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朝云这才不甘地松了手,坐回到椅子上。

此时春晖堂的正厅里,除了太夫人和范家的几个爷们儿,就只有孙妈妈和夏荣两个下人在这里。听说五房的儿子是中了毒,孙妈妈到还镇静,夏荣却是有些紧张。--这种秘事,夏荣一点都不想知道。夏荣便起身对太夫人行了礼道:“奴婢去门口守着。”

太夫人点点头。

夏荣便快步出了正厅,又关上大门,便站在离大门几步远的地方,一边又警醒地往四围看着。

屋里的人就又看向了钟大夫。

钟大夫便字斟句酌地将从那医书上所见,转述了一遍,又接着道:“属下以前并未真正见过。都是先祖在医书上所述。只症状结果都一模一样,属下便觉得,这正是那中毒所起的‘缺血症’。”

范朝晖听了半晌,问道:“钟大夫那医书上既有撰述,有没有可能只是一种病症而已?钟大夫所说中毒,岂不是太危言耸听?”

钟大夫便对镇国公那里拱了拱手道:“属下认为此症乃是中毒而起,是有原因的。”

“愿闻其详。”

钟大夫就道:“只因那燃烧发出特殊气味的物事,并非寻常可见,也非寻常可得。先祖也是机缘巧合,在南边一户大户人家那里见过一次,因此记录了下来。”说着,钟大夫就拿出一本医书,翻到那页,指着那上面的一段话道:“诸位请看,那物事的原身,在这书里,称为‘黑油’,产于南海深处,一般人家如何能得?--就算事有凑巧,有人得了此物,还需得炼金术士多方提炼,最后才能炼得此物。此物既轻且浮,本身无色无味,只能装在玻璃瓶里密封贮存。且要密封得严丝合缝才行,若有一点空隙,便会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若能和一些易燃的东西混在一起,日夜燃烧,产生的气味,就足以让婴儿患上缺血症。若是让人吃下去,就是大人,也会缺血而死。”

太夫人不由听住了,问道:“那是什么气味?可有法子防范?”

钟大夫道:“这医书上说,此物事燃烧之后,气味芳香,一般人闻起来都极之愉悦。且添加在别的东西里面,更能鱼目混珠,很难分辨出来。”

范朝晖沉思半晌,问旁边的五弟范朝云道:“五弟妹有孕之时,可有用熏香?”

范朝云摇摇头,道:“均烟自有孕之后,她的陪房和丫鬟都十分尽心,所有的熏香、香料都扔了。后来她娘家送来的妈妈,也是照顾得十分细致,所有东西都由她们亲自操持,别人根本不得近身。”

见范朝晖又要问,范朝云赶紧道:“我却知令国公府绝对不会害均烟。--她不过是令国公府的庶女,且和令国公、国公夫人关系融洽,无论怎么说,都不会是他们。”

钟大夫听闻,便道:“也不一定要熏香,只要能燃烧的东西。比如冬季的时候,加在手炉的银霜炭里,就那一点点炭味,就能掩住那香味儿。又或者,要拜佛的,加在那敬佛的佛香里。”

范朝云满脸困惑地看了看太夫人的小佛堂,突然想起一事,脸色铁青,便箭一样冲了出去,往自己的院子华善轩奔回去。

第一卷 庙堂 第九十五章 鬼影 上

第九十五章 鬼影 上

范五爷从春晖堂不顾而去,太夫人体谅他长子新丧,就算礼数不周,也不多苛责他。

范朝晖便看了看太夫人,见太夫人微微点头,就转身对钟大夫道:“钟大夫见多识广,幸亏有了钟大夫,我们这么些年来的困惑才有了个解释。”

钟大夫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这是镇国公和太夫人要他退下的意思,便拱手行礼,拿了药箱,自退下了。

屋子里现在只剩下了范朝晖、太夫人和孙妈妈。

太夫人想了想,对孙妈妈道:“你去刑房叫几个掌刑嬷嬷,带着她们去五房,见机行事。不要闹得太大。”

孙妈妈领命而去。

屋里便只剩下了范朝晖和太夫人。

太夫人这才整了整神色,对范朝晖道:“这就是了。从南海来的东西,果然是与柳氏有关。只上次你的两个嫡子出事后,我们就猜到是与柳氏有关的人所为,便将柳氏的所有家人亲眷都清除掉了。怎么还会有遗漏?”

