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被国公爷的举动乱了心,只胡乱给辛姨娘行了礼,道:“姨娘不要取笑闻香了。闻香一个奴婢,能有什么大造化?”

辛姨娘也不点破,只道:“天晚了,再不走,内院就上匙了。”

几人就结伴回了内院。闻香自去大夫人处回信不提。

大夫人听说国公爷又去了小程氏处,很是不豫,只是看见国公爷将自个儿的大氅给了闻香披回来,心里又好受了些。--对一个不得宠的正室来说,不怕男人偷腥,就怕男人不偷腥!

那边厢皇帝派出去东南象州和西南豫林宣旨的钦差也上了路,要去将两州的长官调任一番。

得了消息的象州州牧和豫林州牧便各自盘算开来,最后两方的人却是不约而同地决定要试探一番,便也派了人出去,在半路拦截了宣旨的钦差,明目张胆地将圣旨由调任改作留任。被改了圣旨的两个钦差极为害怕,却也不敢得罪两大豪强世家。只到了地儿,就按着改了的圣旨装腔作势念了一番,又收了两方的银子,便都启程回京,向皇帝交差。两地离京城尚远,等两个钦差回京的时候,已是仲春。交付了差事,两个钦差便辞了官,带了全家去江南养老去了。此是后话不提。

而范府里,这几日正是热热闹闹,准备过年。

范朝晖在小程氏处连歇了两夜,让大夫人坐卧不安。就索性派了闻香做了国公爷内书房的丫鬟,专门侍奉在那里。--近几年国公爷在内院,若不是去小程氏处歇着,就会歇在内书房。

小程氏自是春风满面,出外院去看原哥儿心情都好了许多。

大年夜前的这天早上,小程氏、张氏和辛氏跟在国公爷和大夫人程氏身后,一起去春晖堂给太夫人请安。

这天范四爷和四夫人带着则哥儿却是来得早些,也正跟太夫人一起叙话。

看见大房一行人过来,范四爷和四夫人都站了起来,给国公爷和程氏见了礼。

则哥儿又伶俐地叫了声“给大伯父请安!”

范朝晖含笑点头,便对太夫人道:“则哥儿一转眼就大了许多。”

太夫人抱着则哥儿在怀里,也怜惜道:“就是淘气。还得找个人好好治治他才是。”

则哥儿便将小脸埋在太夫人怀里,不好意思起来。

安解语看着十分有趣,就过去对太夫人道:“娘可是累了?”又对则哥儿道:“则哥儿,不要挫磨祖母了。过来到娘这里来。”

则哥儿这才又一头扎到安解语怀里,扭来扭去。

太夫人也舒了一口气,道:“真是老了。则哥儿再长些力气,我可真是抱不住他了。”

安解语只抱着则哥儿在一旁微笑,又轻轻用手拍着则哥儿的后背。本来很羞怯的则哥儿逐渐平静了下来,在娘亲怀里十分舒服。

范朝晖以前从未见过安氏给过则哥儿好脸色。回来后听程氏和小程氏说起安氏现下不一样了,拿则哥儿做了心头肉,还不大相信。现在看来,却是所言不虚,只暗暗称奇。

范朝风便从安解语那里接过则哥儿,又对范朝晖点点头道:“大哥和娘多絮叨絮叨。我们先回去了。”又对程氏点了点头,便先出去了。

秋荣和周妈妈一直随着则哥儿。这会儿看见范朝风出去,也都跟了出去。

安解语便对国公爷福了一福,脆声道:“还请国公爷和大嫂见谅,妾身先告退了。”抬头便看见范朝晖异样地盯着她,就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没有多在意,只对他笑了笑,便带着阿蓝去了。

范朝晖便和程氏坐下,陪太夫人叙起话来,却是说得今年大年夜的准备。

张氏看着小程氏头上身上都是装扮一新,知道自国公爷回来后,就一直歇在小程氏处,看来还私下里给小程氏不少贴补,就有些黯然。

辛氏只恭顺地站在国公爷身后,如以前做世子的管事大丫鬟一样,体贴周到。

这里太夫人就问起原哥儿的病情,知道已经稳定了下来,心里也好受了些。就对范朝晖道:“原哥儿福大命大,过了这个坎儿,以后就好了!”

