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晚,范朝晖忍着伤痛,将安解语亲自送回了她哥哥安解弘家里。

安解语看见范朝晖胸前的重重绷带,忍了泪道:“你快回去歇着吧。伤没好,不要太过操劳。”

“我没事,不过是做出这幅样子哄人的。你放心在你大哥这里住着,不要到处乱跑。你再等几天,四弟他们就要来了,到时候我让你们一家团聚。”范朝晖微笑着说道。

安解语泪流满面,轻声道:“你自己保重。”说着,头也不回地进屋里去了。

范朝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回头看见天上星空里漫天的星星,想起安解语失忆的时候,给他讲得那个瑰丽奇妙的世界,心里有一丝向往。转身走得时候,范朝晖脑子里一阵晕眩,不省人事地倒在了地上,被星夜赶来的无涯子救回了王府……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此生不悔 (大结局)

几日之前,当北地上阳王纳江南辉城周氏为侧妃的消息传到江南的时候,安大将军发誓同上阳王誓不两立,答应了谢地的招揽,同宋远怀一起带着二十万辉城军投了谢地。

过了不久,北地上阳王范朝晖遇刺,重伤晕迷,性命垂危的消息,也传遍了南朝各地。

谢地厉兵秣马,带着谢家军五十万精锐,伙同江南二十万辉城军,号称百万大军,一起渡过青江,往北地讨逆伐贼去了。

韩永仁带着的青江大营,这一次没战几个回合,便带了战船往青江以西韩地的方向仓惶逃走。

亲自领军北征的象州王谢成武听说了此事,笑容满面地对谢地的新世子谢顺才道:“韩永仁就是根墙头草。罢了,只要他见机快,到时候投到我处,我也会同范朝晖一样,给他个官儿做做的。只可惜我没有女儿了,不然也能再嫁一个给他。”说完哈哈大笑,心情十分之好。

谢顺才虽然觉得韩永仁败退得似乎太快了些,不同于之前他们在青江上拉锯战时候的勇猛,可是听伯父说起韩永仁向来是墙头草,又释然了。——也是,一日为降将,一生为降将。降将还能跟人血战到底?当然是哪里安全往哪边溜了。

上阳王虽然勇猛无匹,可是现在他自己自身难保,重伤在床。他不能上阵,北地的世子范绘则不过是个小孩子,把大军放在小孩子手里,无疑是上阳王的一招臭棋。——北地真是无人可用了。

想到此,谢顺才越发地踌躇满志,为自己谋划起来。前头大军的先锋,让江南的辉城军去做探路的炮灰。中间的中军主力,由伯父亲自领军。自己吗,当然是应该带着三分之一的军队,慢慢殿后了……

旧朝历辛丑年正月初一,也是新朝大齐历辛丑年正月初一的这一天,北地大部分地区都彤云密布,一场大雪似乎迫在眉睫。

谢成武一大早起来,右眼皮就跳个不停。谢顺才过来请安的时候,谢成武沉吟道:“快要下大雪了,我们的人不耐北地的严寒天气,应该速战速决才是。”

谢顺才忙应了,自去筹备,一定要在今天落日之前,赶到上阳郊外,同范朝晖的范家军决一死战。

快到午时的时候,殿后的谢顺才突然听人来报,说南面发现有范家军的大股人马往他们这边奔来。

谢顺才十分吃惊,范家军怎么会从南往北奔来,他们应该从北往南才对啊?——上阳城不是正在北面?

“给我备马,我要亲自去看看”谢顺才带了殿后的谢家军五万余人驻扎起来,对赶过来的范家军严阵以待。

没有多久,他们便看见大批黑压压身穿玄铁甲的范家军骑兵,打着一个大大的血红“范”字的大旗,在一个黑甲将军的带领下,手持长刀,风驰电掣一般,往谢顺才这边的营地冲杀而来。

谢顺才急忙调了弓箭队往这队骑兵射去,可是这些骑兵身穿重甲,头戴铁盔,寻常弓箭根本伤不到他们。不等谢家军射第二轮,范家军已经杀入了谢家军的营地,长刀飞舞,如砍瓜切菜一般,把谢家军的弓箭队砍杀殆尽。

谢顺才见之大怒,提了长剑上马,往骑兵队里领头的黑甲将军冲去。

两人正面相逢,范家军的领头将军一手长鞭往谢顺才手里的长剑卷去,另一只手挥舞着长刀从右到左,砍在谢顺才身上,又反刀回旋,顺势砍下了谢顺才的头颅。

谢地殿后的士兵们见主帅身死,立刻四散溃逃起来。黑甲将军取下头盔,正是北地世子范绘则,他看了看四处奔逃的谢家军,沉声道:“一个不留,全部砍了——给我燃起狼烟,通知前方的人”

