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获得了正常的父爱与母爱,故而异常珍视这份亲情。

而江俨然则是一个相反面,既然最需要的时候没有,那之后也不需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卡了两天…总觉得还是不对…

第52章 今朝往昔

第51章今朝往昔

许婧媛被送进了急救室,杨曦同靠着白墙发呆。

王阿姨在边上陪着她,包里的电话却响个不停。

王家孩子才上一年级,到了中午吃饭时候,一个人在家一筹莫展。

许婧媛勉强挤出点笑容:“王阿姨,我妈没事,有我呢。言言一个人在家怎么行,您赶紧回去吧。”

王阿姨为难地看了眼手机,“那阿姨先回去看看,有什么事儿你仅管打我电话,千万别跟阿姨客气。”

她一走,杨曦同更觉得焦躁难安。

明明身边全都是人,挤得连个座位都没有,心里却空落落的。

只有她一个人了,如果母亲有什么不好…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通讯录名字一排一排,这一刻,却都变得遥远而漠视。

杨曦同的手指在江俨然的名字上停顿了一下,到底也没有拨出去。

在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比母亲更亲近的人呢?

“曦曦?”杨曦同茫然地转过头,对上的是江其儒关切的眼神,“婧媛呢,进去了?”

杨曦同怔忪了好几秒,才点了下头。

江其儒拍拍她肩膀,戴上口罩,推门走了进去。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镇定,又或者是身上穿着叫人安心的白大褂,杨曦同一直紧绷着的后背,终于放松了下下来。

大约半小时后,江其儒先从里面出来了。

杨曦同赶紧跟了上去:“江叔叔,我妈妈她怎么样了?”

江其儒推了下眼镜,示意她跟着走:“人已经醒了,我给排了个胸外的病房——晕厥是因为脑部有肿块,压迫到了脑组织。刚才我们给她做CT检查,一会儿还需要做个支气管穿刺…”

“江叔叔,”听着一个又一个的专业名词,杨曦同到底没能忍住,“既然是脑部有肿块,为什么…要住胸外呢?”

江其儒顿了顿,转过头来看她,“曦曦…”

他嘴唇开阖了下,却没发出声音,半晌,拿下眼镜来擦拭。

杨曦同看着他用衣摆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摩挲着玻璃镜片,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在一点一点收紧。

“她到底是什么病?”她暗暗在袖子里攥紧了拳头,四个手指狠狠地掐在掌心,大拇指覆盖在上面,抽搐般疼痛,“江叔叔您就直说吧,我不要紧的。”

“她这个脑部的肿块,是继发性的,也就是说…”他深吸了口气,“是因为肺腺癌恶化,导致脑转移…”

他把“肺腺癌”三个字说得轻柔而快速,杨曦同却还是只抓住了这几个字。

杨帆生病那段时间,她曾经长时间泡在图书馆查看各种癌症相关的资料。

肺癌加上脑转移,杨曦同觉得自己几乎要站立不稳了。

“后续的治疗方案,还要等穿刺结果出来,我们一起商量。”江其儒虽然见多了类似的病患家属,轮到自己关心的人,却也没办法完全淡定下来,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不知在安慰杨曦同,还是在说服自己,“肺腺癌转移确实是比较麻烦的,但也不是没有幸运的人,我们科的一位老医生,也是类似的情况,多五六年了,现在也还好好在家养病。上周吧,上周还开了个讲座,只要治疗得当…”

有护士从走廊那推了病人过来,走廊门大开。大风卷着不知从哪里来的纸屑,呼啸着跟了进来。

靠近门口的女家属赶紧起来关门,发丝飞扬,怀里的包也掉到了地上。

口红、太阳镜滚落一地,狼藉而凌乱。

***

穿刺活检的结果理所当然的不好,好在许婧媛除了那次晕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其他症状。

她本以为是单纯的低血糖,发现自己住在胸外,还问杨曦同:“我就是一点低血糖的老毛病,哪里需要住院了?现在病房那么紧张,是不是你找老江走后门了?”

