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解语在旁看见,心有所感,也止不住流泪。

孙妈妈本觉得他两人在屋里单独相处,甚是不妥,便打算过来打个圆场。却见两人坐在桌前,一个埋头苦吃,一个凝目注视,都是泪流满面。孙妈妈也觉得心酸。——她于两人的事,是尽知的。如今这样,也觉得不知如何是好。便也悄悄退下了,不去打扰他们二人。

第二日,王府四处都挂了白,又向整个北地发了告示。说是上阳王的母亲、太妃慕容氏过世,全部北地之人都要哀思三月,贵族庶民都不得宴饮嫁娶游乐,违令者,家人没入贱籍,家产全部充公。北地之人都无人敢违抗。

又过了几日,上阳王府第二次发告示,说是上阳王的正室程氏、嫡女和庶子,相继殁亡。众人也要为之举哀三日。

上阳王府大肆发丧举哀,就惊动了谢地和韩地的众人。

谢地和韩地的王府都派了专人过来吊唁。

韩地如今的豫林王韩永仁,正和范朝仪打得火热。便听了范朝仪的话,给北地的丧仪多加了几成。

范朝仪回到自己房里,又专门给范太夫人上了拄香,以示哀思。——她如今并未让韩永仁知晓,自己和范家的关系。

先前的太子,如今的宪帝,也和范朝仪商议好,俱都瞒着韩永仁。如今听说范太夫人薨世了,宪帝也只是冷笑几分,并未有所表示。

而谢地的王府,却是天下皆知,和上阳王有姻亲关系。象州王的世子,上阳王的女婿谢顺平,就亲自带了人过来奔丧。又再次对上阳王道歉,说是世子妃范绘歆如今哀伤过度,不得起身,不能亲自过来。也无颜见父亲,只能在谢地朝南泣血以拜,以孝尊长。

范朝晖便让人带了谢顺平专门去太夫人和大夫人的灵前行了孙女婿和女婿之礼。

谢顺平又代绘歆在大夫人灵前披麻戴孝三日,做足了功夫。众皆道谢地的世子,有情有义,知礼懂进退。上阳王虽没有儿子,却有个好女婿。

一时间,北地之人都知道上阳王先丧母,又丧妻,再丧女、丧子,都很诧异。

丧母也就罢了,人的年纪大了,总是要死的。以太夫人的年纪,可以算得喜丧,并非白事。

可是正妻、嫡女和庶子同时过世,就有些不好的话开始传出来,说是上阳王早年杀戮过重,所以家人都不得存。

这话传出来不久,范朝晖的得力幕僚便已经传了新的谣言出去,说是上阳王是天命所归,是要登大位的。以往的妻女庶子,命格不够贵气,抗不住这么大福,所以都去了。

这话一出,北地的权贵又都心思活络起来。——上阳王之前连侧妃都不纳,如今这正室之位虚悬,可是不能再推脱了吧?且上阳王如今一个儿子都没有。上阳王府里只有四房留下的一个嫡子,没有父亲照应,料想这孩子以后出息也不大。至于五房,更是庶子出身,于大位更是无望。便都瞅准了上阳王正妃和以后的嫡子之位,四处活动起来。

范朝晖的幕僚再次对他说起这些事。

范朝晖也知这一次再也推脱不了了,只说要为太夫人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再做打算。众人一听,也是正理。且王爷以孝为先,也是好事,便都应了,不再催促续弦一事。

过了几日,范朝晖又叫了幕僚商议立世子一事,众人见王爷嘱意四房的则少爷,便也都顺着王爷的意思应了。就又发了告示。这一次,却是明明白白地向天下诏令,立了范家四房的嫡子范绘则做了上阳王府的世子。从此以后,若是上阳王范朝晖有个三长两短,范绘则就是名正言顺的继任上阳王。

此告示一出,众皆哗然。连五房的两个人都气得倒仰。

林氏就抱着自己的儿子不忿道:“则哥儿连爹都没有,就四嫂一个寡妇带大的,能有多大出息?”

