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朝正月十五的佛灯,除了寺庙里有挂,其余的,都挂在流云河两边上搭起的长廊里。等到晚上天完全黑透的时候,便依次点起。

各家搭建的观灯楼却在堤上高处,就能俯观楼下低处河廊里的盏盏彩灯。取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之意,灯水交映,月色撩人。河廊里又有猜灯谜,和卖各种小吃的摊子,与白日里城里大街上的热闹,又有所不同。

范四爷和安氏带着则哥儿、纯哥儿,和太夫人同坐了一辆大车。则哥儿虽是第一次出游,却一点也不胆怯,伸了小脑袋四处乱看。纯哥儿却规规矩矩地跟在安氏身边,并没有东张西望。

太夫人便笑揽了则哥儿到怀里:“你这个小猴子,也学学你表弟,安生一会子吧。”

则哥儿便学了纯哥儿的样儿,正襟危坐了半刻,就又跳起来,四处攀了大车的车窗往外看。

范朝风便对安解语笑道:“你出来一趟不容易,要不要也去看看?”

安解语在前世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小市民,最关心的,不过是自己家里那一亩三分地。穿越到了这个异世,却是既无随身空间,又无雄心大志。唯一关心的,也就是自己现在拥有的丈夫孩子。对于诸如做生意、办学校、练瑜珈、见皇子,乃至于女扮男装帮人打天下或者赈济灾民之类的种种行径,统统没有兴趣。当然更没有兴趣去做异世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考察。

因此对于范朝风的提议,安解语只是笑着摇摇头。

范朝风也不过说说而已。安解语要真的出去跟人四处搭话,第一个要跳出来将她打晕了背回去的,就会是范四爷。就说今日出来看灯,已是带了纱帽,范四爷还是不满意,到底拿了杏黄的宫粉在安解语脸上又刷了一层,将她自然莹润的肤色抹得白里透黄才放心。

说话间,大家就到了范家的观灯楼里。却是在大堤上除了皇室的观灯楼以外最好的一处所在。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河廊里的灯也渐次亮了起来。

安解语站在楼高处,凭栏远眺,看见河边的彩灯映在清澈的水里,孤月悬空,江天一色。虽是热闹繁华到了不堪的地步,却在那喧闹里生生显出一种透心的苍凉。

程氏那边却忙得很。

之前投了拜贴的那几个人家的公子,都由长辈带着,过到镇国公的观灯楼里,给范太夫人和大夫人问安。

太夫人知道是要给嫡长孙女绘歆择婿,也打叠了精神,帮着程氏相看。就看中了有三家的孩子。年纪比绘歆大个一两岁,行事稳妥,长相端正,且都是家风有口皆碑的人家里出来的嫡长子,就满心欢喜地留了他们下来,逐个仔细问话。

绘歆和绘懿姐妹俩躲在屏风后面,悄悄地听着祖母和娘亲跟那些人叙谈。

绘懿不断偷偷伸了头到屏风的空隙里,想看看祖母和娘亲挑中的人长得什么样儿。又催促姐姐道:“姐姐,你都不好奇他们长得什么样子吗?”

绘歆微微羞红了脸,只压低声音道:“别胡闹了。看人光看长相有什么用?--心性品格才是更重要的。我相信祖母和娘亲的眼光。”

绘懿听不得姐姐说教,便不再理会姐姐的事儿,自个儿从屏风后面绕到四叔和四婶的小间里,逗着则哥儿和纯哥儿一起去窗边看灯去了。

楼前的小道上,便看见各家公子小姐都比平日里装扮得更好些,手里又拎着一些小巧精致的玻璃花灯,络绎不绝。

绘懿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突然就被自家楼前站着的一个穿月白外袍,系玄色腰带,长身玉面的公子吸引住了,再仔细看,却正是那谢家公子谢顺平。就红了脸,赶忙缩了回来,又舍不得不看,只偷偷从窗前探了一个头出去,还要细看,就正好和抬头看向这边的谢公子碰了个正着。那谢公子便仰脸笑了,绘懿只惊得猛一回身,便坐倒在地上。

第一卷 庙堂 第七十三章 赏灯 上

第七十三章 赏灯 上

绘懿一摔倒,就吓了屋里人一跳。

安解语赶紧上前扶起来她,又问道:“可摔着了?可有哪里疼得很?”一幅很紧张的样子。

绘懿忙道:“我没事。让四婶婶担心了。”又急着趴到窗前一看,人影都没了。就很失望。

安解语也跟着探头看了看,并无特别的地方,就问道:“你可是看见谁了?”

