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韩家和谢家的人得知此事,却是明明白白看出其中的奥妙:那周家本是想借“天女”之事,将范朝晖一军,却反被范朝晖摆了一道。不仅折了私兵,还丢了姑娘,甚至全家陪葬——范朝晖此人,端得是雷厉风行,心狠手辣,且心思灵敏,见机甚快。两家不由都重新审视起北地的实力和范朝晖的强悍。

而周家被灭之后,北地十分之一的上好耕地全都成了无主之地。各地有周家田地的官府,都立即着手转卖周家的耕地。按照新的条例,只许无地之人购买。另外周家的商行,也被各地官府接收,按市价,转卖给小商家。

北地最大的豪强地主周家,被范朝晖一夜之间成功分拆。

而周家被灭,北地别的豪强地主也完全明了上阳王这次的收缴私田令是来真的。就在家族内部赶紧分家,借机大肆分割家产,将田地商铺都分给了子孙辈,或者旁支亲戚。各大家族也俱都将田地尽量保持在最多一万亩的程度,再不敢储备更多的田地。

北地的大家族体制,自此土崩瓦解,再无实力和机遇,能出现第二个范家、慕容家,或者次一级的周家、吴家、郑家和王家这样的豪门大家。

而北地的民众虽然之前敬“天女”之心甚诚,可还是最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

如今“天女”已被几场大雨证明是北地大旱的源头,便成了北地之人唾弃的对象。此后谁家想利用神佛为自己的女儿或者儿子造势,都得好好想一想。——你如何能证明,你是过了明路下凡历劫的神仙,还是从天庭私奔,给下世带来灾难的祸害?

再说假托神明给自己的祖上贴金这种事,都是当权者的特权,且是他们成功上位之后才做的。没有上位的人,就想依靠神明为自己造势,不是张角,就是白莲老母之流,俱是要被当权者斩草除根的。

而范朝晖在上阳待了三个月,将之前头疼的问题,如春旱、田地集中、流民四起都一一解决,也算是快刀斩乱麻。

这日安解语正在听管事妈妈们回话。内院一个管人情往来的管事妈妈,就进来禀报,说王爷那边派人拿了封大姑奶奶范绘歆的急信过来,给四夫人过目。

安解语便接过信,仔细一看,那信封上写着“爹爹上阳王亲启”,就皱眉道:“这是给王爷的信,我怎么能私自拆看?”说着,就将那信扔回给拿信过来的管事妈妈。

那管事妈妈涨红了脸,嗫嚅道:“回四夫人的话:王爷说,这女眷往来,是内院的事儿,让四夫人全权作主。王爷不能越俎代庖。”

安解语奇怪地问道:“可这信上写得王爷亲启,就算是大姑奶奶的信,说不定有什么别的事情,王爷就没想过吗?”

那管事妈妈脸上更红,只低了头道:“王爷在外书房跟外院的爷们儿说事儿。奴婢不知王爷是如何想的。”

安解语想了又想。按她从前的习惯,是绝对不会拆别人的私信的。可是现在,王爷想必正有要事,又怕耽误了女儿的信,就让自己先看看。

安解语摩索了那信好久,终于拆开看了。却是范绘歆十几日之前写的,说是她马上要临产了,想见见自己的娘亲。希望爹爹同意,让她娘亲去谢地给孩子做满月。里面又隐晦地写了几句话,好象是在责备她爹爹,不该将自己的娘扔在祖籍,而让孀居的四婶婶主持王府的中馈。

※正文377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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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家人 (粉红75加更)

第一百八十章 家人 (粉红75加更)

安解语看了范绘歆的信,脸上不由火辣辣的。像是无意中窥探了别人的隐私,特别是人家背后谈论的,还和自己有关。

好在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安解语松了一口气,又拿着那信思索了一会儿,便对那管事妈妈道:“你去外书房那里等着,待王爷和外院的管事散了之后,请王爷到后院来一趟。就说大姑奶奶这事儿,还得王爷亲自拿主意。”