范五爷却是知道得更多一些,便懒洋洋道:“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自从大哥单留了则哥儿在朝阳山学艺,我就知道大哥对则哥儿一定另有安排。”又酸溜溜道:“只没想到,却是要他承继王府。”

林氏也叹息道:“差一点点,这个王府,就是我们慎哥儿的。”范五爷的长子,被太夫人取名为范绘慎,却是小心谨慎的意思,也是敲打五房的两个人,让他们知道自己本分的意思。

范五爷就在一旁道:“咱们走着瞧吧。——大哥现在就立了世子,以后却还是要再娶填房,到时生个嫡子出来,那饥荒可就难打了。”又想起之前大房妻妾之争的惨烈,便冷笑道:“大哥在外英明神武,对内院之事,却多有忽略。——他以后的儿子要养的住,我把头割下来给你。就连则哥儿,以后都不一定……”话未说完,已是心生一计,要给大哥房里多多送人进去。

次日,范朝云便出了府,四处跟北地的权贵交结起来。

如今范朝云是上阳王唯一的亲弟弟,虽非嫡亲,却是正儿八经的血亲,并不是偏支。北地的权贵高门,也都乐意同他结交。

范朝云从未被人如此看重过,自是也乐了几日。好在他还未忘记自己的计划,便跟自己挑好的几家说了,怂恿他们多送女儿入王府。

那几家正不得其门而入,见范朝云过来主动提点,都以为是上阳王示意。便都听了他的话,让他在这些人家里,按上阳王的喜好,挑了数个高门嫡女。又从其中选了几个身份最高的,准备充做正妃的候选。其余身份不太高,但颜色出众的,便都做了侧妃的候选。

范朝云又主动说,要去自己大哥那里亲自说项,让这些人等着消息。

谁知范朝晖自丧事已了,便去了青江畔的水军营里,巡视水军操练和打造水军战船,并不在府里。

整个上阳王府内院的中馈,便又从范朝敏那里交回到安解语手里。

五夫人林氏见安氏以寡妇之身尚能主持王府中馈,对她更是又妒又恨,却也不敢在面上露出来。只每日趁安氏理家的时候,故意过去探访,有心想卖弄一下自己早年在嫡母身边偷学的理家之术。却是发现安氏精细处,比她娘家的嫡母还甚,就先怯了几分,再不敢无事就过来聒噪。

安解语理家,对虚报之事管得甚严。五房就觉得日子不好过。

虽说林氏当日嫁过来,嫁妆不少。可范五爷只是庶子,并无多少家当。这么多年,又搬了几次家,那嫁妆也渐渐用尽了。范朝晖又不给范朝云安排差事,五房没有了进项,内院里安解语又管得紧,再揩不了油水,日子就更是拮据。

没办法,范朝云便在自己相与的北地权贵豪富那里,以给大哥“选妃”为名,开始索要财物。

等范朝晖从外回来,知道范朝云为他“选妃”的时候,已是过了数月,北地又要到了快入冬的时候。

范朝晖看着幕僚搜集来的范五爷打着王爷的旗号,在外收受贿赂,筛选美女,不由怒不可遏,立时就让人叫了范朝云进来。

范朝云听说大哥回来了,立时要见他,以为大哥终于要给他安排差事了,便兴冲冲地过来。

谁知一进大哥外书房的门,一堆写了字的白纸便劈头盖脸地冲他飞了过来。

范朝云被砸个正着,正要发怒,却见是大哥坐在对面的书桌后面,对他怒目而视。就不由自主的软下来,堆了满脸的笑,问道:“大哥别急,我帮你拾起来。”说着,便将地上散落的白纸拾起来。又趁机溜了几眼,却发现原来都是告发自己索要钱物的事儿。不由满脸通红,喃喃道:“大哥……”有心要求饶,又不知怎么开口,只好给范朝晖跪下了。

范朝晖见他跪下,知道他还不是无药可救,就缓和了一些,道:“你既是知错,就将你索要的财物都拿出来,给人退回去。我这次就放你一马,不追究了。”

范朝云嗫嚅道:“银子都花了……”

范朝晖更是生气,便站起来问到他脸上:“我范家是饿着你,冻着你,还是没有给你月例?你要到外面去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又怒道:“你还有没有孝心?娘刚过世,是人都知道,我要守孝三年。怎么能现在谈续弦的事?”

