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王大太太这还是平生头一次因为回礼太过贵重而发起愁来,“那丫头回了这样重的礼,是要跟我们划清界限呢。”

王大爷嘟囔道:“那也怪不得人家…”

“那怎么成!”王大太太顿时就要跳高,“以前也就罢了,如今外甥是侯爷了!是侯爷!整个平南侯府都是他的了!那回子长房分的那点产业算什么?我再没见识,也听说过平南侯府有金山银山呢。我们是他的舅舅舅母,难道就那万把两银子就成了?”

王大爷瞪眼看着她:“你还想怎样啊?如今咱家有宅子有铺子还有田地,儿子闺女都能说到好亲事了,你还想要多少银子?”

“那算什么好亲事!”王大太太此刻已经看前些日子官媒说起的那几桩亲事都不算什么了,“你想想,那可是侯府!那才是好亲事呢!”

王大爷哭笑不得:“难不成你还想给儿子娶个侯府姑娘?还是你能把闺女嫁进侯府去?”

王大郎在车辕上坐着,听见说娶妻便插嘴道:“娘,我瞧着今儿在表嫂那里见的那丫头就好,咱们村子那十里八乡的,都找不出这么水秀的来!”

王大太太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闭嘴!”转头用目光往王瑶身上一撇,“别家侯府进不去,咱们自己外甥家的,总能进得去吧?”

王大爷这才明白妻子的意思,这是想旧事重提,让王瑶去给周鸿做妾。从前他穷得不行,的确打过这个主意,只这会儿有宅子有银子了,便不大愿意女儿去给人做妾。好歹他如今也有个官职在身,若女儿去做了妾,总归不大好听。

“我看罢了吧,外甥媳妇定然也不肯的。倒是咱们大郎——若真能娶到顾家姑娘也不错。虽说是庶出的,可瞧着顾亲家还是要往上升的。”

王大太太不甚在意地道:“凭他再怎么升,还能升到正一品侯爷不成?”她看不上顾怡然,嫌她生得太娇弱水秀,瞧着就是一副“狐狸精”样儿,若是进了门,还不定怎么迷得自己儿子忘了娘呢,“这事儿我会想主意,老爷就别管了。”

王大爷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有闭了嘴叹了口气。横竖这个家里,是王大太太做主,他是做不得主的。

周家长房这边,将王家人送了出去,丹青便笑着捏了牙白一把:“还是你这丫头机灵。我原想着一会儿就借着去换茶的工夫叫你进来说这话的,没想到还没说呢,你倒自己先进来了。”

牙白腼腆地道:“我也是瞧着太太跟少奶奶好容易有空闲说话呢,舅太太总坐着不走,怪招人嫌的。”

丹青笑道:“算你有眼光,回头吃点心多分你一份!”

孟素蓉轻轻咳嗽了一声:“舅太太到底是长辈,下次不可如此了。你们少奶奶若要请舅太太回去,自然会有法子的。”

牙白不敢说话了,低头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连丹青也不敢笑了。

顾嫣然瞧了一眼,就打发几个丫鬟都下去:“去瞧瞧怡姐儿和蔚哥儿,把那果子洗了给他们吃,园子里紫藤花架下头好,给他们设了桌椅坐,只别叫虫子叮咬了。”等人都走了,才问孟素蓉,“娘这是怎么了?”

“也没有什么。”孟素蓉微微皱了皱眉头,“只是丫鬟们伶俐也要有个限度,若伶俐得替主子拿起主意来,却是不好。牙白这丫头瞧着好样貌,也是个聪明的,却也要叫她知道分寸才好。”想想有些后悔,“当初原想着——或许该挑个笨点的反而好些?”

“娘别担心。”顾嫣然的脸上倏地飞了一层红晕,“峻之他跟我说,他绝不纳妾!”