因为那信已是拆开,安解语就没有再交给管事妈妈,只等着王爷过来,要亲手交给他。且要解释一番,自己是无意所为,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那管事妈妈赶紧应了,就去了外院的书房前等着。

范朝晖和幕僚们正议事。之前下人拿了范绘歆的急信过来,他一时有事,怕耽误了,就让人交给安解语去处理。

这边守着外书房的人见方才那拿信进内院的管事妈妈又过来了,便赶紧上前问她可有事。——如今四房的管事妈妈,在外院都十分有脸面。

那管事妈妈便道,四夫人让她过来等着,等王爷这边散了,让王爷回内院一趟。大姑奶奶信上有些事,得让王爷亲自拿主意。

这外院的人都知道,四夫人那里若有事,要第一时间报与王爷知晓。便赶紧让人进去,对王爷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范朝晖不动声色地听了,心下也自诧异,不知是什么事,让安解语都难以处理,就对底下人道:“今日就议到这里。大家都下去,按刚才说的筹备起来。”

底下人都应诺,便陆续出了王爷的外书房。

那管事妈妈见王爷和外院的爷们儿都散了,就赶紧上前,又将四夫人的话转述了一遍。

范朝晖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先回去跟四夫人说一声,我随后就到。”

这边管事妈妈便回去风存阁的偏厅里回禀。

安解语正在偏厅里理事。听了管事妈**回话,就打算将手边的杂事赶紧理清,便对自己面前正在回话的一个管事妈妈道:“你已经是第三次算错你的预支了。俗话说,事不过三,我已经给过你两次机会,你依然明知故犯。没法子,你这管事妈妈做不得了。”说着,便对一旁总管下人考绩的一个管事妈妈道:“岑妈妈,蠲了她的位置。给她的履历册子里记上一笔,以后三年以内,不许她再考别的执事。另外给内院的下人都说了,两日后,愿意做这个职位的,以前也没有犯过错的,到我这里来考试。咱们现在内院的执事,都是竞争上岗,谁也别说谁是走了门路上来的。”

那管考绩的妈妈赶紧应诺,又带了那已经开始哭哭啼啼的管事妈妈下去查亏空。

安解语看着那妈妈递上来的预支单子,叹了一口气。——她如何不知这人是故意虚报了预支费用的。只是凡事都有个度,如今三番两次的提醒她不要太过分,依然不听。安解语最烦这种明知故犯钻空子,将别人都当傻子的人。

就这个管事妈妈这一次做的预支单子,本是要支出大房张姨娘院子里下个月的日常用度。姨娘的院子没有小厨房,日常开支就只有屋里的当季衣裳、脂粉、细棉纸,还有她屋里上个月打破的那些瓷器摆设,要添了新的,也都是在她的账上。

第一次,每一项支出都要比市价高出二十倍,比之前安解语刚接手内院那会儿还要离谱。安解语当然马上就说她算错了,让她重新再去做一份预支单过来。

第二次,只高十倍。安解语微微有些诧异,依然只是打回去,让她重做。从这第二次,其实已经看出来她是后头有人了。依然让她拿回去重做,就是在敲打她背后那个指使的人。

今日便是第三次。前面的那些衣裳、脂粉和纸的开支也就罢了,这第三次算过来,只比市价高出一两倍,安解语也就不追究了。只是最后一项要添换摆设,却是把前面几项减少了的钱,都加到这里来了。整个预支单子总价,就只比第二次重做的时候,少了几两银子而已,纯粹换汤不换药。

像这种怎么敲打都听不进去的人,除了弃之不用,再没有别的法子。

安解语处理完这事儿,就将面前的帐册归置归置,才站起身来。谁知一抬头,就看见王爷背着双手站在偏厅门口,似是已经等了一会儿。

安解语赶紧屈膝行礼道:“让王爷久等了。”

范朝晖缓步走进偏厅,在她对面坐下了,也抬手让她坐下,温言道:“我也是刚来。看你正在理事,就没有打扰。”