范朝云见大哥说到孝道上,吓得狠了,赶紧给大哥跪下,连声说自己是猪油蒙了心,再不敢了。又哭泣道,如今四夫人有意针对他们五房,他们过不下去了,才出去捞个进项。又说自己有个嫡子要养,且林氏如今又有孕了,吃得用得,都是比平时超出许多倍,他们也是没有办法。末了,又哭诉自己这一房是庶出,在王府里做不得主,谁都能踩他们一脚。且他出去为大哥相看,也是为大哥着想,那些银钱,都是别人感激他的提点,特意送给他的,并非他索要的。

范朝晖这时才知,范朝云并没有真正悔改,又将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连跟他们五房无关的四房。都要被他倒打一耙。便想起当日太夫人经常说的,要让五房分出去单过的话。

他当日念着一父所出的兄弟情分,不想让五房分出去受苦。如今这样,他们明显就没有把太夫人放在心上。太夫人是五弟的嫡母,他也理当为太夫人守孝三年。如今才不到半年,却来说什么林氏又有了身孕?——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范朝晖终于对五房彻底失望了。既然他们没有对太夫人的孝敬之心,他也不用顾忌什么骨肉亲情。如今五房已是明摆着要和四弟妹过不去。以后自己长年不在府里,留着五房蠢蠢欲动,不是给主持中馈的四弟妹平添许多麻烦?——既然这样,还是早分家,早了事。

想到此,范朝晖便对范朝云道:“既如此,明日晚饭后,你到元晖楼的正屋里来,我有话要说。”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分家 下

※正文361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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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9月份的情节发展是最曲折纠结的。文似看山喜不平。喜爱这文的书友们,应该也不会只喜欢看甜文,一点都不能接受虐吧?不经过风雨,怎么能见彩虹?有虐的苦,才能有之后更钻心的甜。大家都不要放弃,要相信,坚持就是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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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朝云听见大哥让他明日晚饭后去元晖楼,以为大哥终是念着兄弟之情,放过他了,且要给他安排差事了,便欣喜道:“多谢大哥。明儿我一定去。”说着,范朝晖便冲他摆摆手,让他回去了。

晚饭后,范朝晖便去了四房风存阁,带着范忠找出来的,当日范家老侯爷,也是范家三兄弟的父亲过世时候的帐册。让安解语算一算,那个时候,公中的财物有多少。算清楚了,三房均分。范朝敏是出嫁的女儿,她的那一份,都在当日出嫁时,当作嫁妆陪送出去了。所以范家公中的财物,也只有大房、四房和五房共分。

说起来,这还是范朝晖对五房心存厚道。当时一般人家里分家,家产都没有庶子什么事。绝大部分庶子,要不一辈子依附嫡系,做个管事的差事,混口饭吃。要不就拿着些许的财物,靠了自己的能力,分家出去另谋出路。

如范家这样,将老一辈留下的公产,嫡庶均分的,还是第一次。

安解语如今对此异世的规矩,也不再一抹黑,便疑惑地问道:“真要和五房均分家产?——他们可是庶出。”

范朝晖讪笑道:“哪里到均分家产那么严重?——我爹去世的时候,我和四弟都还小,家里早就没什么进项,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事。将平分这个名头打出来,也省得别人说闲话。”

安解语一听便明白了,王爷不过是要做个样子,堵住别人的嘴而已。便也笑道:“既如此,分了家,我们四房也不能再赖在王府里面,可也得搬出去住才是。”

范朝晖忙道:“分出去的是五房,你们四房,又没人支撑门户,出去可怎么住?”又正色道:“你再这样说,我可要生气了。”

安解语叹气:“若是只让五房搬出去,他们如何能服?”

“不服也得服。这次分家,不过是要让他们在分家文书上画押,跟我们王府脱离关系而已。”范朝晖解释道。说着,又将范五爷收受贿赂的单子给了安解语,“你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事?”

安解语接过来看了看,便点头道:“我晓得了。”又问道:“王爷想让他们什么时候搬出去?”