“女婿说过?”孟素蓉又惊又喜,又有些不大相信,“这会儿你跟女婿正是好时候,又都年轻,只是将来——”

“他既说了,我就信他。”顾嫣然笑得温柔,“至少直到如今,我都不曾信错。若是将来有什么,那时再说。”

“这说的也是。”孟素蓉也觉欢喜,“女婿有这个心总是好的。那牙白这丫头,就不宜再留在身边近身伺候了。”

顾嫣然低头想了想。牙白虽是孟素蓉特地买来准备的通房,但成亲这一年里头,她跟周鸿聚少离多,牙白丝毫也没派上用场,甚至顾嫣然自己都不曾往那方面想过,这会儿倒觉得有些犹豫:“牙白瞧着也没什么不规矩的,随意打发了也伤了她的脸面。过几日搬到那边去,府里这些下人都是那边用惯的,我能信得过的也只有她们几个——她针线好,就让她去管着针线房吧。等过几年她年纪大些,我替她备份嫁妆,挑个有出息的嫁了。”

这一点孟素蓉倒是同意的。管着针线房,手底下十几二十号人,那也是个管事大丫鬟了,又不是近身伺候,倒也合适。且顾嫣然的忧虑也不是无缘无故的,侯府被周励夫妇把持这许多年,府里的下人也不知有多少他们的心腹,顾嫣然若不依靠着自己的陪嫁丫鬟,还能依靠谁?

“二房那边,几时搬出去?”

顾嫣然苦笑一下:“太夫人病了,如今挪动不得。我也跟峻之商量了,备了两个法子。先给亲友们发帖子,若是他们不肯迁,就在这园子里只请亲友来观礼。若是提前迁了,便再多发几份帖子。依我看,十之八-九,他们是要提前个两三天迁出去。”到时候他们光收拾东西都来不及,哪里还能操持一场盛大的及笄礼呢?

本来,太夫人对于让自己的亲孙子去承长房的财产,心里是十分高兴的,横竖肥水不落外人田,都是自己的孙子。可是这爵位一给了周鸿,她就觉得不对劲了。长房的周勋可是王氏太夫人的儿子,这爵位以后就跟她的儿子半点没关系了。更不必说,中间还插了齐家这桩事儿,齐氏当年被逼为妾,赵氏太夫人可是出了力的,如此一来,虽然她还是侯府太夫人,可周鸿掌了侯府,难道不会为亡母出气?

太夫人这么一想,顿时就病倒了,在自己屋里把齐家骂了个狗血淋头。周鸿请了太医来替她诊了脉,她也不肯好生吃药,如今还躺在床上不动,天天只管哼哼呢。周励和沈青芸夫妇自然天天在旁侍疾,迁居的事儿自然名正言顺地顾不得了。

“这些天,倒是把陈年旧账都给我搬过来了。”顾嫣然随手比了一下,“好几箱子呢,说是让我查账,等账查清了,便好将田庄铺子的房契地契交割。”这一次长房既是长孙又是承爵,分到的家产跟从前分的那些东西不可同日而语,若是这些账都要查一遍,怕是几个月都交割不明白,沈青芸有足够的时间去做手脚。

“那怎么办?”孟素蓉皱起眉头,“可要多寻些人手来帮你查账?”可是侯府的家业太多,顾家也没那么多账房先生可借来帮忙。

顾嫣然笑了笑:“不必了。娘,我跟峻之商议过了,这些旧账我统统不看,明日起就挨个铺子上先过去,按着最新的账簿查了现银和库存,只要对得上,立刻就可交割。峻之还是那句话,家业都是父辈们留下的,给多少我们就接多少,何必查得那么清楚。”

“这也不错…”孟素蓉想了一想,露了笑容,“说起来,你那位二婶大约从来没有想过爵位会旁落,她经营这些铺子必然是用心的。”给自己的儿女攒家业,哪里会不用心呢?顾嫣然若是疑心她账上有问题,花了大力气去查,那才是中了沈青芸的计呢。

“正是。”顾嫣然笑了起来,“娘,峻之说了,料想这般查上几个铺子,二婶那边也就没心思侍疾了。”齐氏当年为妾的真相一捅出来,周鸿对周励夫妇就再也没了从前的耐心和孝心。

“这也难怪…”孟素蓉长长叹了口气,不提这事,“查账的事,外人不好插手,不过你的及笄礼,娘怎么也能帮上一把。这写帖子的事儿,你列个单子来,娘办就是。就是要备什么东西,娘也能帮上一把。只是到时候,还得要请你婶娘来主持。我看你三婶娘对你好,就请她罢。”