安解语笑了一下,就叫阿蓝过来给王爷上茶,又将那信让阿蓝送过去,道:“王爷看看这信。大夫人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王爷有何打算,不敢擅自做主。”

范朝晖接过信来扫了一眼,有些尴尬:他未料到,一向温柔沉默识大体,事不关己不开口的绘歆,居然在信里指责他不该让四婶婶主持中馈。若是早知道,他是怎么都不会让安解语亲眼见到这信的。就一手揉了信,对安解语道:“你不要多心。绘歆是嫁出去的人,对范家的事,她管不了。”

安解语扬了扬眉,含笑道:“王爷多虑了。我并不怪绘歆。”又艳羡道:“女儿都是这样的,是娘的小棉袄。只有女儿才记得娘,跟娘最亲。若是我有女儿……”话未说完,安解语觉得自己把话扯远了,就赶紧道:“绘歆想让大夫人去参加她孩子的满月礼,王爷看看,要不要通知大夫人一声。”

范朝晖就冲偏厅里的下人摆摆手,让她们都下去了。

阿蓝会意地站在了离偏厅大门不远的地方,将所有可能或者不可能的耳朵,都拦在可听范围以外。

安解语知道王爷有话要说,就专注地看过去。

范朝晖将手里的信纸,无意中捏成了齑粉,才对安解语道:“这些话,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起过。绘歆的娘,已是让我在朝阳山圈起来了。——这辈子,她只能在那里吃斋念佛,为她以前的所作所为赎罪。”

安解语听了,只在心里撇撇嘴:那么多条人命,却只是换来吃斋念佛的处罚。难怪大夫人能豁出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原来是有恃无恐,知道就算她再出格,以太夫人和王爷对她的情分,最后就只能不了了之。

想到此,安解语便讪笑道:“王爷何必如此客气。大夫人将我们四房扔下虽是有错,可我们最终不也死里逃生,活过来了?——再说王爷和大夫人夫妇一体,大夫人犯的错,王爷都帮她偿还了。如此功过相抵,两不相欠了。”又转头看着窗外道:“大夫人是绘歆的亲娘。女儿生孩子,想让娘亲去见见外孙,也是人之常情。王爷自己拿主意吧。”回过头来,对范朝晖堆起一个僵硬的笑,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安排中饭了。王爷是在内院用饭,还是去外院?”说着,便站起身,要往外走。

“你在生气。”

安解语背对着王爷,不知怎地,眼里有些湿润,就拿帕子往眼角印了印,平静了声音道:“妾身不敢。妾身说的都是真心话。再说王爷的家事,本来就不该让外人置喙。”

范朝晖紧紧地盯着安解语有些瘦削的背影,目光深邃,似乎要将她的背影盯出个缝隙来。却是沉默了半晌,范朝晖便将话岔开,专门挑了安解语最感兴趣的话题,“五弟妹也快临盆了,就这几天。你命人预备一份大礼,送到外院,自然有人送到朝阳山去。”

一听见有人生孩子,安解语心情就好起来,赶紧欣喜转身问道:“五弟妹又要生了?怎么之前一点儿信都没有?”

范朝晖见这招有效,便嘴角微翘,温言道:“我过年的时候回过朝阳山一趟,见过他们。这次回王府,人多事忙,就将这事给忘了。——没有早点跟你说。”

安解语听见生孩子就高兴,也将先前的咀晤和不快都抛在脑后,忙道:“那正好,就让人带份厚礼回去,同时顺道给大夫人说一声,让她去看看绘歆的孩子吧。”

见王爷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安解语叹了口气,道:“我刚刚才说了是王爷的家事,轮不到外人操心,这马上就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了。——还望王爷不要见怪。我向来就是有口无心的。”说着,又福了一福。

范朝晖微笑了一下,抬手做了个虚扶的手势,道:“我们是一家人。你怎么能说自己是外人?这家里的事,大大小小,你都做得主。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这种话。”这话,却是有了些命令的口气。

