迫感,压迫着她一步一步的后退,直至脊背顶到不知名的物体,伸手指着他警告道:“站住。”

他笑而不语,指尖绕过她的手指,温暖的指腹触上了她的脸颊,微微的掐住她的下颌,小声道:“我发现其实你和李家三小姐挺像的。”来回打量了几番,像是想到了什么,“哦,不,是李家三小姐有几分你的风采。”

心微微一跳,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垂落的眼睫遮住了他的眼眸,让人看不清楚他眼睛里深蕴的涵义。

啪,清脆的拍打声,惊碎了呼吸间的安宁。

“靠的太近了。”不落痕迹的卸下他的钳制,深剜他一眼,可心里却对自己很是不满,她不明白为什么一旦对上这个人,她全部的主动都化为了被动。

哗,不知道是谁的衣袖掀起了一阵劲风,合上的木头箱盖被再次掀开了来,李家小姐蜷曲的身子窝在箱子里,脑袋斜仰着,失色的唇宣告了她生命的结束。

见他撩起袍子,半蹲在箱子边上,看看李家小姐再看看她,而后掌面撑着脸颊嘟着嘴说道:“你看,是不是有几分相像?”

声调略有变化,但是嗓音却未变。

他的指尖临空划着圈,那眉眼、那脸颊…

她缓缓靠近,仔仔细细地看过李家三小姐的脸,然后情不自禁的抚上自己的脸,之后又听到他的声音响起,“只要本王说你是王妃,你便是王妃。”

“你的王妃死于非命,你不去调查,却在这里和一个杀手做交易,这么微妙的举动让我深感不安呢。”

“你是说本王太绝情?”

她学着他的模样,双手抱肩,倚靠在墙边,挑眉冷哼着,“嗯哼。”

看到她鄙夷的表情,他荡起嘲讽的笑,“本王如何绝情了?难道对素未谋面因是皇帝赐婚而不得不娶的女子怜爱有佳才显出本王是有情之人?本王虽是王爷,娶正妃又有哪个来问过本王的意见?”

他的表情没有露出半分愤怒,那一袭飘逸的水蓝色显得出奇的寂寥。

垂落在睫羽的阴影散了去,眸色微暗,却也难得的有了一丝清明。

帝王之家的事,她确实不懂,不过那份无力和无奈她却深有体会。

见她不说话了,他才叹息道:“这也许就是生于帝王之家的无奈?”

不知道是对他自己,还是她。

过了很久,他放下箱盖,静静地矗立在箱子前,看不见表情,只穿出幽幽地音调,“今天说的太多了,好像…”他语音有些模糊,转身的背影单薄地毫无色彩。

看着他即将跨出厢房的背影,鬼使神差的,她朝着他的背影出言道:“为什么?”

没有来由,他只淡淡地回复她一句,“看来本王没有选错人。”

梦到这里划上了句点,自始自终他都没有回答她原因。

她不明白的有太多,而所能选择的又太少。

他能丝毫不在意自己王妃的死活,又能怎么去期待他对一个曾经要取他性命的杀手以优待呢,不过他的提议似乎不错,尤其对于还未报完仇的她而言,这个名头算是很好的庇护,加之李家小姐的丧命多多少少和她有关,无辜的一条人命连带身后那些暗涌的牵扯,她也只有勉为其难了,至于他的目的…

他的目的本也和她无关,除了报仇,她答应他找出那个买他命的雇主,这个事就算他不说她也不会放过,以同样的价钱把消息放给几拨杀手这样的雇主她无法原谅。

一场梦境之后,暗花流的杀手萤火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月都逸王府的王妃…

日上三竿。

萤火伸着懒腰才从恍惚的梦境中醒来,迷糊的睁开眼睛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起先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坐直后揉了几遍眼睛才确认眼前见到的不是幻觉也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一个个跪地等候的侍女绝不是木桩。

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萤火的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任人操控的木偶,那些侍女请安问好好就开始一厢情愿地帮萤火收拾起来,一侍女端着杯茶跪在她左边,一侍女拿着几件衣服站在她右边,另外一个侍女拿着梳子站在拿衣服的侍女旁边,个个笑靥如花,闪着水灵的眸子看着萤火,一时间萤火觉得自己像被围观的街头卖艺者。

不自在的扯过被子拢在胸前,贼贼地看着那些跪着或站着的侍女,“你们做什么?”

拿着梳子的侍女朝萤火福了福身,恭敬有佳的道:“回王妃,奴婢们是来伺候王妃梳洗更衣的。”

萤火挠挠头,这才想起来,昨日她已经答应了夕拾冒充他的王妃,不过就算是冒充这礼数也做得太过了点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新嫁进门的王妃似的,况且她独来独往惯了,那些被捧在掌心受宠的娇小姐生活模式可不是她能接受的来的,爽快的挥了挥手,道:“我不用伺候。”

那些跪着或站着的侍女一听主子不乐意的口吻,吓得急匆匆地全跪到地上猛磕头,她们定觉得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而讨不了新主子的欢心,刚才拿梳子的侍女边磕头边解释道:“禀王妃,这些都是王爷吩咐的。如果奴婢们哪里做得不好还请王妃责罚,请千万不要…”

那些个恕罪饶命的话直绕得萤火脑袋晕,她不知道这些侍女是经过了怎么的训练以及没伺候好主子的下场,但从侍女的话里多多少少感觉的到那病猫王爷的威慑力,所以绝对不能对那副病弱的模样起任何恻隐之心。

