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解语的异母妹妹瑞姐儿却撇了撇嘴道:“这个嫂嫂可真是娶的金贵,把咱家几乎搬空了一半。”

另一个妹妹宜姐儿却艳羡道:“六十四台聘礼可是大脸面。又有皇后娘娘亲赏的第一台。哥哥一定很中意嫂嫂。”

安解语不由多看了宜姐儿几眼,看她年虽小,性子却和继母小宁氏,和胞姐瑞姐儿全不同。

洞房里安解弘揭完盖头,又和张莹然喝了交杯酒,便匆匆出去陪客了。只嘱咐安解语陪陪新妇。安解语笑着应了。

屋里剩下的女眷都是亲戚,个个都能说会道,场面到也热闹。

张莹然虽是新妇,却也落落大方,只坐在床上,不时跟人搭几句话。

有些喜欢闹洞房的嫂子姐妹们就忍不住想捉弄新妇,俱被安解语拦了,好歹要给她几分脸面。

安解语看张莹然虽喜悦之情不减,却仍脸有疲惫之色,知她做新娘子一天下来,也是累极了。便寒暄几句,给她做了眼色要走,张莹然会意,含笑点头。

这边安解语就招呼了几个妹妹和外祖家的女眷去外头坐席,又道天色已晚,她却是得回侯府了。众女眷也心领神会,俱都告辞出去了。

安解语留在最后,和张莹然低声说了几句,也便出去了。

走到院门口,便见继母小宁氏不在前头待客,却领着安解弘的通房赵氏和纯哥儿过来小院。

这是有意找堵来了?

安解语便冷哼一声,站在小院门口,也不答话。

小宁氏兴冲冲地领了人过来,本是要给新妇一个下马威,让新妇以后跟自己一条心,也好拿捏安解弘。因听从洞房过来的女眷说范四夫人已回去了,便抽了空,将这事先办了。

赵氏抱着纯哥儿,低眉顺目地跟在小宁氏后头,居然也是愿意的样子。

安解语就皱了皱眉。

小宁氏冷不防抬头见了安解语带着一干下人仆妇站在东小院门口,吓了一跳,只好陪笑过来道:“还以为大姑奶奶回去了,正要过来跟大姑奶奶道个别。可巧赶上了。”

安解语淡淡道:“多谢姨娘费心了。”又问赵氏,“你也是来给我道别的?”

赵氏咬了咬唇,看了小宁氏一眼,道:“正是。大姑奶奶不坐一坐再走?”

安解语便笑道:“自然是要坐一坐再走。要走得早了,岂不是看不见这场好戏了么?”

小宁氏先在拜堂的时候,只得抱着姐姐宁氏的牌位,让安解弘夫妇拜了高堂。就起了心要给新妇好看。这赵氏是她收服了的人,自是用得顺手。

安解语对赵氏十分失望。她自问对赵氏亦算仁至义尽,却还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本都许了她,等新妇过门之后,便给她抬姨娘。她又生了儿子,只要老老实实,自有她的结果。实不解为何今日在张莹然的大喜之日还要跳出来给人添堵。再说张莹然又不是没见过她,至于要这样迫不及待吗?

这人到底留不得了。当初好歹看她生了孩子,让母子分离实是人间惨事,便再咯应通房妾室,也硬着头皮说服了张家的人。那赵氏只要事事以自己的大哥为先,留下也未尝不可。只现下看来,却是明显看不清形势,不跟自己男人一条心,反而跟自己男人的对头上了一条船。由此可见,当年能在小宁氏唆使下偷偷停了药,又趁安解弘不在家的时候生下孩子,累得安解弘老大年纪娶不上媳妇,绝不是被人利用的无心之举。只看了看还不谙世事的纯哥儿,实是不忍心拆散骨肉母子。可现下也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这样的母亲,好孩子也给教歪了。

便下了狠心。让一个婆子将纯哥儿抱了过来,又对赵氏道:“则哥儿挺想纯哥儿的。你带着纯哥儿去侯府住几日。等这里消停了,再回来。”

赵氏的心便猛地一沉,知今日自己所为是过了些,悔恨不该听了小宁氏的挑唆,让心里的酸意盖了脸,跟着过来给新妇添堵。只低了头回去收拾包袱不提。小宁氏脸色亦不太好,只道:“大姑奶奶何不把我们瑞姐儿和宜姐儿也一同带去?”