范朝风和宋远怀带着江南辉城军走在谢家军的最前方,他们一边往前行去,一边派人看着后方。不久之后,他们看见一簇狼烟在后方升起,知道谢家军殿后的部队已经被拿下了。

“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给我拿下谢家军的中军”宋远怀让自己的亲兵打出“范”字大旗,威风凛凛地下了令。

辉城军虽然有些错愕,可是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主帅让他们打哪里,他们就打哪里。看见两个主帅已经身先士卒,往自己前一刻的盟军谢家军中军营帐冲了过去,江南辉城军的兵士们也都倒戈相向,往南冲去。

同一时间,另一队范家军在范朝晖的带领下从东往西,而韩永仁带着大部分水军上岸,从西往东。四方人马,把谢家军的中军主力围困在北地空旷的腹地里,厮杀了起来。

范朝风深恨谢成武的歹毒计策,掳走他的妻子,灭了他在江南的全部家人,迫不及待地手持长刀,亲自冲进谢家军的中军营帐,砍下了谢成武的头颅。

谢家军两大主帅都被斩杀,剩下的将领不战自降。

北地范家军大获全胜,由此自旧朝覆灭之后就分崩离析的南朝各地终于一统。

……

这一战的胜利,要从范朝晖得知童家庄是谢地的探子之后说起。

自从他们确认童家庄同谢地有关之后,范朝晖便派了范忠去江南,同范朝风一起,设了这个巨大的圈套给谢地钻。

首先范朝晖纳谢家送来的周氏妩娘为侧妃,故意含糊其词,又诏告天下。范朝风在江南得知此信,当然义愤填膺,跟北地决裂,倒向谢地这一边。

然后范朝晖又装做被谢地送的侧妃得逞,刺杀成重伤。消息传来,谢地以为大事能成,伙同江南的二十万大军,一起渡江同北地决战。

韩永仁佯装不敌,败走到青江以西。等谢地和江南的主力登陆到了北地,韩永仁带着水军悄悄回转,在北地西面登陆,从西往东包抄。而范朝晖带领另一部分范家军,从东往西包抄。

则哥儿带领范家军的骑兵,隐藏在北地的山间。等谢家军深入北地,他才带着人马从南往北包抄。范朝风和宋远怀带领的江南辉城军,伺机在前方倒戈,从北往南杀到。

于是谢家军的主力被东南西北的范家军势力包了饺子,终于无力回天,被全歼在北地。

韩永仁甚至分派了一小部分范家军水军登陆去谢地,抄了谢地的老巢象州,将谢家所有族人押往了北地。谢家大族被灭,奠定了范家皇朝一统天下的基础。

……

正月初五的清晨,安解语打开大门,看见范朝风一身戎装站在她的面前,若同做梦一样,扑过去哭道:“你怎么才来?”

范朝风一把搂住安解语,看着她泪痕遍布的小脸,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

范朝风同宋远怀都住在安家,并没有回到上阳王府。

范朝晖回到上阳王府,从风存阁里搬了出来,住到外院的书房里去了。

无涯子每日跟着他,给他针灸,才让他一直撑到将谢家军全歼的这一天。

“你的药研制得怎么样了?”范朝晖趴在床上,让无涯子在背后给他施针。

无涯子冷笑道:“你这个样子,不知活不活得到明天,还关心别人做什么?”

范朝晖叹了口气,道:“只要四弟雷公藤的毒性能解,我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无涯子沉默了半晌,低声道:“差不多了。只要他配合,两年之后,他的毒性应该就能清除了……”

“确定能生孩子吗?”范朝晖回头问道。

无涯子头上挂下两条黑线……

……

正月十四晚,上阳王府一片繁忙,正在筹备明日上阳王的登基大典。从明日开始,他们就不是王府,而是皇宫大内了

范朝晖却在半夜醒来,气息垂危。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无涯子立即叫来了则哥儿和范家军的心腹精锐。

范朝晖当着众人的面,传位给则哥儿,又封范朝风一系为安郡王,掌特务监察组织缇骑,世袭罔替。

分派完毕,范朝晖含笑而终。

正月十五,北地世子范绘则登基为大齐朝开国皇帝,尊范朝晖为高祖。

范朝风带着安解语回到江南,三年后,生下儿子范绘承……

……

2011年11月30日,拉斯维加斯杰弗逊医院的病房里,醒来的范忆安有些怔忡,好象做了一场大梦,又好象是前生所见,历历在目,躺在病床上说不出话来。

外面看护的人进来,见他醒了,惊喜道:“忆安,你醒了?”