绘懿有些脸红,支支吾吾道:“没...没有谁。”就慌慌张张跑回自己那边的屋子里去。

谁知进了屋子,绘懿发现姐姐绘歆已经没有待在刚才的小间里,便问了问留在小间的丫鬟丽娘。丽娘和绘懿一般年纪,生得也甚是美貌,说话行事更是伶俐非常。绘懿一向非常倚重她。

丽娘便道:“方才来了贵客,大夫人让大小姐出去见客了。”

绘懿疑惑:“是之前那三家的公子?--难道祖母和娘已经挑出人了?”

丽娘抿了嘴笑,偷偷对绘懿道:“先前那三家的公子已经告辞了。现在的公子,可比那三家都强。”

“是谁?”绘懿的心怦怦地跳,觉得十有八九就是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人。

丽娘悄声道:“当然是小姐念念不忘的谢公子。”

绘懿再也顾不得,就一阵风似地转出了屏风,来到了正厅上,倒是把正厅里正对坐寒暄的几个人吓了一跳。

大夫人程氏就先反应过来,叫了绘懿到身边,又对座上的客人道:“让谢公子见笑了。这是小女绘懿,年纪小,不懂事,总是毛毛躁躁的。还望谢公子勿要介意。”

坐在下首第一位的,正是那东南谢家的嫡长子--从二品征东将军谢顺平。

绘懿见他穿的正是刚才那套月白袍子,想到他的展颜一笑,不由脸上红云更盛,就对着谢顺平的放向福了一福,便羞答答地坐到了娘亲身边。

绘歆早先被大夫人程氏叫出来见过谢将军。因谢顺平趁元宵之际,给范家送了大批的礼品,且指明说是补给大小姐绘歆的及笄礼。

大夫人便叫了绘歆过来,专程道了谢。

谢顺平只以世兄身份和范绘歆平辈见礼,倒是让程氏觉得颇有脸面。

太夫人在堂上坐了半日,也累了,就有些精神不济,只强撑着。

谢顺平看得仔细,便起身道:“晚辈今儿冒昧造访,还多亏老夫人和国公夫人大人大量,才让晚辈全了礼。晚辈感激不尽。”说毕,又长揖在地。

太夫人半眯着眼道:“谢公子客气了。我们两家也是许多年的交情,自不同一般人家。谢公子再客气,可是要跟我们生分了?”

谢顺平忙称“不敢”,又道范家事忙,他就不打扰了,便要起身告辞。

绘懿有些着急,便出言招呼道:“不知谢大哥一会子还要去哪里?”

谢顺平有片刻讶异,便又镇定自若道:“这京城的元宵灯会是整个流云朝都赫赫有名的,我一会儿要四处去看看灯。”想了想,又问道:“不知两位妹妹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河廊里赏玩一番?”

绘懿正中下怀,却不敢就一口气答应了,只渴盼地望着姐姐绘歆。连谢顺平都一眨不眨地看着绘歆。

太夫人在旁听见,便回首对大夫人程氏道:“在这边闷着也怪无趣的。馨岚,你去看看小五在不在。若在,让他多带几个人,陪着侄女们出去逛逛也好。”又道:“顺便问问小四他们一家要不要也一起出去。”

程氏笑着应诺,就去另一边张罗。

太夫人便斜躺在了榻上,又笑着对屋里的几个小辈道:“老了,骨头疼,就想歪着,还望谢公子不要见笑。”

谢顺平赶忙道:“太夫人太见外了。只怕是我们在这里吵了您老人家。”

绘懿也偎到太夫人身边凑趣道:“祖母别烦我们,我们马上就出去了。”

太夫人笑着点了一下绘懿的额头,嗔道:“你呀,要有绘歆一半的稳重,也就不用你母亲为你操心了。”

绘懿觉得在谢公子面前落了面子,就噘着嘴,有些不高兴。

绘歆微微摇了头,想开口说自己不想去。又看见绘懿可怜兮兮地看过来,就闭上了嘴。

那边程氏先去问了四房的两位。安氏不喜去人多热闹的地方,范四爷都听安氏的,便回了说不去。只四房的丫鬟阿蓝要跟了去看灯。

范五爷倒是高高兴兴领了命,就带了数个随从,和谢公子一起,簇拥着范家大房的两位小姐下了观灯楼。又有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跟在身边。