“嗯——”顾嫣然扑在母亲怀里蹭了蹭,“还是娘好…”

“少说这样好听的话儿。”孟素蓉又是笑又是叹,怜爱地揉了揉女儿的鬓发,“等及笄了,你得跟女婿好好过日子…”那时候能圆房了,就是真正的夫妻了。可怜女儿一个黄花姑娘,梳着少妇的发髻过了一年,却是个名不符实的。如今,终于熬到头了…

第102章

德妃所居的长春宫,雕梁画栋,施金错彩,比之多年未有人居住故而封存的中宫还要华美。宫中小花园花木茂盛,多有名种,尤其是牡丹花。凡所种植者,姚黄魏紫之类都算平常,德妃最喜欢的是青龙卧墨池,在自己窗前种了几本,有时还要亲手侍弄,五月间花开如海碗大小,连皇帝看了都要夸赞。

不过此时已经七月初,牡丹花期早过,只留下枝叶,看起来倒还不如那些应季开放的普通花木。就连整个长春宫,似乎也失去了些光艳,只剩下了一片青绿,显得那些宫殿门窗上的涂彩仿佛都有些褪色。

德妃端坐在自己的内殿之上。她今日不曾用脂粉,又几日没有休息好,虽然平日里保养得不错,但年纪已过四十岁的妇人,毕竟比不得青春少女,只消几个晚上没有安眠,眼下便露了青黑,眼角更现出细细的鱼尾纹来,显示了她真实的年纪。

内殿窗下放着冰山。长春宫这里的冰山最大,一丝丝寒气沁出来,使得殿内十分清凉。可惜坐在这里的几个人,似乎都没有心情领略这清凉劲儿。德妃的眉头紧紧地蹙着,只觉得浑身燥热,连宫婢打扇都觉得不够,自己拿着把纨扇用力地扇,连自己的鬓发都扇得有些乱了。看见寿王还在那里悠哉游哉地拿着勺子吃冰碗,德妃狠狠瞪了他一眼,举手将扇子掷了过去:“你还有心思吃!”

扇子根本飞不到寿王面前就落了下来,寿王也全不以意,放下冰碗笑嘻嘻把扇子捡了起来:“母妃这是做什么?儿子又做错什么了?”

“你还说!”德妃恼怒地瞪着他,“早说过叫你娶陈家丫头,你非要娶周家的。这下好了,平南侯的爵位都易人了,那周家丫头还有什么?”

“娘啊——”寿王拿着扇子凑到德妃身边坐下,殷勤地替她扇着风,“一个爵位算什么,当初儿子要娶周润,还不是因为那周鸿能带兵吗?如今爵位虽然易人了,可周鸿不还是在京卫指挥使司吗?”

“这本宫当然知道。可如今,你就算是娶了周润,又哪里还能拉拢周鸿?”从前是因为周励毕竟是周鸿的生父,可如今好了,有了逼妻为妾那一出戏,周鸿跟二房只怕恨不得划清界限,怎么还会让他们通过二房拉拢呢?

“总归有机会嘛。”寿王耸了耸肩,“说到底我也是他堂妹夫,只要是亲戚就能走动,就能想法子拉拢。”

德妃恨道:“你真是想得美!”

寿王被娇纵着长大,即使是自己的生母,陪着笑脸到这个时候也有些不耐烦了:“母妃,不是我想得美,而是没法子了。谁叫舅舅在边关非要弄死周鸿,更糟的是他还没弄死人,倒叫周鸿立了功劳。”

“你——”德妃气得不行,偏偏无话可说。寿王的话不中听,可说的一针见血。陆镇这次出征之前,她就曾派人往家里送过信,让陆镇专心一意好好打仗,不要动些别的心思,免得弄巧成拙。这不但是因着周鸿是齐王想要拉拢的人,也因着她敏锐地感觉到皇帝的一些变化。