小程氏听了,觉得话里有话,不觉笑生双靥,姿容艳丽。

范朝晖抬眼看见小程氏满脸喜色,便知道她会错了意,就放下茶杯道:“原哥儿要是身子养好了,就在内院歇着,不用再去习练功夫了。”

小程氏的笑就僵硬在脸上。

现在换了辛氏喜出望外。

范朝晖又接着道:“然哥儿也不用学功夫了。过了年,请两个有学问的先生回来教教学问是正经。--又不用他们袭爵掌兵,练那些功夫做什么?”

第一卷 庙堂 第五十三章 起疑

国公爷的话不啻晴天霹雳,就砸到小程氏和辛氏头上。两个人惊得脸色煞白,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国公爷。

太夫人便咳嗽一声,道:“立世子这事儿现在议还为时过早。老大也是谨慎小心的意思。”

小程氏和辛氏这才缓过劲儿来,都舒了口气,又满怀期许地看着国公爷,盼着国公爷能说句话。

范朝晖刚刚也有些心不在焉,就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幸亏太夫人将他的话圆了过去,不然有的是饥荒打,便也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原哥儿和然哥儿还小。以后就算袭爵,也不一定掌兵。--习不习武都一样。”

程氏也暗暗透了口气,便道:“国公爷也是心疼两个孩子。你们也别逼得他们太紧。国公爷自有主意。”

小程氏和辛氏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只互相对看了一眼,便又转开了眼神。

外面大房院子里的婆子就过来求见大夫人程氏,说是祠堂收拾好了,还需要大夫人程氏去最后查看一下,明日年夜饭前好祭拜祖先。

太夫人便让程氏带着大房的妾室都下去了。

这边就只留下范朝晖和太夫人对坐说话。

太夫人便责怪范朝晖道:“你今儿是怎么了?--则哥儿还小,就算以后要过继,也不是现在能说的。你这是给他招祸呢。”

范朝晖也有些不好意思,只一向刚愎惯了,便道:“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怕她们翻天不成?--谁要敢动则哥儿,那肯定是不想活了。”

太夫人就冷笑道:“你就会强嘴。你怎么知道这内院妇人的心有多凶险。实话跟你说,上次要不是安氏警醒,等你回来,就只能去朝阳山去见则哥儿了。”--朝阳山是范家祖居之地,历来范家的人过世了,都是要葬回朝阳山去的。范家的旁支都是住在那里,也算是范家的一条后路。

范朝晖便诧异道:“这话从何说起?--不就是则哥儿不听话,弄坏了贡品吗?馨岚也是为了则哥儿好,责罚他几下是有的,断不会要了则哥儿的性命去。”

太夫人就不屑道:“你是说毁坏贡品的事儿?那已经是第二回了。你不在家,你屋里人在我们范家可是威风够了。--比你在家的时候还要嚣张。”

范朝晖苦笑道:“娘又打趣我了。有什么话,娘直说便是。”

太夫人就将辛姨娘的丫鬟要毒杀则哥儿,安氏便将她当场仗毙的事儿说了。此事当然瞒不过太夫人的耳目。前因后果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范朝晖细问道:“辛姨娘如何跟安氏拉扯上了?”

太夫人就叹了气道:“却是你我都太疼则哥儿,做得太过,让人生了恨。所以若你现在就断了她们的念想,就是要把则哥儿架在火上烤呢。--你是知道的,这个嫡子来得多么不容易。却险些让人算计了去。”

范朝晖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只忍耐道:“这事儿真与辛氏有关?”

太夫人只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道:“安氏并不想将事牵扯到辛姨娘头上,才下快手打杀了喜福,没让她有机会牵扯出辛姨娘。--要不然,这大房妾室谋害兄弟家的嫡子,传出去,只会让你们兄弟不合,让人看笑话。”又安抚范朝晖道:“此事已过去了,你再翻腾出来,更让人生疑。还是算了,多看紧些她们就是了。”

范朝晖不发一言,便辞了出去。

这边方嬷嬷就拿了美人拳过来给太夫人锤腿,就低声问道:“国公爷可是听进去了?”