范忆安点点头,心里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刚才会觉得自己不是叫这个名字?又看了看跟他说话的人,脱口而出,“无涯子?”

那人脸色剧变,立即去关了病房的大门,又抽出根小木棍一样的东西对着他,警惕地问道:“你到底是谁?——我警告你,这人不是你能附身的,还是赶紧走了好。不然我打你入十八层地狱,再不能轮回”

范忆安嘴角微翘,望着对面的人,缓缓道:“我是范朝晖。”

那人更是惊讶,“范朝晖?——不对,时间不对,你怎么现在?……”又脸色发白,喃喃道“你难道已经……?不对,比我算的早了五年。你?……”

范忆安,或者范朝晖,此时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这个好友,为了全自己的心愿,逆天改命,将自己送到了异世。

却是花了数十年,才让自己想起前世的一切,还有安儿……

范忆安从病床上坐起来,淡然道:“将你的物事放下来吧。——我不是怪物,只是,想起了一些早应该想起来的事情。”

那人慢慢走过去,在他病床前坐下,“你真的是范朝晖?上阳王?大齐朝的开国皇帝?”

范忆安皱眉,“我前世是上阳王,可我没有做皇帝。我到死都没有称帝。”

那人更是惊骇,掏出个IPAD,在上面手指灵巧地点击,计算,越是到最后,越是脸色发黑,“你们怎么能这样?你本有十年的帝命,如今却是则哥儿做了大齐朝的开国皇帝。你生生短了十年的寿命。”算到最后,那人又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我真是服了你。这样执着,真是老天都不得不帮你。——你前世虽短了十年阳寿,却换来今生和心上人厮守白头的缘分。”

范忆安一把抓过那人的IPAD,“在哪里?她在哪里?——让我看看!”

那人看范忆安一脸着急的样子,心里嗐了一声,面上还是沉静道,“我找到了她的转世,可是她完全不记得你。——也已经嫁人了。”

范忆安唰地一下将那IPAD扔到地上,幸亏地上都是厚厚的长毛地毯,苹果出的IPAD还比较经砸,居然没有碎掉。

“无涯子——你耍我”范忆安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语带威胁的话。

那人捡起IPAD,检视了一下,放到一旁的皮包里,慢条斯理地对范朝晖道:“你急什么?以前你可不是这么着急的。——她是结婚了,可她老公是个混蛋。跟别的女人生孩子,被老婆撞见,出了一场车祸,在病床上当了两年的植物人,那男人就跟病床上不省人事的老婆离婚了。”

范忆安心跳得越来越快:老公出轨跟人生孩子,老婆被车撞了,躺在医院里做植物人,这不是他公司的高层经理、他的好友安子?——原来就是她,一直在自己身边……

范忆安急得不得了,要赶紧证实自己的猜想,起身下了病床,着急地问道:“这是不是她在的医院?”

那人点点头。范忆安立刻冲出了房门,往楼上一层冲去。

安子在这里的病床上躺了两年。她的父母都在国内,至今不知道女儿在国外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范忆安和安子交情匪浅,又是他公司的员工,平日里不知过来探访过多少次,早就驾轻就熟。可如今,他的感觉完全变了,不再是以前那种温馨融洽、不带男女之情的纯友谊,而是……

范忆安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自己第一次看见就觉得亲切无比的小姑娘,跟自己有这样的渊源。可是她现在,还能不能记起他?

无涯子跟在范忆安后面嘀咕道:“一个小员工,花了公司这么多医药费养着。若不是她的转世,看我理不理她”

范忆安置若罔闻,直接进了安子的特护病房。

一向冷清的病房里,如今却挤满了来来去去的医生护士。

范忆安觉得奇怪,便拉住了一个护士,紧张地问道:“请问屋里的人出了什么事?”

那护士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病号服,和蔼地问道:“你和屋里的病人什么关系?”