柳氏却是老侯爷当年的通房,曾跟着老侯爷外放到南海郡一带。太夫人那时要留在家里侍奉公婆,没有跟去。就让这柳氏做了大。自她抬了姨娘跟去侯爷身边后,慢慢惯得心比天高。从她回来后,手就伸到太夫人所生的嫡子身上。

初始嫡次子夭折的时候,太夫人并不知有诈,只道自己福薄。因此更加宝贝自己的嫡长子,凡事不假手他人,都是自己和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孙妈妈亲自带着孩子。结果后来第三子同样夭折的时候,太夫人才觉察出来这不是天意,乃是人为。

所以当太夫人怀上老四的时候,便远远地离了范府,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去了自己的陪嫁庄子上养胎待产,直到范朝风一岁多了才回侯府。

那时候,柳氏一个通房出身的妾室,几乎已经以侯府的女主人自居,且侯爷也宠着她,又让她有了孕。

太夫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便在她生产范朝云的时候,做了手脚让她难产而死。只是那时他们搜了柳氏的屋子,也找不到切实的证据,难向老侯爷明说柳氏的劣迹。便将此事含糊了过去。未料想却是为子孙留下了祸根。

范朝晖听了太夫人的话,也眉头紧皱,道:“看来还有漏网之鱼。只是那物事难得,不知她们都藏在何处,才躲过了那时的查抄?且那柳氏本是我们范家的家生子,爹那时心伤柳氏新丧,更是对柳氏的家人厚赏有加。当时未能彻查,导致后来......”又有些后怕道:“幸亏则哥儿还是保住了。”

太夫人就厉声道:“你爹糊涂,你不能再跟着糊涂这事再不彻查清楚,我敢担保,则哥儿也活不长”言毕,又有些困惑,自言自语道:“只是若是柳氏的人,她们又怎会对老五的媳妇下手?--那可是她亲生儿子的孩子”

范朝晖听了太夫人的话,却慢慢有了个可怕的联想,只紧抿了唇,下颌越发方正,再不发一言。

这边太夫人和范朝晖在春晖堂议事的时候,五爷范朝云已怒气冲冲地奔回了自己的院子华善轩。

院子里开门的人不过手脚慢了些,就被范朝云一脚踹在地上。

伺候的下人见主子发脾气,都纷纷躲到了一边。

范朝云就直冲到自己正室外的暖阁里,看见通房书眉设在那里的佛龛前,一炷佛香已快要烧到尽头,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儿,在院子里都能闻得到。

书眉在旁边的耳房里悠悠醒来,却是又到了要换香的时候。她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每日不断地在暖阁里燃那佛香,已经习惯到点儿就醒了。便披上外袍,打着哈欠,从自己床边的小柜子里又拿出一支佛香,却发现,已经是最后一支了。书眉不由一阵懊恼:用得太快了些,也不知成了没有。那钟大夫好似有些手段,若是让他救了回来,自己岂不是白费了功夫?便坐在床边犹豫起来。左思右想之下,决定还是点了这最后一支香再说。

范朝云站在佛龛前面发呆的时候,书眉正拿着一支新的佛香过来这边。看见五爷站在那里,书眉心里一喜:难道真是菩萨显灵了?

书眉便上前娇滴滴地叫了声“五爷!”

范朝云阴着脸偏过头去,看见书眉只披着外袍,衣衫不整地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支佛香

书眉看范朝云脸色阴沉,便收了娇媚之色,小心翼翼地问道:“谁惹五爷生气了?看那一脸的汗。”说着,就抽出条帕子,要给五房擦擦汗。

范朝云一动不动地看着书眉,沉着脸道:“我的长子刚刚没了。”

书眉一时忍也忍不住,不由嘴角上翘,虽只是一瞬的功夫,却未逃掉范朝云的眼睛。范朝云只觉得又恨又气,便劈手夺过书眉手里的佛香,又一脚将她踹出暖阁。

书眉一时不防,只重重地跌倒外屋的地上,就又羞又气,哭道:“五爷这是做什么?您的长子没了,奴婢也难过,可您为何要这样对奴婢?奴婢有哪里对不起五爷?”