杨曦同拿着削到一半的苹果,差点没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您瞎说什么呢,肺上有一些结节,医生要仔细观察,所以才让您多住几天。”

“结节?”许婧媛沉吟了片刻,又问,“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杨曦同低头继续削那只苹果:“还没呢,不然怎么还让您住院。不用太担心,江叔叔也说了,现在有结节的病人多,注意观察防止恶化,就没问题的。”

话是这样说,她请了那么多天假,还是让许婧媛疑窦丛生。

江俨然是在许婧媛住进来第三天的时候知道情况的,他跟在江其儒后面,叫了一声“许阿姨”,放下一篮水果之后,便沉默地站到了一旁。

杨曦同这时也没有了别的心思,站在许婧媛床边,看到江其儒的时候,表情明显放松了下来。

他年轻时候没有嫌弃身有疾病的江贝贝,如今人到中年,面对身患绝症的许婧媛,也还是那个仰慕者的模样。

杨曦同不由自主就将他们父子进行了比较,一个满眼都是温暖,一个连声音都是凉的。

也是这一个人,前一刻还缠绵缱绻,下一秒就因为几根头发彻底变脸——她连挽回和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她低下头,避开了对面投射过来的熟悉目光。

他的选择她尊重,她的痛苦和忧愁,也并不需要她来怜悯。

许婧媛似有所觉,等江家父子俩出去了,才问:“你们还没和好?”

杨曦同抿了下嘴唇:“没有啊,只是想明白一些事情——妈妈,江叔叔对你,真的很好。”

许婧媛转过头,看着窗外粉白相间的玉兰花发呆。

这花随处可见,习性却这样奇怪,开花的时候几乎看不到叶子,花谢了之后,却满树都是碧绿碧绿的。

花叶不相见,多不好的寓意。

偏偏,就数它开得最娇艳,最醒目。

因为江其儒的帮忙,许婧媛这病房是难得的单人间。

好处是足够清静,坏处,也是太过安静。

盐水瓶里的液体滴滴答答流着,许婧媛沉默了许久,才突然说:“我以前,从来就没留意过他。”

杨曦同知道她说的是江其儒,“嗯”了一声,把苹果一瓣一瓣切开。

“那个时候啊,他搬到咱们家隔壁,我瞧着这个人是眼熟,就是记不起名字。”许婧媛把被子往自己肩膀上拉了拉,“还是你爸爸先认出来,跟他打招呼——他好像也不大记得我们了,就冲我们笑,串门也少。要不是你和小江玩得好,可能也就是对面走过来会打个招呼的普通邻居吧。”

她没想到的是,杨帆会那么早离开他。

更料不到的,是自己和江其儒,会因为儿女再次相遇,甚至…许婧媛轻笑了一下,都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哪里,还会奢望什么新的开始呢?

在心里藏了那个人那么久,要重新开始,又谈何容易?

杨曦同就在她眼前坐着,秀气的脸庞,眉毛微蹙着,不知在忧愁些什么。

许是因为和小男友还没彻底和好,也或者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

孩子是她一手带大的,从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团,到如今的亭亭玉立。

眼看着,也要恋爱结婚,和人组成新的家庭了。

“妈妈已经老了,没有什么别的希望,就希望你和小江好好的。你们俩从小就认识,多难得的缘分。”许婧媛轻声道,“你也不小了,不要因为一点儿小事情,就跟他争个不停。两个人在一起,输赢哪里有那么重要。你这里让他一步,他那里忍你一分,这样才是生活。”

杨曦同垂着眼睛,手连合了两下,才把水果刀收好。

她说了一句“我去打点水”,就急急忙忙站起来,拎起几乎还满着的水壶往外走去。

妈妈,你错了。

你年过半百,仍旧有人不畏惧疾病和死亡地爱着你。而我,遇到的这一个所谓的青梅竹马,连基本信任都没有,连纠正的机会都不给,翻脸比翻书还要迅速…

她走得飞快,关上门后疾步往前冲,差点撞上门外靠墙站着的江俨然。

四目相对,俱是一阵沉默。

***

“你妈妈…”最后,还是江俨然先开了口,“我之前不知道,我…”

杨曦同不愿意在母亲的病房门口谈论这些,一把拽起他胳膊,大步往开水房走去。

一直走出五六米远,才将手松开。

“不用道歉,我们已经分手了,这本来就是我家里的事情。”杨曦同握紧了水壶把手,认认真真道,“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逾界了——我妈妈的病他现在还不知道,希望你帮忙保守这个秘密。”

江俨然猛地抬起头,杨曦同飞快地把视线挪开。

不过是让你如偿所愿,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来看我呢?

