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家带来的丫鬟婆子本来大都等在外面,现在看见小主人在里面闹得不象话,只好纷纷过来,抬了那血越流越多的通房先出去了。

关大公子被镇国公两个耳光扇得找不着北,立时便俊脸肿得象猪头,便也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谢顺平在旁就背了手,劝镇国公道:“国公爷仔细手疼。--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谢顺平的小厮谢年在一旁便躬着身,倒退着也出去了。

屋里的人就都看向了站在堂上的范绘歆那里。

孰知范绘歆只镇定地对在堂下发怒的父亲道:“还请爹爹到堂上来,女儿的及笄礼尚未完成。”

范朝晖定定得看了她半晌,便哈哈大笑道:“处乱不惊,临危不惧,不愧是我范朝晖的女儿”

众宾客也立时对范绘歆刮目相看起来。

只有谢顺平一点都不惊讶,只笑着招呼了周围的人都坐下,一起看着堂上的范绘歆一步步完成了及笄礼,又听得她略微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礼成之后,范家如没事人一般,便招呼宾客入席用酒。范绘歆更是言笑盈盈,招待席上的女宾。这次来的长辈们,无不夸赞范家的嫡长女确是有名门风范。

众宾客们看了一场热闹,都觉得意犹未尽。在外院开席的男宾们就又在席上说起这事儿。谢顺平在一旁便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扯到关家身上。一时席上的人都感慨:女儿的婚事,还是门当户对最重要啊。否则,不管是高嫁,还是低嫁,都有数不清的麻烦。又都觉得娃娃亲真是定不得。

谢家在流云朝是望族,又在东南象州数代经营,如今和西南的韩家,北面的范家,是流云朝三大顶梁柱。席上的人也奉承谢顺平不绝。

一时席散之后,宾客也都纷纷告辞而去,只有一些亲戚和有心交结的人留了下来。

镇国公范朝晖就让谢顺平到客院歇息。谢顺平也想和范家的人多亲近亲近,便应了。

到下午的时候,谢年从外面匆匆赶过来,对谢顺平耳语道:“关家的通房没了,只留下个男婴。那关大公子被关侍郎打了一顿,关到祠堂去了。”

谢顺平皱眉沉思了半日,便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回去再说。”就去镇国公那里辞了行。

慕容家的辅国公和夫人也要告辞离去,无奈昆宁郡主慕容宁非要去四房的风华居看看四表嫂。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大夫人程氏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见昆宁郡主任性起来,也有些烦躁,只是在辅国公夫人面前尽力忍耐。

昆宁郡主察言观色,也知道大夫人今日不顺心,便道:“大表嫂不用忙。宁儿自己去就可以了。--自从上次在宫里知道四表嫂伤了手腕,宁儿就日夜悬心。这次都到了地儿了,还不去看看,却是也太不知礼了。”又给大夫人福了一福:“还望大嫂原侑宁儿任性妄为。”

大夫人程氏看昆宁郡主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便打算差个婆子带了她去四房的风华居。

这当会儿大房的张妈妈就进来回话说,关家的关侍郎和夫人过来赔罪了,正在门房等着。

大夫人便怒从心头起,现在的范家,早已跟关家不可同日而语。关家不好好珍视这个机会,反而让个下溅的通房丫鬟出来打范家的脸。看来关家的官是做到头了

想到此,大夫人便忍了气,改了刚才的主意,和善道:“没看我这儿正陪着客吗?--让他们先等着吧。”又对昆宁郡主笑道:“郡主是贵客,怎么能怠慢呢?”就起了身,挽了慕容宁的手,带着一堆丫鬟婆子,往风华居那边去了。

安解语这一日哪儿都没去,就窝在自己的院子里跟则哥儿和纯哥儿厮混。则哥儿和纯哥儿拉开小把式练了一套拳,把安解语看得直乐。

范朝风午后席罢才回了院子,就跟安解语讲了今日及笄礼上的风波。

安解语听得心醉神驰,只恨自己没有在堂上亲眼目睹这个热闹,便很埋怨了范朝风一番。

范朝风就笑道:“你一向不喜欢凑热闹的。如今却是变了,多了很多的烟火气。”

安解语便推了他一把,道:“你就说我变俗气了呗。--什么烟火气。当我是烧火丫头呢。”