范朝云见她还振振有辞地哭上了,就气得怒火冲天,又追出外屋,指着手里的佛香道:“你对得起我?你要真对得起我,就将这香给我生吃下去”

书眉吓白了脸,只无论如何也未料到,五爷怎么就知道这香有问题给她香的人告诉过她,这东西,整个流云城也没人认得。且在范府试过多次,次次见效,自是万无一失,从未有人发现过。

范朝云便抓了那香,要往书眉口里塞进去。书眉哭喊着,紧紧捂了嘴,往一边滚过去,要躲开范五爷。

两人就在正屋的厅上闹腾着,将在月子房里做月子的林氏和陪着的妈妈们都给吵醒了,又有一帮五房的下人仆妇在正屋门口的院子里伸着头看热闹。

孙妈妈带着春晖堂的掌刑嬷嬷过来的时候,看见五房闹得不象样子,便大声咳嗽了一声。

春晖堂的掌刑嬷嬷就将院子里探头探脑的下人仆妇都赶开了。

范朝云见孙妈妈带着人进来,脸上有些挂不住,便问道:“可是母亲有事要吩咐?”

孙妈妈笑道:“太夫人怕五爷一时气愤,行动过激,特意遣了奴婢过来,帮持五爷。五爷要知道是谁做得,交给奴婢处置就成了。”

范朝云恨不得立时将书眉千刀万剐,便问道:“可否让我自行处置?”

孙妈妈小声道:“五爷放心,等太夫人查明真相,自会将人再交回给五爷处置。”

范朝云也不是糊涂人,略一思考,便知道太夫人是想来个顺藤摸瓜。书眉不过是个婢女,早先她的哥嫂因为小程姨娘所累,一起给送到营州庄子上去了。书眉在范府再没了别的倚仗,却从哪里弄来这样杀人不留痕的物事?--定是有人帮她。书眉不过是个被人当了枪使的呆子,真正厉害的,是躲在幕后的那个人。

孙妈妈见五爷若有所思,知道他明白过来了,便道:“还请五爷将人和物事一并交给奴婢。”

范朝云便将手里的佛香递给了孙妈妈,又朝暖阁里撇了撇嘴道:“将那小佛龛也一并带走。”还指了指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通房书眉,恶狠狠道:“还有这个贱婢”

孙妈妈点点头,招手叫了个掌刑嬷嬷上来,拿团布堵了书眉的嘴,又拧着她的胳膊绑到身后,便拖着走了。又有几个 掌刑嬷嬷去收拾了小佛龛那里所有的东西。孙妈妈不放心,又带着人去书眉住的屋子仔仔细细搜了一遍,凡是略有眼生的,都一并带走。

这边孙妈妈带着春晖堂的掌刑嬷嬷走了好远,五夫人林氏还半躺在靠背大迎枕上,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问着自己的陪房林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书眉为何被太夫人的人带走了?”--五夫人还在做月子,孩子的事儿,各位妈妈都齐心协力瞒着她。想着等她做完月子,再说实话,免得她在月子里就伤心过度,坏了身子。反正她还年轻,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以后没柴烧。刚才正厅上的闹腾,五夫人睡得熟,却是没有听见前半段,还不知道自己的长子已经没了。

林妈妈强忍着泪意,安慰道:“书眉一向不安分,想是得罪了太夫人那里的人也未可知。夫人不用为这种贱人操心。”

林氏狐疑地看了林妈妈一眼,又向屋里别的妈妈看去,大家都不约而同、或多或少地回避着五夫人的眼神。

令国公府送来的妈妈更为老道,且高门大户里,嫡庶之间向来争得你死我活。她们也是见得多了,不以为意。便也劝道:“林妈妈说得好。姑奶奶且先歇着吧。半夜三更走了困,明儿的饥荒可难打。”又道:“姑奶奶放心,万事有五爷,还有我们令国公府给您撑腰,您就放宽了心,好好睡一觉吧。”

林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问了问儿子的状况。

几个妈妈只推林氏生产的时候受了风,有病,将小少爷抱进来恐染了病,所以一直哄着林氏,不让她见孩子。

林氏虽心下微微觉得不妥,也并未想到别的地方去,便又躺下睡了。

几个妈妈互相看了一眼,也不多说话,就派了人去正屋门口守着。要有人胡乱嚼吣,立刻让五房的掌刑嬷嬷抓去打板子。便将个正屋守得滴水不漏。只要五爷不发了疯过来缠着,这个秘密还是可以守到林氏做完月子再揭蛊。

