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晗回府,府中管事报称明亲王在花园内等候多时,他不由大感纳罕:明亲王身兼重职,本是分身乏术,怎突然有了等人的耐心和工夫?

他匆匆换上居家常服,匆匆赶到待客轩,伫身门外,望着轩内那道握茶独饮的冷索背影,刹那间了悟对方所为何来。

“司大人。” 胥允执转回身。

司晗施礼:“下官拜见明亲王。”

胥允执漠然道:“你是主人,本王是不请自来的客人,省了这套礼节罢。”

“多谢王爷。”司大人偷眼瞄了两记,暗爽不已:堂堂明亲王也有今日,小光光做得好,做得妙,做得呱呱叫!

客人心事重重,主人心怀鬼胎,分宾主落座后,后者开门见山:“王爷此回来,当是与小光有关罢?”

胥允执更无意多打迂回,道:“是与她有关。”

“下官愿闻其详。”

“近日她在做什么,你可知道?”

“尚仪局尚仪?”前些日子,高猛、程志曾报信来道皇上、明亲王齐聚薄府后园。虽不知到底发生过什么,却不难想象。

“她与皇上走得越来越近。”

“……这个‘近’字……下官该如何理解?”

“她是有意为之,而皇上乐意笑纳。你向来以她的至亲兄长自居,当明白她一意孤行下去,无异玩火自焚。”

“呃……”司晗拉长尾音,一指搔弄额头,“下官若有理解谬误之处,王爷尽管指正。王爷的意思,莫非是在说小光有意勾引皇上,挑拨皇上与王爷的兄弟之情?”

胥允执沉颜不语。

默认。司晗大力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个,王爷担心得是什么呢?是担心她如己所愿,为皇上和王爷制造猜忌引发兄弟阋墙?还是担心她自不量力徒功一场惹得自己心碎神伤?”

胥允执高扬浓锐的眉梢,还是不语。

“王爷来寻下官,想必是想听下官的浅知愚见。下官姑且卖弄。试想,王爷根本无须忧虑不是?王爷对皇上的忠敬之心,不因任何外力而改变,第一条已断不成立。皇上对小光的心意不是一日而日,纵使顺水推舟的接受了小光的亲近,也应该不会慢待于她,小光在皇上身边,总比浪迹江湖风雨飘摇来得稳妥,第二条也可打消。如此可谓两全其美不是?”

“你——”胥允执瞪着这张喜笑颜开的面孔,“你当真如此认为?”

“当真。”司大人敢向天发誓自己一腔真诚丹心如血,“当然,还有允执心里的那丝不适,那毕竟是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如今却将属他人。可是,你们不是没有成为夫妻,是成为夫妻之后依然不能圆满在一起。相比之下,你与如今的明王妃琴瑟和谐,在在说明你和小光已经成了过去。你有娇妻爱子,总不能教小光孤老终老罢?”

胥允执冷嗤:“她曾是本王的王妃,便永远成为不了后宫嫔妃,你宁愿她处于暗室般的不堪境地,被人在背后指点讥笑?”

司晗认真思考了少许,道:“倘若小光自己不在乎,我们又何必杞人忧天?”

……

胥允执忽地纵声狂笑。

司晗抱肩后跳三步,惊恐等待。

“说得真是好,她自己不在乎,本王何必杞人忧天?好,本王放手,本王不管了……”明亲王发噱不止,喃喃自语。

咔——

当头一声雷鸣,立秋前的最后一场夏雨孤注一掷,瓢泼淋下。

树欲静,有风不止。

天欲晴,须看云允不允。

四十章 [本章字数:2781 时间:2013-07-31 22:35:37.0]

魏昭容依照其父所劝,问天阁内觐见圣上,哀求行宫伴驾。兆惠帝言道淑妃近来感染热疾,无力襄助太后打理后宫,如今嫔妃中论及资历才干,昭容当拔头筹,理应留守天都。

魏昭容一向将全副心思用于枕边人身上,揣摩其行其言几近本能,少说也有三分的了解,帝之神情、措辞、语气,无不明白写着此事已是定案,毫无通融。她迫不得已,含泪央求接回大皇子,一减淑妃辛劳,二弥自己思子之情。

果如魏藉所料,兆惠帝最终点头应允:淑妃操劳过度,静养为宜,魏昭容反省日久,已有悔悟,大皇子搬因春禧殿,交与生母抚养。

慎太后获悉,端的是不悦至极。有皇子在手,魏昭容即多一层保护屏障,她也便多了一层行事的顾忌,可谓诸多不便。由此,太后娘娘不免怨薄光行事拖沓延宕,致使魏氏有此机会翻身。

“还有两天,皇上便要动身了么?”