范朝风看她笑语嫣然,忍不住就拉过她亲了一下,抵着她的额头道:“有烟火气才好呢。让人觉得踏实。”

安解语便环抱着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怦怦的心跳,正想说些什么,一个小小的小人便扑了过来,抱住他俩的腿,急着道:“则哥儿也要抱则哥儿也要抱”

范朝风便一弯身将则哥儿高高地举了起来,逗得则哥儿咯咯大笑。

一家三口正疯闹着,阿蓝便在外屋的帘子处回话道,大房的大夫人带着慕容家的昆宁郡主过来探望四夫人了。

范朝风便抱了则哥儿,对安解语道:“我带着则哥儿去娘那里待一会儿。你敷衍她们两句就行了。”说罢,就从后院溜走了。

安解语只觉得范朝风的态度有些奇怪,倒也没有多想,就收拾了收拾,准备见客。

这边秦妈妈领着大夫人和昆宁郡主进了院子。

安解语站在门口,笑迎贵客。

慕容宁只看见一个妇人站在风华居的台阶上,一身烟青色的衣裙,头上只插着一只碧玉钗,站在台阶的阴影下,那脂粉未施的脸上似乎发出一层莹白的玉光,让人不可逼视。

大夫人便领着慕容宁上了台阶,给等在那里的四夫人介绍道:“四弟妹,这是昆宁郡主,慕容家的表妹。”

安解语晓得范太夫人娘家就是姓慕容,便知道是范朝风舅舅家的女儿,就望着慕容宁笑道:“天下间竟然有这样标致的人儿,今儿我也算见着了。”

慕容宁也赶紧道:“四表嫂见笑了。--四表嫂天人一样的人,才不是宁儿能比的。”

安解语便携了她的手进了屋子,又道:“昆宁郡主太过谦了。--如昆宁郡主这样,相貌家世无可挑剔的人儿,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望尘莫及的”

程氏便在旁笑道:“你们俩都是好的。一见面就如此相得,把我这个大表嫂都比下去了。--可见注定是要做姐姐妹妹的,实是有缘分。”

安解语到此异世已颇有时日,日渐熟悉这里的人说话行事的套路,也颇多了几个心眼子。现在听了大夫人程氏话里有话,就赶忙道:“瞧大嫂这话说得。大家伙儿都知道,我出身不如大嫂多了,又行事粗糙,哪能攀得上跟郡主那么高贵的人做姐妹?--还是大嫂系出名门,又妥当周全,要说能跟郡主这样的人儿做姐妹的,还是只有大嫂配得上。我们不过是烧糊了的卷子,做个陪衬罢了。”

慕容宁便在一旁抿了嘴笑道:“两位表嫂太过谦了。大表嫂自然是个好的,四表嫂也不差。--不然,我四表哥也不会就娶了四表嫂了。”

说完,慕容宁又微微欠身道:“宁儿前几年生了重病,不得不去外面养病。却是错过了四表哥和四表嫂的大婚,失礼之处,还望四表嫂见谅”

安解语赶忙拦了她道:“郡主太客气了。--这生了病可是没法子的事儿。”

慕容宁就含笑点头道:“就知道四表嫂是个好的,跟四表哥如今琴瑟和谐,也是四表哥的福气。”又红了眼圈道:“当日听到四表哥的事儿,宁儿如五雷轰顶,一下子就病的起不来床了。”

慕容宁说完,便直视着安氏的眼睛,并不退缩。

安解语听着这话不象,便没有再接茬,只端坐在一旁冷眼看着。

一时堂上就静下来。

这边程氏只好出言道:“说起当年的事儿,也是一团乱麻。--当日四弟和昆宁郡主谁不说是一对金童yu女?只可惜造化弄人,昆宁郡主重病在身,四弟又被流言所困,也只得这样了。”又好象才刚刚醒悟过来,便捂了嘴道:“都怪我多事,却是提这些陈年往事做甚。四弟妹如今和四弟神仙眷侣一般,应该不会怪我多嘴吧?”