太夫人的春晖堂插手,五房的下人都咋舌不已。那时五爷和书眉在正厅里闹腾的时候,有些精乖的下人已猜到不妥,便都各自走了,不去掺和。有些脑子不好使又爱饶舌的,便编了诸多的话来四处传。五房的刑房和春晖堂的刑房也不是吃素的,逮着那些不长脑子的,都或打,或杀,或卖,才将一些不靠谱的话压下来。

谁知有人见书眉被逮,慌了神,也借着传言的风,多编了些话,好趁机脱罪。一时范府内院里,流言再起。这次却是有鼻子有眼,又因是书眉的小佛龛坏了事,就纷纷说是范府里又闹鬼了。那促侠鬼又回来了。又说那促侠鬼来过两次,第一次来的时候,勾走了太夫人的两个嫡子。第二次来的时候,勾走了大夫人的两个嫡子。现在第三次过来,已是勾走了五房的嫡长子,不知下一个要被勾走的嫡子,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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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庙堂 第九十六章 鬼影 中

第九十六章 鬼影 中

大房的辛姨娘这几天,有些惶惶不可终日。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她,可仔细看来,又同平常无异。自过年的时候她失了手,就再也不敢有所异动,生怕国公爷会看出个端倪。

她如此小心谨慎,居然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看来她这几年是犯小人,处处不顺。

想到此,辛氏便又进了自己暖阁后面的小屋子,举着几柱香,在菩萨面前,双手合什,默默许了几个愿,只等以后有机会,便给菩萨重塑金身。祈祷完毕,又举着香拜了几拜,便插到佛前的香炉里。

望着袅袅上升的青烟,辛氏想起前一阵子五房的通房书眉专程过来拜访她。未说几句话,那书眉就说了,听她嫂子说,辛姨娘这里有好物事,能让主母的嫡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了,且全流云城的太医都看不出来。辛氏当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把她拉到里屋,低声求她莫要再说。

书眉以为自己抓住了辛姨娘的把柄,更加得理不让人,还嚷嚷道:“我嫂子说了,小程姨娘当年就是得辛姨娘之助,弄死了刚出生的嫡次子。想来,大夫人的嫡长子也跟辛姨娘托不开干系吧?”

辛氏又气又急,怎么也未想到,当年和小程氏的合谋,以为那传话的婢女什么都不知道,却原来人家都记在心里了,且那女人能忍着这么多年没来呱噪她,真是不能小觑这些仆妇下人

书眉也知不能逼辛氏太紧,若对方被逼得狗急跳墙,自己能不能活命还两说,便也放软了声调,对辛姨娘道:“辛姨娘也莫要藏私。我们都是一样的人。辛姨娘您在大房里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眼看那然哥儿就要有大出息。姨娘放心,小妹我绝不会说出去的。等小妹以后得了好处,也会帮着姨娘。”

辛氏在心底里暗暗腹诽:不过是个通房,也敢来和我比肩?--面上却依然是那一脸老实质朴的样儿,软弱道:“书眉姑娘以后是有大造化的。我哪敢跟书眉姑娘相提并论?只是姑娘是不是太心急了些?等你们五夫人生了儿子,自然会让你生的,你急什么?”

书眉冷笑道:“辛姨娘当年急什么,我就急什么。--难不成辛姨娘都忘了自己的儿子是怎么来的?大夫人的嫡子又是怎么没的?”

辛氏看她越说越不象话,便打定了主意,拿点子东西敷衍她就是了。就顺手从小柜子里拿出一把佛香,哄她道:“这东西最灵。只要点在你们五夫人内室附近,保管你心想事成。”

书眉疑惑地问道:“真有这么灵?”

辛氏满口打包票道:“当然。你不知道,这东西在范府也试过很多次了,次次灵验。从没有人能查的出来。”

书眉半信半疑,倒还是拿走了,回去放到了自己屋里。又过了几天,找了个由头,求五爷准了,就在正屋的暖阁里设了个小佛龛,点了起来。

后来五房的孩子没了,满府里最吃惊的,其实是辛氏

要知道,她给书眉的,可是完全正常未加料的佛香

是,早年老侯爷的姨娘柳氏刚没的时候,柳家的为了脱罪,将那东西藏在了他们辛家。都是范家的家生子,他们之间也盘根错节,虽然说不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也是利益相关,互为倚仗。