可是陆镇到最后仍旧没听她的劝告。他的理由是,周鸿是许氏一派的人马,只怕拉拢不过来,倒不如借此机会除了他,也是不让许氏再养成一条膀臂。再者战场上死人最容易不过,皇帝对茂乡侯府一向信任,虽说死一个周鸿或许皇帝会不悦,但也不会动摇根本,算来算去,还是利大于弊。

对此,德妃也是有苦难言。皇帝态度的改变极其微妙,不要说有什么佐证了,就连痕迹都不怎么找得到,若不是因她与皇帝数十年同床共枕,只怕也体会不到。如今虽是体会到了,却难以言表,更不能说服陆镇,才致今日之变。虽然皇帝没有封赏周鸿,甚至公然在朝堂上说他不遵军令,故而不能封赏,否则日后众将士群起效仿,则军令必废,看起来似乎是在偏袒陆镇;但皇帝因为齐家大爷一张庚帖就将爵位从二房拨给了大房,又岂能说不是给周鸿的补偿和奖赏呢?

齐家之事,真要是按俗礼较真起来,一个逼妻为妾的罪名其实是不大够得上的。毕竟周齐两家只是换了庚帖合了八字,连婚书都还没写呢,齐氏细算起来,连周励的未婚妻子都算不上呢。齐家败落,周家不肯承认这门亲事,只能说个势利,说他们背德弃义,还真不能扣别的帽子。因为两家连正式的婚约都没有,根本不能说是逼“妻”为妾了——齐氏算是哪门子的妻呢?

可是就凭这么一张庚帖,皇帝就直接下旨申斥了周家二房,承认了齐氏嫡妻原配之位。这一下子可不仅仅是搞砸了周家,就连沈氏的娘家昌平侯府也尴尬了。齐氏若是嫡妻,那沈氏算什么?若说是继室填房,又哪有嫡妻未亡就进门的继室呢?

想想寿王如今一个已经进门的侧妃是昌平侯府的姑娘,尚未进门的正妃又是周家姑娘,因为平南侯爵位更易,这两个人就都陷入了尴尬境地,德妃就越发觉得这里头不对劲儿,皇帝的态度,一定已经是有所转变了!虽然——她说不清楚。

齐王坐在一边,脸色也不好看。事实上,在陆镇出征之前,他也是倾向于德妃的想法——除掉周鸿不重要,重要的是陆镇多年未掌兵了,此次应该趁机打一场漂亮仗,将这功劳牢牢握在手里,好彻底将许家从军中排挤出来。他倒不是如德妃一般也察觉了皇帝态度上的变化,而是因为晋王得子而感觉到了压力,想要掌握军权。

可结果呢?陆镇对他们母子的话置若罔闻,一心想着要与许家较劲,想着要挤死周鸿,结果呢——齐家大爷横空出世,一场宛如探囊取物一般的功劳,就这么硬生生被陆镇放跑了!这个舅舅,之前传说多么多么能征善战,多么多么能体察圣心,可如今在齐王眼里看来,他不但无能、刚愎,还自作主张,居然连他和母妃的话都当成耳边风。这样的人,当真能对他有所帮助吗?就算此时还有用,等到将来他登基了,陆家成为外戚,若是仍旧自行其是,又该怎么办?

齐王对陆家,其实前几年就有些不满了。茂乡侯府的子弟太没出息,除了一个陆镇所在的二房,长房这承爵的一枝却是全无建树。不但如此,以茂乡侯世子为首,几个子弟都是斗鸡走马,攀花折柳之辈,非但帮不上忙,还总是被御史弹劾。

齐王虽是长,却不是嫡,尽管母妃得宠,他在争夺储君的战斗中也并不占上风。为了博得父皇的好感,他也算是兢兢业业了,可陆家这些表兄弟们呢?只会给他拖后腿!如今就连有用的陆镇也不好用了,他对茂乡侯府的不满,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可不满又能怎样?那是他的外家,他到底还是得对他们有所依靠的。天幸晋王的外家潞国公府如今也人丁凋零,晋王妃娘家虽说出了个许大将军,却也子嗣不蕃,否则,他只怕更要被晋王压一头了。只恨自己的王妃不是个出色的,娘家如今也没甚大助力。

“礼儿,你看这事要怎么办?”德妃看着小儿子就头疼,只得向长子询问,“这亲事…”

“娘啊,可别换啊。”寿王吓了一跳,生怕美人离自己远去,“儿子就要娶她!”京中其他贵女,身份能进得了母妃眼的,都不如周润人才出众。

齐王心里也恼火。这个弟弟除了风流还会什么?但也只能压着火气:“母妃,此时悔婚是断然不可的。”赐婚的旨意可是皇帝下的,谁敢违抗?

