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陶战,取了他的兵符,可我只能调动十万兵马,你说这是为何?”

萤火瞪大着眼睛,周遭的气息瞬间凝结。

什么兵马不兵马的,她根本没兴趣,也不懂。

“我不知。”萤火如实回答。

“不知?”葵眼中危险的气息开始弥散开来。

“确实不知。”

葵不语,可他邪魅的眸子里散发出来的光芒犹如一把利刃,随时都有可能把人撕裂成碎片锋利之刃,萤火看着,只觉得浑身泛凉,这样的主上,很可怕。

葵敛起寒芒,轻笑敛气,又换了一张面孔和一种问话的语调,“做了那么久的逸王妃,你告诉我,逸王,是怎样一个人呢?”

闻言,萤火眉色一沉,问这样的问题绝不是一时兴起,主上的目的何在?意欲何为?她全部无法猜测,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想,怎样的回答能让主上满意,又不暴露自己的心迹。

思索片刻后,萤火镇静的答道:“逸王是只狐狸。”

葵的眉色同时沉了下去,却在转念之后,收住了怒色,似玩笑非玩笑的调侃道:“狐狸的狡猾,从他身上你似乎也学到了不少呢!”

萤火紧咬唇瓣,一语不发。

“这样的男人的确很迷人。”葵捻了捻茶水,深深看了萤火一眼,“所以迷上这样的男人,不是你的错。”

“主上…”

在葵隐匿的笑意中,萤火深感不安。

正如葵所说,夕拾确实很迷人,她似乎也的确为他着迷了。

这本无错,可为什么她感到如此不安呢?

“错就错在,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葵的话,像一柄利剑,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深深的刺进她的心房,让她毫无还击之力。

她是杀手,她从未忘记过她的身份。

她是错了,错在迷恋上狐一般的男子。

可是仍然想要一个梦,这点她从未摒弃过。

这时候萤火才发现,洒落在锦帛地毯上的花瓣全是血红色的,这种刺眼的色彩给她一种很不好的错觉,是什么要发生了吗?是自己,还是那个人…

“萤火,你一再错失杀掉他的机会,我可以原谅你,但是我要告诉你,那个人,必须死。”葵的话让人感觉不到半分压力,却透着一股死寂之气。

萤火紧咬牙关,不甘心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整个天下,只能由一个人做主。”

“而那个人,只能是皇上。”

“皇上?”

“当今皇上。”

萤火的心一瞬间纠结。

一屋子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耳畔只能依稀听到夕拾低哑冷清的嗓音,“本王要杀的人可是皇帝喔,杀掉皇帝,杀掉皇帝,杀掉皇帝…”

隐隐醒悟到了什么,兵马、皇权、王妃、藩地、天下…

她终究是被这些权利纷争给卷进去了。

而很明显,暗花流无法成为他的支持者,更甚至是对立者,千方百计要置他于死地的敌对者。

她的心,又开始停顿了。

思绪迷乱间,几层火红的纱,从天空飘落下来,笼罩住了萤火整个人,在火红的纱帐间,隐去了表情和容貌,只余下一抹妖冶的红,刺眼又颓美。

“还是火红色适合你,换上。”葵说。

“换好了,随我去看一场好戏。”葵接着说。

换上这一身火红的衣衫,她就是真正的萤火了,玉曳鞭、碧玉飞针,杀手排行榜上排第六的--碧玉飞针?萤火。

“啊…”一阵凄厉的尖叫声从陶府的某个院子里传来。

一具尸体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院子里,尸体上插满了断刀,整个尸体被砍得血肉模糊,此等惨状吓晕了几个奉茶而来的侍女。

哗啦哗啦,茶杯坠地碎裂的声响。

屋子里的人被外面的杂声引了出来,首先冲出房门的是雪里红,他最先注意到昏厥的侍女,可鼻息却被身后浓浓的血腥味给吸引了过去,然后回转过头看到了浸在血泊中的尸体,小心翼翼地前去查看之后,雪里红深邃的大眼不禁一怔,之后便快速回屋向自家主子禀报。

“何事?”素淡全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悠闲的在棋盘上摆弄着黑子白子,慕容嫣则在对面陪着素淡玩棋子。

“王爷,王爷…”