范忆安一时语塞。

还是跟上来的那人在后面接道:“她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她在这里的费用,都是我们公司支付的。”

那护士听说,便笑道:“那恭喜你们了。这个病人今天早上突然有了苏醒的迹象。如今医生正在里面测量各种数据。”

范忆安一听,心都揪起来了,赶忙道:“让我见见她。我是她很熟的朋友,说不定能有帮助。”

那护士点点头,便进去和医生说了一声。

医生也同意让范忆安进来。

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范忆安一人,往病床上躺着的一个苍白瘦削、紧闭双眼的姑娘走去。

范忆安仔细地打量她,模样看上去很普通,也很熟悉,可是说不清是今生的熟悉,还是前世的熟悉。看见对方紧闭的双眼下,眼珠滚动的样子,范忆安微笑:是她,今生的好友,前世的挚爱,都是她。

想到此,范忆安慢慢走过去,坐到她的病床前,握住了她放在被子外的手,轻轻叫了一声,“安儿。”

床上的姑娘似乎微微动了一下,转眼又恢复了平静。她床前的仪器屏幕上,又开始了平缓的起伏曲线,似乎先前的激烈起伏跳动,都只是众人的一个错觉而已。

无涯子跟了进来,看见范朝晖怔怔地坐在安子床前,两手握了她的一只手,捧在身前,不由叹息道:“你这是何苦?”

范朝晖头也不回地问道:“她到底还要多久才会醒过来?”

无涯子沉吟道:“你忆起前事,是因为你在那边去世了。她要在这边醒过来,也要她在那边去世了才行。你知道,这两个世界,时间是交错的。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许,一辈子……”

范朝晖放下安子的手,轻轻地把她的胳膊掖入被子里,低声道:“没关系。——我等她,不管是明天,后天,还是,一辈子……”

全文完。

正文 番外 心悦君兮君不知 (范朝晖)

还是在旧朝的某一天,范朝晖正要带了兵士出营州巡访,就听家里人飞马过来报信,说是太夫人震怒,要处死四夫人安氏。

范朝晖心头大震,丢下营里的事务,飞奔回家,拦了怒不可遏的太夫人,问是那安氏犯了何错,要如此重罚于她。

太夫人愤愤地道:“你知道老四是不会有孩子的,可这安氏居然有了身孕--你说这样不守妇道,往自己男人脸上抹黑的yin妇,还有什么脸面做我们范家的原配正室这要传出去,可让老四怎么做人呢”

范朝晖万万没有料到,居然是因为安氏有了身孕一时间,心头悲喜交集,苦乐参半,神情恍惚起来。

太夫人没有注意到范朝晖的脸色,只继续怒道:“她嫁进来两年,也未有孕。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能够耐得住,就算出身差一些,跟老四也是良配。还想着等你以后再有了儿子,就过继一个给他们夫妻,也算有个后人供奉香火。谁知这贱人居然等不及,自己跟人勾搭上了。”又重重地拿拐杖在地上捣了一下,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今日要给范家清理门户,你给我找几个得力的人,等那yin妇供出奸夫,我要将他们一起沉潭”

范朝晖一个激灵,缓过劲来。

之前太夫人为免他人知道这桩丑事,内室里只有母子二人。孙妈妈在外门口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院子。

范朝晖见母亲震怒,分辨道:“娘,也许四弟的病好了......”说完,自己也觉得羞愧,脸低低地垂了下来。

太夫人只沉浸在自己的愤怒里,未注意范朝晖的异样,只沉声道:“他到现在还不能离了那药,又吃了这么多年,鬼才信他能有子嗣”说完太夫人拄着拐杖起了身,要去亲自处置安氏。

范朝晖看不能挽回,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跪在了太夫人面前,颤声道:“娘,你不能,不能伤了安氏。”

太夫人厉声道:“你说得什么话她做出这等事情,你还要为她求情,你将你兄弟置于何地?”

范朝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跪在太夫人面前拼命磕头。范朝晖自从军以来,声威日振,连皇帝面前都未再磕过头。现在突然在太夫人面前作低服小,只让太夫人满腹狐疑。

太夫人只好慢慢地坐了下去,只压下心头最恐惧的念头,低声道:“快起来吧。你也是一军主帅,动辄与人磕头,像什么样子?”看范朝晖停了磕头,太夫人又道:“只这件事情,不是你磕头求饶就能饶过去的。安氏是原配,又不是小妾,让人睡了就睡了,于男人无碍。嫡妻偷人,是男人都受不了的。”

范朝晖看这事无法善了,只好咬了牙,向太夫人坦承道:“娘,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

太夫人正要端起茶杯喝茶,闻言一惊,那茶杯便滚落在地上,“你说什么?”