安解语理都不理,就带着一众人等出去上了车。只等赵氏拎着包袱过来,便叫走了。

这边安解弘送完客回来,已是深夜。安解语特嘱咐安家的一名仆妇给安解弘道了来龙去脉,又留言说要将赵氏和纯哥儿留在侯府数日。等安解弘去上阳上任之前过侯府一趟处置了事。

安解弘未料大喜之日差点就被继母和自己的通房搞砸了。幸亏妹妹警醒,不然就算张莹然大度不计较,两人的新婚第一天就要在同床异梦中度过。也下了决心要处置了赵氏。

这边就收拾心情进了新房。

张莹然早已收拾妥当,换上一身淡红色的裙衫,在大红龙凤烛的照映下,既娇艳,又媚惑。

安解弘这一年多来历事颇多,又挂着妹妹遇险,又烦心通房生了孩子,竟是一直未近女色。现下见了张莹然娇俏的模样,又是自己挑中的心上人,就有些掌不住。一颗心怦怦乱跳,去净房胡乱洗漱了几下,便急急忙忙地出来。

却见张莹然已散了头发,换了月白色白纱中衣,低着头,弯着腰,在打理床铺。

安解弘便走过去,轻轻叫了声:“莹然。”

张莹然起身回望,见安解弘长身玉立,俊眉修目,望着自己含情脉脉,便羞红了脸,低声应了一声。

安解弘只含笑走过去,牵了对方的手,又揽住腰,横放到床上。

张莹然在家虽已被娘亲嘱咐过这闺房之事,当时心慌意乱,实没有听明白。只攀着自己男人的肩,任对方为所欲为。

安解弘旷了许久,只极力忍耐,才让莹然慢慢放松了下来,正旖旎间,已是入了进去。张莹然痛得全身僵直,却又不敢推开身上的人。只又委屈,又心酸。

就被男人抱着慢慢亲了许久,才缓下来,才渐渐被男人抚弄着柳腰款摆,将那花心轻折,恰似露滴牡丹开,也颇得了些趣儿。

安解弘久未云雨,不由快了些。与张莹然却是正好。以为这新婚的一关却是过了,只未料到安解弘又重整旗鼓,梅开二度,只弄得张莹然雨疏风骤,艳狎不堪。

两人一夜痴狂,到第二日险些起不来。还是张莹然带来的陪嫁丫鬟绿萼警醒,在屋外叫了门,两人才赶紧叫人打水进来洗漱。

又有小宁氏派来的婆子过来收张莹然的落红帕子。

正含笑倚在床边看妻子晨妆的安解弘便黑了脸。

第一卷 庙堂 第三十二章 新妇

流云朝里,一般新妇的落红帕子是给婆婆敬茶的时候由陪嫁丫鬟送上。还未敬茶,就有嬷嬷来单要帕子,却是对新妇的贞节有所疑虑,一般是那对媳妇不满的婆婆故意使下马威来的。

张莹然却知现下不是赌气的时候。小宁氏再不靠谱,也是公公的继室,她的婆婆,这礼还是要守的。

旁边的绿萼接到张莹然使的眼色,赶忙将装着落红帕子的匣子双手捧来交给嬷嬷。

那嬷嬷顺手接过匣子和绿萼悄悄递过来的荷包,满意地笑道:“大爷、大奶奶,奴婢这就告退了。”

安解弘便跟张莹然说道:“她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张莹然听范四夫人说过,他们兄妹俩在小宁氏那里吃过大亏,跟这个继母加姨母极不对付。好在安老爷并未站在小宁氏那边,所以虽然有后妈,却没有后老子。只这却是她进门前的家务事,她也不好说什么。便岔开了话题。

两人梳洗过后便去了正厅给安老爷和夫人敬茶。

安老爷和小宁氏一早就等在正厅里。昨儿小宁氏就将安解语接走赵氏和纯哥儿的事儿添油加醋地告知了安老爷,却只惹来一顿白眼。今儿早上就不敢造次。

一旁的伺候的丫鬟拿了蒲团过来,张莹然便跪下了,捧了茶,先奉于安老爷:“公公喝茶。”