康宁殿偏殿,母子共进午膳,慎太后边执箸为儿子布菜,边问。

兆惠帝心绪颇佳,亦回手给母亲添膳,道:“正是,太史局看好的日子。”

慎太后连连点头,欣慰道:“皇帝登基以来,一心扑在了国事上,除了每年春时的郊祀,连一场正经八百的行猎也不曾有过,哀家最怕皇帝操劳过度,伤了身体。此番决定去尚宁城舒展,哀家打心眼里高兴。”

“劳母后为做儿子的操心了。”

“哀家虽然了解皇帝的脾气,无论如何也是不放不下国政大事的,但多少听哀家一句,到了尚宁城后,暂且抛开俗务,好生的将养,最好能为哀家再添几个孙儿,繁荣我大燕龙裔。”

兆惠帝淡哂:“朕……尽力而为。”

慎太后面生歆色:“说到龙裔,皇帝此去伴驾的两个人,仅是美人位分,平日里少有机会侍奉皇帝,不如带上陈修容。陈修容进宫也有几年,算是个老人,一来教她们如何精心侍驾,二来也当安抚陈齐那个老臣。”

兆惠帝稍稍忖思,道:“陈修容是工部尚书之女,平日与魏昭容交好,朕若带上她,魏昭容必定心生不适,误了她们的姐妹之情,也易给前朝的魏相和陈尚书造就嫌忌,引来同侪不愉,还是免了罢。”

陈修容隶属魏氏后宫从属,太后焉能不知?皇帝一语道破天机,自是不便力促,颔颐道:“哀家是个妇人,想得念得惟有皇嗣一事。皇帝虑得则是前朝和后宫的安宁,哀家自然赞成。哀家就用剩下的两日时间,找个嬷嬷调教下她们罢,也正好看看她们的心性,省得日后出来个恃宠生骄的主儿搅乱后宫。”

兆惠帝欠首:“有劳母后费心。”

慎太后笑叹:“这后宫里的事,哀家不替皇帝看着,还有谁替皇帝看着呢?”

母子二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慎太后先行用罢,放下银箸,在宫女服侍下,用帕子拭了唇角,含清水漱净口齿,移坐窗前罗汉榻饮茶消食,忽地记起一事:“哀家想起来光儿也在此次随从中,可对?”

“是。”兆惠帝亦净口洗手,榻案另旁就座,未语先笑,“她主管宫中礼仪教化,又精通医术,此去行宫为朕调教行宫侍从打点饮食起居最是适合不过。”

慎太后凝颜不语。

兆惠帝目澜微闪:“母后认为有什么不妥么?”

“光儿和她的姐姐们当初回到天都,是哀家的主意,皇帝也知道哀家向来喜欢她们。薄家获罪之初,因为国法,还有满朝臣工的眼睛,哀家不能将她们留下,事过境迁之后,便魔怔样执意把她们接了回来。当时想的无非是让她们安宁顺遂的过完下半生,更为皇上留下仁政宽容的美名。可现在,薄时走了,薄年不见了,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怀恭也始终漂泊在外,哀家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如若当初不曾动那份心思,她们姐妹在尚宁行宫里安静过活,皇帝和允执、怀恭在天都城兄弟齐心,大家相安无事,不是更好?说来说去,都是哀家多事。”慎太后说到伤心处,黯然神伤,语声哽咽。

