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硕王府惶惶而过的几年已经让慕容嫣烦透了她主子,这次好不容易借机脱身,这雪里红还有事没事就提起那让人厌恶的家伙,慕容嫣生气的揪起雪里红的耳朵,怒目道:“你要是在提起那个讨厌的家伙,我下次就把你漂白了送去硕王府,让你也尝尝当禁脔的滋味。”

“嘿嘿,我不是美男子,表弟看不上,看不上…哎哟哟…师妹饶命…”

“师妹?”

“不,不,是师弟…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师、师、师弟…”

“哼…”

慕容嫣见雪里红求饶,手总算从他红红的耳朵上松了下来,瞪了雪里红一眼,小指微弯,如樱的唇瓣吹上指间,一声短促的哨声响起,踢踏踢踏,还在吃草的马儿长嘶几声就朝他们急奔而来,马儿掠过身边之际,慕容嫣手脚并用,一手拉住缰绳一脚踏上马蹬,嗖地一翻身稳稳上马,马鞭挥起,马儿疾驰而去。

雪里红照样上马,紧追着前面的桃色身影,“师弟,我们先去哪?”

“逸王府。”

半个时辰的之后,二人二马行至逸王府大门外,二人同步翻身下马,见逸王府外并无侍卫把守,雪里红觉得好生奇怪,不禁问道:“这逸王府怎么这样冷清?冷清的连看门的都省了。”

慕容嫣抚摸着马鬃,嘴角轻佻,笑得如沐春风,“师兄难道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这逸王虽说和皇上、硕王是同胞兄弟,可性子确相差甚远,皇上好女色,硕王好男风,可偏偏这逸王两样都不好,他只好冷清,所以这门外没有侍卫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喔喔。”雪里红点头应和着。

好冷清?看起来似乎是这样。不仅没有侍卫把守,连带王府构造的气势也远不如硕王府,偶有探出院墙外的竹枝也显得清冷高洁,哪似硕王府的片片桃林那样艳丽多姿啊。

雪里红思忖着这逸王该是个高风亮节的人物吧,若这次有幸得见,还真不枉费这次的月都之行。

“不过…”

见慕容嫣开口了又没继续说下去,雪里红顿生好奇,“不过什么?”

“传闻逸王患有不治之症。”

雪里红心中一凛,摇头叹息道:“可惜啊。”

慕容嫣笑而不语,理了理妆容,迈上石阶敲起了王府大门。

叩叩叩,叩叩叩。

敲了半天也无人应答,脾气急躁的雪里红忍不住踱步上前,叩叩叩,这次的敲门声比慕容嫣使的劲要大许多,大门上的门环都被震得一颤一颤的。

“这逸王再冷清也不至于连个开门的小厮也没有吧?”

刚骂完,咿呀,大门开启了,一个精瘦的老头面无表情地望着门外二人,深凹进去的眼睛闪电一般飞快的在二人身上扫了个遍,扫完老头换上一副清高的嗓门,郑重其事道:“此乃王府重地,闲人等勿扰。”

雪里红不屑的截断老头的话,道:“老头,我们可不是闲杂人等。”

雪里红见这老头一副风大点就能把他吹倒的身板,再加之那起皱的老脸和狗眼看人低的奴性脾气,一眼便知这老头就是王府的管家,当心就想着,不就是一管家,居然敢给他雪里红大爷冷脸看,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当即,雪里红就从腰际掏出一面令牌,扇形的镶金牌面上纹路细碎的组成了三个字「六扇门」,可看门老头压根没往令牌上看,只冷冷道了一句,“可有拜帖?”

老头的冷面让雪里红再一次哑口无言,而雪里红旁边的慕容嫣上前恭敬的作了一揖,一字一句道:“我们从京城远道而来,不知逸王府有递拜帖的规矩。不过,我们有要事…”

老头还没等慕容嫣说完,便抬手开始关门,关上一边门之后又对慕容嫣说道:“若要见王爷下次请先递拜帖给老朽,老朽乃王府管家,府里上下尊称老朽一声水伯。”说完,另一边门也砰地关上了。

吃了闭门羹的雪里红,瞪圆了眼睛气得发抖,嘴里骂骂咧咧道:“本大爷可是京都六扇门来的,你这死老头…”