范绘歆和范绘懿以往也到过河廊看彩灯。绘歆到也罢了。绘懿就象刚放出笼子里的鸟,兴高采烈。

谢顺平却一门心思都在绘歆身上,一路上就拐弯抹角问起今儿过来投拜贴的那些人。

绘懿便在一旁插话道:“是那卢家、王家、还有郑家,都是有名的大姓,也都是封了爵的。姐姐无论嫁到哪一家,都是好去处呢。”

“绘懿”绘歆实在忍不住了。她并不愿意在人前谈这些私事,况且那谢家虽说跟范家是通家之好,可也多年未有来往,不过是脸面上的人情罢了。绘懿却如此不知轻重,真的拿人家做了“世兄”。

谢顺平听了,却皱眉道:“郑家大房的嫡长子为人不错,就是太过愚孝,他的娘亲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绘歆妹妹若是不信,可以让伯母去打听打听。”

绘懿忙道:“那卢家就更好了。卢家公子的娘亲跟我娘是好友,跟姐姐也熟,必不会为难姐姐。”

谢顺平就道:“卢家大夫人是个大度的,只可惜卢家公子生得太黑了。绘歆妹妹如此人才,却是能配上更好的人家。”

绘懿就偷偷笑了,她自知自己比姐姐长得好,谢公子连姐姐的样貌都赞不绝口,对自己当然是更另眼相看。心情就更好了,便笑着继续问道:“还有王家呢?--王家公子我可见过,面如冠玉,是一等一的人才呢王公子的娘亲也是京里出了名的贤惠人,自是不会为难媳妇。”

谢顺平就更不屑了,只哼了一声道:“那王公子长得是不错,可惜太过娘娘腔,不象个男人。”

一旁装着东张西望、四处乱看的范五爷就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开了。

谢顺平这才醒悟自己有些过了,这么大年纪的人,居然跟一个小姑娘说这些家长里短,不免有些讪讪的。--可是不说又不甘心。这些天他为了打听那些对绘歆有企图的人家,动用了谢家在京里几乎全部的线人,就象着了魔似的。

范五爷就拍了拍谢顺平的肩膀,颇有深意道:“谢小将军,是个成大事的”

绘歆本不待听人说这些,只是也都跟自己终身相关,不由也听住了。转而听见五叔语带双关的话,就有些脸红,偷偷看了谢公子一眼,没料到谢公子正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她。见她看了过来,谢顺平喜笑颜开。绘歆慌的赶紧转过头去。

绘懿一直盯着谢公子那边。就将谢公子和自己姐姐的眉来眼去看在了眼里,不由心头大怒,既怨谢公子没有眼光,又怨姐姐贪多嚼不烂,自己都要定亲了,还要霸着谢公子。便情绪低落起来。

而范家的观灯楼里,范五爷带了一批人手跟了大房的两个小姐和一群丫鬟婆子去了河廊。楼里就空了下来。

太夫人实是累了,便歪在榻上睡过去了。只有大丫鬟春荣在旁陪着,不敢稍离。

程氏忙了一天,也有些撑不住,就在一旁小间的软椅上也歪着假寐。尘香在旁拿着美人捶,轻轻给大夫人捶着腿。

那边镇国公范朝晖忙完了西山大营的事,就骑着快马,赶到了流云河大堤上范家的观灯楼里。

楼上四房的小间里,范朝风抱着快要睡着的则哥儿,安解语抱着已经睡过去的纯哥儿,一起站在窗前,看着河廊上的彩灯。秦妈妈和秋荣今日没跟过来,只有阿蓝和周妈妈跟过来了。之前阿蓝想出去看灯。安解语便让她跟着大房的丫鬟们去了。周妈妈却是说看见了一个熟人,跟去说话去了。这边就没了人换手。

纯哥儿这阵子又重了不少,安解语就有些抱不住了。有心想放他下来,却是一沾到榻上,纯哥儿就要嚎哭,比醒着的时候闹腾得多。

安解语只跟范朝风感叹:“纯哥儿这么小,平日里就已经知道事事要忍耐。却是要等到睡得迷迷糊糊了,才有一点小孩子真心的样子露出来。”就格外怜惜他一些,又舍不得放下去了,只硬撑着。