范朝晖跪得端端正正,在地上抬起头,望向太夫人道:“娘,是儿子受了别人的暗算,从宫里逃回来,正好遇到安氏。儿子,儿子被药蒙了眼,强要了安氏。安氏也是誓死不从的。全是儿子的错。娘若觉得儿子对不起四弟,儿子愿以死谢罪”说完,范朝晖便掏出了随身的长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太夫人一把抓住他握剑的手,沉声道:“就算你死,那安氏也活不成--如今她是陷兄弟于聚麀,更是罪上加罪”

范朝晖见太夫人执意要杀安氏,只急得满头大汗,猛然间灵机一动想到安氏腹中的孩子,便放下剑,又对太夫人磕了头道:“事到如今,儿子不说实话也不行了。”

太夫人见大儿不再寻死,心里也慢慢平静下来,靠在一旁的圈椅背上,道:“你说。”

范朝晖不知如何开口,忍了半日,才道:“儿子,儿子自那日中了暗算,一时糊涂强要了安氏之后,又强行运功祛毒,着急了些,却是伤了经脉,已经再也不行了。安氏腹里的胎儿,是儿子最后一滴骨血了。”最尴尬的话说出来后,范朝晖又口齿利落了一些,给母亲磕头道:“四弟一直都不知晓他不能有后嗣。安氏这胎若是儿子,便是四弟的嫡长子。且也是儿子最后一丝念想。求母亲成全”

太夫人听了这话,如雷轰顶,只呆了半日,厉声道:“你可不能为了那女人,用白话来哄你母亲--你给我发个誓,我就信了你”范朝晖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却也并不擦拭,只举了右手,一字一句发誓道:“若我范朝晖方才有一句虚言,让我这辈子妻离子散,不得善终”

太夫人怔怔地看着他,平日里也是六尺男儿,铮铮铁汉,居然为了个女人,在娘这里哭得像个孩子,便也流泪道:“你这是何苦?当日安氏的兄长不是要将她送给你做妾?你偏要给了老四做正室。若是你纳了她,也不用今日跟自己的兄弟抢女人,酿成这场大错”

范朝晖这才用袖子胡乱擦了泪,低声道:“儿子是真心爱重安氏,不想她低人一头,做那没保障的妾室。娘也知道,做妾的女人,就算男人再宠爱,一辈子也受嫡妻拿捏。儿子在外征战,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儿子若不在了,那安氏以后的日子之惨,恐怕只有我们想不到,没有那些人做不到的。”忍了忍又要夺眶而出的泪意,继续道:“自打安氏嫁给了四弟,儿子也是一心拿她当妹妹,并无半点越距之处。若不是,若不是,那日在宫里着了皇帝的道儿,要陷害儿子和……苟合,儿子拼了全身的功力,逃回了家。谁知,谁知,就在祠堂附近的菡玉楼,遇见了安氏和她的侍女。儿子打晕了她的侍女,将她掳进菡玉楼里的密室......”

那日的情形,范朝晖一直深埋在心里,知道当日情形的人,都已不在这个世上。现在却是头一次跟人说起。

当日他被药物乱了心智,却勾起了内心最深的渴望。本来他若是掳走安氏的侍女,可能也不会闹到如今的地步。可他下意识地打晕了那个丫鬟,抱走了安氏。那日安氏的痛苦挣扎,事后的万念俱灰,如蒙死志的神情极大地打击了范朝晖。让他后来一度真是不能人道。

直到无涯子过来帮他施了术,让他在沉睡中能放开心智,慢慢解开了他内心的结,才好过来。没想到刚有好转,便藏不住了。为了救安氏和她腹中的孩子,范朝晖便只有继续“不能人道”。只是想到自己做得孽,让安氏、四弟还有娘亲蒙羞,也只有这样惩罚自己,才能稍减自己心中的愧疚。

太夫人看范朝晖满面羞惭,慢慢也信了他所言不虚。——这种事,男人都是忌讳异常的。就算是真的,也会藏着躲着不让人说出来。哪有人为了一个女人,就往自己身上泼这种脏水的?况且这种事,要作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想到此,太夫人便沉吟道:“我暂且信了你的话,不过你可记着,若是你骗了我,这安氏可是活不成了。那孩子若生下来是个儿子也就罢了,若是女儿,一定得除了去。”

范朝晖听了,只觉得五内俱焚,却不敢抗言。只打定了主意,若是女儿,拼了杀几个稳婆,也要将孩子夺了出去,哪怕养在别处也行。只一想到是自己和安氏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轻贱了去。

太夫人又看了范朝晖一眼道:“那两个月前,安氏在祠堂附近摔了一跤的时候,就是你被下药的那日?”