范朝晖起身道:“越快越好。你自己看着办吧。过几日,我又要回青江的大营了。”又想起一事道:“我会去看则哥儿,你有东西要给则哥儿捎去吗?”

“有,有,当然有。”安解语赶紧去让秦妈妈把她日常为则哥儿准备的包袱拿出来。这些日子,她想起什么则哥儿需要的东西,就收起来,放到一个包袱里。如今这包袱,已经非常的可观了。

范朝晖愕然地看见秦妈妈捧了个巨大的包袱过来,忍不住道:“那里什么都有,为何要准备这么多?”

安解语抿嘴笑道:“都是用的上的。王爷要是嫌沉,我就找别人带过去。”

范朝晖忙将包袱接了过来,道:“明日晚饭后,你到元晖楼来,咱们一起跟五房说分家的事儿。你跟朝敏说一声,让她也过来吧。”

安解语应了。送走王爷,她就拿出帐册,仔细算起来。

安解语于记数之道甚有天分。这些帐册,放在别人手里,总得四五个帐房,好几日的功夫,才能谋算齐全。而到了安解语手里,很快就化繁就简,各立表格分项,也不过一夜另加半日的功夫,就盘算齐全。又将各项当日的不动产,都按当日的时价,折算成银两,俱都抄写了,放在一个密封的信封里,让范忠进来领了,给王爷送出去。

范朝晖见那析产单子井井有条,头头是道,对安解语的理事能力,又高看了几分。

是日晚饭后,范朝晖便将那单子抄了三份,都袖了,带到元晖楼的正屋里去。

他到得早,便同孙妈妈闲聊了几句。

孙妈妈早年是太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配了范家的管事。无奈那管事死的早,也未给孙妈妈留下一男半女。太夫人见孙妈妈寡居,日子难过,便又叫了她进来,继续做太夫人屋里的管事妈妈。这一做就是数十年,虽是奴婢,在范朝晖眼里,也是伺候太夫人的人,比一般的青年主子都要高看一眼。

两人正说着话,阿蓝已经陪着安解语进来了。

孙妈妈就屈膝给安解语行了礼:“四夫人。”

安解语忙让到一边,不敢受这个礼,又嗔道:“孙妈妈如今太客气了。我可受不起孙妈**礼。”

孙妈妈笑眯眯地道:“四夫人如今可要学着受些礼,以后才好不手忙脚乱的。再说了,在什么位置,就要做什么样的事,有什么样的排场。四夫人如今在王府里主持中馈,又是世子的生母,地位自不同一般。——这个礼,是完全受得起的。”

安解语抿了嘴笑:“孙妈妈真不愧是娘身边得力的妈妈,这说话就是一套一套的,我们可真招架不住。”

范朝晖在一旁见了,插话道:“孙妈妈对这府里的事,比旁人都清楚。四弟妹以后要是有什么为难之处,问孙妈妈就可以了。”

孙妈妈赶紧道:“那可不敢当。四夫人如今当家理事,依奴婢看,实在是比世人都强。——哪里有奴婢说话的地方?”

几人正说着,范朝云也扶着林氏到了。两人在门口遇到范朝敏,也彼此见了礼,就一起进来了。

范朝晖见林氏也来了,就看了范朝云一眼,也不说他,便对众人道:“今日叫大家来,是要商议分家一事。”

此言一出,五房的两个人就白了脸。

安解语倒不在意,坐到了范朝敏一旁,端起一杯茶细细地品起来。

范朝晖见众人都没有说话,便将那析产单子拿了出来,让下人给范朝云和安解语那边一人送了一份。又道:“这是爹过世的时候,家里公中的产业。如今都折成银两,在咱们三房里,都均分了吧。”

范朝云听见还能够均分家产,心里一喜,打开单子一看,又有些生气,忍不住道:“大哥,难道爹过世的时候,家里只有三万两银子?”却是当时公中的物事,按那会儿的时价折成银两,一共三万两出头。三房均分,便是每房一万两银子左右。

范朝云知道旧朝里,没有嫡庶均分家产这回事。只是如今大哥既然说了要均分,那他们五房也不客气,自是要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都拿了去才是。又想到如今分了家,以后想再打着王爷的招牌,在外面结交贵人了,可就不容易了。就更是想要为自己那一房多捞一些。

范朝敏听了这话,就皱了眉道:“五弟,这单子上写得清清楚楚,且有当日的帐目可查。你若不信,自可去寻帐册来看。你这样说,可是怪大哥藏私呢?”