镇国公范朝晖从自己那边的屋子过来,一眼便看见安氏额上皆是细细的汗珠,手里托着一个胖大的孩子,想是已经用了全力,手上的筋都有些暴起来了。便快步走到安氏身边,轻声道:“还是我来抱吧。四弟妹要不去那边歇一会儿,我有话要同四弟说。”就要从安氏手里接过了小孩子。

安解语也是抱不动了,却不敢自作主张,便看了范朝风一眼。

范朝风便道:“就给大哥抱吧。你去娘那边歇一会儿去。”

安解语点头,就将纯哥儿递到范朝晖手里,又福了一福,低声道:“多谢国公爷。”又笑着轻轻摸了摸纯哥儿的额头,试了试温度,道:“能让国公爷抱着睡。我们纯哥儿是个有福的。”就又谢了谢国公爷。

范朝风便催促道:“你快过去吧。别累坏了。”

安解语斜睨了他一眼,也就过那边去了。

范朝风见安氏走远了,才有些生硬地问道:“大哥可有要事?”

第一卷 庙堂 第七十四章 赏灯 中

第七十四章 赏灯 中

范朝晖眼见四弟跟自己生分了不少,就有些黯然,但只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便先道:“小程氏对不起四弟妹,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范朝风在府里的时候,便听阿蓝似乎跟安氏说过,大房的小程姨娘像是突然疯了,又给关起来了。想到大哥居然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的宠妾处置了,范朝风心里五味俱全,就不知要如何应对。

范朝晖知道四弟心里别扭,也不好多说,就转了正题道:“今日过来,却是有要事跟你说。”便附耳过来道:“有人给我报信说,今晚有刺客。”

范朝风神色一凛。他这几日都忙着追查安氏被人暗算的事情,太子那边多日未去了,也不知此事跟太子有无关系。就也低声问道:“谁主使的?可有头绪没有?”

范朝晖微微摇头:“那人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多半是冲着皇上去的。也有可能是太子。至于主使,就更难猜了。”又对范朝风示意道:“为了以防万一,我从西山大营悄悄带了精兵过来。在楼周围都守好了。”

范朝风却暗道一声“不好”,便赶紧对大哥道:“大哥,五弟带着绘歆、绘懿,还有谢公子,去了河廊处赏灯。可有危险?”

范朝晖便道:“怎么就都出去了?我说怎么回来没见到人,可是还嫌不够乱呢。”就要出去找人。

范朝风将则哥儿小心翼翼地放到榻上,又对范朝晖道:“大哥,将纯哥儿也放下吧。他们都睡熟了,现在放下,应该无事了。”

范朝晖依言放下纯哥儿,并排和则哥儿躺在一起。两个小胖儿都睡得呼呼的,两只小手都捏着小拳头举在脑袋边上,甚是趣致。

范家两兄弟再是心里着急,看见这两个小儿的小模样儿,都忍不住笑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之前的隔阂不知不觉又消散了一些。

范朝风便对范朝晖道:“大哥守在楼里,我去找人。娘、大嫂、解语、还有几个孩子都在这里,楼外又是大哥的人,有什么事,也好处置。再说先前我也看见他们往哪里去了,我去最是便宜。”

范朝晖思索了一下,点点头,也不再赘言。

范朝风便下了楼,快步向绘歆她们走的方向追去。

再说范五爷带着绘歆、绘懿和谢公子,一路看灯猜谜赏玩而去,个个都很兴奋。就连跟着的丫鬟婆子也俱是兴高采烈。

绘歆未料到谢公子还是个猜谜的高手。两人不由就暗暗较上劲儿,看谁猜得多。

谢顺平虽早知绘歆是个有胆识的女子,却未知她也博学多才。他自己小时候于猜谜一道,被家乡的人誉为“神童”,谁知却还是有些不如绘歆。谢顺平就不由心花怒放,觉得自己捡到了宝,越看绘歆就越欢喜。

