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机会,错过了一次,也许便是永远的错过。

17

17、第十六回 写月楼中姐妹斗 ...

写月楼的店小二在时隔数日后又盼到了蓝衣公子的光临,只不过这次俊俏公子的身旁还多了一位着水蓝色锦衣的公子,那一袭蓝就和那位公子的面色一样的淡,淡淡的面色却遮掩不住这位公子身上散发出来的贵气,这气质注定了此公子要比蓝衣公子更加富贵,店小二心里猛地一震,心想着这下打赏的银子可能又会多一些了,于是特意整理整理了妆容准备去招呼,哪料小二哥还没迈出步子就被身后的人给撞开了,小二哥趔赽着想要回头质问,可一见那人竟是自家掌柜,不仅如此掌柜还点头哈腰的在贵公子面前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顿时店小二就傻了眼,他在写月楼跑堂了几年还没见他家掌柜对哪位客人如此恭敬过,心想莫非这公子当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知府?或者是刺史大人?

啪,小二哥的脑袋就被掌柜狠狠地拍中,掌柜挤眉弄眼的朝小二哥使眼色,“该死的家伙,还不快去给王爷备酒席,这是菜单子。”

菜单子塞到手里,小二哥彻底陷入了僵硬状态,掌柜刚刚说的是谁?王爷,是他听错了,还是掌柜说错了?等等,他得再确认一遍,“掌、掌、掌柜,那、那是,王、王、王爷?”小二哥激动不已的开始结巴。

“啧…”掌柜最看不得这种见了贵人就打摆子的没用小二,索性一脚踹了上去,直踹得小二哥翻到在地,无辜被踹的小二哥只见掌柜怒指着自己道:“该死的,还不快去给逸王殿下准备酒席?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一家老小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啧…”

转身,掌柜就一脸谄媚的到王爷面前装孙子去了,一口一个“王爷请,王爷当心,王爷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小人若早知道王爷要来,小人定歇了今日的生意专门招待王爷…”

这时候小二哥才看清楚自家掌柜的奴才嘴脸,摇摇头,今日自认倒霉,还是老实的准备酒席去了吧,要是一个不小心可是全家掉脑袋的活,这贵人来了还不如不来,小二哥起身拍拍屁股拿着菜单准备朝厨房里走,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小二哥一见出声的是那个俊俏公子,刚才憋屈的气好像一下就咽下去了,小步跑到蓝衣公子面前陪笑说道:“公子有何吩咐?”

“最好的酒,还有最好的甜点。”说完,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就飞到了小二哥的怀里,小二哥低头一看,居然是一锭金元宝,这下可乐开了花,连忙陪笑哈腰道:“好叻,一定给公子备最好的酒最好的甜点。”说着还掩袖咬了咬那锭金元宝,绝对的货真价实,等小二哥确定了金元宝的真假再次抬头望去的时候,蓝衣公子已经紧随掌柜的脚步上了二楼的雅间,而蓝衣公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带刀侍卫,侍卫走到二楼楼梯口就不再跟上去了,而是跨刀守在楼梯两旁,此后那条通往雅间的道就被彻底封住了。

“一个、两个、三个…”小二哥数着不知名的数字,嘴角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笑。

二楼雅间内,雪里红和慕容嫣早已经等候在此。

哗啦,门被拉开,二人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属下雪里红、慕寻参见逸王殿下。”

声消之后,安静的雅间内传来断续的咳嗽声,除了咳嗽声,二人并未听见批准他们平身的声音,雪里红耐不住好奇心,低头瞥眼过去,只见两抹蓝色已经入席而坐,一抹宝蓝色而另一抹则淡了很多,是接近水样的蓝,宝蓝色的青年雪里红记得在王府门口见过,那么水蓝色的男子必定就是逸王了。

雪里红一点一点的抬起头,目光越过桌沿,逸王的身影落入眼帘,只一眼,他便觉得凉意沁身,莫名觉得这逸王身上的气息比风都塞外的风雪天还要寒冷,才一会儿功夫雅间中就弥漫着一股冷冽的味道。