慕容嫣盯着紧闭的大门看了一会,没有生气也没有出声,径直走下台阶,步伐停止后便传来踢踏的马蹄声,“师兄,我们明日再来。”这是慕容嫣打马驶出很远之后传来的一句话。

“啧…”雪里红见不好招惹的慕容嫣都拿出了耐心,他只好无奈的跟着先撤了。

雪里红再看到那个眼角里不容人的王府管家水伯的时候,是一天后的清晨。

慕容嫣递上拜帖之后,水伯根本没开腔,接了拜帖又砰地关上了门,为这事雪里红又差点开嗓子抱怨,好在慕容嫣适时的阻止了。

“你拦着我干什么。”

“稍安勿躁。师兄。”

雪里红急的团团转,指着大门一通大骂,“稍什么安勿什么躁,没拜帖就递拜帖,递了也吭气,当我们死的啊,可恶的死老头,不就是一破管家,要不是见他年迈大爷早拧断他脖子了,哼…”骂着还不忘往大门上啐一口唾沫方才解气。

慕容嫣双手抱臂惋惜一笑,“师兄也说了,那老头只不过是一个管家,如此授意的也定是他背后的主子,就算拧断他脖子也不顶用啊。”

雪里红嘴唇轻启,想反驳又无从反驳,只得强耐住内心的焦急,来回的踱着步子。

慕容嫣见状轻拍雪里红的肩头,“师兄,我们在外头候着便是,逸王一日不见我们,我们就等一日,我倒要看看这个逸王要晾我们多久。”眼神中掠过一阵似有若无的波澜。

雪里红扭头挠腮的不解道:“何以我们非要见这个逸王,昨日我们在写月楼不是听说了这逸王的事么?那一个病秧子能有什么能耐,还不如去找知府、刺史协助我们呢。”

慕容嫣眼中露出一丝讥诮,压低嗓门道:“师兄,你真是个笨蛋。”

“我…”

午后的阳光仿佛掉进了慕容嫣如水的眼眸里,微风掠过,慕容嫣笑得一片明媚。

朝露园内,梨花树下洒了点点白瓣,一张铺了白老虎皮的长椅横在树下,夕拾侧躺在上面闭目养神,苍白的轮廓没有多余的修饰,在阳光的投射下看起来纯净而安好,花瓣飘零,池中鱼儿潜游嬉戏,时间就在睫羽轻眨间悄悄的溜走,不带走一丝尘埃。

一层阴影渐渐覆盖上夕拾的面颊,耳旁传来轻微的叫唤声,未睁眼,沙哑的嗓音懒懒地溢出喉,“水伯,何事?”

闻着夕拾低哑的嗓音,水伯也不自觉地放沉了音量,“打扰到王爷午休了,老朽实在过意不去。”

“无妨,说吧。”

“六扇门的两位大人拜帖求见王爷。”说着,水伯双手把拜帖递到夕拾面前。

夕拾依旧闭目养神,微微调整了一下睡姿,悠然开口道:“继续说。”

水伯一下就领悟了自家主子的意思,边把拜帖往袖口里塞边把情况详细说来。

说完,水伯勾下腰把从夕拾身上滑落的薄锦被往上拉了拉,轻声问道:“王爷,可要见?”

良久,夕拾呓语道:“由他们去吧,本王乏了。”

“知道了,王爷。”

看着蜷缩在锦被下的单薄身子,水伯心里不觉一震,若不是他家王爷身子不好,那苍白的面色、唇色让容颜失了色,他家主子定是个意气风发有一番伟大作为的好青年,只可惜…

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他了。

水伯轻叹着,缓缓退出了朝露园。

花瓣缱绻,睡莲含苞,在午后温暖明媚的阳光下它们伴着一具苍白无力的魂灵辗转难眠。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水伯进去之后,逸王府的大门就像尘封了一般,毫无动静。

雪里红正和自己较着劲,这逸王府的门一日不开,他的视线就一日不离开,盯着兴起的时候,旁边又传来了马蹄声,不明所以的望去,背对着阳光,隐去了慕容嫣的表情,就连开口的语气也分不出情绪。

“师兄,我们明日再来吧。”

日子就这样在等待与期待中渐渐过去了。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一连七日,雪里红和慕容嫣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始终不见逸王府的大门开启,甚至连一句出来回复的人都不见。

慕容嫣一直不露声色,而雪里红已经很不耐烦了,他胸口憋着一口恶气难以舒发。就在雪里红忍耐不住要爆发出来的时候,远远的一匹黑色骏马载着一个人朝王府这边缓缓驶来。

清风徐徐,阳光从王府院子内的枝叶间隙中落下点点光斑,光斑细细碎碎的在马上人的肩头跃来跃去,来人翻身下马,马蹄踏着踢踢踏踏的节奏迎合着骑马人的下马动作,腿一横一跨,脚尖轻巧的点地,溅起青石板上的点点尘埃,尘埃中瞬间氤氲出丝丝梨花的香味。