安解语只觉得屋里的地龙烧得太热,就拿了一旁被则哥儿翻出来的羽扇慢慢扇着,不紧不慢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大嫂这话也忒不像了,昆宁郡主好好的姑娘家,却被大嫂说得跟人有了私情似的。--让人知道了,郡主以后可怎么嫁人呢?“

程氏语塞。

慕容宁已眼泪汪汪地站起身给安解语行了大礼,哽咽道:“宁儿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是四表嫂不畏流言,嫁与四表哥,不仅是救了四表哥的命,也是救了宁儿的命。--宁儿叩谢四表嫂的大恩大德”说着又要下拜。

安解语就让阿蓝上前扶住慕容宁,又道:“郡主实在是悲天悯人,菩萨心肠。我既是你四表哥的妻子,这些不过是份内之事。没有个妻子为丈夫尽力,却让外人来道谢的礼儿。--昆宁郡主大家出身,又饱读诗书,熟知礼仪,自是比我这小门小户出来的人更是懂得这些。”

慕容宁未料到四夫人居然也会绵里藏针,给了她一个不大不小的钉子碰。只是慕容宁也有些急智,忙顺着阿蓝的扶持站起身来道:“还是四表嫂看得明白。倒是宁儿糊涂了,一听四表哥有难,就把什么都忘了。--宁儿不知轻重,以后还望四表嫂多多提点。”

安解语只笑眯眯道:“你们表兄妹情深,也是有的。”一副贤良大度的样子。

慕容宁的奶娘赵妈妈也在旁帮腔道:“当日我们郡主也是病重,只怕耽搁了四公子的终身大事,便主动出外避嫌。现在病好了,才回到京城。”

这话安解语要还是不明白,就是个傻子了。心里恼恨范朝风不说清楚就溜了,单留自己一个人应付这个找上门的青梅小表妹。

便只腹诽道:是,你表哥的耽美病刚好,你的百合病就痊愈了。还真是天生一对呢

第一卷 庙堂 第六十六章 拜会 下

第六十六章 拜会 下

程氏本打着激怒安氏的算盘,知道这安氏自打中毒醒过来后,就性情大变,动辄便要跟人大闹一场的。却没想到安氏倒是长了本事,也知道动口不动手了。便在一旁岔开话题道:“我们来了这么久了,四弟妹可知四弟什么时候回来?”

果然慕容宁就又问道:“怎么四表哥经常都不在家的吗?--今儿还在东房及笄礼的地方还见到四表哥来着,还以为四表哥会在家呢。”一副失望的样子。

安解语恼恨范朝风什么都不说就将这烂摊子扔给她,便将他卖了,只故意道:“今儿本来是在家的,听说表妹要过来,就有事先走了。”

慕容宁就两眼含了泪道:“四表哥果然还在怪宁儿。--可是宁儿真的是不得已”

安解语立时被表妹强大的脑补噎得说不出话来,那抓着羽扇的手就无意识地揪着扇子上的羽毛。

阿蓝在旁看见好好的一柄扇子,没有毁在则哥儿手里,却在四夫人手里七零八落了,就有些着急,知道四夫人心里极不爽快。

那边秦妈妈就过来陪笑道:“见过大夫人、四夫人、郡主。”

安解语便问道:“何事?”

秦妈妈道:“奴婢想问问四夫人是不是打算请大夫人和郡主留下来用饭。--若是,我们也好要准备了。”

安解语眼前一亮,便对着另外两位笑道:“哎呀,看我这记性,跟大嫂和表妹相谈甚欢,都忘了这茬儿了。两位不如留下吃顿便饭?--我们四爷托人从东面弄得好鲜的冻螃蟹。解了冻,蒸上一笼,也是冬日里佐酒的好菜呢。”

大夫人程氏才看见天色不早了,又担心大女儿绘歆,自及笄礼后,她就没有空去好好安抚安抚她,只在这里跟着昆宁郡主瞎混,自己也觉得没意思起来,就赶紧道:“四弟妹不用忙了。我们一家人,平日里都在一起吃饭。今儿你们四房要单开了小灶,娘吃饭的时候看不见则哥儿,可不生吞了我。”又起身道:“郡主,今日事多,劳烦了郡主一日,累着郡主了。不如去翡翠轩歇息一会儿?--让人再去问问辅国公和夫人,不如一起就在我们家用晚饭吧。”

慕容宁本想留在四房用饭,等四表哥回来。可看着大表嫂不热衷的样子,四表嫂又滑头,就有些拿不定主意。

旁边慕容宁身边的赵妈妈就劝道:“我们国公爷和夫人还在元晖院等着呢。郡主不如改日再来看四夫人吧。”

