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条街上不许有小商贩过来摆摊,因此来往的人都住在这里附近人家的,或者是仆役出来采买,或者是主人家出行办事。

大家住在一条街上,彼此知根知底。站在街边的范朝晖一行人,就特别显眼。

等到越来越多过往的人开始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这一群人的时候,范朝晖才回过神来,对手下吩咐道:“你们骑了马出去,到附近街上找个酒楼待着去。我办完了事,自会去寻你们。”

他的手下有些不安:王爷一人担北地安危。他们把他一人留下,若是出了事,他们可是万死难辞其疚了。

范朝晖看出手下的顾虑,微笑道:“你们放心。我是有备而来。这里住的,是我一个至亲,断不会有事的。”

手下人听了,这才颔首道:“我们在这里看着老爷进去了,再散开也不迟。”

范朝晖知道自己的这批手下,从旧朝自己刚刚从军的时候就跟着自己,是多少年血与火里熏陶出来的同袍之情,他们如此谨慎,也不是无的放矢的。

“也好。我记得过来的路上,有一家辉腾酒楼。我进去之后,你们就去那里等着我。”范朝晖吩咐道。

手下应诺,看着范朝晖下了马,一步步地穿过大街,走到对面挂着“安宅”的大门前,举起手,扣响了大门。

过了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皂衣的门子探头出来看了一看,见是一个长着一脸大胡子的陌生人,不由警惕地问道:“请问这位大爷有何贵干?”

范朝晖微微笑道:“跟你们老爷通报一声,北地上阳范朝晖到访。希望能让你们老爷拨冗一见。”又加了一句,“放心,不会耽误他很多时间的。如果在家里不好说话,我们也可以出去辉腾酒楼里见一面。”范朝晖担心若是安解语也在家,四弟未必会答应让自己进去。

那门子却一时没有将眼前穿着一身玄色长衫的大汉,同南朝那个赫赫有名的上阳王范朝晖连在一起,只以为又是来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便耷拉着双眼敷衍道:“知道了。你等着,我去看看老爷愿不愿意见你。”说着,就要关了大门。

范朝晖一听就知道这门子没有打算去通传,便从袖袋里掏出一小锭金子,塞到门子手里,笑道:“劳烦了。这点辛苦费,小哥拿去打酒吃。”

门子见这衣着朴素的汉子一出手就是金子,马上知道自己看错了人:这种人,怎么可能是上门来打秋风的?

“大爷稍等一等,小的马上去给您通传”那门子立刻变了脸,对着范朝晖点头哈腰起来,又将门半掩着,并未关了严实,拔脚就去外院的书房报信去了。

范朝风送了安解语和南宫雪衣去了赌坊后,回到家里,便去了外院的书房理事。

辉城军的规模越来越大,范朝风已经逐步将自己的有些职权交了出去,只留了最要紧的行军布防的要职在自己手里。

他的书房内室里,有两张长长的桌子,左右并列开来。左面的一张,上面用泥土沙堆,做成了一幅惟妙惟肖的江南和谢地的地形图。他正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对着长桌上的地形图沉思。而右面的一张,却是有各种甲兵小人和关隘水途,组成攻防之阵,可以沙盘推演行军的步骤。

看门的门子来到外院书房,先跟伺候在书房外面的小厮说了,那小厮见门子急切的样子,认为定是了不起的人来了,不敢怠慢,也赶紧进去给老爷通传去。

范朝风的书房内室,小厮是不能进去的。因此小厮进了书房,不过是在外屋大声回道:“回老爷的话,外面来了一个自称是‘北地上阳范朝晖’的人,要求见老爷。”话音刚落,内室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似是有什么东西打翻了。

小厮正在疑惑,范朝风已经飞一样从内室出来,急切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是谁到访?”一幅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样子。

那小厮就把门子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范朝风的脸上阴晴不定,想了半日,才道:“我出去看看。”说着,便风驰电掣一样,往大门口奔去。

范朝晖背着双手站在安家的大门前,往里打量着里面的陈设,发现当面一个雕着天女散花的照壁挡在院子中央,隔绝了外人的视线,便微微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的功夫,从照壁后绕出一个人来,站在那里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似悲似喜。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结盟 下