宝蓝色锦衣,玉冠高束,他的动作他的表情他的姿态,倜傥俊秀到半点不输雪里红身旁的人儿。

叩叩叩的敲门声打断了雪里红的出神。

不久之后,传来咿呀的府门开启声,来开门的还是那个叫做水伯的老头,水伯在见到对蓝衣青年之后,皱纹满布却面露冷色的老脸竟笑出了花,恭敬朝青年点头哈腰,还做着邀请的姿势请青年进府,这些动作让干等了七天的雪里红怒火中烧,一个箭步蹿到黑骏马身边,腰间别着的刀鞘狠狠地捅向了马腹,惊得马儿扭头嘶叫。

蓝衣青年闻声,略略的侧了侧脸,瞥见一个面目黝黑的男子正朝着她咧嘴大笑,笑着笑着,灿烂的笑脸忽的收起改换成一脸厉色,“阁下难道不懂先来后到的礼数?”

蓝衣青年侧眸轻眨,嘴角勾起柔软的笑意,“喔?”

雪里红两指紧合,怒指道:“喔个屁,是我们先递的拜帖,要见王爷也是我们先,你个插队的小子一边候着去。”

蓝衣青年翩然转过身,“你是在说我吗?”

闻颜先听声,雪里红只觉得这青年有一把能沁入人心的嗓音,顿生茫然,然后才记起去看那青年的模样,肤白唇红,眉弯眼亮,小巧的樱唇旁还扬起了迷人的梨涡,雪里红以为除了慕容嫣他再也不会对别的人多看一眼了。

雪里红愣愣地发不出声响,而不远处的慕容嫣则眯起眼睛看上那一张脸,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立即浮上心头。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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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回 波澜暗中生 ...

黑骏马被惊得长嘶不止,蓝衣青年毫不理会愣在一旁的雪里红,绕过他直奔骏马而去,拍着马儿的颈脖,俯向马耳,嘴唇动了几下,刚才还受惊的马儿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待马儿安静下来,蓝衣青年挑衅地看了一眼雪里红,“吓坏了我的马儿,后果可是很严重的。”说完,拍了拍马背,马儿竟乖乖地迈上台阶朝府里走去。

愣住的雪里红看着马儿乖乖的自己走向府邸,大眼瞪得如铜铃那么大,一会儿看马儿一会儿看向蓝衣青年,眼里流露出钦佩的表情,可蓝衣青年哪里需要他的钦佩,挑衅的目光再次迎上雪里红的大眼,慢悠悠地晃到他面前,葱白的指尖一下一下戳着雪里红的胸口,语带蔑视的说道,“就算我没有拜帖我插队,你能奈我何啊?”

雪里红被戳的一步一步后撤,他从未觉得这样一个俊俏的青年,眼神居然可以如此犀利和漠然,一时间他竟找不回当初的气势了,心下暗叹,自己就是见不得气势比自己强的主,一见着就蔫儿了,慕容嫣如此,没想到眼前这个又是如此。

这时,不动声色的慕容嫣走了上来,在蓝衣青年的手指再次戳上雪里红之前截住了那根手指,蓝衣青年停下动作,看了一眼来人,心中一惊,那张脸生的惊艳绝伦,只消一眼便会永记心头,那样美的脸她的印象里只有她的姐姐才拥有…盯上那双眸子的瞬间,蓝衣青年的心剧烈的浮动了一下,不过眨眼功夫之后又回复了平静,眼前的是男人,绝对不是她的姐姐,绝对不是。

飞快的抽回手,回捏成拳藏于身后,指尖的温度骤降。

“在下慕寻,这位是我师兄雪里红,我们隶属京都六扇门,从京都前来有要事拜见王爷,前些天递了拜帖,大概因为王爷太忙所以不见回复,既然这位大人是王爷府的熟人,可否帮我们通传一声呢?在下和师兄在此先谢过了。”慕容嫣说着话的时候,眼神一直未离开蓝衣青年的脸,她一直在记忆里寻找相关的线索,当线索定格在某个名字某个身影之上时,连她自己都为之动容。