“母后何须自责至斯?”兆惠帝温浅释笑,轻声宽解,“纵使此时她们仍在尚宁,怀恭势必仍为寻找薄时行踪在外奔波,朕与允执仍须为兄弟牵肠挂肚,甚或无奈中道出薄氏姐妹幽禁之地,使得怀恭冲去询问,薄家两姐妹在不得自由的情形下未必肯坦诚告知,谁料到能够发生什么?遑说倘真如此,浏儿也不会出生,蠲儿和柔儿的隐毒也不会及早清除。到今日来看,赦免薄家姐妹其利远胜其弊,母后此番自悔,大可不必。”

皇帝难得有一口气说如此一通长话的时候。慎太后深知这背后的喻意,可,如若此事仅是事关皇帝私闱,她尚可装聋作哑。但当关乎皇室声誉,伦理纲常,甚至关系到千秋万代的后人评说,她便是太后,肩头负有先皇的冀望,祖宗的荣耀,不能置之不理。

“哀家索性挑明了罢,皇帝对薄光作何打算?她是你的弟媳妇,瓜田李下难免闲话,哀家从前还以为是别有用心者的无中生有,如今看来,也不全是空穴来风不是?在薄光离开明亲王府之际,哀家即对她说过,今生今世她再也做不了哀家的儿媳妇。虽然说皇帝贵为国君,准她侍寝不是不可,但若因之为皇帝和允执之间种下一根刺,岂不是因小失大?”

兆惠帝俊脸静若平湖,瞳心浮起细细波纹,沉吟道:“母后的意思,是不想她留在宫里?”

慎太后苦笑:“薄光为大燕屡立奇功,哀家不想为难她,重金遣出宫去,下旨赐一个家境殷实的夫君,绝了允执的念头,也全了你们的君臣兄弟之情,自是最好。”

杯中沏得是“云顶烟”,虽不及“云中银叶”那般稀罕,但胜在入口甘洌,滋味醇厚,亦是当世名茶,而此刻尚未入喉已觉涩不堪饮,当真可惜。兆惠帝暗叹一声,问:“母后认为什么样的人娶了她后,允执肯善罢甘休?即使有圣旨相压,以允执的地位和智谋,欲瞒天过海地除去对方很难么?到时,非但白白葬送了一个无辜路人性命,允执自己还须担上一笔孽账,着实不值。”

慎太后一怔,道:“允执对薄光何时那般执着过?那时候他与薄光正是两情缱绻,在查处薄家时尚不曾手软,之后的三年里也从未追究过薄光的行踪,一旦你当真用了圣旨,他怎敢阳奉阴违?”

对儿子爱江山胜过美人的论定,一直是太后娘娘引以为豪的安慰,也是她慷慨赦免薄家姐妹的基石,屡屡启用,每试不爽。

兆惠帝颔首:“母后相信允执,朕也相信。如此,无论朕做何决定,皆影响不了允执对朕的忠诚才对,不是么?”

慎太后真真意外了:“哀家不明白,如果不是哀家多事,薄家姐妹此时仍在幽禁。那三年里皇帝不也是处之泰然?为何在她做过你的弟媳后,反如此放她不下?”

“因为那时朕以为自己对她仅是一段不向外人道的隐情,朕还不晓得与自己所爱的女子相近相处是怎样滋味。”如今不过稍有体会,已是甘美异常,如何舍得半途而废?

慎太后心中漫出一丝不祥的惶然,力持镇定道:“皇帝不如给哀家一个明话,你准备如何安置薄光?是她甘愿为皇帝的暗室?还是你想冒着被言官史官口诛笔伐、天下万民耻笑的危险纳她为妃?”

“朕和薄光的面前未必只有这两条路,母后不如静观其变。”兆惠帝冁然。

“皇帝……”

“母后与其劝朕,不如开导允执,他与白果之事,早日定下来罢。朕问过薄光,她愿意大事化小,放白果一马。”

皇帝谈及薄光,目透柔软,唇畔舒展,周身犹有光芒散放,这是提及后宫任何一个嫔妃悍也不曾有过的容色……为何自己从前未加知觉?慎太后越发悔不当初。

殿外廊下,王顺站着打盹,在蝉声嚣鸣中昏昏欲睡,唇角口水昭然若揭,怀中拂尘摇摇欲坠,引得过往宫女、太监侧目观赏,窃笑不已。

四一章 [本章字数:2615 时间:2013-08-03 00:41:45.0]