慕容宁无奈,只好应了,和大夫人程氏告辞而去。

等人走了,安解语气得回内室拿着大迎枕扔到地上,又踩了几脚,便叫了阿蓝过来道:“去给我把四爷找回来。”又叮嘱道:“你一个字都不准跟他说。带了秋荣和周妈妈一起过去,在太夫人那里照看则哥儿。”父母要生隙,自是不能让孩子看见。

阿蓝不敢劝,只去了一旁的院子叫了秋荣和周妈妈,一起去到太夫人的春晖堂。

大夫人程氏这边送走了慕容家的一群人,才有空去大女儿绘歆的一尘轩。

绘歆的两个大丫鬟英娘、楚娘,还有绘懿的两个大丫鬟丽娘、孟娘,都在一尘轩正屋的门口候着。

程氏便知二女儿绘懿也在姐姐这里,心里稍微有些欣慰,看来前儿一番管教没有白费。便做了手势,让正要掀门帘通传的英娘不要做声。

英娘便只帮大夫人拉开门帘。跟来的婆子丫鬟俱都守在门外。

程氏进了屋子,却未在大厅里见到人。只在东面的暖阁处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便知道姐妹两个躲着去说悄悄话了。就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到暖阁前的门帘处,听着两人都在里面说些什么。

就听见绘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姐姐,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都听了没有?”

绘歆道:“我当然在听。”

绘懿便有些气鼓鼓道:“你就忙着写你的字,哪有听我说话?--你的字写得够好了,不用还要练吧?娘又要说我的字不如你了。”

程氏听了,似乎能看到绘懿嘟着小嘴,一副委屈不甘的样子,不由笑了。

绘歆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程氏却没有听见。

只听见绘懿咯咯笑起来:“姐姐真坏--你说嘛,那谢公子是不是今日宾客里面最出色的?”

绘歆停顿了一会儿,道:“谢公子是爹爹的贵客。你这样说他,却是不太恭敬。”

绘懿撒娇道:“我知道嘛这不就在你这里说说。别人又不会知道。”又促侠地对绘歆道:“我知道姐姐的眼里只有姐夫,谢公子再好,都入不了姐姐的法眼。”

绘歆的声音有些沙哑压抑:“妹妹再说,姐姐可就恼了--哪里有什么姐夫?妹妹今日难道没有听爹爹说过?两家亲事,就此作罢”

绘懿便满不在乎道:“爹爹不过是随便说说的。张妈妈说过,我们这种人家,定亲可是大事儿,哪能说定就定,说罢就罢呢。”

绘歆像是终于恼了:“怎么妹妹认为,今日出了这种事,姐姐还能嫁到那关家?”

听到这里,程氏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绘懿正要说话,看见娘走了进来,便闭了嘴。

程氏便对绘懿道:“看来前日的禁足,还没有让你长记性。--看看你今天做得事,说得话,可合你大家小姐的身份?”

绘懿果然就嘟了嘴道:“娘也偏心了。--谁也不疼我。我不要你们管”便要跑出去。

程氏便对外面厉喝一声:“给我把二小姐送回无尘轩去没有我的话,不许放她出来”

绘懿就哭着跑了。

绘歆头一次没有为绘懿说情,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

程氏看着绘歆懂事的样子,不由越想越心酸,那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绘歆本来一直强忍着。她虽比一般人要强一些,可也只是个半大的小女孩,从未经过这种事,见到娘亲哭出来,绘歆一直忍着的泪水终于也流下来了,就一头扎到娘怀里,哭得天昏地暗。

娘俩儿抱着哭了一会儿,觉得心里一直堵着的那股气像是随着泪水都倾泄出来了,就都觉得好受了些。

绘歆到净房里胡乱擦了把脸,便端了水出来,亲自服侍娘亲重新梳洗。

程氏也就由得她忙碌。

等两人终于收拾齐整,互相看看,都是红肿的眼睛。绘歆这里连脂粉都没有,只好让守在外面的大丫鬟尘香去元晖院取了些脂粉过来,又给大夫人拿了套衣服过来换上。

程氏便揽了绘歆坐在身边,低声对她说:“绘歆,都是娘的错。娘对不起你们姐俩儿。”

绘歆忙道:“娘这么说,女儿真是无地自容了。女儿不能孝顺娘亲,却让娘亲为女儿担惊受怕,还受人羞辱,是女儿不孝才是。”