太夫人劳累了一上午,便斜躺在榻上养神,听了方嬷嬷的话,只闭目答道:“他担着一家大小的性命,便不喜欢,也要拿个主意。”又叹了口气道:“男人啊,在外头日子长了,就忘了后院的女人都能惹出什么事儿来。--只可惜我们老四,那么心思机敏的一个人,却代太子做了替罪羊,中了那天杀的毒,好不容易才救了回来。这笔帐,也不知道要找谁算!”

说话间,五房的两口子也来给太夫人请安。那林氏却是满面喜色,范五爷也是兴高采烈,一直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林氏。

林氏便嗔了范五爷一眼,又对太夫人行礼道:“给母亲请安。”

太夫人看着两个高高兴兴的人儿,心情也好了许多,便打趣道:“你们倒是有什么喜事儿?--只瞒着我老婆子一个人?”

林氏红了脸,就看了范朝云一眼。

范朝云便笑呵呵地对太夫人道:“却是正要告诉母亲知晓。均烟刚查出来有了身孕。”--林氏闺名均烟,比安氏还要早嫁进来一年,现在安氏的儿子都两岁多了,林氏才有了身孕。

太夫人自是喜出望外,赶紧去了小佛堂里给祖宗和各路神佛上香不提。

转眼林氏有孕的消息就传遍了范府。大房和四房的人都送了礼过来。安氏还专门过来一趟,给林氏悄悄地说了好多孕期保胎的禁忌。林氏却是听了安氏的话,才怀上这一胎的,自是对安氏的话言听计从,又对饮食和日常偃息之处都看得分外得紧。

五房的通房书眉听说主母有孕,便愁眉不展,只告了假,回去自己哥嫂家过年去了。

范朝云一颗心都在林氏肚子里的胎儿身上,也没有在意一个通房的去留。而林氏更是恨不得书眉这一去就不要回来,便特意嘱咐她可以在家多待一段日子。书眉听了,更是酸得要命,便也无计可施,自回去了和哥嫂一起。

而小程氏和辛氏从春晖堂出来,都各怀心事,回屋歇着了。

小程氏只琢磨国公爷到底是什么意思。若说不想让原哥儿袭爵,为什么又要独宠自己?又想到自己这两三年都不能伺候,虽与国公爷同床共枕,却是没有男女之事。先前还以为国公爷对自己情深义重,自己一颗心便都放在国公爷身上,自是没有觉得什么不妥。现在想来,却是事事透着蹊跷。--一个正常的男子,为何能长年不近女色?难道说,国公爷已经......?小程氏的心怦怦乱跳起来。便暗暗拿了主意,今晚一定要试试。自己的身子将养了这几年,想是快好了。不若就开了禁,兴许还能再怀上一胎。原哥儿眼看是不中用了,还是再生一个保险。思忖间,小程氏便拿定了主意。

辛氏回到自己院子里,却是另有心事。她服侍国公爷多年,自是对国公爷的言行举止了然于心,知道他说得话,都是什么意思。今日里那不“袭爵掌兵”的话,明显就是国公爷的真心话,并不是如太夫人所说,只是为了“谨慎小心”的意思。

近几年来,虽说国公爷不再亲近她,可平日里对她还是不薄。凡事有小程氏和张氏的,就有她辛氏的。并不因为她是奴婢出身的妾,就看低了她。她本以为,只要除去了小程氏的原哥儿,那爵位就是然哥儿的囊中之物。可今日国公爷一袭话,却让辛氏有了个可怕的猜想。又想到当日被以投毒的名头给仗毙了的四夫人安氏的陪嫁丫鬟听雪,和自己偶尔从听雪那里听来的那些话,怀里就如揣着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便有些后悔当日没有把听雪的话放在心上,让喜福早些下手,却是等到听雪被仗毙之后,才匆匆行动,还是迟了一步,被死里逃生、性情大变的安氏拿捏住了,才不了了之。辛氏想到此,就又定下心,细细谋划起来。

这边到了掌灯时分,范朝晖便去大夫人程氏屋里用了饭。

闻香给两个主子上了茶,就识趣地下去了。

大夫人瞥见范朝晖目送着闻香的背影出神,便嘴角微翘,道:“闻香现在内书房伺候,国公爷要不要今儿去内书房歇一夜?--明儿就是除夕,人多事杂,妾身怕到时候怠慢了国公爷。”