※正文310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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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朝晖一见他的神情,便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没有猜错。这安护法,真的是自己的四弟范朝风

范朝风见了这满脸胡子的人,赫然就是自己昨日里进城的时候,在城门口撞见的十九骑里面领头的一个。——怪不得自己觉得他面熟。

他们兄弟俩这么多年不见,又各有自己的为难事儿,同当年相比,两人的样貌都改变了不少。

只是再改变,他们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且从小就生得相似。如今多年后重逢,那股生疏感很快就褪散开去。

范朝风站在照壁旁,看了门口的范朝晖一会儿,才定了定神,拱手长揖道:“大人远道来访,我安某人不胜荣幸之至。”说完,起身一摆手,道:“请大人书房里坐。”要请范朝晖进屋里去。

范朝晖见四弟不肯承认自己是范家人,眼神黯了一黯,提步上前,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四弟,你……”

范朝风连忙截住他的话,微笑道:“这里人多,我们还是先去书房说话吧。”

范朝晖点点头。他不是不分轻重的人。这次他到江南来见四弟,除了要将旧事了结,更重要的,是要暗地里先拿下江南。——这事当然不能太过明显高调。若是让谢家知道范家已经把江南也握在手里,他们说不定就要狗急跳墙了。

范朝晖觉得自己这一边的准备还不是很充分。面对谢家,如果现在要打,就算最后能胜,也有可能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且他的两个女儿还在谢家手里。范朝晖对谢家的局,也还没有铺陈完整。两个女儿,还没有全身而退。他不能现在冒险,不能让谢家有机会,杀了他的两个女儿祭旗。——范朝晖到底是做父亲的,就算大女儿贸足了劲儿跟他对着干,他还是无法要了她的命。其实当初,若是他的心真够狠,绘歆是不可能活着回谢地的。后来虽然做了种种的防范,其实都是增大了风险而已。

范朝风不知道大哥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拿定了主意,等会儿去了书房,要先跟大哥说清楚,自己不能以范朝风的身份,活着回到范家。抛开个人私怨不提,他的“死”,在旧朝里,人人都知道:他是不愿投降夷人,自残而“死”。而旧朝的覆灭,天下人本来都认定是旧朝皇帝倒行逆施、丧心病狂,为了一己之私,容不下功臣,特地跟夷人串通,引夷人入境来戕害功臣,屠戮百姓,才导致了旧朝的覆亡的。

在这件事里,范家因为一有着范朝风的英勇殉国,二有着范朝晖的疾驰京城、却晚了一步的痛心疾首,在天下人心里,声望极为高涨。就算他现在跟人争天下,也没人认为他是个乱臣贼子,更没人认为他是处心积虑要取旧朝而代之,从而导致旧朝覆亡的人。

虽然历朝历代,都有造反出身登了大位的人,可是这样做,名声到底不好听。上位之后,也需要花大力气来粉饰当年的不义之举。且这样的人,一般都在位不能长久。大多不到三五年,不是被手下人背叛,就是被别的人再度以“剿灭乱臣贼子”的名义,赶下宝座。

真正坐稳了江山的人,都是从起兵到最后登位,都有着无懈可击的理由和名声的人。就算其实真相并非如此,可是只要没人知道,就万事大吉。

范朝晖到现在为止,都有着这样的名声、机会和能力。

可是若是范朝风未死的消息一旦公诸于众,范朝晖和整个范家的局面,就有些微妙了。

范家的对手,一直明里暗里都在寻找范家的漏洞。若是不能在军事上打击范家,就要在名声上先整得范家声名涂地,甚至将乱臣贼子的名头扣在范家头上,范家以后就算是坐了江山,也不会稳当。

而范朝风死而复生的消息,就是范家的对手能得到的最好的一手牌。

有心人若是知道范朝风死而复生,从夷人那里活着归来,他们不会认为他是大难不死,而是会立刻放出风声,说当年范朝风在营州不愿投降夷人而自残而死,其实是个惊天骗局。真正的内幕,乃是范家同夷人勾结,引夷人入关,借夷人的手,灭了旧朝。然后范家老大,再装模作样,以剿灭夷人为旗号,打入旧都,同当时旧朝的另外两大诸侯一起,三分天下。——你不信?说我造谣?那你看看范家的老四范朝风,怎么活着从夷人那里回来了?若不是他们同夷人勾结,夷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放他回来?