安老爷笑眯了眼,拿出一个大大的红包放到托盘上。

莹然谢了赏,又端起一杯茶,敬给了小宁氏:“婆婆喝茶。”

小宁氏就笑着接了茶,放了一对龙凤纹金镶玉的镯子放在托盘上,却是分量十足。

莹然有些意外,也照例谢了赏,就被绿萼扶起来。

安老爷嘱咐了几句“夫妻和顺,相扶相持,方为兴家之道”。安解弘和张莹然俱都应了。

小宁氏却看不得这父慈子孝的场面,便忘了昨晚安老爷的警告,出言道:“你们现下和顺了,可苦了玉兰和纯哥儿。不知在大姑奶奶哪儿受什么气呢!”

莹然惊讶。她本还预备着三日归宁后,就要给赵氏抬为姨娘,也将纯哥儿正式上了族谱。并不知昨夜发生的事儿。

安解弘昨晚见了美人就将这事给忘了,此事却给继母提起,脸就沉了下来,只出言道:“妹妹也是一番好意。现下和则哥儿做伴,有侯府的人教养嬷嬷带着,却是比跟着丫鬟养大要更出息些。”居然绝口不提赵氏的通房身份。

小宁氏还要发话。安老爷便站了起来,道:“摆饭吧。莹然是新妇,不用在这里伺候。你们回房自用吧。”

流云朝风俗,新妇进门头三天并不用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伺候婆婆也得等三朝回门之后。

小宁氏只好甩着帕子,跟着安老爷去了偏厅用饭。没看成热闹的瑞姐儿和宜姐儿也跟着去了。

这边安解弘便陪着莹然在府里慢慢走着,一边给她介绍这府里各院人等,又说些风花雪月,却是很温柔体贴的一个男人。

回到房里,绿萼和几个小丫鬟服侍安大爷和大奶奶用了早饭,便叫了另几个丫鬟在外屋伺候着,也自去用饭。

莹然就给安解弘亲手砌上茶,问道:“大爷瞧瞧合不合口味。”

安解弘接了茶笑道:“只要是娘子烹的,自然是好的。”

莹然抿了嘴笑,便问道:“那赵氏......”

安解弘打断她的话道:“这你就别管了。我和妹妹都给过她机会,却是她自己的错儿。与你无关。等过一阵子,就打发她到东南的庄子上去。”

莹然便道:“妾身不是那容不下人的。大爷和赵氏多年的情分,再给她个机会吧。”

安解弘心里不知怎地却有些难受的。刚进门的小妻子,为了讨夫君欢心,竟连别的女人都能容得下。不由又是感动,又是羞愧,恨不得时光倒流,自己从来就没有过通房丫鬟,只干干净净地等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便暗地里发了誓,必不做让自己妻子伤心失望的事。

两人对望,却是头一次有了心心相印的感觉,感情自是更深一层。

这边媚庄做了承王侧妃,自是觉得生不如死,几次意图寻短见,都让人拦了。

承王看她成日哭丧着脸,也厌了她。再不过她这边,

又过了几日,有皇后的人过来偷偷和她联络,才觉得好受了些,方打起精神,要从逆境里奋起,不让自己成为皇后的弃子。

而呆在镇南侯范朝晖魏县行辕的姒婵却是进退两难。

本来,她会是镇南侯的贵妾新妇,以后,会是镇南侯的正室夫人。岂料一来山南府,便峰回路转,成了奴婢。

镇南侯的外院客房戒备森严,平日里就入厕换洗都有仆妇亦步亦趋地跟着,想伺机逃回京城都不成。

姒婵心思机敏,不由细细思索此行的点点滴滴。却还是无法断定那山贼是否跟镇南侯有关联。

只因这山南府的山贼猖獗却是整个流云朝出了名的。镇南侯虽能征善战,在此地灭了一部分山贼,却还是未能尽灭,所以一直不得回京。看来山贼多半是真的山贼,并不是人假扮的。

可若山贼是真,那镇南侯为何不点齐大军,再次剿匪呢?--要知道,那皇后赐的贵女眼下不知所终,却是极可能被山贼掳去!这可是镇南侯的女人,就算未成婚,有懿旨在,就是板上钉钉的平妻身份。对于镇南侯来说,可是脸面上不好看。