杨曦同退了两步,绕过他,拎着水壶往水房走去。

身后的脚步响了两声,终于还是停住了。

是了,这样才是江俨然。

骄傲,不低头,口口声声说着爱,一旦面临付出和承诺,就只会在原地等着别人来主动。

杨曦同觉得可笑,脚步迈得更快。

他不需要抛弃人的母亲,不需要做错事情的女友。

而这样容不得一点沙子,又总是期许着别人履行承诺,付出温暖的爱情,她杨曦同也不需要。

谁也没有义务,要在另一个人竖起尖刺时,冒着流血牺牲的危险勇敢去拥抱。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的。。。卡到现在也是醉了。。。

第53章 水落石出

第52章水落石出

“脑部的肿瘤是最先需要解决的,我们神外建议采取的治疗方式一共三种,手术、化疗和全脑放射性治疗,当然,如果能通过靶向基因检测,靶向治疗也是不错的选择。”神经外科的科室主任看了江其儒一眼,指了指墙上的片子,“手术嘛,江院也明白,开颅风险肯定有,而且不一定一次手术就能彻底清除全部的癌细胞,复发可能性很大,虽然马上就能把压迫到脑部神经的肿块清除…”

杨曦同静静地听着,江其儒也没吭声。

事关生死的选择,再慎重都觉得不够周全。

肺腺癌脑转移要是恶化的快,几个月,就足够把一个大活人折磨成冰冷的尸体了。

“如果是我自己,我就选放疗,”杨曦同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但我毕竟不是她本人,这么大的决定,我不能瞒着她自己做主…她的身体一向也不太好…”她咬了咬牙,扭头看向江其儒,“江叔叔,那个基因突变的检测,要什么时候才能出结果?”

江其儒叹气:“这个我们医院做不了,但是省肺专科医院能做,大约四五天出结果。”

“那能不能…等结果出来,再告诉她?”杨曦同近乎恳求地看着他,“她生活习惯一向很好,按你们刚才说的,她通过检测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总是,要先让人看到一点希望,才好继续…继续…”

“你的意思我知道,”江其儒拍拍她手背,“可在等待的时间里,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检测也可能通不过,那样的话,宝贵的时间就浪费了。而且,放疗跟靶向药物治疗也不冲突…既然你对她有信心,也要相信告知比隐瞒好,早一步晚一步,并没有那么大区别。”

杨曦同没有说话,过了好半天,才轻轻地点了下头。

江其儒也松了口气,接着道:“别担心,江叔叔和你一起去,对你妈妈有信心一点。她要是不够坚强,怎么能一个人带着你坚持到今天呢?”

“嗯。”

从会议室出来,正是护士们挨个病房分药、挂盐水的时候。

护工也忙碌地穿梭其中,运送换洗衣物,擦拭每个卫生间配备的沐浴液,督促家属把陪护床收起来…

杨曦同早在自己住院时候,就对这里的作息熟悉得不行。最近又一直陪床,恍惚产生一种,其实她就是住在这里的错觉。

每天同样的时间起床,同样的时间吃饭,同样的时间入睡。

唯一不同的,大约就是值班的年轻住院医和护士会轮换,附近病房里的病人们,在不断的入院、出院。

就连楼上的孟存曦,也已经由堂姐陪着,开开心心办理了出院手续。

小姑娘不知人间疾苦,换上新裙子,特地过来告别。

她挥着手喊“小杨老师幼儿园见”,再冲病床上的许婧媛喊:“杨老师您也要快点好起来。”

许婧媛笑着看着她,并没有纠正“杨老师”这个称呼。

多少年前,杨帆在世时,她的生活里,满满的都是“杨老师”留下的痕迹。

连许婧媛自己,都会玩笑着喊他一声“杨老师”。

“医院里就是这样,”江其儒仿佛也被杨曦同的思绪感染,微笑着道,“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习惯——我幻想中的医院啊,救死扶伤,来一个治愈一个,来一双救活两个。后来才知道,科学技术有天花板,医疗手段有局限。接受失败,也是每一个医生的必修课。过度治疗有时候,还不如妥协放弃。”