这话说得却是不留情面。范朝云私心再重,也知道不能将话说过了,便赶紧道:“大姐,我不是这意思。只是我们这一房向来没有什么进项。如今只有一万银子,可要我们这么多人,怎么活?”

林氏也插话道:“不说别的,这一万银子,用来付丫鬟婆子护院们的月例,也只够两三年的。以后可不得让我们喝西北风去?”

安解语从来未听过林氏说过这样的话,不由看了她一眼。

林氏只紧紧盯着范朝晖,希望能从他手指缝里再露些出来,也就够他们几辈子花用了。

范朝晖只当没听见林氏的话,只低了头,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便稍稍抿了一口。

林氏见范朝晖不理她,就觉得脸上过不去,便将矛头转向安解语:“既如此,四房也得如同我们一样,拿着一万银子,搬出王府。”

范朝晖见林氏开始撒泼,怒气横生,就将那茶杯扔到地上,砸个粉碎,起身道:“叫你们来,是告知你们分家,不是要你们决定如何分家。——这个家,如今我说了算。“说完,便拂袖而去。

林氏气得脸通红,便捂着肚子,说不舒服。

范朝云赶紧过来扶着她,又要让人去请大夫。

安解语便命阿蓝去找人请大夫。

一会儿大夫来了,把了脉,道:“五夫人无事,不过是气着了,动了胎气。”

范朝敏听了大夫的话,也怒了。等大夫一走,范朝敏便冷冷道:“五弟、五弟妹,这可是你们自找的。——嫡母还在热孝,你们居然就能弄出个孩子来”

范朝云这才想起来,如今还有太夫人的热孝在身,他们五房就有了孕,这可是不孝的大罪,且又打了大房和四房的脸呢。也恍然大悟,为何昨日在大哥书房说了话,大哥便立时决定要分家。就有些讪讪的,再也不敢争什么。

林氏此时也才醒悟,太夫人过世才不到半年,就算有孕,也要瞒着大房和四房。——他们对太夫人一向是面子情儿,两人又都是庶子庶女出身。虽说都在嫡母身边长大,却是都被“娇养”着长大,吃穿用度同嫡子嫡女一样,却没有受到嫡子嫡女同样的教养。

两人顺风顺水地过了这么多年,早就没有一般人家里庶子庶女的谨慎周到,委屈求全的小意儿,做事不免粗糙了许多。两人又一心想着多生儿子,好等将来嫡出两房都绝了嗣,他们就能占个便宜。谁知却是撞到网里,背上了“不孝”的名声。

安解语心里也对五房大摇其头:不说太夫人是北地之王的生母,就说她是五房庶子的嫡母,这两人就不应该在国孝家孝两重孝的时候,又弄出个孩子来。——实在是太不把太夫人放在眼里了。

想到此,安解语便对五房也死了心,就又想起白日里,范忠给她说过,王爷要五爷吐出在外收受的贿赂,五爷说都花掉了,不肯还钱。

安解语就从袖袋里拿出王爷给她的五爷受贿的单子,细细算了起来。

范朝云见堂上的两个人都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觉得待在这里也没意思,便扶了林氏起身,对范朝敏和安解语道;“大姐、四嫂,我们就先告退了。”

安解语却让人拦住他们:“且慢。”

范朝云和林氏都吃了一惊,不知四嫂还有什么话说。

安解语就将那受贿单子举起来道:“这是五爷欠王爷的钱。若是五爷不能单拿钱出来赔上,就得从分家的银子里扣了。”

范朝云冷笑一声道:“四嫂别忘了,如今四嫂也是分出去的人。这王府的家,四嫂还当不当得成,还不一定。又如何能管析产的事儿?”