人言可畏,因为人言如刀。

引外敌入侵的人,无论在哪个朝代,哪个时空,无论你是什么地位,什么身份,都会被永远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就算能荣耀一时,也只会是昙花一现,以后都会被人唾弃千古。

若是这顶引外敌入侵的帽子,戴在了范家头上,可以想见,等待范家的,是什么样的结局。——他们可以不登大位,但是范家三百年的英名,不能就此毁于一旦

范朝风想了想,还是带着范朝晖从外院书房的暗道出去,进了内院书房的密室里。

这一路行来,他已经从初见大哥的激动中冷静了下来,又思来想去的把方方面面都顾虑到了。事到如今,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他都不能再恢复“范朝风”的身份。——范朝风这个名字和身份,只能随着旧朝的覆灭,一起埋葬进历史的尘埃里去。

兄弟两个一路行来,都没有怎么说话。

来到内院书房的密室里坐下,范朝风亲自给范朝晖倒了茶。

范朝晖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道:“这是六安茶?”

范朝风点点头,“我们这里,不比上阳。也就是比市面上卖的,稍微好一些罢了。”

范朝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四弟,其实你不用……”

范朝风立时抬起手,止住了范朝晖没有出口的话,冷静地道:“大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一声大哥。”

范朝晖的神色更是黯然,道:“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大哥。——若是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愿意重新回到范家,恢复你的身份?”

范朝风低了头,双手抚在膝上,望着脚底下灰色如云烟的地面,低声道:“大哥,你听我说。抛开私事不谈,让我恢复身份,回到范家,也不是一件可行的事。”

“四弟,你别怕——我不在乎。”范朝晖有些激动,他是聪明人,心念一转,就知道范朝风顾虑的是什么。可是这些,都是他范朝晖应该承受的。若是因此有误解,若是因此大事难成,那也是他的命,他不能再让四弟牺牲自己,来成全他的大业

范朝风抬头看着范朝晖笑了一下,道:“可是我在乎。——大哥,这件事,关乎到我们范家整个家族的声誉。其实已经不能由我们说了算,而是我们范家的列祖列宗说了算。你也知道,我要是‘死而复生’,整个范家,就会被扣上‘通敌卖国’的帽子。范家三百年的声名,就会毁于一旦。范家现在势强,也没有到能够掌控天下的地步。更何况,就算掌控了天下,又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呢?”

通敌卖国?——这顶帽子,无论是谁,都戴不起。而戴上这顶帽子的,从古到今,都没有一个好下场。就算是被诬陷的,也没有好下场。更何况通敌卖国这种事,从来就不是空穴来风的,总会有些证据,让你哑口无言。而一个活生生的范朝风,在世人面前,就是最好的证据。

范朝晖一动不动的看着范朝风,一股热流涌上了他的眼眶,他有些哽咽起来:“四弟……”

范朝风轻笑一声,起身出去外间,端了些点心进来,也是让范朝晖有时间恢复一下心情。

而范朝晖在里间,心里却五内俱焚。当他猜到范朝风还活着的时候,一时激动万分,完全没有想到别的上面去。刚才被范朝风一提醒,他倒是想起来了,可是为了自己的大业,再一次让四弟牺牲退让……

范朝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原本想着一家人可以团聚,就算在私事上两人有过不快,可是他愿意向四弟解释,愿意和盘托出当时的情形,无论四弟要如何对待他,他都认了。可是没想到,就算到了这种地步,四弟还在为他着想,为他们范家的大业着想……

范朝晖第一次觉得,其实自己,远远不如四弟。若不是四弟小时候中了毒,范家大业的这份担子,由他来担,其实比自己要合适……

范朝风在外间等了一小会儿,才端着点心盒子进来,对范朝风道:“大哥,随便用点吧。”

范朝晖拿起一个杯状的小点心,随口尝了尝,皱眉道:“这是什么糕点?吃着好生奇怪。”

范朝风微笑道:“这是解语想出来的。”