安解语听着满不是滋味,只腹诽了王爷几句“坐着说话不腰疼”,便也丢开了,又要告辞而去。

范朝晖却想起一事,正色道:“四弟妹,如今有一事,已是拖不得了。”

安解语见王爷说得慎重,便也收了心思,征询地望了过去。

范朝晖就道:“则哥儿已是快五岁了。之前我就和四弟说过,要收则哥儿做徒弟。我们翠微山的门人,从小就要送到山上去伐筋洗髓,历练根骨,才好习练正宗的本门功夫。若是四弟妹有空,今晚就让则哥儿行拜师礼吧。”又特别叮嘱道:“这事不能让外人知道。晚上我会让周妈妈带着则哥儿去风存阁顶楼的大屋预备着。我和无涯子会悄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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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儿子

第一百八十一章 儿子

安解语自是知道王爷和四爷同是出自翠微山,都是一身好功夫。就是周妈妈,也不是一般人都比拟的。就连声答应道:“那敢情好。我会跟则哥儿好好说的。”又抿嘴笑道:“则哥儿最是看重他的大伯父。王爷要是能收则哥儿为徒,是则哥儿一辈子的福气。我先代则哥儿多谢王爷。”说着,又再次福身。

这一次,范朝晖却走了过来,亲手扶起来了她,又只看了她一眼,再无二话,便转身出了偏厅。

安解语微翘的嘴角慢慢平息了下来,就目送着王爷轩昂的背影慢慢出了偏厅的大门,往风存阁的院门那里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范朝晖心有所感,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安解语站在偏厅门口,默默地看着自己。

此情此景,让范朝晖觉得惊人的熟悉。——是在梦境里,还是在记忆里,她就这样默默地看着自己一次次转身离去……

当天夜里,范朝晖叫上无涯子一起,从顶楼的窗户里,略进了风存阁顶楼的大屋里。

大屋里面,周妈妈已经备好了香案、果品,安解语又加了一捧鲜花在香案上。

则哥儿穿了一身大红缂丝的小袍子,扎着黑色底绣金色龙纹的小腰带。头戴紫金冠,将头顶上的头发梳成小发髻圈在冠里,下面的头发,则齐肩披在肩膀上。又加上唇红齿白,俊眼修眉,虽才快满五岁,可那个头儿,已经和八岁大的孩童差不离,看上去已是个翩翩小少年。

安解语不由低下头,又将则哥儿的袍子整理了一遍,嘱咐道:“你今日正式拜大伯父为师,以后一定要记着听大伯父的话。”

则哥儿点点头。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大伯父的功夫,比周妈妈还要好。则哥儿早就想缠着大伯父,让他教自己练功夫。只是大伯父太忙了,成年累月不在府里,要见一面也难。

如今他要拜大伯父为师,以后应该就能经常见到大伯父了吧?

这边香案摆好,范朝晖和无涯子都站到了香案前面,将一个牌位放在了香案上。让则哥儿对着牌位拜了三拜,上香。然后又跪下给范朝晖磕了三个响头。

范朝晖将他扶了起来,给了一块玉牌挂在他脖子上,又叮嘱道:“我们翠微山人收徒弟,每人一生只能收一个。我如今收了你做弟子,你就是我范朝晖的唯一传人。”

无涯子如今是翠微山的代掌门,也对则哥儿正色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要记得孝敬师长,友爱同门,不做违背师门律例的事情。否则,你师父可以废了你的功夫,将你逐出师门”

则哥儿年纪小,听了无涯子的话,脸上有些发白,就求救似的看向娘亲。

安解语在旁鼓励他道:“则哥儿别怕。记得听师父和掌门的话就可以了。”

则哥儿乖巧地点点头,大声道:“我晓得了。”又对代掌门行了礼。

翠微山行事虽然神秘,却也向来简易,拜师礼也是并无繁文缛节。只是拜师之后,入门之人都得发誓,不经师门同意,不得向世人展露翠微山门人的身份,否则就当弃徒论处。所以今日则哥儿的拜师礼,只在风存阁顶楼大屋里秘密进行,外面的人,就算是阿蓝和秦妈妈,都不知晓。

则哥儿就糊里糊涂地就跟着发了誓。

安解语却在一旁皱眉问道:“则哥儿太小,万一不小心说漏嘴了怎么办?”