尚宁之行,如期启动。

天子远行卤簿自承元殿前广场集结摆列完成,穿鸾翔门,出建业门,走宝鼎大街,沿街黄沙铺地,旗幡招展,更有司晗麾下的南府卫队执器林立,封街恭送圣驾。浩荡至天都城南门华德门,踏上旅程。

旭日的阳光下,细仗队率前,华而不实的长矛璨然林立,金龙盘踞的彩旗迎风翻飞。而后是青表红里的曲直华盖、六宝香蹬、孔雀大伞、雉尾障扇,色泽明丽,尽现皇家盛荣。

队伍中心乃天子金辂,两位美人的车辇伴随其后患。薄光作为惟一的女官,且有二皇子在怀,车轿得以走在诸位驾行官员之首。她之后,文官有轿,武官有马,文武官员各按品级井然行走。队伍末端,是因圣上体谅得以车马代步的宫女、太监,进而看护着车马上一干应用之物,肩负着这趟行程中的衣食用度。

卫免高踞马背,由队首到队尾来回巡走,率北衙禁军,分步、骑两队,护卫圣驾前行。

薄光推开纱帘,探首前后顾望,这条长队势若长龙,首尾难望,却已是今上拒礼部初设规划简之又简后的结果。天家威仪,足见一斑。

卫免驱马靠近过来,倾身压声道:“你应该知道文武大臣对你随驾颇有微词,你还不低调行事,四处看什么?”

薄光伏窗,忍笑道:“在瞻望卫大的英武神姿,可否?”

卫免瞪她一眼,打马行远开去。

她撇了撇小嘴,安分缩回车内,低首端详在自己腿侧冰丝枕上酣睡的甥儿,伸指戳了戳那张嫩呼呼的小脸,恨不能咬上一口解馋。

阿巧在旁执扇为二皇子送风生凉,问:“尚仪大人,那位卫大人是您的朋友么?”

“卫大人和我们四小姐同在宫中当差,见得多自然也就熟了,同侪而已,哪里就成了朋友?”绿蘅执起紫陶小壶为主子送上一杯清茶,冷脸道。

薄光莞尔:“你们两个说得都对,我与卫大人同在宫中,多有相见,是彼此熟稔的同侪,说是朋友也不为过,这个……”她眸内坏气侧漏,“卫大人青年才俊,文武兼修,属将帅之才,颇得皇上看重,在宫女中人气也居高不下,阿巧小妮子需不需要本大人为你牵线搭桥说些好话?”

“……尚、尚仪大人,您在说什么呢?”阿巧脸儿轰地生了火,脑瓜埋到胸口不敢再问一字。

薄光暂放这青涩妮子一马,打内嵌的车橱抽屉里抽出一本命府中丫头为此行添置的坊间闲书,准备用它来打发余下的漫漫长途。

“薄尚仪。”王顺声音忽打头前传来,“预计顶多半个时辰便要进暨州地界,先是有一片一马平川的平原,今儿个没有日头,皇上问您想不想骑马?”

看罢,卫大人,非她刻意高调,是有人不介意明目张胆。“好,报请皇上,微臣换套简便衣裳便来。”

“是。”王顺恭身,“皇上还说将二皇子一起抱过去。方才批了几道惩治贪墨治洪银子的江南官员的折子,皇上说看罢心头一团黑暗煞气,想看看二皇子的脸。”

疗愈么?薄光得意一笑:“皇上真是一位辨识明珠美玉的行家,阿巧,抱上我们家二皇子献宝去也。”

王顺笑应:“两位姑娘长途辛苦,伺候薄尚仪和二皇子的时辰还在后头,交给奴才罢。”

薄光美眸明灭一动,道:“就依公公。”