德妃自然知道:“我不是要悔婚。你弟弟本该有两个侧妃,这不是还少一个么?”这个机会要用好,还可以再笼络一家。

齐王摇了摇头:“不必急于一时,四弟年纪还小。”何况在这个时候又要纳一个侧妃,未免也太司马昭之心了。

其实德妃也不是现在就要下手:“我好生物色着…”过几年再想办法,横竖皇帝身子很好,应该也不急于立储君吧。

“母妃好生替四弟瞧瞧便是。”齐王说起另一件事,“儿子想,再纳一名侍妾。”

“侍妾?”德妃想不到他会说起这个,微微惊讶。

一旁低头陪坐的齐王妃顿时抬起头来,目光中闪过一丝凌厉。齐王却并未看她:“就是跟母妃提过的甄家,他家有些钱财来路。”没有权,他有钱也可以弥补一二的,至少收买人心也要钱不是?齐王府的经济一直有些紧张,齐王也想过弄钱,可一直没找到路子。

若说有油水的门路,盐可算得上一条了。只是盐政皇帝一直抓得紧,这块肥肉只能看着不能到手,但甄家却是有点盐道上的路子,能帮他往江南一带敛敛财。何况甄家不起眼,纳为侍妾,他们感恩戴德,皇帝那里也不大在意。

德妃却皱起眉头:“甄家,可是你父皇发话要办的…”

“那是因为顾运则告了状。”齐王不怎么放在心上,“如今父皇有意将顾运则派到外任上去,且甄家说起来也没甚大罪,只要没有顾运则在父皇面前挑唆着,只怕甄家是谁,父皇都忘记了。”

德妃觉得不大妥当:“顾运则这几年虽不如从前在你父皇眼里,但总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若我说,如今你父皇喜欢谁,你就该多近着些,何必非要跟你父皇做对呢?”

齐王苦笑:“母妃当我愿意吗?可是顾家跟孟家是姻亲,顾运则当初在同文馆里得了父皇青眼,就是孟家安排的!纵然我想跟顾运则亲近些,怕是也不能。再者我结交大臣,怕是也要引得父皇猜忌,甄家不显眼,尚可一用,甄家女也就是个侍妾,纵然将来有什么——弃了也容易。”若是侧妃什么的,那是正式上了玉牒的,生死都会引人注目,不像侍妾,无声无息死了都没人过问的。

德妃叹了口气:“都是太后——”话说一半又咽回去了。她怕皇帝忌讳,给齐王娶的正妃和侧妃家世都平平,反观晋王妃,却是趁着太后的死竟求了两个出身好的侧妃去。那老太婆,一辈子看着她不顺眼,帮着皇后来打压她,就连死后也要给她找麻烦,给她的儿子们找麻烦!

“罢了,侍妾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吧,只是行事仔细些。”德妃真想狠骂太后几句,可纵然是在自己宫中,她也不敢太过忘形,何况骂了也没用,“平南侯夫人及笄礼,给你们送帖子了没有?”

齐王妃恨得牙根都痒。齐王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什么纳甄家女的事儿,冷不丁的就在德妃面前提起来,这事一过了明路,她想拦都拦不住。好不容易四月里才弄死了一个侍妾,这马上就要进来一个,还是个有用的!齐王总说寿王只会风流,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

只是齐王妃再恨,这话也不敢说出口来,只能回答德妃的话道:“顾氏的及笄礼不大办了,说是太夫人生病,所以只打算请请至亲好友就是了。”

德妃眉头一皱:“不是皇上说过让他们家大办的吗?”皇帝甚至送了一枝钗去,这怎么又不大办了呢?