这一场意外,突如其来又像是注定的相遇。

不,不是相遇,而是重逢。她坚信着。

慕容嫣作揖的左掌死死地扣上右拳心,她在等待。

沉默良久,只听到蓝衣青年冷冷地道了一句,“水伯,关门。”

砰,又是一声刺耳的关门声,只不过这次的声响听进心里比以往更冷脆一些。

蓝衣身影消失之后,慕容燕的神情黯淡之后又变得亢奋起来,七年了,终于让她找到了。只是七年之谜,会不会如她所愿顺利解开,她并不知晓,也许,他们都不知晓。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喔?”雪里红看看紧闭的门扉又转头去看慕容嫣失神的脸,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他又说不上来,既然机灵的师妹说没什么那就没什么吧。

“师兄,我们明天再来。”

“还来?”

慕容嫣沉静的脸上漾起好看的笑,自信且镇定的说道:“我相信,我们会见到的。”

雪里红歪着脑袋欣赏着慕容嫣美好的笑脸,深邃的眼神夹杂着过分的关注,这样静静地凝视欣赏着,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王府的通道今日走起来似乎特别漫长,心里装着事的萤火觉得胸中有一股莫名蹿烧的烈火,灼烧着让她焦躁不安。

“王妃,可是先要去见王爷?”水伯看着疾走的蓝色背影轻声询问了一句。

“…”

只见蓝色背影越走越快,越走越远,他家王妃并没有听到他的询问,水伯心想,大概王妃累了,又或者是想要换一套干净的衣衫去见王爷,不过这些都不是他一个管家可以过问的,既然王妃回来了,想必今夜的晚膳王爷会用的很愉快,思及此,水伯转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咚,一块小石子坠入池塘,池塘的水面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涟漪中出现了一张倾城绝世的脸,那笑脸,那声音,促使站立在拱桥上的人很想伸手去触摸,手伸到半空停了下来,夜晚的风绕过指间的缝隙,她知道,水面里的影像就像风一样,是人的掌心所握不住的。

尽管她很想知道姐姐的踪迹,在出外完成任务的时候,她也会在当地打听一下姐姐的消息,可是去了很多地方,打探的结果都让她失望了,久而久之,她便不再打探,自由自在的姐姐不是她想要寻觅就能寻觅的到的,既然她可以为了自己的夙愿离开家、离开老爹、离开她,她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呢。唯一让她不放心的老爹,再上次去过京城之后几个相熟的邻居也告诉她,在几年前老爹就被姐姐接走了,这样一来,真的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她相信,姐姐在顽劣也一定会好好照顾老爹的。

只是没想到,七年之后,她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相见,倘若那个人真是她姐姐的话。不过,她并没有后悔在门口以那样的态度对待她,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是背负了多条人命的杀手,而她姐姐居然成了六扇门的捕头,一贼一兵,真是讽刺的很呐。

心里暗道,如果,重逢注定要敌对,那还不如不相见不重逢的好。

就让彼此,都停留在七年前的美好吧。

七年之后,相逢如陌路。

咚,又一块小石子坠入池中,声音又实又沉,溅起的水花都蹦到了萤火的脸上,而这一块石头却不是她自己丢的,左右寻找间,视线停留在了拱桥之上,丢石块的人斜靠在拱桥的桥栏上笑得惬意,披着水蓝色的外衣一手抱臂一手掂着一块石头,笑得像顽皮孩子得逞了恶作剧之后的畅快模样。

“王妃想什么想那么入神?连本王靠近都没发觉?”夕拾打趣的嗓音有一丝破了的嘶哑。

萤火看着他的脸,觉得有清风微微拂过身体,乌黑的长发,苍白无色的面颊,那一双眸尘雾未散,里面参透着许多朦胧不清的气息。

咚,又一声,手中惦着的石头又溅起了偌大的水花,水沫溅到萤火的身上,水滴洇湿了衣衫,冰凉感渐渐渗透进肌肤,在微风的作用下萤火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夕拾踱着步子朝她走来,扯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萤火肩头,“怎么?难道王妃的魂被外面来的俊俏男子给勾走了吗?”

萤火擦擦鼻子,把才落到肩头的外衣又披回了夕拾肩头,“王爷还是顾着自己吧。”说着,后撤了几步,刻意拉开二人的距离。

夕拾拢了拢披在肩头的外衣,踱到栏杆旁,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睡莲绽满的池子,久久不开口。

时间,收敛了一切纷扰。

“如…何?”从夕拾喉间溢出的两个音节相隔甚久。

“什么如何?”