“咳咳…”

咳嗽两声之后,才传来一声暗哑的嗓音,“喔,本王竟忘了让二位平身了。”

“谢逸王殿下。”

这次总算可以光明正大的抬头与王爷对视了,雪里红视线及去,他从未想过逸王竟是这副模样,和想象中的大为不同,人们都说逸王丰神俊逸,他的模样就和他的封号一般飘逸俊朗,可眼前的逸王却是一脸苍白的面色甚至连唇色都是苍白的,好看的眼眸竟蒙上了一层雾气,遮掩了眸子里原本的亮彩,不过,除了这些之外,那五官那张脸却任谁也挑不出半点瑕疵,恐怕就算被赞成人间绝色的睿王也不过如此而已,只可惜一如传言所说,逸王是个病秧子。

他简简单单的坐在那里,就算单薄的身子因为咳嗽而轻颤,也抹不掉他与生俱来的风华。在瞬间的对视中,如沾尘雾的眼眸会突然亮堂起来,凝视着你直至让你甘拜下风为止。

“坐。”清幽的嗓音在雅间颓然迷散。

雪里红显然被夕拾的气势给震慑住了,愣愣地坐下,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但慕容嫣从他们进门开始眼光就一直定在了那袭宝蓝色身影上,就算同桌而坐,目光也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夕拾身旁的萤火。

夕拾脸上带笑,似自言又似对某些人说着,“昨日本王的王妃也在水榭间对着满池的羞花发呆呢,本想着王妃所念之人定是风采异常,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说完,夕拾还不忘侧脸笑对萤火,“王妃,你说是不是呢?”

突然,一种怪异的氛围笼罩在几个人的头上。

萤火皱着眉头瞪着夕拾,怪他一上来就自揭她的身份;而慕容燕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萤火,她没想到她的妹妹居然会是逸王的王妃。

“原来这位大人竟然是王妃,昨日属下失礼了。”慕容嫣起身鞠躬道,连带恍惚的雪里红也被一并拉起,二人恭恭敬敬地给萤火赔不是,赔完不是,慕容嫣斟了一杯茶,递向萤火,道:“王妃大人有大量,属下以茶代酒敬王妃一杯,还请王妃原谅属下二人。”

正当萤火考虑接还是不接的时候,店小二适时的闯了进来,一手端着酒一手端着甜点,笑盈盈地走到萤火身边,先是给夕拾行了礼,“参见王爷。”而后,转向萤火,把酒和甜点端到她面前,“公子,这是本店最好的酒女儿红,还有最好的糕点梨花糕,您要的。”

空气顿时凝结。

两个人的目光紧盯那一盘叠放整齐的梨花糕。

只见慕容嫣自嘲地指了指盘中的梨花糕,笑道:“属下真是斗胆,居然和王妃一样都喜欢梨花糕呢。”

萤火还未接话,小二哥竟率先卖弄了起来,乐呵呵的说道:“是呢,这位俊俏公子每次来我们这都要点女儿红和梨花糕,每次都吃得精光,嘿嘿…”

慕容嫣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道:“不知道比起京都宫颐府的梨花糕又如何呢?属下能尝一尝吗?”

萤火心生怨怒,嫌这店小二甚为多嘴,但是面色不变,淡淡转头对小二哥讥诮道:“我什么时候点过这些了?”一手抄起装梨花糕的碟子,望着店小二笑得明媚,手里动作不停,一个反扣,整碟的梨花糕被扣到桌上,“给我撤下去。”

“明明,明明是公子您、您…”小二哥在关键时刻又开始结巴不清了。

“滚。”