“周家二房到现在还没搬出去呢,平南侯夫妇这会儿住的地方窄小,请不了许多人。”周顾两家的亲朋好友算起来就不少了,像齐王府这样的皇亲国戚,他们不请也是有理由的。

德妃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周家二房——”转而责骂寿王,“看看,这就是你挑的岳家!”皇上明明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们怎么还能赖着不走?这是想给周家长房添堵?真是糊涂蛋!这会只怕添堵没添成,倒是会引得皇上不悦了吧?

寿王听这些实在听得没意思,胡乱找了个借口从长春宫里退了出来,在宫外乱逛起来。逛了一会儿,抬头见小径上走来几个宫女,等到走近才看见,为首的一个身着七品女官的服色,仿佛是名女史。

寿王在皇宫里调戏宫女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见是个女官,顿时觉得有点意思,晃出去往路中间一站:“什么人?见了本王也不行礼?”跟着他的小中人只觉头疼无比,却又不敢劝阻。

几个宫女没想到会突然跳出个王爷来,看见他身上穿的衣裳,便都往路边退了退,齐齐行下福礼去:“给王爷请安。”

本来寿王走过去也就罢了,可他是成心要生事的,走到那女官面前便站住了脚,似笑非笑道:“这会儿知道给本王行礼了?刚才干什么去了?”

那女官微低着头答道:“奴婢们方才不曾看见王爷,请王爷恕罪。”其实寿王是半路跳出来的,之前有花树遮挡,谁能看得见他。

“不曾看见?”寿王弯腰瞧了瞧,发现看不见那女官的脸,只能看见她光洁的额头和笔挺的鼻梁。这女官肌肤洁白如玉,行礼的动作规矩优美,比起后头那几个畏畏缩缩的宫女来别有一番不同,让他更觉得有趣了,“你抬起头来,本王瞧瞧你的眼睛好不好用?”

女官便稍稍抬起了头。寿王一眼看过去,见她眉如墨画,一双凤眼,眼梢也微微上扬,说不上貌美如花,却有种凌然的霜雪之气。寿王在宫里见惯了温柔贤淑的妃嫔和唯唯喏喏的宫女们,乍然见个不一样的,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哟,生得倒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尚仪局女史李氏。”

“哦,李女史啊…”寿王伸手就去摸她白玉一般的脸颊,“本王从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李女史将头一偏避开了他的手:“奴婢是今年小选入宫的,因此王爷不曾见过奴婢。”

居然还敢避开他的手?寿王本来只是一番调戏的心思,这会儿却更炽热了:“让本王摸摸有什么要紧的?来来来——”

“奴婢不敢。”李女史仍旧低着头,说出来的话却并不那么驯顺,“奴婢等既已入宫,此身便属陛下所有,未得陛下允许,并不敢自行处置。”也就是说,没有皇帝的同意,她不敢让寿王摸她。

“嘿——”寿王倒是头一次碰上这样的硬茬子。之前被他看上的宫女,只会哭着躲闪,再不然跪下磕头求他开恩放过,这个李女史倒有胆色呢。不过光天化日之下,他倒还真不能就在德妃宫外调戏女史。毕竟女史是有品级的,跟普通宫女又不同了,就是宫中普通妃嫔对她们也不能随意处置,“行啊,李女史是吧,本王记着你了。等本王去跟父皇请旨,让父皇把你赏给本王,那时候——哼哼!”

寿王颇想看见这李女史面上变色。只可惜李女史仍旧只是低头道:“若陛下有旨,奴婢自当尽心服侍王爷。”

寿王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悻悻转身,决定先打听打听,这个刺儿头究竟是什么来头,倘若皇帝还没看上她,那他倒可以去讨讨看。

其实周励并不是不想快点搬走。他是个没什么胆色的人,如今连爵位都没了,纵然再不甘心,也不敢触怒皇帝。无奈,二房里并不是人人都像他这么识时务的,譬如说赵氏太夫人。

“太夫人今日可好?”顾嫣然走进南园,先问当值的丫鬟。

丫鬟低着头,喃喃道:“不,不大好…”其实太夫人没啥大病,就是个肝气郁结急怒攻心,吃药扎针救过来之后就没啥了,只是她闹腾不休,丫鬟在她这里当差,也不敢说她是在装病。

“那…劳烦你去问一问,我方便进去请安吗?”顾嫣然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赵氏太夫人会是什么回答,但她每天早中晚三次都要过来问这么一遍,至于太夫人不让她进去——那太好了,难道她还愿意去看太夫人的冷眼吗?若是太夫人想起来要让她去侍疾,那不是更麻烦?