第一卷 庙堂 第五十四章 过年 上

范朝晖便只笑着推托道:“你我夫妻一场,何必这么客套?闻香是四弟妹送给你的丫鬟,还是你用着妥当。--要给了我,让人听见也不象话。”

大夫人半是玩笑,半是含酸道:“既是夫妻,妾身所有的,就是国公爷的,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就叫了闻香进来,要服侍国公爷沐浴。

范朝晖坚辞不允,又道:“今晚还得去西山大营走一趟。明日午后才能回来。你自己虽忙,也要顾着身子,不要累坏了。--若是实在忙不过来,也可叫了四弟妹、五弟妹她们过来帮把手。”

大夫人眼珠一转,微笑道:“五弟妹刚有了身孕,正是要静养的时候,怎么好烦她。倒是四弟妹本来可以帮帮忙。可惜上次因为则哥儿闹了起来,她还恼着妾身,估计一时半会也好不了。说不得,还是我继续挣命吧。”

范朝晖安抚了她几句,便披上大氅出去了。

院门外候着的两个小厮范强和范贵便赶紧跟过来,问道:“国公爷要去哪儿?”

范朝晖想了想,便道:“先去春晖堂给太夫人说一声,再备马,去西山大营。”

范强便先去了外院准备马匹物事。

范贵就跟着范朝晖往春晖堂走去。

去往春晖堂的路要经过四房风华居和五房华善轩。还未到风华居的门口,便看见一行人举着灯,簇拥着一个头带火红色昭君套,身披红色狐皮大氅的丽人从风华居出来,往华善轩的方向迤逦而去。

范贵远远看着,便对国公爷道:“四夫人大概又去看五夫人去了。”

范朝晖放慢了脚步,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四房和五房走得很近吗?”

范贵赶忙道:“四夫人以前是不怎么看得起五房的。不过自打四夫人中毒醒了之后,就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只是不敢说四夫人和大房闹得那些事儿,就怕顺得哥情失嫂意,两面不讨好。

天越发暗了,且浓云密布,不一会儿的功夫,就飘起雪花来。

范朝晖便在离五房华善轩院门口不远的地方站住了,转头对范贵嘱咐道:“下雪了。你回去将我的玉蓑笠取来。”

范贵应了一声要走。范朝晖又叫住他,迟疑了半会儿,才道:“顺便去叫两个婆子,把青绸油布顶的小竹轿抬过来。”

范贵不知为何要抬小竹轿过来,却也没有多问。这边就留了范朝晖一人在黑地里站着。

安解语却是晚上刚用完饭,五房的林氏便打发人过来寻她过去,说是范五爷晚上出去了,她一人有些害怕,想让四嫂过去陪她说说话。安解语自是知道孕妇都是有些怪僻的。她前世为了不孕求医问药,对孕妇的种种症状都是了如指掌,也很乐意帮助怀孕的妇人。就跟范四爷说好了,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到了林氏那里,也就待了没一盏茶的功夫,林氏又乏了,想去睡觉。安解语怜她身子不好,就算礼数不周也不在意,便起身告辞离去。

出了五房华善轩的院门,就看见这雪已经飘飘扬扬下了有一会子了。

那举着玻璃风灯在前面照路的婆子冷不丁看见前面路旁有个高大的人影,身上皆落满了雪花,便呼喝一声:“谁在那里?”

就听见国公爷的声音在暗夜里响起:“是我。”

那婆子赶紧行了大礼:“见过国公爷。”

范朝晖只“嗯”了一声。

安解语见状,只好扶着阿蓝的手,走上前来,给国公爷福了一福,笑着道:“这么晚了,国公爷可是要去娘那里?”