只有绘懿越来越觉得无聊,好在范五爷会得察言观色,将绘懿引到一边看看小傩戏,也略缓了一些绘懿的憋闷。

一行人走到河廊一半的地方,就碰到了辅国公慕容家的郡主慕容宁。

绘歆和绘懿便上前行礼,叫“表姑”。

谢顺平也跟着过去叫“表姑”,就将慕容宁气了个倒仰。

慕容宁在绘歆及笄那日就见过谢顺平,对这东南谢家的嫡长子也颇有好感。虽在慕容宁心里还是比不上四表哥,可也是翩翩佳公子。之前辅国公的继室曾氏就对辅国公私下里提起过,那谢家的嫡长子谢顺平,倒是一个不错的结亲对象。曾氏自己就是继室,所以对做填房没有觉得不妥,况且她的女儿既不是嫡长,又耽搁了这几年,如今能结亲的人家越来越少。难得有一家曾氏看得上眼的,就催着辅国公去跟谢家暗示一下,让他们来提亲。

辅国公倒是满口答应,只是近来有要事要忙,就将此事暂且放下了。

慕容宁听娘提起过几次,本来是无可无不可。可女儿家心思多变,只许她不喜欢你,却不容许潜在的裙下之臣去投到别家去。

现在眼见一个如意郎君就叫了自己做“表姑”,慕容宁脸色就极不好看。

绘懿不知昆宁郡主如何就变了脸,便关切地问道:“表姑,你可是旧病又犯了?”

慕容宁心里大怒,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绘歆看慕容宁脸涨得通红,也担心表姑旧病复发,便紧走几步,扶了慕容宁道:“表姑这边做,可是人太多了?要不要让这些人散开一些?”

慕容宁被绘歆搀着就坐到了河廊边的坐栏上,也实在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让跟着的人散开了一些。

谢顺平看慕容宁大大咧咧地使唤绘歆,就有些不痛快,便拉了绘歆过来道:“让表姑自己静一会儿,我们不要打扰表姑休息。”又兴致勃勃地指着另一边的彩灯道:“我刚才看见那边有些灯谜很有意思,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又挽了袖子做摩拳擦掌状:“这次我一定能赢你”

纵然绘歆一向大度,这会子也起了促狭之心,便笑道:“罢罢罢,谢大哥你赌一次,输一次。我可不想谢大哥连回家的盘缠都输光了。--大哥回不了家,伯母可是要到我家兴师问罪呢”

谢顺平倒是从未见过绘歆如此俏皮地小儿女样儿,就有些看呆了。

绘歆不好意思,便转头看向那边道:“谢大哥,是在那边吗?”

谢顺平回过神来,点头道:“正是。我们过去吧。”

两人便去了对面猜谜。

慕容宁看着那两人居然把她一个人扔下,自顾自走了,那气就直冲了上来,涨得她两肋生疼。

这边范朝风匆匆赶过来,只看见大房的一些婆子丫鬟,就拉了几个人问了问,才找准了范家那一行人的行踪。

谁知过到这边,却没有看见范五爷他们一行人的身影,倒只看见慕容宁神色怏怏地坐在一边。

范朝风想装没看见,转身要走,却被慕容宁抓个正着。

就听慕容宁叫了声:“四表哥”便嘤嘤地哭了起来。

范朝风无奈,只好又转身,做出一幅惊讶的样子:“昆宁郡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又气愤道:“这些奴婢都该打,居然将郡主一个人扔在这边,自己跑去游玩。郡主放心,朝风现在就帮您去把婆子丫鬟找回来”便又要拔脚开溜。

慕容宁却感动得无以复加,只扑了上来,从后抱住范朝风,哽咽道:“四表哥,你也要和宁儿生分了吗?”

范朝风全身僵直,就要掰开慕容宁的手。

慕容宁哭道:“四表哥,你可是忘了流云河边的慕容宁了吗?”

四周的人便象看大戏一样围了上来。就有人冲着他俩指指点点,又有人自以为很了解状况,便对身边的人道:“唉,自古痴心女子负心汉。女子要是遇人不淑,这一生便也毁了。”围观人群里的女人们便群雌粥粥,痛斥男人的负心薄幸。

范朝风恼上来,再也顾不上慕容宁的闺誉,死命掰开慕容宁的手,大声道:“这位大姐,你就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应我家里自有妻子幼儿,为何要跟你私奔出走?--真是莫名其妙”

周围的人哗然,原来是要勾引人家丈夫--真不要脸

这边的喧哗早就惊动了之前分散到各处的范家众人和谢顺平等人。却是让他们在外围看了场好戏。

范五爷玩心顿起,故意不让人上前将人群赶开。

现在看见戏散场了,才带了家丁婆子上前赶人“走走走有什么好看的”