一日便瞅了机会,找了外院的一个婆子,要见镇南侯。

那婆子冷言道:“我劝姑娘还是消停些。惹恼了我们爷,直接配了人,大家都松快。”

姒婵脸涨得通红,她长到如今一十八岁,在家受宠,进了宫又得皇后的青眼,实未被人如此轻视过。却又无法跟这婆子理论,只好软语相求,又下了重本,将皇后赐的一支内造的上好珠钗偷偷塞了过去。婆子接了钗,却依然将她推回小院,不肯传话。

姒婵为人素有急智,此时见了这等惫懒婆子却束手束脚。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博命,就往那院墙上一头撞过去,立刻鲜血淋漓,晕了过去。

那婆子才慌了手脚,镇南侯吩咐她看紧她们,可不是要挫磨她们。万一死了人,她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只好赶紧去内院禀报。

范朝晖正在内院书房细看四弟范朝风的来信,却是在向他抱怨下人不好管束。有些家人仗着老子娘的脸面,很是出格。范朝晖知道自己的弟弟一向禀性温和。若是能让他都不满起来,定是闹得十分不象话了。只是也不能再事事大包大揽替他作主。只回信告诉他“慈不掌兵”,若想要继续从军,便要立起自己的信誉和威风。这却是别人帮不了的。若他自己硬气不起来,还是早些和娘商议,将他弄回京城的好。

这边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外院的一个宫女刚撞了墙,已经请大夫过去看了。那看守的婆子又交上来姒婵塞给她的珠钗,道那宫女想见镇南侯,却是不敢再隐瞒。

范朝晖拿着珠钗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原是上用内造的珍品,一般份位的宫女怎会有这样的好物事?--便只冷笑,跟他耍心眼,这慕容姒婵还嫩些。

就换了套衣服,去了外院那几个宫女住的屋子。

大夫刚刚看过,正在前屋开药方,那婆子再不敢怠慢,只兢兢业业守在一旁。

范朝晖便自去了里屋,看见那宫女头上扎的一团白布,布上隐隐渗出血来,似是伤的不轻。

另外两个宫女正在旁边伺候她,看见镇南侯进来,俱都行了礼。

躺在床上的慕容姒婵听是镇南侯来了,便睁开了眼,只见他穿着一件深蓝色长袍,腰系玄色腰带,肤色微褐,高鼻深目,极有男儿气概,几日前初见他时,慕容姒婵已不由自主芳心暗许。现下再见了心上人,不由在心里暗暗叹气,却不知还有没有缘分。

范朝晖见那宫女已醒,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个小宫女上了茶,便都退下了。

床上的慕容姒婵就挣扎要起身。

范朝晖便抬手阻止道:“既是伤还未好,就躺着吧。不必拘礼。”又问道:“你找本将军,却有何事?”

姒婵定了定神道:“奴婢有一事问将军。”

“说。”

姒婵便道:“不知将军找到皇后所赐的贵女没有?”

范朝晖道:“落入山贼之手,焉有生还的道理?”

姒婵便鼓足勇气道:“若我知道那贵女在哪里呢?”

范朝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贵女已死,难道姑娘知道她的尸首在哪里?”

姒婵一阵气愤,怒道:“她没有死!”

范朝晖打断她的话:“就算现下未死,等找到她,也是活不成了。”

说毕,便站起来,临走又道:“姑娘好生养伤。若是那慕容姒婵死了,姑娘还有希望活下来。若那慕容姒婵还活着,姑娘却只有死路一条了。”说毕,拂袖而去。

慕容姒婵只觉眼冒金星,一口气岔不过来,便晕了过去。

过了没几日,照顾慕容姒婵的两个小宫女就莫名其妙失了踪。

慕容姒婵知事不可为,只好收拾了心情,向镇南侯低头。

只范朝晖素性谨慎,且现下皇后那里已是不好对付,留下慕容姒婵,若收了她,兴许还能对自己死心塌地。可自己并不想再纳新人,亦不想留下后患,便只暗示照管的人不必太经心。又过数日,慕容姒婵便高热不退,香消玉陨了。