程氏见绘歆如此懂事,越发觉得有些羞惭。这许多年来,自打她确认了自己两个嫡子夭折的真相,那心思就再也没有放在两个女儿身上。她也曾想过要告知国公爷,可国公爷对那位的盛宠打消了她的念头。更何况她要的是以命偿命,国公爷虎毒不食子,自不会让她如了愿。便只靠自己谋划,有意让那两位得瑟了这么多年,却是要让她们觉得希望近在咫尺的时候,再给她们雷霆一击--现在好不容易成了一半,只是不知道最后能不能瞒得过国公爷去。

只是两个女儿也是她的骨肉,她却是过于忽略了她们。

绘歆幼年就订了亲,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丝毫没有去真正查访那关大公子的人品行事。若不是今儿这事闹出来,绘歆真的嫁了过去,还不知道要被那关大公子如何挫磨。

绘懿更是被误了许多,她本身性子就比较浮躁,又有个行事有度的姐姐珠玉在前,免不了心心念念,处处要和姐姐争。须知这个世上,以后只有她们两姐妹是真正的骨肉亲人。若是她的谋划瞒不过去,她们会既没有了母亲,又和父亲生了嫌隙。若她们两个再不能互相扶持,以后的日子却是难过得很。--程氏第一次对自己以前的谋划动摇起来。

想到此,程氏就更内疚了,只看着绘歆道:“绘歆,你是娘的嫡长女,也是你爹爹最疼的孩子。--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着跟你爹爹站在一边。就算是已经嫁了人了,也要记得。若惹恼了你爹爹,你的日子就难过了。”

绘歆不明白娘为什么会这么说,只睁大了一双刚刚被泪水洗过,越发黑白分明,如秋水澄空的眼睛,不解地问道:“娘怎么这么说?--女儿当然会站在爹爹一边。无论爹爹以后做什么,女儿总会支持爹爹的。”

程氏就欣慰地笑了:“你知道就好。--以后若是娘和你爹爹有了争执不合,你也要记得站在你爹爹那边。不用管娘。娘有自己的安排。”

绘歆更是不解:“娘越说越过分了。--娘怎么会和爹爹不合?”

“难道你觉得娘和爹爹不会有争执?”程氏反问道。

绘歆肯定地说:“外面的人都说娘和爹爹是神仙眷侣。女儿也从未见过娘和爹爹吵过嘴。无论何事,爹总是让着娘,娘也是处处为爹爹着想。”又把头靠程氏肩上,神往道:“女儿只希望,以后女儿嫁了人,也能如同爹和娘一样,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程氏泪流满面,只抱紧了绘歆道:“好女儿,你以后一定能过得比娘好。--你放心,娘一定再给你择一户好人家。那关家,不嫁也罢。”

绘歆点点头,舒了一口气道:“娘这么说,女儿就放心了。”又正色道:“女儿虽是孝顺,可也不会盲从。--若是娘执意要守旧诺,将女儿嫁到关家,女儿是宁死不从的。”

程氏便抚着她的头,赞道:“我的绘歆,最是有主意的。”又对她托付道:“你妹妹有些莽撞,不过心地并不坏。你是姐姐,若是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看在娘的份上,要多照应她。”

绘歆就皱了皱眉道:“娘,一味忍让只会让妹妹越来越无法无天。我看还是要真的管教管教她才是。”

程氏便道:“这你放心。娘会请个懂礼仪的女师傅回来,好好教教她的。”

两人又闲话一番,绘歆今日闹了一天,精神高度紧张。这会子程氏过来安慰了她一番,就不由放松下来,又偎在娘身边,觉得温暖而踏实,便慢慢睡过去了。

程氏便将她放到暖榻上,又轻轻拿了床绣被给她搭上。暖阁烧着地龙,一点都不冷。

外面就叫了绘歆的丫鬟英娘和楚娘过来。程氏便吩咐她们好好看着大小姐,又让她们等大小姐醒了,便去小厨房给大小姐端吃的过来。这边张妈妈就叫了人先去小厨房预备着。

太夫人的春晖堂这边,晚饭却是只有太夫人带着则哥儿和国公爷,以及五房的夫妇两个一起吃饭。

大夫人程氏早就遣了人过来对太夫人这边说了,程氏和绘歆、绘懿姐俩儿都不过来吃饭。

范四爷本来陪在太夫人这里。不过之前四夫人安氏托人将他叫了回去,说是有要事。结果四爷一去就不复返。

太夫人一边看则哥儿吃饭,一边调侃道:“则哥儿,你的爹娘都不要你了。将你一人扔在祖母这里。”