丫鬟进去了,一会儿就低着头出来:“太夫人吃了药,刚歇下了,夫人——”

“那就不惊扰太夫人休息了,我明日再来。”顾嫣然十分“善解人意”地答应,转身走了。

丫鬟有些无奈地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回去覆命,才到门口就听见二老爷在劝太夫人:“娘啊,您就别再装病了,皇上的旨意都下了,我们是非搬出去不可的。”

“那就把我的尸首抬出去!”赵氏太夫人根本不讲理了,“我倒要看看,新出炉的平南侯夫妻逼死祖母,是不是皇上也会说他们做得好!”

沈青芸一言不发地坐在一边,心里只是冷笑。太夫人嘴上说得硬,倘若她真能死了,倒还真的能给周鸿夫妇扣个不孝的帽子,只是太夫人怎么舍得死呢?不过是白折腾罢了。本来她也想拖延拖延,可顾嫣然那边一处一处地交割铺子,若是这样下去,她只忙活赵氏太夫人,那些铺子里的收益都来不及转出来了。太夫人只会享福,只会嘴上说,从来都帮不了什么忙!

“其实母亲若是身子不适,不如叫顾氏来侍疾——”沈青芸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太夫人怒冲冲地打断了:“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还叫她来侍疾!”

沈青芸转过头去极无仪态地翻了个白眼。所以说赵氏太夫人就是个蠢货!这样现成的折腾周鸿夫妻的事儿都不知道去做,你就是教她,她都不肯学。从前她没少庆幸过,这个婆婆好对付,如今却是有点头疼了——这样的蠢货,将来如何能给周鸿夫妇添堵呢?

二老爷有些焦头烂额:“娘啊,那皇上若是责问我们为何不尽快迁出,可怎么办?您老年纪长了,皇上不会责怪,可儿子不成啊!本来皇上就不喜了,若是再违旨不遵…”

赵氏太夫人无话可说,转头就骂沈青芸:“若不是你提什么除族,哪会触怒皇上!”

“儿媳还要去看着他们清点仓库,就不在这里惹母亲生气了。”沈青芸抬脚就走,实在不愿再跟赵氏太夫人浪费口舌了,横竖这个蠢货将来是留给周鸿夫妇的。赵氏是他们的祖母,总要留在侯府里奉养的。

二老爷看沈青芸走了,自己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捧着头任由太夫人念叨去了。太夫人念叨累了,才恨恨道:“反正她那什么及笄礼,我是绝对不露面的!”

二老爷苦笑:“都由您。”太夫人尚且可以倚仗身份如此肆意,他们夫妇可怎么办呢?

第103章

太夫人再怎么闹,到了顾嫣然及笄前三日,二房还是搬出去了。只是时间已经来不及,顾嫣然的及笄礼,仍旧是在小山居举行的。

虽说是简办,但如今周鸿已经是平南侯,请来的客人仍旧不少。周三太太跟孟素蓉和林氏一起忙里忙外的张罗,秦知眉便跟着孟玫和顾怡然招待请来的闺中少女们。今日来的女孩儿们多数都是顾嫣然从前的好友,秦知眉性情好,又爱说笑,没多久大家就打成了一片,嘻嘻哈哈,好不快活。

陈云珊是个藏不住话的,且她身份高,说话也不必有太多顾忌,拉了秦知眉的手问过她的身份,便撇嘴道:“瞧瞧,秦妹妹不过是姻亲都来帮忙,那正经的堂妹却撂手站干岸儿,就这也叫美名在外?”