众人皆知那宫女数日前曾寻死,伤了脑子,又经了风,身体健壮的男人未必能活下来,却都不疑有他。

那京城范府里,皇后给范朝风另赐的宫女却于今日进了范府。此次皇后未再懿旨赐妾,只口谕道为赐给范参将伺候的侍女,比前的贵妾身份自是降了不少。皇后在范家兄弟俩那里连损两个得力助手,正是心里不爽快的时候,便随便指了个娇娇怯怯,未语先羞的小宫女给了范朝风。

安解语方才得知皇后先前所赐的贵妾被承王截胡了,正暗暗欢喜,尊贵的皇后娘娘便又给她找了件事儿。

这会儿大夫人来人传话,说是皇后口谕,让她装扮了去接旨。

安解语随便整了整妆,就去了正院元晖院的琉璃馆。一进门,就看见个内监模样的人趾高气扬地站在门口。旁边跟着个一身烟青色宫装侍女打扮的小姑娘。

因是口谕,大夫人也未摆香案。

安解语一行也只福了一福,便低了头,听那内监道:“皇后口谕,范参将敬忠国事,劳苦功高,特赏宫女许氏,侍奉在侧,延绵后嗣!”

安解语只低头答道:“范门安氏接旨。”

那内监便笑道:“范四夫人大喜啊!”

安解语那笑都快挤不出来了,只道:“同喜同喜。”

那内监听了愕然。

大夫人就笑着出来圆场,内监谦逊两句,也回宫复命了。大夫人也不多说,自含笑带了人下去。

安解语这才留心看新赐的那位姑娘。只有十三四岁年纪,身量未足,脸上也未长开,只肤色如玉,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看谁都一瞥而过,有几分惊惶,又有几分羞涩,却颇有些安解语原主的风格。

那姑娘略微抬眼,见那范四夫人着一身湖绿色裙装,戴着一套绿翡头面,那翡翠浓得能滴下来,却是衬的那四夫人脸色更是白里透红,如新荷菡萏,艳媚无双,便刷地一下跪在地上,冲安解语连磕几个响头,低声道:“奴婢许氏,拜见四夫人。”音似珠落玉盘,又脆又甜。又怯怯地抬了头,白嫩的额头上,却已磕出一道青紫。

安解语就一阵气闷,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第一卷 庙堂 第三十三章 旧人

安解语带了那许氏回到风华居,也不多说话,就交给了秦妈妈去安置。

秦妈妈揣度安解语的心思,便将东厢房最靠里的一间屋子指给了许氏,却是离四夫人的正屋最远。

许氏也很乖觉,满心感激,并无怨言。

第二日早起便去了安解语屋里,要伺候正室夫人起床换洗。

安解语冷不防看见这个女人在自己的内室,便叫了听雨、阿蓝过来,训斥了一顿。怪她们没有看好屋子,让人随便进出。

那许氏就吓白了脸,只跪下磕头,连哭都哭不出来。

秦妈妈和听雨两个赶紧走过去,要扶了那许氏起来。

安解语就一个眼神制止了她们。

秦妈妈劝道:“四夫人!”

安解语冷然道:“是她自己要磕的。等她磕够了,自会起来。要你们多什么事?”

地下磕头的许氏听了这话,便止了磕,只低头呜咽不已。

秦妈妈赶紧让许氏出去,又叫了听雨、阿蓝去摆饭。正好秋荣抱着则哥儿进来了,安解语才好受了些,自逗着则哥儿玩耍。

等四夫人和则哥儿用完早饭,伺候的人也下去用饭的空当,秦妈妈便对安解语劝道:“夫人还是要大度些。就算是皇后赐的,不过是个侍妾,和通房差不离。这样大费周折,让人看了笑话。”

安解语不忿道:“以往我们风华居没这样的人,以后也不用有这些人。”

秦妈妈又好气又好笑,还以为夫人晓事了,开窍了,却还是如以往一样。这男人,开头总是新鲜的,也会事事顺着女人。只时日长了,新鲜劲儿过了,自是会纳了新人。要说范四爷新鲜劲儿持续了四年之久,也能算得是一生一世,也就够了。夫人要还这样不晓事的闹腾,迟早会让男人厌了去。

安解语也知自己的想法不合时宜。就算在她的前世,相爱一年就算长久,两年就是刻骨铭心,要是有三年,不得了,那可算得上沧海桑田了。何况现下这范四爷已经情有独钟四年之久,就算奖赏他,也该给他再弄个新人了。