是,当年她做了国公爷的通房之后,就一直等着时机要让国公爷没了嫡子,这样自己的儿子才能上位。

是,当年她找到机会,将那东西抹在了大夫人的嫡长子身上,让那孩子几日就没了,却是神不知,鬼不觉。

是,当年大夫人生嫡次子的时候,有了防范,她再也不能近大夫人的身。可天赐良机,居然让她发现了那小程氏对姐夫痴心一片,一心想取姐姐而代之。她便有意相助,将那东西分了点子出来,装在小瓶里,通过小程氏身边的一个三等丫鬟传了过去,助小程氏成了事。

可没想到的是,那程家的三等丫鬟,居然又跟着小程氏到了范家,且配了个范家的家生子,便是那书眉的哥哥。

那之后,小程氏知道辛氏手里有东西,对她防范甚紧。而大夫人连丧两个嫡子,对内院管得更严,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

当然她更没想到的,却是大夫人连丧二子之后,国公爷和太夫人不动声色间,将柳家的人全都弄出了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脱了籍,过起那人上人的日子。只有辛氏知道,这些人,一定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这说明什么?--这不正说明,国公爷和太夫人是知道有这个东西的不然怎么会别的都不查,直接抄了柳家?

辛氏为此也着实害怕了一阵子,生怕那柳家主事的人将他们辛家供了出来。可不知道什么原因,那柳家主事的人,什么都没有说。

辛氏夹着尾巴做了几年人,发现自己无事之后,便着实松快了,只一门心思要对付小程氏的原哥儿。只可惜小程氏对她知根知底,她不能再出阴招,只能用阳谋,要生生拖死身体孱弱的原哥儿。

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根本未放在眼里的四房,后来居然也生了个嫡子出来!

辛氏不无懊恼。

四房也是嫡系,他们要有了嫡子,可就没有大房这些庶子的份儿了。

本来辛氏听说四爷好男风,是生不出孩子的,就没有把四房放在眼里。可谁知那安氏居然如此强悍,将个好男风的四爷生生给掰了过来,还怀上了孩子。--虽然后来她从听雪那里知道事有蹊跷,可那时候她并不知晓。

初听到安氏怀孕的时候,辛氏就着了忙,要将自己的宝贝物事找出来。等那安氏生了,就要依样儿再一次画葫芦。若是生的女儿也就罢了,若是儿子,可容不下他

可让她惊恐万分的是,那装着东西的小玻璃瓶子居然再也找不着了

那段日子,她翻遍了自己院子所有的角落,包括然哥儿的屋里,都没有那东西的踪迹。

要不是那东西丢了,前几次她对付则哥儿,怎么会次次失手,让这小孽种一直活到现在

想到此,辛氏百思不得其解,只楞楞地望着面前的佛香。--自己又不是傻子:五房也是庶子,她是吃饱了撑得才会帮五房的通房去对付一个庶子的孩子

况且自己给书眉的,明明就是自己天天在用的佛香,就算全都点上,连只蚊子都熏不死。怎么可能就让五房的长子也没了?而且还和前几个孩子一样的症状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

辛氏隐隐觉得有一张网,正悄无声息地撒了过来。为了脱身,她灵机一动,便想出了闹鬼的传言。

一般大户人家的孩子养不大,都说是有促侠鬼跟着,得空便拧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推他一跤,所以大户人家的孩子多有夭折的。

这闹鬼的谣言在范府内院越传越盛,却丝毫没有触动范家三大巨头--国公爷、太夫人和大夫人程氏的心思。

太夫人那日让人将书眉拘到春晖堂的刑房之后,几个掌刑嬷嬷只亮了亮刑具,本来还想硬着不说的书眉便稀里哗啦全招了。果然就招出了一个幕后指使者--辛姨娘。

刑房的掌刑嬷嬷见牵扯到大房,不敢再问下去,便赶紧报给了太夫人。

太夫人既惊且怒,亲自问了书眉,便让人将镇国公叫了回来。从书眉的供词看来,居然大夫人的两个嫡子都跟辛氏脱不了干系。枉他们之前还一心认定是柳家的人--可这柳家的人,居然拼着全家被灭,也未将辛家给供出来。只是机关算尽,终是害了柳氏留下的血脉。