萤火笑弯的眉眼中全无喜悦之色,小二哥在其中只看到一份怨怒和冷漠,吓得急忙收拾收拾离开。待小二离开之后,萤火端起慕容嫣刚才斟的那杯茶,倾斜杯口,杯子里的茶水哗啦哗啦流了一地,空了杯子倒进了小二端上的酒,萤火自斟了一杯,一口饮尽,而后道:“六扇门的二位从京城远道而来难道就是为了敬我家王爷一杯酒吗?如果为此而来,刚才那杯酒我替我家王爷干了,要是没其他事,二位可以请回了。”重重的搁下酒杯,做了请的姿势。

在座的三人谁也没料到萤火有此举动,雪里红呆呆的,视线游离在二人之间;而夕拾面带微笑的看着萤火,似乎她的表现让他吃惊又欢喜;连最不动声色的慕容嫣都有一瞬间的呆立,七年间,那个容易妥协怕事又胆小的妹妹居然变得有如此魄力了,震惊之余又多了几分欣慰,不过她也不再是七年前的慕容嫣了。

她寻了她妹妹几年,要的可不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王爷,属下该死,惹得王妃生气。不过,属下二人确实有重要事情想向王爷汇报。”慕容嫣直接无视了萤火,话题和视线都齐齐转向夕拾,她知道,在这里王爷比王妃管用太多。

“有重要的事向本王汇报吗?”

“若王爷同意,属下即刻可以开始汇报。”

“喔?”夕拾不表态也不拒绝,神情舒缓,似等着一场好戏上演。

慕容嫣见夕拾没有反对,正要汇报,哪知萤火偏从中打断,拉着夕拾的衣角毫不客气地说道:“王爷,到时辰回府喝药了。”

夕拾闻言,手懒洋洋的支上脑袋,拉长音道:“是喔,还是王妃记性好,一直记得本王服药的时间。”说话的同时,眼睛还不忘凝着萤火,眸子里一片柔和宠溺之色。

萤火不避不闪,迎上夕拾柔和的眸子,轻声细语道:“既然王爷知道,那还不随妾身回府。”说着,双手环上夕拾的臂弯,以撒娇的口吻说着,“药凉了就没有药效了,咱们得赶在药凉前回府呢,王爷…”那一声叫的酥麻入骨,听得雪里红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夕拾虽然不知道萤火为什么不喜欢面前这二人,准确来说是不喜欢那个叫慕寻的捕头,不过见她如此卖力的表演,甚至不惜来讨好自己,他要是不配合实在说不过去。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雅间凝滞的气氛,夕拾边捂着嘴,边起身,对着雪里红、慕容嫣二人说道:“本王乏了,二位若有要事改日再禀报吧。”

见夕拾要走,慕容嫣不顾雪里红的阻拦,上前作势一揖,斩钉截铁道:“王爷,事关重大,还望王爷听属下二人详细道来。”

萤火也毫不客气道:“再事大也没王爷的身子事大,让开。”

雪里红侧身让开,而慕容嫣依旧不让,撇撇萤火,无奈的神色一闪而过,她可以不问她离开老爹的原因,也可以不理会她为何代替李尚书的千金成为了逸王的王妃,但是她不能不管也许已经和杀人案件扯上关系的亲妹妹。

见萤火挽着夕拾疾步走向门口,慕容嫣像豁出去了一般对着夕拾的背影大声述道:“据属下查探,欲仙坊大火时和苏流年灵堂前,都有一人曾经在现场出现过,而这个人就在我们之中。”

夕拾止住脚步。

萤火心中年头迅速流转,心底某一角蓦地开始塌陷。

“本王倒想听听看,慕巡捕口中所说之人究竟会是谁呢?”夕拾诡异的脸色乍现还隐,微笑着等着慕容嫣的答案。

空气流动间,传来慕容嫣肯定的嗓音,“就是,她。”食指直至萤火的脊背。

萤火侧目而望,心底空陷一片。

18

18、第十七回 交心无关风与月 ...