范朝晖看了无涯子一眼,示意无涯子说话。

无涯子惊讶,做了个“你竟然没有告诉她”的表情。

范朝晖咳嗽一声,又瞪了无涯子一眼。

无涯子才撇撇嘴,对安解语道:“四夫人,则哥儿拜师之后,就要立刻送到翠微山门派所在地去。他需要在那里待上六七年,才能下山回家。”又补充道:“头一年都是培养根基。第二年才正式开始练功。如今王爷事忙,每个月只能上山一次去指点于他。其余时间,王爷的师父,也就是则哥儿的师祖,会先暂代王爷教授功夫。”

安解语大吃一惊。

昨天王爷跟她说起这事儿,也提过翠微山的门人,很小就要送到山上去伐筋洗髓。她还以为,只是去住个十天半个月的,谁知却要六七年这么久

想到则哥儿还差几个月才满五岁,安解语实在不放心,就跟他们商量道:“可不可以等他满了八岁,再送上山?如今这样,实在太小了些。”

无涯子有些意外:“四夫人若舍不得,也该早些说。可以让他迟些拜师,就不用现在上山了。”

“你的意思是,他现在拜了师,就得立即上山?”安解语已是有些怒气,有点被骗上贼船的感觉。

周妈妈在一旁打圆场:“则哥儿,跟周妈妈回去歇息吧。无涯子,你也回去吧。”

无涯子被四夫人盯得满头大汗,听了周妈**话,赶紧顺坡下驴,忙不迭地点头,就从窗口又溜出去了。

楼上就只剩下范朝晖和安解语。

安解语本是对无涯子怒目而视,如今无涯子跟着周妈妈一起遁走了,就只好转而怒视范朝晖。

范朝晖未料到安解语这样大的反应,微微皱眉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则哥儿在山上无事。”

安解语觉得有些有理说不清,就整了整思绪,道:“王爷当年,是多大的时候上的山?”

范朝晖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七岁。”

安解语像是抓住了把柄,道:“王爷天赋异禀,神功盖世,也是七岁才上的山。为什么我儿五岁不到就要上山?”

范朝晖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则哥儿根骨绝佳,习练本门功夫,越早洗髓,越有奇效……”

未到他说完,安解语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王爷,我们则哥儿只是个普通孩子。我只要他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我就知足了。我没什么大志,也对我儿子没什么大志。我不要他出将入相,称王称霸,我只要他堂堂正正地活着,高高兴兴地活着”

范朝晖听了安解语的话,却是有些怒气,忍不住道:“真是慈母多败儿。则哥儿前程远大,怎可以如此不思进取,混沌度日?”

安解语听了更是大怒。

她一向尊重王爷,信赖王爷,也感激王爷对他们四房母子的照顾,却不代表,王爷可以越俎代庖,越过她这个亲生母亲,来决定她儿子的未来便沉下脸道:“王爷这是什么话?别说则哥儿现在才四岁,还不到考虑‘远大前程’的时候。就算他已经成年,我们也应该尊重他自己的意愿。这是他的一辈子,他想做什么,只要不是违背道义,与人为害,我们就应该尊重他自己的选择”

范朝晖听着这些匪夷所思的话,只尽力压抑住心底的怒气,沉声道:“四弟妹,你这话就不对了。他是你的儿子,可也是我们范家的嫡子。他这一辈子,本来就不能他自己说了算。他对我们范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安解语冷笑一声:“凭什么?他是范家人,就该一辈子给你们大房做牛做马?替你儿子卖一辈子的命?——我告诉你,想让我儿子给你儿子做马前卒,你休想”