镇国公范朝晖被太夫人的人匆匆从外院的书房里叫进来,也知是为了纠出内贼的事儿。

听了太夫人的话,范朝晖只一拳便捶散了太夫人暖阁里的小茶几,气道:“那贱婢真是死有余辜”

太夫人也道:“上次她下手害则哥儿,就留她不得了。只是那时单害则哥儿,若说起来,让人想得多了,却是给则哥儿招话呢。所以那时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容她活到现在。如今她又助五房的下人去害五房的儿子,却是可以当个由头除了她。有了五房的儿子之事,则哥儿那事儿纵揭出来也无碍了。既然她是四房、五房的子嗣都容不下,听到别人耳朵里,也就是个要抢夺家产、以奴欺主的蛇蝎妇人而已。”

范朝晖点点头,道:“这件事,让馨岚去亲自处置吧。可怜她被人害了两个嫡子,却到现在还不知道谁是凶手。前一阵子,还劝我要立然哥儿做世子,也是一心为我着想。”

太夫人想到大夫人程氏,也叹了口气,道:“馨岚这人,心倒不坏。就是有些糊涂。该防的不防,不该防的,拧着劲儿地跟人对着干。”

两人商议已定,便让人去叫了大夫人程氏过来,将书眉所招,都又说了一遍。

程氏听了,面露惊诧之色,也忍不住哭了起来,道:“我可怜的孩子,娘现在才知道你们是如何没的。”又哭着给太夫人磕头,多谢太夫人为她的孩子申冤报仇。

太夫人忙让人扶了她起来,又关照道:“这事你私下处置就好,也别闹得太大。那辛家也不能留了。辛氏的老子娘,都在南边看着那里的庄子和田地,得赶紧派了人过去整饬一番。千万别打草惊蛇。”

程氏忙应了,又抹着眼泪,对范朝晖道:“国公爷,您要不要再想想?那辛氏好歹是然哥儿的生母,将她幽闭起来也就是了。--一定要取她性命吗?”

范朝晖温言道:“你是镇国公府主持中馈的夫人,应该知道什么是赏罚分明。辛氏那贱婢做了这样的事,早就死有余辜。你若实在不忍心,以后善待她的孩子就是。”

太夫人也道:“辛氏所为,罪不及子。你以后好生照看然哥儿,让他知道一个庶子的本分,莫让他学歪了,就是你的功德了。”

程氏早料到国公爷和太夫人都会以子嗣为重,不会牵连到然哥儿身上,只咬牙听了,顺从地点头道:“媳妇都听娘的。”便行礼退下了。

这边大夫人带着丫鬟婆子回了元晖院,便只带了张妈妈进内室,让别的人都退下了。

张妈妈就含着泪道:“夫人运筹了这么久,今日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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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庙堂 第九十七章 鬼影 下

第九十七章 鬼影 下

大夫人听了张妈**话,也不抬头,只抱着从那立柜里拿出来的布老虎,一边拍着,一边微微笑道:“这次我们能把自己摘干净,还多亏了五房的那个贱婢。”转眼又恶狠狠道:“这些贱婢为何如此人心不足?本就是奴婢出身,让她们跟了主子,还能生下子嗣,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为何还要去奢求那些不属于她们的东西?”

张妈妈拿帕子拭了拭泪,安慰道:“人心不足,人之常情。咱们家这些丫鬟,一个个都是副小姐。别说跟了小姐的那些丫鬟金贵,那些跟了少爷的,更是拿自己做了半个主子。--都指着肚子去争产呢。”

大夫人冷笑道:“这次闹出来,如果太夫人那里还不想法儿杀杀这股丫鬟做大的邪风,以后这家里乌烟瘴气,可别怨我。”

张妈妈在一旁尴尬地听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这大家子里的家生子丫鬟,历来如此。跟着小姐出嫁,以后给姑爷做通房;或是做少爷的贴身丫鬟,以后给少爷做通房,都比跟了下人配小子好多了。大夫人如此说,可是要绝了那些家生子的出路呢。随便动人家盘里的点心,可是不那么容易的。

大夫人却没想这么多,只闭目养了回神,又想起一事,睁眼道:“五房的那个管洒扫的婆子不能留了。”

张妈妈早知如此,且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便道:“当初就是看那婆子孤身一人,才挑了她的。这事宜早不宜迟。奴婢这就去安排。”