范朝晖就看见漫天大雪里,橙黄的灯光映照着安解语大红的衣饰、菡萏初绽般的笑靥、还有柔润到人心深处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扑面而来,一丝一缕将他缠住。一时间,便只凝望着她,忘了说话。

安解语见国公爷又发了呆,就觉得好笑,便又行了礼道:“天色不早,国公爷再不去,娘都要歇下了。”

范朝晖回过神来,也点头笑道:“正是要走了。这雪下了半日,路上难走。你还是坐上竹轿回去吧。”说完,也不容安解语拒绝,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安解语愕然。就见两个婆子抬着青绸油布顶的小竹轿从后面行过来,在她面前放下轿子。这种轿子正是下雪天时候富贵人家的女眷在内院常坐的。安解语也很怕雪天路滑,若是摔一跤,指不定就得伤筋动骨。这又有送上门的轿子,不坐白不坐。安解语便只觉得自己人品好,正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就高高兴兴坐了轿子回去了。

回到风华居,安解语一行正好碰见范朝风披着大氅出来,便叫道:“四爷要去哪里?”

范朝风抬头看见安解语正从小竹轿上起身,就赶忙上前几步,扶她下来,又笑道:“我看这雪越下越大,正要去接你。没想到你竟然就回来了。”又问道:“五弟妹没事吧?”

安解语便道:“无事。就是心里不舒坦。怀孕的妇人都是这样的。”

范朝风点点头道:“没人比我更清楚了。--我可是伺候过天底下最难缠的怀孕妇人。”

安解语一时没有解过话来,便板了脸道:“说!你都伺候过那些妇人!?”

范朝风看她的小脸皱成一团,忍住了笑,只假意叹气道:“这个妇人,不仅怀孕时难缠,生了孩子两年多之后,反而更难缠。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安解语才明白范朝风在打趣她,便嗔道:“你要嫌我难缠,便找别人去。--谁稀罕你!”

范朝风就打躬作揖地求饶。两个人打打闹闹地进了屋子。

这边秦妈妈听阿蓝说了路遇国公爷的事儿,心里便咯噔一下,赶紧到夫人屋里来看看。却看见夫人已是洗漱了,正披了件夹袍,斜靠在床上看书。四爷却在净房里面。

秦妈妈便过去跟夫人说话,问起回来时坐的小竹轿。

安解语就放下书,笑道:“今儿也是巧,遇到国公爷要去春晖堂看娘去。我就跟国公爷打了招呼,正好有小竹轿过来,国公爷便让给我了。”

秦妈妈就劝道:“夫人,这话本不该奴婢说。可是不说,又怕以后惹了更大的麻烦。所以就算夫人不高兴,奴婢也要劝夫人一句:国公爷是夫人的大伯,还是不要太随意的好。”

安解语便有些不明白。前世的她和自己的丈夫都是独子,没有这种复杂的妯娌关系。她自己娘家那边,堂兄弟表兄弟倒是不少,大家都相处融洽。又因为只有她一人是女孩儿,大家都宠着她,从小到大,都让着她,也是被宠坏了的。现在听秦妈妈这么说,好象自己跟国公爷单独搭了话,就显得过于轻佻一样,便沉了脸道:“我自己行得正,坐得直。且丫鬟婆子小厮都在跟前,又不是瞒了众人跟人私相授受,我倒要听妈妈说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秦妈妈寻思半晌,就叹道:“却是奴婢想左了。夫人中毒以前,对国公爷从没有过好脸色。别说人前跟国公爷说话,就是私下里听人提起国公爷,都要生一场气。那时候,奴婢以为夫人对大房的人做得太过了。好在国公爷大人有大量,一直礼让着我们四房,才能相安无事。现在夫人自己转过弯来,能跟大房好好相处,自是再好不过。还望夫人看在奴婢服侍多年的份上,不要怪罪奴婢胡说八道。”

安解语这才释怀,就越发觉得这原主不靠谱:放着那么乖的孩子不好好疼爱,厌弃得众人皆知;对着那么好的丈夫不好好相处,作天作地,把丈夫气出了家门;这府里的顶梁柱就是大房,而原主居然就将大房里的人,从上至国公爷,到下至小妾的丫鬟,全部得罪了个遍!--也罢,原主那是小白花的祖宗,自是有条件、有信心、有理由不按常理出牌。自己本来没那本事,又因为孩子的关系,跟大房的女人已是结了怨,可不能再开罪国公爷。若是真的撕破了脸,却是让自己的丈夫两头不是人,还是要努力修补修补关系为好。又想着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一家大小都住在别人家里,难怪妯娌间都跟乌眼鸡似地斗来斗去,要以后关系和睦,日子长久,还得分了家另过才是正理。再加上四爷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还和兄弟住在一起,也太不象了,就越发想着要怂恿四爷分府单过。

第一卷 庙堂 第五十五章 过年 中

这边秦妈妈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范朝风才从净房出来。

看见安解语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发呆,范朝风就忍不住靠过去,抱了她在怀里,低声问道:“想什么呢?”