安解语只惆怅,为啥原主就能独占着这沧海桑田,自己一来便要恍若隔世,面对现实。实是郁闷。

秦妈妈不放心,又叮嘱道:“夫人中了那断魂草的毒,前事尽忘。嬷嬷我陪着夫人这么多年,也不敢瞒着夫人。--四爷走时,实是和夫人吵了一大架,赌气离家的。奴婢虽不知道是否和那仗毙的听雪有关,但是隐约听着,还是脱不开男人女人这些事儿。夫人也是要预备着些。”又凑近了安解语的耳朵,低声道:“奴婢听太夫人跟前的方嬷嬷道,侯爷和四爷不久却是要回京了。”

安解语心里一动,似有什么要满满地溢出来,只压抑了心底的异样,也低声问道:“可有几分准头?”

秦妈妈道:“八九不离十。”

安解语就有些魂不守舍,心里七上八下的。

没几天,安解弘就带着新婚妻子张莹然过来侯府。自大婚那日,安解语将大哥的通房赵氏和庶子带回侯府,就一直放在风华居的偏院里。平日里都让秦妈妈过去将纯哥儿带过来和则哥儿一起玩耍。纯哥儿很是敦厚,不如则哥儿狡黠,虽年纪稍小,却反是象哥哥一样让着则哥儿。安解语在旁看着,却有些心酸。

或许这孩子从小就知道,不管在哪里,他都是寄人篱下。为何作孽的是大人?受苦的却是孩子?

现下看他们过来,安解语便让人带了纯哥儿、则哥儿,和大嫂张莹然一起去暖阁叙谈。

安大爷便跟着秦妈妈去了偏院。

偏院里,赵氏已经瘦得脱了形。许是知道自己很难再回到安大爷身边,那眼泪止不住地流。

安解弘和赵氏到底相处过那么多年。看她现在这样憔悴,安解弘倒是有一丝不忍。

那赵氏看在眼里,便微翘了嘴角。含了泪的一双杏核眼,就从无限哀伤变为含情脉脉。

本有些心软的安解弘瞥见了赵氏神情的变化,却又心硬起来。这个女人,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对自己的性格喜好知道得一清二楚,随时可以给自己的正室妻子下个袢子,上点眼药。如果自己心软留下她,以后的麻烦可说是无穷无尽。还是算了吧。

就硬起心肠道:“你收拾收拾,一会儿安府会有人接你去庄子上。纯哥儿会上在你的名下。若你愿守着,在我安家的庄子上,自会供养你到老。若不愿,改了名,换了姓,也是可以再嫁的。”

那赵氏听了如同晴天霹雳。本以为有了转机,却不知哪里做错了。只跪下拼命给安解弘磕头,哭着让大爷看在纯哥儿份上,别让他们母子分离。

安解弘就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也不用我多说。--却是你自个儿害了自个儿。若是真为纯哥儿着想,怎会使那些争风吃醋的小手段?”

赵氏便红了脸,想不到这些事,安解弘一个大老爷们居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却也嘴硬道:“要不是为了纯哥儿,奴婢也不会被人当枪使。”

安解弘见她还是不知悔悟,也烦了,便站起身道:“你收拾收拾。到底要怎样,跟来接你的人说。如果不愿意走,跟大姑奶奶说说,让她帮你找户人家嫁了。也算是多谢你为我安家留了后。”就去了正屋找妹妹说话。他们马上就要去上阳县上任,却是希望把纯哥儿继续留在侯府一段日子。安解语应了,也为那赵氏叹息了两声。

流云朝里,女人给人做小,若生不出孩子,下场会很不好。比不得正妻,就算不能生育,只要能给夫君纳了别的女人生,再记在自己名下,也是无碍的。所以赵氏为了自己以后有靠,偷偷生了孩子出来,也算不上罪大恶极。只要她能本本分分的,安大爷未必容不下她。只后来人心不足,存了要靠这庶长子争宠的心,却是要不得。有了这庶长子之母在内折腾,只会祸起萧墙,再大的家业都经不起折腾。也难怪安解弘要起了心处置了赵氏。

这边赵氏便打点了行装,次日便跟着安府来人去了。临走给安解语磕了头,求大姑奶奶看在纯哥儿这么小就没有了生母的份上,照应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