慕容嫣的嗓音久久地回荡在雅间上空,夕拾一直背立着,而一旁的萤火直直地盯着夕拾表情甚为凝重,而雪里红悄声摇头盯着慕容嫣指在萤火背脊的手指,那手指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下来。

夕拾突然转过身,抓住了萤火的手臂,手抓的很紧,萤火顿时觉得时间仿佛回到了昨夜,在拱桥之上他也是如此抓着自己的手腕,心里莫名地蒙上了一层惊骇。

夕拾拉着萤火回到原先的位置上,“既然有关本王的爱妃,那本王姑且听你二人说上一说。”

苍白的面颊俊逸绝伦,如沾尘雾的眸子敛起雾气露出难得的澄明,神采奕奕的望着矗立着慕容嫣和雪里红,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可是王爷…”

萤火微笑的嗓音穿进夕拾的耳帘,夕拾只笑不语,轻拍她反握他的手,温暖的手温让她稍感安心。

雪里红和慕容嫣为自己的无理再次作揖致歉,但是事关紧要,谁也没去在意这些,入座之后,慕容嫣开始详细说明此行的目的。

事件起因是京都逍遥门分坛被灭门开始,六扇门受命负责此案件。

六扇门,通常只接手江湖帮派斗争和久为官府通缉的要犯,同时与各大门派有相当的交情,在朝廷和江湖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权力,江湖中有身份的人犯案只要不上动天廷,都可以不了了之。

雪里红和女扮男装化名慕寻的慕容嫣领命来江州查案,因为案发不久,逍遥门掌门庄陌霆从云州总坛赶到了京城,以灭门一案报上六扇门,案件全权交由衙门处理,之后庄陌霆就从京都来到江州分坛,调查中发现庄陌霆除了来江州分坛安排事物另一方面也是应好友苏流年的邀请而来,于是他们二人专门赶来江州想要找庄陌霆了解一些案情有关的细节,可在赶来的路上就收到消息,说苏流年死于欲仙坊的大火,不日庄陌霆死于自家庭院之中,经仵作检验,苏流年被大火烧死之前肩骨和手腕处有被锐器刺伤的痕迹,这些痕迹与庄陌霆以及逍遥门部分门人的死法一样,而据现场勘察还得知,欲仙坊大火发生时,庄陌霆赶来救火,救火期间曾和一个蓝衣青年对话,而这个蓝衣青年在几天后苏流年的灵前又出现了,之后庄陌霆便收到了索命信函,再接着逍遥门门人屡招暗算和绑架,最后庄陌霆被凶手刺死家中,且庄陌霆死后指甲里留有剧毒毒药,此毒药和京都逍遥门里的毒药一模一样。

“王爷,事件的详情就是如此。”慕容嫣一鼓作气的说完了整个经过。

夕拾察觉到慕容嫣的目光一直是盯着萤火的,夕拾勾勾嘴唇,笑看萤火,“王妃啊,都怪你长得太出色了,女扮男装之后都会那么容易被人一眼就认出来。”

此言一出,让在座的三人当场石化,这逸王就如此承认了那个蓝衣青年就是自己的王妃。

萤火更是觉得不可置信,傻傻地看着夕拾半句话都说不出口,而夕拾只是回了她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表示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去了就承认呗。

“王爷,此话怎讲?”

“慕巡捕口中说道的那个出现在大火现场和灵堂的蓝衣男子便是本王的王妃。”

“斗胆问一句,王爷可否告知属下原因。”

夕拾砸砸嘴,单手揉着太阳穴,轻言道:“苏流年事先递过拜帖说要在欲仙坊恭候本王的大驾,本王想着都已经拒绝他好几次了,这次就算不去也该遣人去招呼一声,于是王妃就替本王效劳了。”夕拾抿抿嘴,接着道:“苏流年一直想和本王攀交情,如今他不幸离世,本王就让王妃代为去上柱香,然后…事情就是这样了,二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夕拾的表述似乎无半点漏洞,可慕容嫣却不是善罢甘休的主,“敢问王爷,王府那么多家丁下人,何以要让王妃易装前往?”

夕拾的指尖停在太阳穴上,侧目望向一脸正色的慕容嫣,淡静地回答道:“因为,本王只相信王妃。”语毕,突然敛住了笑意,沉声回问,“慕巡捕是不相信本王的王妃还是不相信本王呢?”