范朝晖捏着糕点的手,瞬间将糕点捏为粉碎。

范朝风看着那糕点碎屑从范朝晖手里滑落,心头微叹,道:“大哥,我也不瞒你,解语确实还活着。只是你知道,如今这样的情形,她也没法子以原来的身份,回到范家。所以……”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惊鸿 上(粉红60+)

※正文315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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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朝晖听见终于提到安解语的消息,心里更是翻腾不已。

本来,他也没有想过,再同安儿有什么纠葛。

本来,他也没有想过,要将安儿从四弟身边带走。

毕竟,自己有则哥儿,四弟,却只有安儿。

只是确认她终于活着的消息,范朝晖的泪还是滴了下来。他本来侧着身子,弯着腰,正接着桌上的小碟子吃着点心,那眼泪便顺着他的面庞,滴落在他面前桌子上的点心里。他拿起那块点心,大口大口地吃了下去。

范朝风在对面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这件事情。

范朝晖将那块点心吃完,才抬起头,看着范朝风,咬了咬牙,低声道:“四弟,当年我……”

话未说完,范朝风立即出声:“大哥莫要再说了。事已致此,多说无益。”

范朝晖脸色一黯,道:“我也没有想过要你原谅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莫怪解语。她没有对不起你过……”

范朝风心下叹息。如果是以前的他,看见大哥这样,他也许就把她让出去了。可是他错过一次,再不会自作主张,来决定解语的命运。

见大哥这样神伤,范朝风心里也不好受。他是范家的子孙,是敬爱大哥的弟弟,可是他也是个男人。他深爱的女人出了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一点芥蒂都没有?

只是心里再不好受,范朝风也知道孰重孰轻。对往事的芥蒂,最终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退。两个人以后的日子,比一直纠缠在旧事里要更重要些。

范朝风想得很清楚,也一直用以后的日子,来警醒自己。

他爱她,就算她犯过错,有过污点,不再完美,只是他既然爱上了她,她的好,她的坏,凡是她的,他都接受。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可以慢慢磨合。无论怎样,他都无法再抛下她。

范朝风也知道,自己也不完美,自己有缺点,甚至有着对一个男人来说,难以启齿的缺陷。可是这些,对解语来说,似乎从来都不是问题。她愿意跟他在一起,无论他是大家子弟也好,还是江湖浪子也好,她始终如一。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一直如同想不开的无知妇人一样,斤斤计较于前尘往事,反而丢掉如今到手的幸福日子?

话说到这里,范朝风知道,再说下去,只能让两人徒增尴尬而已。反正自己和解语无论怎样,都不会回到范家去了,又何必让大哥的心里,更增愧疚?

范朝风便微笑起身道:“大哥放心,解语是我的妻子。这个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她。我们在一起,日子过得很惬意。”

范朝晖强忍了心头的难受,也起身道:“那就好。两个人过日子是好是坏,只有自己最清楚。我这个外人,就不要再给你们添乱了。”

范朝风心里一松,想起今日的正事,便对范朝晖问道:“大哥,等会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跟他说清楚了,江南便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范朝晖正色道:“可是宋远怀?”

范朝风笑道:“大哥虽然人在北地,对江南的事情,也了如指掌啊。”说着,便带头走了出去。

范朝晖紧走几步,跟在他后面,低声道:“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们要小心仔细些,莫让人欺了去。若是有解决不了的麻烦,要赶紧让我知道……”

范朝风放慢了脚步,让范朝晖赶上,同他并肩而行。听了范朝晖的话,范朝风有些愕然道:“大哥,你真的变了许多。”以前的范朝晖,若是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别人好,只会先斩后奏,一意孤行,从来不会去征求别人的意见。

范朝晖抿了抿唇,没有搭话。

两人便在路上说好,一会儿去了宋宅,范朝风就跟宋远怀坦承他是范家旁支子孙,来江南是受了范家如今的宗长、北地的上阳王范朝晖所托,过来帮他在江南打前哨的。然后要努力撮合宋远怀投靠范朝晖。——而宋远怀会不会答应,范朝风还是有着几分把握的。

说话间,两人来到宋宅门前。

范朝风是宋宅的常客,连通报都不用,宋宅守门的门子,便让两人都进去了。

见到宋远怀,范朝风正色道:“宋大哥,今儿有正事,我们找个地方,私下里说说话。”