安解语正色道:“王爷一日不说蠲了我这差事,我就会一直当这个家。如今我还是当家,也不和你们废话。今儿天晚了,就让你们再住一夜。明儿一早,你们五房就都得搬出去。”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旧时约 (补8月粉红95+)

※正文352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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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送到。补八月份粉红95的加更。这一章修改了很久,所以超出预定时间了。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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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红的袍子,第一次出现在公众章节第37章 择衣。同时俺最近在慢慢修订前面的章节。改改错别字,或者修改一些情节、描写什么的。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再从头看看。很多情节在前面已经有暗示和伏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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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朝云听安解语让他们明日一大早就要搬出去,正要说话,安解语又快语道:“你们五房的丫鬟婆子,若是范家的家生子,都得给我留下来。若是五弟妹的陪房,就都要带走。明日一早不还这受贿的银子,我就从你们分家的银子里扣除。”

“你们共分得一万两现银,而五弟受贿折合成银两,是九千五百两左右。那五百两,我就作主给你抹了,你只用还九千两。从你们的分家银子里扣除之后,就只剩一千两。”便对旁边的阿蓝道:“去外院跟范大管事说一声,让帐房明儿准备一千两现银,给五房送过去。等五爷在分家文书上画押后,就将银子给他们。”

阿蓝应了声“是”,便忙忙地去了外院,找范大管事交待。

范朝云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心想扔几句狠话。又见安解语凛然端坐在那里,甚有气势,便又将话咽了下去。只道:“我明日问了大哥,再决定何时搬出去。”

安解语知道在这件事上,她要不能令行禁止,以后这个家,就更难当了。便道:“你们回去,立刻就找了自己的丫鬟婆子收拾。明儿午后,有人会来你们尚善院清房子。要是到时候你们丢了东西,可别怪我不提醒你们。”

林氏听了不忿,还想说话。

范朝敏就站起来道:“论理我是嫁出去的人,不该再掺和进来。可是大哥既然叫我过来,我就不能不说话。”就对五房的两个人道:“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哪一家分家,给庶子分了这样多的家产。又有哪一家,是将父亲留下的产业,嫡庶均分的。——现在大哥给你们脸,你们可别给脸不要脸”

范朝云和林氏这才哑了口。

刚才是乍一听说均分家产,以为能将这诺大的王府分走三分之一的家当,两人就乐昏了头。谁知拿到单子,只有数年前老侯爷临死的时候留下的公产而已。那之后,范朝晖从了军,打出了名气,也不知给范府添了多少产业。还有范朝晖称王之后,在北地所得,又将产业不知翻了多少倍。可这些,他们五房全都没有份——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才越大。两人不免就有些失态。

可若是他们不满意这个结果,拿出去让旁人评说,却是没人会站在他们这边。从旧朝的律例来说,就连老侯爷留下的公产,有嫡出两房在,他们本都没有资格承继。

如今王爷将那时老侯爷的公产拿出来均分,已是让旁人侧目了。他们要还不知足,公开闹起来,人都会说他们得了便宜还卖乖,以后可是更难混了。

想到此,范朝云和林氏又生怕大哥后悔起来,连这一千两银子都不给,让他们净身出户,便互相看了一眼。

林氏就对安解语福了一福道:“还请四嫂恕罪则个。我和五爷一时糊涂,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还望四嫂和大姐,别往心里去。我们给你们赔罪了。”

安解语起身避开林氏的行礼,正色道:“别给我们赔罪,你们得跟太夫人赔罪才是。”说着,又有意扫了一眼林氏的肚子。

林氏羞得满脸通红,便用帕子捂了脸,在范朝云的搀扶下,回自己院子去了。

五房一夜没睡,将自己的财物都打点好了,又气不忿,将尚善院里的摆设俱都摔碎了。只说是时间太急,不小心碰的。

安解语听了来人报信,也不含糊,让人去将摔坏的摆设碎片拿了过来,对着五房院子里的摆设清单,一一点数,逼着五房照价赔偿。

林氏未料到安解语如今丁是丁,铆是铆,完全不留情面,对她的隔膜就更深了一层。

第二日午时之前,五房到底都搬出去了。而上阳王府分家的事儿,也都传了出去。那些之前同五爷相与的权贵高门,才知道五爷已是给王爷赶了出来,便也远着他了。

范朝云无法,又回了王府几趟,要找大哥诉苦。却被告知,王爷已是离了府,回青江大营练兵去了。

安解语听说五房在外的际遇,却有些后悔对五房太过苛刻。俗话说,见面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且五爷跟王爷和四爷,到底是一父所出的兄弟,还是不要做得太过,将对方逼急了才好。