“不要慌,慢慢说。”火急火燎的雪里红一直不得素淡的欢心,素淡总是觉得那小子长得不好看也不能此般毛躁吧,想着把视线调转到慕容嫣身上,看看这般模样的人儿才是极品呢。

“陶都督,陶都督,死了。”

一枚黑子在手背上翻来翻去,素淡依旧没什么反应,“死了正好。”黑子落定,棋盘上黑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里面全是被困的白子,“死了他的兵马就更容易成为本王的囊中之物了。”

“可是,可是…”雪里红摸着额头的汗,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素淡不理会雪里红的窘样,对上慕容嫣平淡的脸,稚气一笑,奶声奶气的说道:“嫣儿,我们继续下。”

慕容嫣动动嘴角,继续下着手中的棋子。

白子才落,嗖,一道劲风穿过二人的面颊,疾驰而来的劲风刮起了二人的发丝,二人的发丝被席卷的有瞬间的缠绕,而那阵疾风震得空气都发出颤栗声,是一支箭,深深地钉进了墙壁。

“小心…”在更多箭矢穿窗而进的时候,慕容嫣快速的摁住了素淡的脑袋,一手一抄,棋盘翻了几翻被掌力定在了窗户上。

哗啦啦,棋子散落了一地。

嗖嗖嗖,咚咚咚,棋盘很快被射穿。

“王爷,此地不宜久留。”

“啧…”素淡略有不满的沉声道,“走。”

在慕容嫣和雪里红的保护下,三人慢慢撤出屋子,而屋子外则响起了整齐的讨伐声。

“都督之仇,不可不报。以命偿命,以血偿血,杀,杀,杀…”肃杀的整齐啸声,响彻了整个院子。

“搞什么?”素淡摔了掌心里握住的最后一枚黑子。

“恐怕有变故,事不宜迟,师兄你护着王爷先离开,我去解决外面的人。”慕容嫣一把把素淡推给雪里红,抽出长剑,一剑横扫而过,窗户裂碎,慕容嫣随即腾身而起,杀了出去。

“嫣儿…”

雪里红和素淡异口同声的叫着,那道带着无比自信的身影早已在外面展开血战了,剑锋剑气中,已然被血红包裹住。

66、第十五回 与君同(上) ...

“走啊。”不断的挥剑,身边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慕容嫣朝着依旧呆愣在屋子里的二人大喝了一声。

这时候素淡才反应过来。

“我们走。”

“去哪,王爷?”

“去城外,陶战的右翼军还在那里候着本王大驾呢。”

雪里红不知道素淡是什么时候搞定陶战右翼军的,也不知道陶战的尸体怎么会从天而降的,更不知道为什么她师妹二话不说就杀了出去,但是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在他师妹杀敌的时候,他得护好他家主子的安全。

“表弟,表哥定会护你周全的。”

“呵。”素淡宛然一笑,拍了拍雪里红的肩膀,“走吧,表哥。”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67

67、第十五回 与君同(下) ...

同一时间,浮紫衣房中也走出来一个宝蓝色的身影,人影左手提着一个血淋淋的白布兜,兜子的底部殷红了一片,鲜红的血滴滴洒落下来,而右手握着一柄染血的东瀛刀,仿若无人的走了出来。

敞开的房门,里面趴着一个无头的女尸,鲜血喷溅了一地,死者双手紧抓地板,两只被白色纱布包成了熊掌一样的手死死的抠进地板,仿佛死前进行了激烈的挣扎。

人影才拐出院子就遇见前来探望的严烈,严烈一见来人火就不打一处来,再看到来人手中提着的东西之时,火气就更旺了。

“逸王妃,你来这里作甚?你手里又拿着什么?”

被称作逸王妃的宝蓝色人影狰狞着笑着,提起血淋淋的白色兜子玩味的打量了几遍,突然朝严烈丢了过去,“你要是喜欢,送你好了。”

严烈接着那东西,才沾上手,他就知道那是血,当白色布兜散开之后,严烈更是傻了眼,里面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属于浮紫衣的人头。

严烈抱着人头惨叫,瞥眼房里还有一具失去头颅的躯体,那衣衫正是浮紫衣,没错的,“畜生,还紫衣命来…”

一剑扫过,屋子外面的树杆被削去了一大截,可惜宝蓝色人影早就跃上了屋顶,横过刀锋,拇指沾了沾刀面的鲜血,指腹滑唇而过,偿了偿,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呸,浮紫衣的血,味道,不好,哈哈哈…”狂佞的笑,让严烈的双瞳化作了一片血红。