雪里红见状,连忙拉着慕容嫣一起跪地请罪,“属下不敢。”

夕拾盯着跪地的二人的看了很久,良久,拉起萤火走到二人面前,“本王不知道慕巡捕是怎么看待本王的王妃的,但是有一点请慕巡捕记住,怀疑本王的王妃就是怀疑本王。”说完,夕拾眯起了好看的眉眼,一手拍在雪里红的肩头,力道虽轻却让雪里红感觉重过千金,雪里红暗暗的瞥见二人走向门口,门关上前,夕拾断续地咳嗽道:“本王预备了一桌好菜,二人慢慢享用吧。”

唰啦,一道门扉,隔绝了几个人的心声。

雪里红确定他们已经离开之后,蹲坐在地上,挤着大眼冷哼道:“咱们查案而已,你看,现在都得罪了这个阴晴不定的逸王,你说这咋…”

“嗷…”雪里红还未说完,只见身旁的慕容嫣猛一抬肘,狠狠地击上雪里红的腹部,雪里红嗷嗷叫得滚翻在地。

“师妹,出手太重了,痛…”雪里红无比哀怨地看向慕容嫣。

而慕容嫣的目光一直盯着二人消失的门口,久久不愿收回视线。

慕容嫣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是如此不愿意见到自己,以前发生了任何事妹妹都会第一时间告诉自己找自己商量,可现在见了面不仅不愿意承认对方,甚至还要竭尽全力的去抹杀相关的回忆,唯恐避之不及。

这七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们行同陌路。

难道七年之前她趁意气之快离家的事情还在被妹妹记恨?

“师妹,你和那王妃有仇啊?那么针对她。”

“闭嘴。”

不知道是不是雪里红眼花,在慕容嫣叫自己闭嘴的那一刹那,他好像看到慕容嫣眼中流过一种不甘又不舍的神情,这种神情是他从未在她眼里看到的过的,心想着,也许她们真的是过节吧,反正怎么样他都是站在她一边的,就算对手是逸王妃也不会改变什么。

在掌柜殷勤的献媚下,夕拾在两个带刀护卫的簇拥下离开了写月楼,萤火紧跟其后,在踏出写月楼门槛的时候,萤火似有若无的听到掌柜在漫骂道,“这该死的小二,该出现时不出现,真该死…”

那一瞬间,萤火还以为是自己在雅间的发怒让店小二不知所踪的呢,虽然心有愧疚,但是眼前却容不得她做他想,前面还有一个更难缠的王爷等着她。

写月楼外。

夕拾负手凝着街道前方,没有上马车也没有说话,似乎在想什么,半晌,才对两个带刀侍卫说,“你们先回去。”

侍卫接令后,驾着马车离去,

热闹的街道却没隔绝二人的距离,相对无言间,竟觉得四下静得可怕。

又过了好久,夕拾才淡淡说道:“陪本王走走。”

萤火先是一愣,之后略略一点头,回话的声音极小,“好。”

“本王听不见。”

萤火抬头加重了音调,“好。”

人群晃动中,萤火紧跟夕拾的步伐,她很好奇,他并不经常出门,而且若要出门不是坐轿子就是乘马车,可他现在却好像很熟悉这些街道一般。

他在人群中轻盈地穿梭,不让行人碰到自己,自己绕过一个又一个的行人,那些擦肩而过的人们的眼光总是会有意无意的在他身上多停留一会,而他却是一路向前,不做任何停留,或者周遭的一切人和事物都无法让他停驻目光和脚步。

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的街,远远望去,前面有一座木质的古桥,萤火一直听说江南水多桥也多,这不才过了几条街,就见了几座桥,紧跟着夕拾的步伐,只见一袭水蓝色衣袂负手立于一座古桥之上,桥如虹,水如空,桥连着水,水映着人,有一种不露声色的美感。

萤火缓步走上木桥,也许是经过多年的风雨洗礼,桥身踏上去会发出咿呀咿呀的响声,木屑会随着步伐一些一些地脱落,夕拾只看着流水不看其他也不说话,敏锐的她渐感空气中有股危险的气味传来,果然,不久就听到了夕拾冷冰冰的嗓音,“说吧,你和那个女扮男装的慕寻是什么关系?”