大夫人点点头,叮嘱道:“仔细搜搜她的屋子。若有多余的佛香,都要一并拿回来。免得国公爷看出破绽。若没有了,就再做几支,等搜那贱婢屋子的时候,找机会放进去。”言毕,抱着布老虎的胳膊抬起来,举起那布老虎,在脸颊上又贴了一贴,如同在亲吻一个孩子。

张妈妈看了眼酸,只皆都应了,便行礼退下。

第二日,五房那边下人的屋子里,有个管洒扫的婆子得了急病没了,将众人吓了一跳。都说五房今年撞太岁,实在是运气不好。

大夫人听了,倒是惋惜了几分。因那婆子无儿无女,大夫人便让人走了公帐,派人过去收拾了那婆子的屋子,又给那婆子做了场大法事,好好安葬了。范家的下人纷纷都夸大夫人是菩萨心肠,连五房的事儿都关照得妥帖。

这日吃完午饭,大夫人在内室歇午。张妈妈便悄悄走了进来,低声对大夫人道:“奴婢仔细搜过了,那婆子屋里倒是真的留了五根佛香。上面有奴婢做得记号,错不了。”

大夫人从床上起身,理了理头发,也低声道:“事不宜迟,要趁热将那贱婢一锅端了才是。”

张妈妈点头。大夫人这次的移花接木、嫁祸江东之计甚是妥当,不仅能让辛氏吃个哑巴亏,铲除了辛氏,且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不用担心会和国公爷夫妻反目、分崩离析。

任凭那辛氏做事谨慎,也想不到大夫人早就在她身边收了眼线;更想不到,她给书眉的佛香,早已被人调了包。当然最想不到的,便是当年她那瓶藏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早就被大夫人弄到手里--不枉大夫人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样一个机会

大夫人就拿了一旁的袍子穿上,又去整了整妆,就对张妈妈道:“去找刑房的嬷嬷们过来吧。”说起掌刑嬷嬷们,大夫人不知怎地,想起了四房风华居里那些个有真功夫的掌刑嬷嬷,微微有些失神。

“大夫人?大夫人?”张妈妈奇怪,大夫人怎么走神了?--这可是扬眉吐气的日子。大夫人谋划了这么些年,终于能将这些贱人一个个拉下马来,却并不欢天喜地?敢情是欢喜过头,已经傻了?

大夫人回过神来,又照了照镜子,便起身道:“人都齐了?--那就过去吧。”

一行人便簇拥着大夫人,往辛姨娘的院子里行去。

辛姨娘院子看门的人,看见大夫人过来,忙不迭地开了门,又要进去给辛姨娘传信。

张妈妈便道:“不用忙了。我们直接进去就行。”说着,给旁边的一个嬷嬷做了手势。那嬷嬷点点头,便站在了大门口,却是接替了那看门人的位置。

辛姨娘院子里的看门人知道事情不妙,却也未敢吱声,只躲到一边的角落里去了。

大夫人一行人便进了辛姨娘的正屋。

辛姨娘的丫鬟添福赶紧过来给大夫人行礼。

大夫人微微点头,对她和颜悦色道:“你去大小姐的院子里传个话,就说我说的,让大小姐帮着料理今儿府里的晚饭。我这里事忙,晚上就不过春晖堂去吃晚饭了。”范大小姐绘歆自从和谢家的嫡长子谢顺平订婚之后,大夫人就紧着教她一些打理内务、田庄的事宜,为她去了谢府主持中馈做准备。那谢家自订婚后,催得急,挑了六月初六的好日子,要迎她过门。粗粗算来,离现今不到两个月的日子。

添福心领神会,知道大夫人是要动手了,便福了一福,应诺出去了。

辛姨娘在内室听见小丫鬟报信,便急忙忙地出来,正好看见添福往外走,便对大夫人一边行礼,一边道:“大夫人见谅,这小蹄子越来越不守规矩,可是都要打一顿才是呢。”说着,便要将添福叫回来。

大夫人坐在辛姨娘正屋的上首,端然道:“我们这里有正事,你少说些乱七八糟的。”

辛姨娘尴尬地笑了笑,便立在一旁,关切地问道:“大夫人贵脚临贱地,可是有要事?”

大夫人颔首道:“正院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恐下人们混赖,便各个屋子都要查一查。”说着,便对张妈妈道:“还站着干什么,动手”

张妈妈领命,就带了两个掌刑嬷嬷率先冲到辛姨娘的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