于是,二皇在深睡中,转移到了自家父皇的金辂内。

在两个丫头的侍奉下,薄光卸了簪钗环佩,尽绾秀发盘结头顶,箍戴皂罗折上巾;除去云锦罗衫、高腰襦裙,换一袭黑丝圆领窄袖长袍,配薄底长靴。

规置停当后,她推开车帘,向行在右边的高猛吩咐:“高侍卫将马借本官半日,你且体验一下车夫的乐趣。”

此次出行,高猛、程志是司晗再三叮嘱必带不可的随身护卫,她欣然从命,一路上果然诸多方便。

~

“薄尚仪来了!”王顺身在马上,一径抻着脖子向后方观望,才扫见她的形影,即向主子第上讯息。

已然换衣乘马的兆惠帝闻声回首,随即,猝不及防地怔住。

“微臣见过皇上。”薄光趋马行近,两手交搭,行了个男子常礼。她是半开玩笑,谁知头低下去,半晌不见回声,耽搁下去,这只行进中的长队必将停下,不得已拿眼角去扫一旁的王顺。

后者凑近主子,小声:“皇上,薄尚仪到了,您……”这是犯哪门子的愣呢?

以王省监多年经验,揣测圣心,方才定然是因薄尚仪这一身不同于女儿红妆的男装扮相太过俊俏,触动了皇上心里的哪根情弦,一时入了迷,傻了眼。

“前方不远是暨州境内惟一的暨州草原,朕记得你骑术不弱,体验放马任驰骋如何?”帝发声问。

“遵命。”薄光向王顺微礼,“浏儿如果醒来了,劳烦公公叫下官一声。”

“不敢,奴才一定照看好二皇子,请薄尚仪放心游玩。”

兆惠帝瞥她一眼,抖缰先行,向前方那方平原驰去。

她随后跟上。

当然,天子行动,少不得有禁卫护从。

~

马蹄疾扬,劲风过耳,那一瞬间,当真以为自己是天地之间惟一自由生物,无拘无束,无人无我。当停下纵驰,放开马缰,张开双臂,闭眸,张眸,闭眸,再张眸,草色无边无际,仿佛下一刻便将自己吸纳融化……

“看来,朕的这个邀请是对了。”男子含笑的声嗓在她耳边悠然响起。

她丕地睁眸。

身侧,兆惠帝正与她并马齐驱,道:“适才朕遥望着这片草原,直觉你会喜欢在这上面驰骋的感觉,但毕竟事前没有征求你的意向。你此刻的神情似是在告诉朕,朕没有强人所难。”

她酒窝儿粲然涌现:“皇上的直觉很是精准。”

他放眼远望:“倘若有阳光照着,这片草原当更加耀眼。”

“但若有阳光,此刻骄阳似火,也难有这般惬意舒适。”

“小光如此想得开?”

“任何事皆有阴阳两面,端看我们需要哪方。就像那书上说的:汝家美人如玉赏心悦目,无奈心歹肠毒迫害翁姑;我家贤妻糟糠难登雅室,偏是兰心慧质敬孝高堂。”

帝呆了少许,讷讷问:“这个书上说……是哪本书上说的?”

她明眸流波溢彩,理直气壮:“《今世鸳鸯来世仙》!”

“……”

“听绿蘅她们说,这本书近来在坊间买得很是火爆,一版再版。”

“……”

“她们怕微臣一路乏味,买了好几册,皇上若是喜欢,随时可以借去解闷。”

“……”

侧眸睇着几近石化的男子,她咭咭坏笑:“皇上被吓到了罢?这些鸳鸯蝴蝶小书,为官家书坊所禁。其内以男女情事为掩体,畅谈市井百态,人情冷暖,嬉笑怒骂,恣形无状,论及打发时间,无人能出其左右,堪称旅途必备之解乏祛劳的圣品,不可不读呢。”

“……你这一点竟是一点也没有变。”帝低喃。

“嗯?”

“一直以来,你对朕那般恭谨,连对王顺也那般客套,朕每每见之,总是百味杂陈,但你这份慧黠顽皮依然还在,朕便放心了。”

她遽愣。

他高扬一指:“以前方那个高坡为界,谁先到达那处便是今日赛马的胜者,你若赢了,今日的晚膳随你点菜。朕若赢了,浏儿未来三日俱与朕同吃同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