宋远怀会意,带了他们去了宋宅内书房的密室里。

范朝风现在所住的宅子,当年也是宋家的,两间大宅的格局都差不多。

来到密室,范朝风便对宋远怀先长揖在地道:“宋大哥对小弟一直关爱有加,小弟却对宋大哥隐瞒了身份,还望宋大哥给小弟一个机会,让小弟好好报答宋大哥。”

宋远怀早知范朝风身份不同一般,如今见他终于肯对自己坦承他的真实身份,不由又惊又喜,忙扶起范朝风,道:“安兄弟不必多礼,有话请直说,我宋远怀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再说,不过是名头而已。安兄弟为人怎么样,我们都有目共睹,断不会为了些许小事,就同兄弟生分了。”

范朝晖在旁边看了,也击节赞赏道:“宋楼主大人大量,果然是英雄豪杰”

宋远怀这才看着范朝风问道:“请问这位是……?”

范朝风见宋远怀并不怪他,心下安定了一些,便拉了自己的大哥过来,对宋远怀介绍道:“我来给宋大哥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北地的上阳王——范朝晖。”

宋远怀的嘴又张大了起来,拉着范朝风的衣袖,结结巴巴地道:“我没有听错吧?——这人不是昨儿在城门口见到的那位?你还怀疑是奸细来着?”

范朝风讪笑道:“宋大哥平日里的记性,也没有这么好过。”

宋远怀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道:“昨日在城门口看见这几人,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想忘都忘不了。”

范朝风和范朝晖同时失笑。

范朝晖赞赏的看了范朝风一样,微微点头,又对宋远怀道:“宋楼主不必客气。我此次前来,一则是为了看望亲人,二则是想找个机会,同宋楼主一聚。”

宋远怀看了看范朝风,又看了看范朝晖,疑惑道:“你们……?”

范朝风便爽朗地笑道:“宋大哥真是好眼光。我正是范家人,不过是范家的旁支,算是上阳王的远房堂弟,出了五服的亲戚。劳烦上阳王看得起,给小弟以重托,让小弟到江南来帮他打前站。小弟运气好,结交到宋大哥这样的好兄弟,实在是让小弟的差事,事半功倍啊”

宋远怀这才展眉笑道:“你终于说出口了。我还一直同雪衣打赌,看看你要到底瞒到什么时候呢。”

范朝风有些诧异,忙问道:“难道宋大哥早就怀疑小弟的身份了?”又拍着宋远怀的肩膀笑道:“宋大哥真是扮猪吃老虎,把兄弟我,瞒得好苦啊”

宋远怀赶紧把范朝风的手拨开,装出生气的样子,道:“你这说得什么话?我就不能未卜先知一把?”一幅洋洋得意的样子。

范朝风忍了笑,夸道:“宋大哥大智若愚,真是难能少见。”

宋远怀听着这话的意思不对,狐疑地看了范朝风一眼,见他脸上笑得真挚,再没有以前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 也释然了,忙请了两位坐下,开始商讨正事。

范朝风为什么带着范朝晖过来,宋远怀当然心知肚明。他当年打算组建自己的军队,也是为了择明主而栖,得个从龙之功。

且范家深谋远虑,早就派了人到江南来未雨绸缪。他宋远怀的辉城军,又是范家人一手打理的。如今又不是要直接夺了他的权,不过是让他站在北地这一边而已,他又有什么理由,来拒绝呢?——这也不过是范朝风跟他交情好,给他送的一个大礼罢了。

宋远怀是个爽快人,又对范朝晖本来就敬仰万分。如今见范朝晖不顾王爷之尊,折节下交,一时江湖习气发作,恨不得跟对方拜个把子,才能表达心中的赞同之意。

还是范朝风看出宋远怀的心思,忙提点道:“宋大哥这次同我们范家结了盟,以后大事能成,宋大哥也能封个爵位,光宗耀祖了。”

宋远怀听了范朝风这话,才猛地醒过神来:面前这笑容满面、和蔼可亲的上阳王,可不是江湖中人。人家以后是要登上大位的,怎么可能跟他拜把子?——跟未来的皇帝拜把子,他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吧