范朝风见了范朝云等人,也来不及训斥,只道:“你们赶紧回楼里去。大哥过来了。”

范朝云本还想调笑两句,见范朝风神色俨然,又给他使眼色,便知道出了大事。就赶紧叫过绘歆两姐妹,又带上了谢公子,便在家丁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回去了范家的观灯楼里。

再说慕容宁从自家的观灯楼里偷跑出来,就是为了去找范朝风。他们家今年的观灯楼和范家离得远,却是要走上一段距离才到。

为了不引人注目,慕容宁只带了奶娘和一个丫鬟。慕容宁的奶娘方才却是去方便了。跟着慕容宁的丫鬟又被她故意甩开,却是找了几圈才找到小姐。慕容宁还未来得及发脾气,慕容家的家将已找了过来,只绷着脸道:“辅国公让小姐赶快回去。”

慕容宁发起了小姐脾气:“我不回去”

那家将就道:“得罪了”便上前一步,敲晕了慕容宁。

慕容宁的丫鬟要尖叫,就被另一个家将也敲晕了。

慕容宁的奶娘到底见过些世面,知道这是要出大事了,便赶紧道:“两位爷前面先行,老奴跟在后面就是。”

那两名家将点点头,便各人扛着一人,回身向慕容家的观灯楼飞奔而去。

而则哥儿的武师傅周妈妈,本是翠微山掌门的关门弟子。今日出来看灯,本是想瞧瞧热闹,却是让她看见了一个人,颇象她在翠微山的一个师弟,就追了出去。

结果那人在人群里左一弯,又一拐,很快便没了影子。

周妈妈气性上来了,便使出了看家的本事,朝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翠微山的秘法到底是有些不同,就又发现了那人的踪迹。

只是那人已经改了一身黑衣劲装,正向流云河大堤上最高最豪华的那处观灯楼行去。

周妈妈疑惑,便也不动声色,暗自跟在后面。周妈**功夫,在整个翠微山,除了大师兄,就没人是她的对手。现在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那人丝毫都未察觉。

眼见那人就到了那处观灯楼下。

周妈妈便见那人拿出条黑巾蒙在脸上,又整了整腰带,从腰间抽出把银白长剑握在手中。便一个鱼跃飞上那观灯楼的上层,冲着楼上人群簇拥在中央的一个男子直刺而去,口里大叫:“狗皇帝,纳命来”

第一卷 庙堂 第七十五章 赏灯 下

第七十五章 赏灯 下

楼里的人听见这声大喝,知道不妙,那刚提拔上来的五城兵马指挥使蔡同运蔡将军立刻大呼“护驾”,便将明启帝围在了正中。

明启帝作为帝王之尊,一向讲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又抑或是君子不临险地,不立危墙之下,并未到过这种闲杂人等出没的地方。只今日被内侍怂恿,突然觉得应该与民同乐一番,便带了内廷里十个身怀绝技的内侍出来,微服出巡,就到了皇室的观灯楼里。

五城兵马指挥使掌负京畿之地的安危,明启帝也让人知会了他一声,让他带齐了兵马,守卫在皇室观灯楼四围。

本以为防范得够了,哪知兵士只能防备普通人,却防不了这些高来高去的武林人士。就让这个蒙面黑衣人冲上了高楼,一柄银光剑直刺明启帝。

许是翠微山传人真是不同凡响,居然就让他突破了十内侍的阻挠,直杀到明启帝身边。明启帝往后急退,却还是被那黑衣人的银剑横刺在腰部,立刻就有血流出来。十内侍里功夫最好的张让便上前一步,一柄佛尘挥退了银剑,又自己挡在了明启帝身前。后面的几个内侍也不是省油的灯,趁此机会,各种飞刀暗箭,都向黑衣人身上招呼过去。

那黑衣人甚是强悍,身中数刀而不理,仍然力图向明启帝杀去。就同挡在明启帝身前的内侍张让对了一掌,却是到了强努之末,就被打得落在墙脚,又吐出一口血,便赶紧爬起来,从楼上的窗子里跳了下去。

周妈妈起初跟在后面,只是觉得好奇,后来看见那黑衣人要刺杀皇帝,就觉得事情不妙,便立刻躲入楼下另一边的老百姓人堆里。她本是仆妇装扮,身手又敏捷,竟也未引起周围的兵士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