范朝晖听了这话,知道安解语又犯了左性,本不想与她计较,可她的话,字字诛心,句句见血,如大锤一样,砸在他胸口。前几个月刚刚调理过的真气,又有些乱窜,扎在他的经脉上,一阵阵刺痛。范朝晖不禁脸色发白,又有些头晕目眩,只好慢慢走到软榻旁边的圈椅上坐下。

安解语还要说话,却见王爷脸色白得可怕,已经坐到一旁的圈椅上,似乎正在调理呼吸。便忍了忍,也坐到王爷对面的圈椅上。想着等王爷缓过劲来,再跟王爷讲道理。

范朝晖歇息了一会儿,逐渐收拢了又要四处乱窜的真气,又在体内运行了几个周天,察觉一切正常,才睁开眼睛。却见安解语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目光里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范朝晖在心里苦笑,面上还是一片沉静,问道:“你是在担心,我会将自己的儿子,置于则哥儿之上?”

安解语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别扭,此时也来不及多想,便顺口道:“王爷将自己儿子的利益,置于侄子的利益之上,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如果我是个外人,我不会说王爷做得不对。可是我是则哥儿的娘亲。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则哥儿更重要的。若是他有个闪失,我肯定也活不成了。”

听了这话,范朝晖容色稍霁,便道:“我疼则哥儿的心,和你一般无二。你大可放心。我自己的儿子,你也知道,然哥儿,其实是不成了。”说起然哥儿,范朝晖心里一阵绞痛,便赶紧起身,走到落地窗边,背手看着窗外的深蓝天幕,和远处黑漆漆的大海。

说到然哥儿,安解语也是黯然。她和然哥儿的生母辛氏,有不共戴天之仇。可辛氏已经偿了命,安解语从来未想过,要让辛氏的儿子也偿命。

想到此,安解语就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一个劲儿地在王爷伤口上撒盐。便也起身,走到王爷身边,低声道:“对不住。是我过分了。王爷别往心里去。”

范朝晖回头看见安解语如秋水一样盈盈的双眸,里面流露出不加掩饰地担心和愧疚,觉得心里十分熨贴,便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你没有错。你是一个好母亲,我却不是一个好父亲。”又回过头,望着窗外,低声道:“你放心,则哥儿之后,我不会再有儿子。——况且这个世上,没人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我不能,你不能,则哥儿也不能。”

※正文328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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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母女

第一百八十二章 母女

安解语听着王爷的话,觉得很怪异,又觉得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蠢蠢欲动,极力要破土而出。

为免失礼,她只好极力压制心底的异样,不着边际地安慰道:“王爷春秋正盛,张姨娘也正年轻,慢慢来,总会再有儿子的。如果张姨娘不成了,王爷再娶侧妃,总是能生得出来的。”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还生不出来,找大夫看看,说不定有效果的。”

范朝晖听见安解语牛头不对马嘴的安慰自己,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就忍不住斜睨了她一眼,想说些什么,只看见她黑白分明如天边湛蓝天幕一样的眸子,又将到嘴的话压了下去。暗暗叹息了几声,就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安解语见王爷不说话,还想再劝。范朝晖已经抬手止住她的话,道:“我没有事先告诉你全部的情形,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安解语更是不好意思。她争来争去,不过就是争一个事先知情权。其实说与不说,结果都一样。

她正想客套几句,范朝晖又接着说道:“可是就算事先告诉你,结果还是一样。不过你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我可以跟无涯子说说,让则哥儿满了五岁,再送上山去。——横竖也只有两个多月了,再等等也行。”

听着这话,安解语更是黯然,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自从范朝风去后,则哥儿就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若是则哥儿也离开了她,她还能硬撑着活下去吗?

范朝晖回头看见安解语无声流泪的样子,只默默地看着她,背着的双手骨节捏得啪啪作响,却是不敢伸出手去,拥她入怀。

安解语哭了一阵子,觉得好受些,便拭了泪,对范朝晖不好意思道:“让王爷见笑了。”

范朝晖温和地看着她,虽不说话,目光里却充满了安抚的意思。

安解语便走回到圈椅上坐下,闷闷地问道:“翠微山的门派,在什么地方?”