安解语便靠在他的胸膛上,小声道:“娘还健在,我们是不是不能分府出去单过?”

范朝风很诧异地反问道:“你想分家?”

安解语有些不好意思,忙道:“也不是要分家那么大张旗鼓。只是随便问问。若你觉得不妥,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范朝风左手轻轻抚着她黝黑顺畅的发丝,缓缓道:“就算父母都在堂,儿女分家的也有不少。--倒也不是不可能。”说罢,又异样地盯着安解语,问道:“你真的愿意跟我出去单过?”

安解语欣喜,抬头笑道:“当然愿意。--住在这里,就跟住在别人家里一样,虽也不错,可总不自在。”

“跟我出去单过,再打国公府的名头就不那么容易了。--你也愿意?”

安解语瞪大了眼睛:“国公府的名头是大房的。本来就不关我们的事。再说大房那些女人,和我是相看两相厌,还是少见面的好。”

范朝风想到他和大哥不在的时候,安解语和大房的几个女人大打出手,就忍不住偷着乐。

安解语脸红了,往下哧溜到被子里,埋头装睡。

范朝风便到一边暗了罩灯,又下了帘子,才钻到被子里面将安解语掏了出来,一边将她的睡袍解开,一边安抚她道:“若是你再给我生个儿子,我就跟娘说要分府单过。”

女人便将身子柔顺地贴过去,抱住正往她身上律动的男人,在他耳边耳语:“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记住了!”

男人喘息道:“你放心。”便更着力做活,一时发了出来,两人都心醉神驰,累得很了,也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就到了除夕。范府早几日已扫了尘,又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府里府外都是焕然一新。

众人便在太夫人带领下,进了祠堂。范朝晖、范朝风和范朝云三兄弟在内主祭。然后又领着众人进了正堂。由太夫人领着程氏和安氏,将一道道奉菜捧放到供桌上。又分了昭穆站了,等太夫人拈香下拜,后面的人就都跪下。

一时礼毕,众人都是出了一身的汗。

拜完祖先,范府众人便要回到大房元晖院的正屋大厅内吃团圆饭。这却是范府的习俗。平日里众人都在的时候,一般去太夫人的春晖堂吃饭。单只除夕这顿饭,非得在范府的正院元晖院吃不可。

大夫人程氏主持中馈多年,自是办得妥妥贴贴。

安解语是头一次参加此异世的祭拜,觉得非常新奇。幸好之前缠着秦妈妈问了许多注意事项,此时跟着太夫人做起来,到也象模象样,没有走了大褶儿。只是时间估算有误,之前喝了太多的热汤,现在却有些内急。就跟范朝风偷偷说了,要找净房解决。范朝风便嘱咐她多带些丫鬟婆子。安解语不好意思让人知道,就只带了阿蓝,便转到离祠堂最近的菡玉楼。这里曾是范府的大小姐范朝仪的绣楼。安解语听秦妈妈说起过,那范朝仪曾是流云朝第一美人,只可惜天妒红颜,还未嫁人便一场急病没了。安解语还很是唏嘘了一番。

平日里,安解语并不敢接近这种地方。只今日人有三急,实在顾不得了,又因为是过年,这里外院子都燃起了巨大的蜡烛,倒是没有什么阴森的感觉。安解语便让阿蓝在门外等着,自己进了正屋的净房。--大户人家的院子都是差不多的格局。安解语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也知道净房一般都在什么地方。