“逸王妃,逸王妃…”严烈握剑的手,颤抖不已,暴怒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常人的表情,仿佛只有青筋直冒的双手才能他狂溢的愤怒。

屋顶上的逸王妃甩了甩刀上的血滴,残忍的勾了勾嘴角,冷冷道:“王爷还在城外等我呢。恕我不奉陪了。”

“啊…”严烈紧搂血淋淋的头颅,失声狂喊。

几个时辰之后,自在州南城门城楼之上。

葵双手抱臂俯视着城楼下的混战场面,一脸风轻云淡,似是在欣赏一场自己精心策划的好戏,葵的身边还站着三个身影,一个淡如清泉,一个则散发着妖异的气息,而另一个则是一袭火红,艳丽而夺人眼球。

“你们,定要好好看这场戏啊。”

“主上编排的戏一向是最精彩的,每次看完都能回味很长一段时间。”说话者,双手合十,两掌时开时合,指间在开合时会拉出长短不一的透明细线,细线在阳光下闪着锋利的光。

隔着细线的缝隙看去,另一个人则一脸淡漠,对于这场他的表情在说着,可看可不看的意思。

“萤火,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呢。”葵的说,让在火红映照下的娇颜瞬间透出惨白之色。

从春日楼到城楼,一路行的谨慎而漫长,萤火不知道葵的目的,至于他所说的那场戏,对于她来说未必是什么好戏。而中途泉和菫的加入,更让萤火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的主上,一定也在算计着些什么。

菫见到萤火的时候,居然破天荒的和她打了招呼,一脸惬意半点没有中过毒的迹象,而菫这家伙笑得有多灿烂就越表示他内心有多冰冷,萤火甚至会忍不住担心,夕拾让他中了毒,他岂能轻易罢手。而且,中途加入的他们一定是被派去办什么事去了。

对了,萤火差点忘记了,还有一个炎舞。

就算到了城楼上,依旧没有见炎舞的身影,刹那,恐慌不安之感又开始占据了萤火的大部分意识。

哒哒哒,哒哒哒,急促的马蹄狂奔声让萤火眼睛一怔,她看到了什么…

三人三马在前,都是萤火所熟悉的身影,中间依旧是那一身水蓝色的飘魅身姿,另一边是黑色劲装的落月还不知道是冷锋,再另一边,那是,那是…

“我?”萤火忍不住叫出了声,不可思议的望着葵。

“泉的易容术,一直很完美。”葵得意的说着。

“那是,那是?”

没有人回答萤火的问题。

“啊,那把刀…”萤火激动的指着马上之人手握的那把刀,一柄黑色的刀,刀鞘通身漆黑,金属的色泽在阳光下漾出刺眼的光,“小夜刀,炎舞…”萤火震惊不已,炎舞居然假扮她,假扮她之后又干了些什么,再她离开的短短时期内。

又有几匹马紧随而来,那之后还跟着几百人的卫队,卫队的首领,也是萤火熟悉之人,一个浮紫枫,一个严烈。

在城门前,夕拾让马儿停了下来,在原地等着浮紫枫他们,而浮紫枫扬鞭打马驶来,几人面对面,眼神交汇间,火花迸射。

“逸王,如果交出逸王妃,紫枫并不会多做为难。”

“本王凭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逸王妃杀了紫枫之妹,此事不可不了。”

一阵凉风席卷而来,沙砾土粒齐齐被刮起,迷了萤火的视线,迷了萤火的心,她实在不敢相信,炎舞冒充她去执行的任务就是当着他们的面杀了浮紫衣,这么做无疑是,无疑…

“主上的目的除了那三十万兵马,还要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吗?”在葵的身边,萤火觉得呼进肺里的气息都有一股压迫感。

“这是次要的。”

“那主要的是什么?”