她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就都向一旁的周润看去。周润今日穿了件藕合色衫子,衬着雪白的脸和头上的羊脂玉钗,若不是眼睑下有一层淡淡青黑,宛然就是个玉雕美人。她一直跟着沈青芸坐,跟陈云珊等人打过招呼之后,便只跟昌平侯府的人说话去了。

沈青芸今日穿的是深紫色绣五彩蝠纹的衫子,母女两个倒似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就连眼睑下的青黑都一模一样。说起来她如今也是周鸿的婶娘,却不像周三太太一般来帮忙,着实是有点露痕迹。不过陈云珊不好说个年长之人,便只拿周润来说话了。

钱喻敏本来就看不惯她们母女,这会儿不免有几分幸灾乐祸:“也难怪啊,人家刚搬出主院,忙着收拾新院子呢,自然是劳累的。这会儿没力气来帮忙招呼宾客,也是有情可原。”

陈云珊顿时就笑起来。周家二房如今不承爵了,那主院自然轮不到他们住,周鸿将东园划给了他们。那里本是周渊兄弟住过的地方,景致不错,离南园也不远,若住进去,只要将墙加高些便是,要来探望赵氏太夫人,也是极方便的。

周渊过世之后,周瀚虽然迁出了东园,但沈青芸思念亡子,东园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里头的陈设都是按季更换的,园中花木更有专人侍弄,迁进去极其方便,连东西都不怎么要收拾,哪里会有多累呢?钱喻敏这话里明明白白带着讽刺,这一圈都是顾嫣然的朋友,自然都小声笑起来。

正笑着,就听有人在一边道:“各位姐妹们笑什么呢?说出来叫我们也笑笑。”却是王瑶带着王碧凑了过来。

秦知眉这些日子住在周家三房,知道王家这一家子的讨厌,但今日是顾嫣然好日子,也不欲闹出什么不愉快来坏了她的及笄礼,便敷衍着笑道:“并没有说什么,表姐表妹过来了,上茶。”

秦知眉跟王家姐妹的关系其实十分疏远,不过是因着姻亲才勉强搭上。不过秦知眉想着王大爷总归是周鸿的表伯,为了大家气氛融洽些,才叫了一声表姐表妹。谁知王碧却不领情,先拿白眼翻了她一记:“你是哪家的表姐啊?”这些日子她总听母亲说要把大姐许给周家表哥,还说如今周家表哥发达了,保不住有多少姑娘想贴上去呢,故而看见秦知眉以主人姿态招呼她们,顿时觉得不舒服起来,张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秦知眉脸腾地一红,陈云珊已经也回了王碧一个白眼:“秦妹妹是周家三太太的侄女,自然也是嫣然的表妹了。”

王瑶忙掐了妹妹一把,笑道:“原来是这样。以前都少见,我妹妹不识得,以后大家就熟了。看秦表妹也有十四岁了吧?不知道有没有定亲呢?”王碧想到的事,她也想到了,到底是没有高门大户闺秀们的城府,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就忍不住问起来了。

陈云珊当即就哈一声笑了。这头一回见面的姑娘家,哪见张口问别人亲事的?不过想到顾嫣然,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似笑非笑道:“奇了,秦妹妹在周府住了好些日子了,居然都没见过吗?”

王瑶脸皮再厚,也忍不住红了一下。秦知眉倒是住了不少日子,可那阵子周鸿有通敌之嫌,王家哪里敢上门呢?

秦知眉也不想把场面搞得尴尬,坏了顾嫣然的好日子,便接着话笑道:“以后熟悉自然就好了,哎,又来客人了,不知是哪家府上的?”

顾怡然一回头就认出来了:“是韩家的表姐表妹。”这是顾嫣然的姨父姨母,自然也要来的。

“是出了探花的韩家?”当即就有别家的女孩儿开口发问。

韩晋这个探花郎的名声,如今在京城里可是响当当的。顾孟两家的亲友又多半都是书香人家,最看重这个,韩绮韩绢两姐妹一过来,就有人围了过去;便是那些并不想奉承的,也借机走开,登时将王氏姐妹冷落在了一边。

王瑶看看被众星捧月一般的韩绮,恨得回手就拧了妹妹一把:“都是你,胡乱说话!没看见人家都不理咱们了么?”

王碧吃痛,忙离姐姐远了点,恨恨道:“你又拧我!回去我告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