安解语净了手出来,便发现自己走错了门。这外间并不是自己先前进来的正屋,而是一个暖阁一样的房间,不过比一般暖阁要大上一倍左右。屋子中间放着一个紫檀木的圆桌,屋里四周散放着一些绣礅。靠墙的一侧好象是个绣榻,只是一道长长的纱幕从屋顶挂垂下来,将那绣榻盖得严严实实。房间四围的墙上,光溜溜地没有什么装饰,只除了镶有四个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又用紫色轻纱盖在夜明珠上。莹白的珠光便变成了紫色的暮霭,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安解语便象梦游一样往屋里走去。不知怎地,她对此地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可是她也很确定,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便只抬头往四周一一打量着,时间就如凝固了一般,似有往事纷至沓来,在她脑海里旋转来去,却又迷迷瞪瞪,浑浑噩噩。所有的记忆好象蒙上一层轻纱,甚至连前世的经历都有些模糊不清,就忘了阿蓝还在外面等着她,只觉得毛骨悚然,像被关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面,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内心充满恐惧,只想呼喊求救。

直到突然听见吱呀一声,这屋里一边的墙壁突然开启。

安解语便如大梦初醒一般,身上就出了一身冷汗。她循声望去,原来是一扇门隐蔽在墙里,不仔细看,却是发现不了那里有一扇门。

肃然端立在门口的,却是披着玄狐大氅的国公爷范朝晖。

安解语极为惊喜,就觉得这屋里阴森窒息的气氛一扫而空,便穿花拂柳地向那边的门口走过去,一时就不断碰到屋里四处散放着的桌椅凳几。

而范朝晖乍一见安解语在这屋里也很惊讶,又见她从屋那边跌跌撞撞地要奔过来,就忍不住道:“你慢些走,不要着急,小心磕到了。”

安解语心情变得十分地好,便笑着打趣道:“多谢国公爷提点。不过小的皮粗肉厚,倒是不怕磕磕碰碰。”说话间就到了那边的门口,便问道:“国公爷,这里出去可是外面的院子?--国公爷可是见到我的丫鬟阿蓝在外面等着?”

范朝晖侧过身,避到一旁,顺手给她指路道:“从这里出去,左拐就是外面的院子了。你的丫鬟正在那边的门口急得快要跳井了。”

安解语未料到一向看上去端凝严肃的国公爷也有放下架子、幽默诙谐的一面。便有些惊讶,只侧回头,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就转身出了门,依言左拐,便看到了如热锅上的蚂蚁正急得团团转的阿蓝。

两人见了,也来不及多说,便赶紧出了院子,往元晖院里走去。没走几步,便碰到过来寻她们的范朝风。

安解语就嗔道:“也没有几步路。你过来做什么?--让别人知道,又要说我轻狂。”

范朝风拉了她的手,一边走,一边道:“谁敢说你?--剁了她的舌头!”

虽知范朝风是在哄她,安解语还是觉得很高兴。就索性挎住了他的胳膊,将整个身子都偎在范朝风手臂上。范朝风只含笑看着她,两人依偎着向元晖院方向走去。

大房的元晖院里更是灯火通明,照得整个院子如同白昼一般。

安解语和范朝风进到正厅,便见到以前空旷的屋子,现在已经摆上了三个大圆桌。左边一桌坐着的大房和五房的妾室通房。右边的一桌却是坐得年高伺候过太爷、太夫人的得脸嬷嬷。中间正对大门的那桌,上首坐着太夫人,左边还有个空位,应该是给国公爷留下的。空位的旁边坐着程氏。太夫人的右边便是则哥儿坐着高椅,也占了个位置。则哥儿旁边是绘歆和绘懿姐俩。紧挨着绘懿的是然哥儿。这边程氏的下首却是坐了林氏和范五爷。一圈环绕过来,就只剩了靠近门口的两个位置,大约就是给范四爷和四夫人留下的了。

原哥儿病重,起不来床,今日便没有过来。小程氏在左边那桌也是坐立不安,想等着国公爷进来,大家略意思意思,就要拉了国公爷去探原哥儿。他们一家三口,在原哥儿院子里吃团圆饭才好。

这边桌上的人看见范四爷和四夫人进来,便招呼他们在留下的空位坐下。

安解语看着这两个靠近风口的位置,便微微皱了眉头。

第一卷 庙堂 第五十六章 过年 下

范朝风却不是很在意,便自挑了风口的位置坐了,将稍微靠里一些的位置让给了安解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