夕拾的开门见山,让萤火悬起的心竟有了一丝安定。她就知道,他必定一早就看穿了慕容嫣易装的把戏。

“她是我的姐姐,亲姐姐。”萤火也毫不隐瞒,既然被姐姐盯上,她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事到如今再隐瞒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夕拾侧目,静静地看着萤火,那一双灵动的眸子竟罩上了一层忧郁,是怕被看穿心底而故意笼上的异色。

“怎么会分开的?”

“是姐姐先离家的,说是要去拜师学艺,说是将来要成为江湖中声名显赫的女侠。”

“六扇门的四大名捕之一,名声确实很响亮。”

“是啊,姐姐真的成女侠了,可我却成了她追捕的对象,恶名昭著的江湖杀手。”

夕拾一怔,一来觉得她脸上的无奈有些眼熟,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这张脸再曾经在哪里见过。二来觉得在刀口上过生活的杀手居然会害怕身份被人知晓的一天。

“王爷,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眸中的尘雾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夕拾莞尔一笑,这次的笑不掺任何杂质,无暇的笑只对着一个人,而后,淡哑的嗓音传来,他只问了一句话,“这要看王妃是选本王还是选你的巡捕姐姐了?”

“我选你。”

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深思熟虑,她毅然选择了他。

夕拾有点没料到萤火答应的如此爽快,他似乎还想要深究一下其中的原因,“为什么选本王?”

“我们是相似的。”萤火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桥下的流水,哗啦哗啦地流向更广阔的流域,水里的木头屑沉浮着被带去另一个远方。

杀手和捕头是无法再去谈任何姐妹情的,而杀手和利用杀手的王爷,他们之间的利益牵扯让他们两个暂时还不至于处在对立面。

夕拾霍然转身,从袖子里掏出那枚碧玉簪,簪子带着他所有的温度被插上她的玉冠,插完簪子,夕拾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碧玉簪果然还是适合我的王妃呢。”

萤火伸手摸上插在玉冠上的碧玉簪,她记得是中毒那晚被他戏耍之后,一气之下朝他射去的她最爱的,母亲留给姐姐、姐姐又留给她的碧玉簪,毒解之后,她甚至几次偷去他的小楼搜寻,原来,这碧玉簪竟是被他随身携带的,细微的作为,让萤火心中突如其来的一暖,连带出口的嗓音都蒙上了一层暖意。

“你还给我?”

“君子,不夺人所好。况且还是王妃的心头好。”

听着夕拾的一言一句,她才慢慢想起,主上给了她一个月的期限,从昨晚到现在她都无法杀掉眼前这个男人。

不过幸好,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目前,还是解决眼前的困境为先,“王爷,我不想让他们继续追杀这件案子了,可有好的方法?”

“杀掉他们灭口,或交出真凶。”

“这样啊…”夕拾偏偏脑袋,“王妃既舍不得让姐姐死,而本王又不能交出王妃,这下可难办了呢…”夕拾装模作样的摩挲着下巴,思索了一会,眸子突然亮了起来,低哑的嗓音难得明亮一回:“死牢里还有一个啊…”

潺潺的流水声隐没了他的表情,甚至嗓音,他说得不经意,可她知道他早有用心。她不得不再次佩服,他走一步想百步的计谋。

“再陪本王去逛逛吧。”幽幽地低哑音符透光风缓缓地传递。

回去的路,比来时花的时间要长一些,他依旧避免人群的触碰,偶尔路过小摊铺,他会投进一些零碎的目光,不过只是短暂的停留,唯一让他的目光停下片刻的就要数街边变戏法的摊子了。

他的苍白、他的冷冽,在人群中显得特别突兀,就连看戏法的人见到他,都会忍不住增加笑意,还示意围观的群众让出一条道来给他,借着他的光,萤火也看清楚了这个匪夷所思的戏法。

一个半人长的木头箱子,一块黑色的宽布,这就是变戏法人的全部道具,然后变戏法的人扯着嗓子对观众说道:“这是一个大变活人的戏法,现在需要一个人来配合,谁都可以,有没有愿意来试试的?”