想到此,宋远怀便歇了心思,对范朝晖又恭敬了几分。

范朝晖看在眼里,心下赞许,对宋远怀也更亲密了几分。

几人在密室里议定此事,便拿了纸笔出来,写了一式两份的盟约。范朝晖和宋远怀各自签了名,画了押。范朝晖把文书仔细地收了起来。而宋远怀那份,却由范朝风收了起来,只给宋远怀留了个拓件。宋远怀也不以为意,反正范朝风收着,就跟他宋远怀收着一样。他们江湖人士,最讲信义二字。哪怕没有白纸黑字,光口头承诺,也是一个唾沫砸个坑,声声有力的。

办完这件大事,看看天色不早,几人便从密室出来。

范朝风过来的时候,已经让自己家的厨房准备了酒菜,此时便邀了宋远怀一起过去吃酒。

宋远怀想了想,道:“雪衣还没有回来。我派人给雪衣送个信去。”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惊鸿 中

范朝风听了宋远怀的话,想起安解语也在赌坊同南宫雪衣在一起,忙道:“顺便跟语娘说一声,让她们早些回来。”

宋远怀诧异道:“我说雪衣怎么一大早就出去了,原来是语娘终于可以出门走动了。”又对着范朝晖做出一幅推心置腹的样子,道:“王爷,您不知道。您这位远房堂弟,对他老婆真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简直不知道怎么样才好了。”

“上次我们带着大军出城,他居然就不让他老婆踏出家门一步——也是语娘性情温顺,愿意听他的话。若是换了我老婆,不许她出门?行,先抽你几鞭子再说话”又摇头叹息。

范朝风脸上有些讪讪的,忙道:“吃菜吃菜——宋大哥还没吃酒,就先醉了。真是该罚”

宋远怀忙拿了酒杯,自己灌了一杯,又笑嘻嘻地去给范朝晖敬酒。

范朝晖终于了结了心头的一件大事,吃得甚是爽快。同宋远怀更是杯到必干,也有一份江湖人的豪气,让宋远怀更是叹为观止。

范朝风想到自己和解语终于过了明路,以后都不用担心会同大哥有手足相残的那一天,这几年的抑郁一扫而空,吃得更是畅快,到最后,居然都醉得趴在了桌子上。

宋远怀的舌头都大得不会说话了,只结结巴巴地道:“想……想……想不到安……安兄弟……不,应该叫范兄弟……也有喝得起不来的一天……”话音未落,也一头栽在桌子上,鼾声震天起来。

范朝晖的酒量比这两人好得多,功夫也比他们两人深厚得多。他早习惯了一边喝酒,一边时时注意运气逼走酒意,到现在也不过只有些微醺而已。

宋家的下人见主人醉了,上来服侍,把宋远怀扶到一旁的屋子里去歇息去,又对范朝晖问道:“这位老爷,可要去客房歇息一二?”

范朝晖笑着摇头道:“我堂弟的屋子,就在隔壁。不用麻烦你们了,我扶着他回去就是了。”

宋家的下人也知道安护法的宅子就在宋家隔壁,便不再客套,找了一顶四人抬大轿过来。范朝晖半抱半扶着范朝风上了轿子,让人一直抬回安家去了。

安家的两个大丫鬟五万和六万见老爷破天荒头一次喝醉了酒,都有些惊讶,忙忙地过来帮忙服侍。

范朝晖看了这两个丫鬟一眼,指了生得比较憨厚老实的六万道:“你过来,把你们老爷扶回去歇息。”

六万看了五万一眼,有些迟疑。

五万微微一笑,道:“这位大爷是老爷的贵客,还不赶快听了大爷的吩咐,去服侍老爷?”

六万这才对范朝晖屈膝行了礼,把范朝风扶着接了过去。

范朝风虽身材高大,六万却是小户女出身,做惯重活的,扶起他来,自然不费力气。

范朝晖眼看着那个婢女把范朝风扶进内室,才对站在自己面前浅笑的另一个婢女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们是什么时候进府的?”

五万有些踌躇。她只知道这位大爷是自家老爷的贵客,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关系。看这位大爷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五万实难不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