夕拾漠然转过身,双手反撑在栏杆上轻轻一跃坐了上去,晃荡着双脚,“暗花流之行。”

这个问题早改是她自己去交代的,回来前也已经想好了如何交代,可不偏不倚在门外遇见了两个人,一下子扰乱了她的思绪,心想着早知道就走后门了,真麻烦。

“这次回去并未见到主上,所以…”

“所以不知道结果?”夕拾抢先答道。

“嗯。”萤火点点头。

夕拾定在脚尖的目光突然抬起,凝着萤火,神色难测,“你,骗我。”

萤火心里咯噔一下,她确实骗了他,可是她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何以他一眼就看穿了?

“是谁?告诉我。”

萤火一怔,几乎本能的脱口而出,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夕拾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语调出奇的鬼魅。

看着这样的夕拾,萤火觉得陌生又害怕。

夕拾从栏杆上跃下来的时候,很轻很轻,轻的在空气中感觉不出一丝动静,就连迈出的步子都悄然无声,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来到萤火身边,收了笑,温热的指尖滑上萤火的手腕,指尖在细嫩的肌肤上打转,细细碎碎的触感让萤火想要逃,可反应快不过他。

夕拾握着萤火的手腕,“本王记得不久前是这只手中毒了吧?”

莫名的紧张刺激着喉咙不断咽着口水,萤火本想脱手而出,可意外地发现夕拾的手劲并不像他的身子那样弱,她被他禁锢住了,无法逃离只好假装沉稳。

“本王记得,你握住本王的手向本王求救的时候是流着泪的。”

萤火记得,她最后一次哭,是孩子没有了的那一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哭过。

“本王救你的时候,你可是答应了本王很多条件的?呐,说给本王听听,一条一条说。”

萤火始终抑制不了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恐惧感,夕拾的眼神、夕拾的表情都不恐怖,可是病样的身子骨里发出的凛冽气势无法让她不害怕,怔怔地说道,“不隐瞒王爷任何事,不要对王爷说谎,还有帮王爷杀人。”

“原来王妃还记得啊。”

“记得。”

“那就告诉本王,说--”

夕拾加重了钳住她手腕的力量,说着话的期间,身子与萤火越贴越近,夕拾感到萤火长促的呼吸声打在自己的侧脸颊上,热绒绒地有点痒。

呼,一阵凉风刮过,吹落了夕拾的外衫,那件水蓝色的锦衣被风吹向空中,无依的在空中飘飞了很久才落进睡莲开满的池塘中。

“我真的不知道是谁。”

萤火的眸子闪闪发光,夕拾的薄唇蕴满笑意。

她看着夕拾卷带笑意的唇瓣就好像看到了主上微翘的唇角,眼底那抹深邃,看进了直叫人心颤,主上魅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主上说:“萤火,你的任务就是杀人,好奇心太重是很不乖的表现呢。”

“可是,那个雇主竟然雇佣他人,这难道不是不信任我们暗花流的表现吗?难道主上要容忍这样的雇主吗?难道为了这区区万两黄金主上便要继续和这样的雇主合作吗?”

一连串的问题并没有给她的主上带来困扰,反而主上的表情闲淡而轻松,主上是这样回答她的,“和谁合作是我说了算,你们只要执行便好。另外,再告诉你一点,萤火,杀手的结局只有杀人和被杀。”听的时候,萤火只觉肩头一重,主上双手攀上她的肩头,眼眸里的波涛如潮般汹涌,“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杀掉…”

杀掉…

杀掉,谁?

某个人的名字被夜风吹得零零落落,无杂质的黑眸中闯入一抹颤抖的白影,白影捂嘴咳嗽,“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夕拾的声音又变得轻柔飘渺起来,沙沙的哑哑的,如掌心搓着沙粒一样梦幻地飘进萤火的耳朵里,“如果你能让本王的身子暖起来,本王就饶恕你。”语毕,头枕上萤火的肩头,双手环上萤火的细腰,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环紧。

任由夕拾抱着,萤火的神思早已经游荡去了不知名的角落。

“你的身子,不暖。”夕拾的嗓音里浸满了无限的遐思与惋惜,在萤火回神前,夕拾抽手而出背于身后,“本王明日在写月楼召见今日门外的两位来客,王妃也一道去。”

远远地,清傲瘦削的背影渐渐在月光下变得渺小起来,萤火的眼神中茫然一片,手中紧捏的银针在夜色中泛着凛冽之光,她居然没有把握住最好的下手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