想到此,安解语便又将那九千两银子给五房送了过去,嘱他们或去买个铺子做小买卖,或去买个田庄,做个田舍翁也能养家活口。

范朝云和林氏拿了银子,心里各异,倒是也听了安解语的话,用一半银子去置了个铺子,另一半银子去买了个田庄。范朝云对俗务还是很在行,如今又是自己的生意,打理起来,也有条有理。又将家里的仆妇下人,遣散了一多半。几个人在上阳附近的一个小田庄里住下,日子还过得去。

五房分出去后,王府里就清静了好多。

转眼又到了除夕。去年这个时候,王爷不在家,则哥儿却在。今天除夕,却是两人都不在。

安解语便和张姨娘、绘绢,还有范朝敏,以及她的两个儿女一起吃了团圆饭,也未等守岁,便各自散了。

回到风存阁,安解语想起范朝风,又去那供着他的灵位和翡翠玉匣的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就在那里跟他的牌位絮絮叨叨地讲了则哥儿的一些事情,又低声说起自己的事儿,告诉他,自己将往事都忆起来了,却也是太迟了。

在范朝风那屋里待到半夜,安解语才去了净房洗漱。此时走了困,她又睡不着了,就又去了顶楼大屋里。

除夕的夜里,落地窗外又一次大雪纷飞。安解语如往日一样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大海,在夜幕里静谧沉稳,烦乱的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新春的梆鼓已经敲过,转眼已是又一年了。

安解语这才觉得有些腿酸,便转身要回到后面的软榻上躺一会儿。却一回身,又看见了大屋侧面的那两扇窗子。想是今日阿蓝事忙,这两扇窗子上的窗帘并没有阖上。安解语便看见在那窗外,有个黑盔玄甲的男人,默默地看着她。只见他头上身上,已是落满了白色的雪花。黑白辉映,在那昏黄的窗灯映照下,分外醒目。

安解语快步走了过去,打开窗户,含笑道:“王爷回来了。”

范朝晖见她不同以往的态度,心里更增疑惑,便赶紧在窗外飞身而起,将身上的积雪掸干净后,才身形一闪,从那窗户里,就掠了进来。

安解语见范朝晖还是穿着重甲,便道:“王爷要不要换身衣裳?这甲看着怪重的。”

范朝晖迟疑了一会儿,问道:“你这里,有我能穿的衣裳吗?”

安解语快步走到一旁的小屋里,在那放着范朝风衣物的箱子里翻检几下。不知为何,找出了那身石榴红的袍子,配着同样红艳的红狐皮子。安解语抱着这身袍子,失神了好一会儿,才甩甩头,走出了小屋。

“这是四爷留下的袍子。王爷若不嫌弃,可以换了穿一会子。”安解语将那身石榴红的缎面皮袍递了过去。

范朝晖伸手接过,低头在那袍子上摩索了良久,才低声道:“你以前最爱看我穿这样颜色的衣袍。四弟娶你之后,也经常穿这样颜色的衣袍。——我还以为,你是将我忘了。”

安解语忡然变色,终于想起自己心里的不舍是为了什么。那时她还糊里糊涂,初来此异世,以为自己是外来户,“鸠占雀巢”的时候,第一次同四爷相见,便是找出了这身衣袍。当日自己还腹诽过,这衣裳完全是“毁人不倦”。

范朝晖见安解语闷闷不乐失神的样子,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装作没有在意,对她说道:“如今还是守孝,本不该穿这样大红的衣裳。可是今儿是个特殊的日子,我就破一次例。”说着,便拿着衣袍,走到一旁的屏风后面,脱下玄甲,换上这身石榴红的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