即使体谅侍女门的为难之处,但萤火却不是为了他人委屈自己的人,依旧朝跪满地的侍女挥了挥手,“好了,你们下去吧,我自会和王爷解释。”

跪着的侍女你看我来我看你,瑟瑟地不敢做任何动作。

“啧…下去。”

“可是,可是…”

伺候多了人,奴婢们哪里不知道这主子说翻脸就翻脸的,说出口的话根本没保证的,萤火大概也看出了这点,蹦下床蹲到她们面前,勾勾小嘴,巧笑道:“我保证你们没事,这样总可以了吧。”

好不容易把跪了满屋子的侍女给遣了出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躺倒在床看那托盘里的各种金银饰品,还有那上等锦帛绣工制出来富贵得夸张的衣裳,萤火连连摇头,这王室成员就好显摆富贵,恨不得金饰插了满头,都不嫌累得慌。

一手拂面一手拍打着面颊,萤火在下确定了现在的状况,这是逸王府,她是逸王妃,这里就是昨日洞房花烛的屋子,从驿站回来之后陪嫁的嬷娘和一干人等就再也没见着,而夕拾说让她以后放心住这里,以后都住这里。

她即将面临的是怎样一条道路她无力想象,唯有把现在做好,她的仇人近在咫尺,接下来便安了心的报仇便好,管他什么王爷王妃的。

“哎…”仰头长叹一口气,萤火才想起来侍女们告退前还禀告说王爷在偏厅等王妃用午膳。

用午膳,和那个满身药味的病猫?

想着,萤火就觉得唇齿间又泛起了那种淡淡的药香味。

出了房门,走过一处圆形拱门,拱门外居然是一大片池塘,里面开满了绽放的睡莲,晶莹的露珠俏皮的在荷叶间滚动,池面上架起了一座拱桥,花枝垂柳落于桥面,让这座普通的木桥诗情画意了起来,站于桥间萤火回望身后的景色,无意间视线瞥到拱门上的题字,‘燕园’二字让萤火不禁失笑,也许这是巧合也可能是某个人刻意而为知的。

路过所见的回廊极具江南园林意境深远、构筑精巧的特点,不过逸王府的园林俨然多了一份素颜清淡,清俊飘逸很符合他的封号,每次都是夜晚还真是没仔细欣赏过这里的精致。

过了木桥沿着鹅软石小路走了一会儿,萤火才算找到了偏厅所在的园子,园子的拱门上翩若惊鸿的题着‘朝露园’三字,踏入拱门,入眼的便是满池睡莲,花茎间还有鱼儿潜游池底,池子的旁边是一栋二层的小楼,一簇一簇的梨花漫然怒放着,纯白的花瓣零落到黑色的瓦片上,黑与白在天空湛蓝的对比下夺目又泫然。

越靠近一楼的屋子越感觉到某个屋子里依稀冒出一丝尘雾,尘雾中还传来淡淡的药香味,萤火这才记起来,那晚她便是在这里遇见了他,那道清幽的白影成了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而这个楼也有匾额题字,题的是‘譬如朝露’。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念着这几个字,萤火心里突然冒出一种古怪的想象,也许他和自己一样有一段不堪的过往,才会感叹晨露转瞬即逝,失去的时日实在太多!

一阵清风吹过,吹落了几瓣梨花,某间屋子的门咿呀的开了,里面响起一声清音,“王妃早。”

萤火抬眼看去,一袭月白中衣,双手的袖子挽过了手肘,露出一大片白皙的手臂,一手端着药碗正要喝药。

此时萤火扯出了一抹生硬的笑,“早。”

大概是惊讶于萤火的回应,夕拾愣在屋子门口,目光奇异的望着她连端到嘴边的药都忘记下口了。

萤火故作咳嗽状,晃了晃衣袖,视线移到一旁的梨花树上,“不是要吃饭吗?我饿了。”

夕拾边喝着药,细白的手指指了小楼对面的厢房,示意她偏厅在那,萤火点头勾勾嘴角,迈起步子就朝对面走,心想着病猫最好喝药喝久点,她才不想和他一桌吃饭呢。

还没跨出几步,园子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等到了园子萤火看到一个六十上下的精瘦老头手拿着一张红色请柬跑到了夕拾跟前,喘着粗气道:“主子,茶商会的那位又来递帖子了,说这次非要请到主子不可。”

夕拾把药碗交到老头手里,慢条斯理的放下挽起的袖子,抖了抖褶皱,轻哼道:“那个苏流年,真是够大胆的。”

“谁?”萤火猛然上前几步,紧紧地盯住夕拾复问道:“你刚说的是谁?”

夕拾抿着嘴唇耸耸肩,这个人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瘦老头见新晋的王妃如此关心自家王爷上前躬身作揖道:“苏流年,苏记花卉坊的掌柜,近年来在江州主营茶叶生意,一直想攀上我家王爷,这都邀请了好多次了…”

夕拾见萤火的面色有点不对,好奇地问道:“怎么?”

萤火才冷的脸一下子就绽出个大大的笑容,嘻笑着说,“喔,没什么。”说罢,转身双手背在身后哼着小调踏着欢快的步子朝偏厅晃悠而去。

转身刹那,小楼投出的暗影遮掩了她的心虚,她垂下眼,垂落的睫毛隐去了一切杀机。

月白色的袍子在梨花花瓣中扬起,夕拾看着萤火蹦哒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