范朝晖点点头。

太夫人长叹一声道:“难怪那阵子你要处置了风华居所有的丫鬟婆子,又亲自选了八个掌刑婆子过去。我还觉得你有些大惊小怪,过于关注四房了。还想提点与你,谁知你已做下错事。”又思索了半日,道:“那几日安氏说了身子不适,你就从你的掌门师叔那里要了世上仅剩的玉无痕过来,也是给了她吧?”--玉无痕于外伤有奇效,且能祛除疤痕,对身上的淤青红肿更是一擦便立时见效。若没有这玉无痕,范四爷出外几日回来后,立马就能发现妻子身上的不妥之处,这桩丑事也不会遮到现在才让太夫人发现。

范朝晖无言,只能点头而已,又低声对太夫人道:“安氏对儿子并无情愫,她心里只有四弟。娘放心,安氏不是水性杨花之人。千错万错,都在儿子一人而已。”

太夫人见儿子还是顾着给安氏求情说好话,也不再怪责于他,只能连连叹息。安氏对大儿子有没有情,太夫人并不想知道。她只希望,安氏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好好将此事瞒了下来,继续与老四和和美美过日子。她年纪大了,再也经不起这种兄弟阋墙的折腾。

话又说回来,老四本来不能有子嗣,现在安氏有孕,老四欣喜若狂,并不知孩子不是他的。--也许让她生下来,正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之前京城的人突然传起老四爱男风的流言,太夫人和范朝晖都觉得正好拿来掩盖老四真正的不妥,也故意不做解释。只是后来到了影响老四说亲的地步,却是太夫人和范朝晖都始料未几的。

又想到大儿也是不行了,不会再有孩子,这安氏腹内的骨肉,还真是他们范家嫡系的最后一滴骨血。太夫人对安氏的震怒和怨恨,就一下子消去了十之八九。

看见大儿一脸憔悴,大夫人也是心疼。孩子当然都是自己的好,犯了错那是被人yin*。可是安氏也是可怜人。太夫人就将这笔帐,又算到皇帝头上。便对范朝晖道:“你先去忙你的吧。”

范朝晖还想再问:“那安氏那里......?”

太夫人挥了挥手道:“你放心,我会帮着照看她的。若是儿子,生下来便是堂堂正正的嫡长子。你的爵位传给他,也不算委屈了你们那房。只是你要记着,这事儿要有一丝一毫传出去,这孩子就不再是嫡子,比个丫鬟养的还要上不得台面。孰轻孰重,你自己要掂量。”

范朝晖点头:“儿子自是知晓。这辈子,儿子只是这孩子的大伯父,绝不会有旁的心思。而且儿子在风华居也加了人手。凡是有些不妥的人,都已经除了去了。”

太夫人点头不语。

自此以后,范朝晖就歇在了小程氏屋里,于男女之事,从此绝缘。

范绘承,你娘喊你回家吃饭(1)

更新时间2011-12-2 9:35:03 字数:1805

江南宜城安郡王王府里,时近正午,满府里的丫鬟婆子却同没头苍蝇一样四处奔走。

“找到了没有?找到小世子了吗?”

“我刚刚还看见他在走廊的另一端冲我招手,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照看这个小主子,眼睛眨都不能眨,还一转眼!——等你一转眼,他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几个婆子一边唠叨,一边四处查看。

安郡王王府的后院里,有六处精巧的屋舍,星罗棋布地掩映在红花绿树之间。

屋舍之间,又有精巧的回廊相连。院子里,重重叠叠的假山将各个屋舍一处处分隔开来,看上去处处是风景,可是也处处是陷阱。

安郡王王府的世子范绘承今年才三岁,却已经追猫撵狗,神憎鬼厌。除了他的爹,安郡王范朝风以外,别的所有的人,包括他的亲娘,安郡王妃安解语在内,都恨不得每天他一睁开眼睛,就拿根绳子把他捆起来。

事实上,安解语有一天发现范绘承把院子里西南进攻的三只白孔雀的尾羽都拔了下来,做成一把孔雀羽毛扫帚扫地之后,就真的拿了根腰带出来,把范绘承绑在了椅子上。

范绘承也不生气,看着他的娘嘻嘻地笑。安解语出去安排了午饭回来,看见小家伙被绑在椅子上睡着了,脑袋如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