观众们起先还交头接耳谁都不愿意上去来着,可几个跃跃欲试的小孩子似乎很好奇,纷纷举手说要参加,于是一个胖墩孩子被变戏法的人选中,在孩子们羡慕的目光下,胖墩乐呵呵的躺进箱子里,可箱子盖一盖,里面的胖墩就开始哭闹,大概是因为里面太黑的缘故,于是变戏法的人一边安慰一边扯开黑的宽布,孩子们也一边笑话胖墩的胆小,一边迫不及待的想看表演。

只见变戏法的人一抖黑布,黑布全部盖在箱子上,变戏法的人伸出三根手指,“三、二、一。”数到一的时候,黑布一扯,那些孩子就去掀箱子盖,掀开一看,一个孩子尖叫道:“胖墩不见了,胖墩不见了…”

一来二去,这个神奇的戏法引来众人的掌声,胖墩在下一次黑布盖上掀开之后又变回来了,于是那些孩子纷纷要求体验这新奇的玩意,而夕拾只是挑挑眉毛,吝啬的连掌声也没施与。

“也想去试吗?”

萤火

18、第十七回 交心无关风与月 ...

遥遥头。

“不试,那回府喝药吧。”

萤火点点头。

离去前,萤火再次看向了那个变戏法的人,模样看上去应该有六七十,佝偻着背,腮边垂落了几缕白胡子,虽然脸上皱纹满布,但是那眼睛却不似老年人该有的浑浊,最奇怪的是那表情,似笑非笑,似邪非邪,她总觉得这个人这个表情很熟悉,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熟悉的就好像不久前见过一样。

19

19、第十八回 知府堂前再交锋 ...

在这个世界上,慕容嫣一看到梨花糕或者梨花眼前就马上能浮现出一笑嘴角就露出梨涡的那张脸,那个孩子总是浅浅地笑着,笑着就能让人感到很温暖,那个人便是她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妹妹。

也许是年少轻狂,也许是窝在小小的世界却有向往外面世界的心,于是在机缘巧合下遇见师傅的时候就决定毅然离家,她始终忘不掉临走那一晚妹妹哭求的眼泪,还有打翻在地的梨花糕。她以为自己是为了自由,像风一样自由去追逐自己的女侠梦,是啊,她现在是清风谷谷主最宠爱的徒弟,也是六扇门四大名捕之一,更得硕王素淡的青睐,她的女侠梦真的已经实现了,只不过当她再回首去寻找妹妹和老爹的时候,她才发现她错的那么彻底,曾经她天真的以为妹妹和时间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离开,他们会在原地等待,等着她凯旋而归,殊不知妹妹也会长大,时间更会流逝。

京城贤正街的米铺早早就关门了,郊外姐妹常嬉戏的燕子林也变了模样,在家里等待的只剩下失去两个女儿患了失心疯的老爹,妹妹的屋子就那样寂寞地空着,仿佛已经被人遗忘,或者是妹妹追随了她的步伐,把她遗忘了。

易装更名当巡捕,不光是为了惩奸除恶,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找回失踪的妹妹,大江南北辗转四都,妹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终于在七年之后,让她有幸和妹妹重逢,可惜的是,换了身份的两个人似乎再难回到从前,有时候看到妹妹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她甚至希望就这样一直找不到妹妹的下落,也总好过相见如同陌路的现状。

梨涡浅笑,再也不是对着她了,如今陷入对妹妹深刻的矛盾之中,慕容嫣就像在黑暗中奔跑一样,光明、光芒,追逐着见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