“要让他们兄弟,反目成仇,互相厮杀,直到血溅一方。”葵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一脸冷沉的萤火,冷静的吓人,冷静的连指尖都在发抖,“呵呵…”此刻,她一点也不想抑制自己的情绪,她想大笑,笑自己,笑身边之人。

原来,一刀结果人的性命才是最简单的夺命之法。

比起这些干脆的手法,那些在阴谋算计之下死去的人,不仅要承受身体上的痛,更要承受精神上和心理上的痛,这样的死去,远比刀下魂要来的惨烈的多。

“这场戏着实很精彩呢。”

“精彩的还在后面呢。”葵饶有兴致的攀上萤火的肩头,把她向城墙外推了推,让她能更加清晰的看清下面的发生的状况。

不知道夕拾和浮紫枫说了些什么,等到萤火再次投去目光之时,马儿已经再次奔跑起来,炎舞假扮的萤火依旧跟随在夕拾左右。

--笨蛋夕拾,枉你有狐的狡猾,竟没有发现那个人是假扮的吗?

--可恶的炎舞,居然敢假扮我…

几种声音在脑海里僵持着,没有一种可以说服另一种。

又是一阵强风,沙砾弥漫,遮蔽了云日,原本晴朗的天气瞬间就被阴云覆盖了,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几匹马,几百士兵,齐齐在视线中模糊开来。

“王爷…”落月不知还是冷锋的声音划破了迷雾。

炎舞的刀在夕拾背脊划开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殷红的血迹渗透了出来,夕拾颤颤巍巍的跌下了马背,若不是暗卫及时跃下马背接住夕拾,估计此刻的夕拾已经被马蹄踩踏至死。

瞬间的变故,让人应接不暇,更措不及防。

在暗卫的叫喊声中,夕拾彻底失去了声音,就在同一瞬间,刺骨的冰冷凿穿了萤火的心房,冰渣一根一根扎进她的心里,他的身子如何能承受的住那一刀,又如何承受的住坠马之痛…

萤火看着夕拾坠马的方向,眼中的惊恐、不安、愤怒、痛心…零零总总的情绪齐齐涌上眼眶,让她灵动的双眸看起来如江海翻涌般的激烈。

夕拾,又要死了吗?又要再一次死在她的面前吗?

不,这决不可能,她也决计不允许。

而,让她痛苦的画面还远不止于此。

嘶嘶嘶。

马儿的长啸声混合着城门旁矮树丛中飞窜而出的箭矢声,让整个场面看起来更加惨烈和混乱。

是的,除了炎舞那背后一刀,矮树丛中也早就埋伏了伏击的弓箭手。

“啊啊啊…”

跟在浮紫枫身后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中箭而亡,而浮紫枫的马也被箭矢射中。

在一轮箭雨之后,矮树丛旁几队士兵挥舞着刀冲了出来,见人就砍,根本不分谁是谁非。

刚才还再追赶夕拾的浮紫枫和严烈瞬间就被冲出来的士兵包围住了,就算他们武功高强,也无法很快解决那些士兵;而最可恨的是,无论他们的剑多快,那些士兵似乎永远砍不完一样。

一个又一个的包围圈都在上演着血与死的激烈交锋,而暗卫护着夕拾还要应付刀刀夺命的炎舞,暗卫已经落了下风,在萤火看来,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暗卫落败了,那么夕拾的下场只有一个。

只要一想到那个字,萤火浑身就止不住颤抖,低垂着双眼,紧咬唇瓣,袖子里的长针滑出一次收进一次,挣扎的思绪,让她被一股怪异的氛围所包裹着,身边的人是他的主上,七年来,没有一次她敢违背他的命令,可是对于夕拾,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脚步移动间,甚至一个转身的动作,几乎废掉了全部勇气,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萤火,如果你现在下去,你的名字不日就会出现在刹那生死榜上。”葵警告的话不带一丝情绪。

名字出现在刹那生死榜的意思是什么?

她再清楚不过,凡是出现在那个榜上的名字,皆是暗花流必除的目标,那个名字的主人除非死了,不然会一直有人来追杀你、暗杀你。

萤火缓缓回过头,朝着泉凄厉一笑,“不能再陪着你了。”说完,毫不犹豫的转身奔下城楼。

看着萤火消失的背影,泉几乎同时跟着跨出了步子。

“泉,莫非你也想要和她一样的下场?”

泉清冷的眸子出现一大片空隙,“主上,我只是让她回来。”

“我暗花流,从不强留人。一旦走出去,就绝无可能回头。”葵不留余地的话语,让泉的双腿如千金重,他始终无法追随萤火的脚步,迈出那一步。

只一步,却隔绝了这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