杨曦同侧头过去看他:“江叔叔…”

“病痛来临时,我们除了严阵以待、尽量抢救,剩下的,也只有安慰了。”江其儒也回看她,“而对病人来说,接受,也是门学问。你看楼下乳腺肿瘤那区,一大半都是早期乳腺癌。她们十天半个月来化疗一次,好多人都自己一个人来,预约好时间,拎个小包,带上洗漱用品,跟住宾馆似的。等化疗那天,家里人再过来陪床,隔天出院,回家继续养。把时间成本和金钱成本都压缩到了自己能承受的最佳点,日子也照样一天天过下去。”

这样的病人,杨曦同也是接触过的。

爱漂亮的戴个头巾或假发,大大咧咧的就光着头,因为熟悉医院情况,预约进来时甚至喜欢挑病房——喜欢卫生间大的,喜欢靠窗的,喜欢朝北的,喜欢朝南的,各有各的爱好。

又因为是老病号,互相之间还喜欢串门。

她住院时,就曾经有两个戴帽子的阿姨总喜欢手拉着手在走廊那溜达。

杨曦同想象了下许婧媛戴假发的样子,终于笑了出来:“我妈妈一定不会选化疗,”她比划道,“她头发那么黑,都舍不得染色。”

江其儒也跟着笑,“放疗也会掉头发”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谁不喜欢美丽呢——

谁又不是为了生存,辛苦抉择,努力挣扎。

推开病房门,屋里开着电视,许婧媛靠着床头,正盯着电视机看。

见他们进来,笑了笑,坐起来:“怎么样,今天能出院了吗?”

杨曦同下意识便转头看向江其儒,他还维持着进门时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杨曦同拉开椅子坐下来,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道:“妈妈,关于您的病…”

***

江俨然一出食堂的门,就看到站在树荫下的卢敏。

他立刻就要往回走,脚都迈出去好几步了,又收了回来,转身朝她走去。

卢敏很快发现了他,脸上既是讶异,又是惊喜。

“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好意思唤出他当年的名字——“江俨然”这三个字,则是单纯的不愿意喊。

至于“江贝贝”,这是仅属于他成为江其儒养子之后的童年的。

卢敏,理所当然是不知道的。

“我们谈谈,”江俨然说得很快,脚步都没停,“去前面走走吧。”

“好!好!”卢敏欣喜地跟上来,手里紧攥着伞,明明艳阳高照,晒得头皮都有些发烫,居然也想不到要把它撑开。

二院的绿化做得很好,人工披上的草皮生机盎然,灌木丛郁郁葱葱,连喷泉边的水池里,都种了不少睡莲。

江俨然个子高,表情又冷,哪怕是肩并肩在走,都带着股疏离感:“你非要找我,想做什么?”

“我是你妈妈,”卢敏感叹,“怎么能不找你呢?”

“我早说过了,以前的事情我都记得。”江俨然冷笑,“你要找我,何必去什么学校找,直接来医院问,22年前有没有孩子死在急诊,不就行了?”

“那是误会啊,”卢敏慌乱地解释道,“我们不是…我们以为…”

江俨然却并不打算给她辩解的机会,“你们以为我必死无疑,治病就是白花钱,可惜没有料到,小儿子也会死于非命——对不对?”

卢敏脸色霎时雪白,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你会调查我,我自然也会查你。”江俨然看着她,“你丈夫死了,儿子死了,不还有女儿?非要来找我干什么?以为我会同情你?”

“孩子,我知道你恨我,我…”

“我不恨你,”江俨然道,“或许小时候恨过,但是现在,你对我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他转头看向远处,“而且是非常麻烦的陌生人——因为你的出现,我的生活变得一团糟,连喜欢的女孩都变成了陌生人。我们在妈妈住院的时候吵架、分手。”

说完,再一次侧头看向她:“你想要什么呢?要感情?我没有。要钱的话,倒是可以给一些,但也给不了多少——或者,我们按当年代孕母亲的价格来计算?”

卢敏呆立在原地,苍白的脸色渐渐泛起红晕,最后,连眼眶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