范朝晖也走回去坐下,回道:“在朝阳山。就在我们范家祖籍地。”

安解语凝眉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笑生双颊,道:“我倒是想到一个主意。若是王爷许可,我想同则哥儿一起去朝阳山。则哥儿可以去跟着翠微山的门人学艺,我自己也可以就近照顾他”

范朝晖扬眉:“你不是不能和馨岚待在同一个地方?”

安解语要想一想,才记起馨岚是大夫人程氏的闺名,又诧异自己私下里跟人说的话,怎么就传到王爷耳朵里。

想到背后说人是非,却被人家的夫君听了去,安解语脸上就火辣辣的,忙道:“王爷的内院,始终应该大夫人主持中馈最为名正言顺。王爷何不将大夫人接过来,我就去朝阳山陪太夫人住,岂不两全其美?”

范朝晖听安解语说,要同大夫人程氏换个地方住,便沉思道:“若是你执意要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馨岚不可以回王府。她已不配主持中馈,打理王府内院。也罢,我就将她换个地方,你和则哥儿一起回朝阳山,陪着太夫人也好。”

安解语听说,这才振奋了许多,又问道;“这王府内院的中馈到时由谁来主持?”

范朝晖不在意道:“你和则哥儿都不在这府里,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谁来主持都一样。”

安解语再无法置之度外,脸一红,忙低了头去倒茶。

范朝晖嘴角微翘,心里十分舒坦,便道:“天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我走了。”说着,依然从窗户那里溜出去了。

安解语瞠目结舌地看着王爷如个小贼一样,日日从那扇窗户溜进溜出,实在是怪人一个。转而又想到,自己不用和则哥儿分开,又喜气盈腮起来。而心头刚刚升起的怪异情绪,就被安解语全力压制了下去。

想着自己和则哥儿还有两个月就要离开王府了,安解语就忙碌起来。一边准备着将内院的帐目整理出来,交给范忠,一边要给自己和则哥儿打点行装。

阿蓝和秦妈妈听说四夫人要和则哥儿回祖籍去,也都要跟过去。

安解语都含笑应了,让她们也去整理自己的东西。

那边外院的人就将给五夫人的厚礼送去了朝阳山,连带着一封王爷给太夫人的信。却是让太夫人斟酌,要不要让程氏去谢地看绘歆和她的孩子。

太夫人接了信,踌躇好久,终于还是应了。就给翠微山的前掌门打了招呼,让他多派几个门人过来,到时候一起跟着大夫人和绘懿去东南象州王府上。既为了路上的安全起见,也为了看着程氏,不让她再有机会出妖蛾子。

而范绘歆在谢家,正是在生孩子的紧要关头。

谢顺平在外面走来走去,被绘歆在里面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吓得心惊肉跳,终于忍不住,闯进了产房里面。

产房里面的稳婆急忙要拦着世子爷。

谢顺平却不以为意地坐到了绘歆的床头,从背后托起她,低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帮你揉揉。”

绘歆疼得满头大汗,也顾不得仪态规矩,见谢顺平进来,心里像是有了依靠,便一手拉了他的手道:“给我爹爹的信,可是送走了?”

谢顺平连声道:“早就送走了。这会儿的功夫,岳母应该已经在过来我们谢家的路上了。”

绘歆松了一口气,又道:“我娘苦了一辈子,我这个做女儿的,别的帮不了她,让她在我们这里过几天舒心日子,还是做得到的。”

谢顺平也知道了上阳王将发妻撂在祖籍的事儿,心里虽也觉得怪异,但是并未想得过多。因为范太夫人也是在祖籍,据说又是病了,岳母作为长房长媳,在祖籍侍疾,也是应有之意。只是绘歆和她娘亲厚,执意要为娘亲出头,他也由得她。——不管怎样,绘歆肚子里的孩子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