则哥儿小小的心思里,便琢磨起爹娘是不是躲起来吃什么好吃的去了。

谁都不知,正被各人猜测的范四爷,此刻正头顶一个装满水的铜盆,膝盖下垫着一块木制搓衣板,跪在自己卧房里的樱桃木雕花床前。

第一卷 庙堂 第六十七章 意外 上

第六十七章 意外 上

再说安解语自那郡主表妹走后,就一直气愤愤地躺在床上,连晚饭都懒怠吃。

范朝风被她诓了回来,看见妻子柳眉倒竖,气得通红的脸,也知道这次是真生气了,便软语温言求了好久。

安解语只恨恨道:“你不用唧唧歪歪像生儿。要是嫌了我们娘儿俩,想休妻另娶,我也不会拦着。--只将你的身家财产分我一半,我就带着则哥儿走人。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范朝风听她说得不像话,便捂了她的嘴,不悦道:“你倒是说说,你还想嫁给谁?”

安解语拉下他的手,啐道:“我再嫁给谁,关你什么事?--你的接盘女都上门挑衅来了,还不能让我自己找一条生路?”

范朝风听着迷糊:“什么接盘女?--你从哪里听来得这些歪话?”

安解语气结,一不小心,就将她前世里看到的流行词说出来了,便侧了身,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以前床上两个姜黄色绣白色玉兰花的大迎枕并排放着,可先前安解语发脾气,扔了范朝风的那个迎枕到地上,又踩了几脚。方才秦妈妈进来,都给收拾出去了。

两个人就在屋里僵持着。

范朝风坐在床沿,侧头看着安解语玲珑的背影蜿蜒起伏,却如玉笼冰罩一般,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气势,便叹了口气:“今儿没跟你说清楚,就将你一个人丢在家里应付她们,是我不对。”又轻轻探手出去,搭着她的肩膀摇了摇,“你别生气了。”

安解语便转过身来,恼道:“你不想应付她们,就丢给我。这也罢了,你总得跟我说清楚是为什么吧。”又转身拿枕头旁的帕子在眼角抿了抿,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范朝风就有些尴尬,道:“一时着急。没有想周全就先走了。--确是我的不对,我给娘子赔礼了。”说着,就站起身来对安解语一揖到地。

安解语得理不饶人:“作个揖就行了?--要是作揖有用,要捕快做什么?”

范朝风无奈,只好继续求道:“娘子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就要将为夫关进大牢吧?”

安解语便道:“要我原谅你,可以。你得拿出诚意来。”

范朝风见她终于松了口,如获至宝:“没问题。你说怎样就怎样。”

躺在床上生气的安解语便眼珠一转,转身问他道:“怎样都行?”

“怎样都行”范朝风答得斩钉截铁,生怕说慢一些,安解语就改主意了。

安解语便去净房拿了一个铜盆,装满了水,就要端出来。

一直跟在安解语身后,看她要干什么的范朝风便赶紧几步上前道:“小心又伤了手。--让我来吧。”便接过装满水的铜盆,又问道:“放到哪儿?”

安解语的手早没事了,只为了省事,天天还是绑着帕子,也好少些人来客往的麻烦。

听见范朝风问得实诚,安解语忍着笑,只板着脸道:“放到卧房去。”

范朝风便一手端起铜盆,一手扶了安解语,出了净房。

到了卧房,安解语又出去找了阿蓝,两人嘀咕几句。片刻的功夫,阿蓝便亲去浣衣院取了个木制的搓衣板送进来。

安解语便让阿蓝守在正屋的门口,谁都不让进。自己就右手抱着搓衣板,绕过暖阁,进了里面的卧房。

范朝风坐在床沿,对着那盆水发呆,一时又忍不住浮想联翩,心里就有些发热,便起身宽了外衣。

安解语进来看范朝风只穿着白色中衣,不由皱了皱眉道:“你脱衣服做什么?”

范朝风就有些讪讪地:“我看娘子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