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楚拍拍身边的石头,示意她坐下。

“你们少庄主怎会知道我来吉安城?”

“这个嘛,我觉得你应该直接问我们少庄主,小树是个小丫鬟,只是奉命行事,至于原因就不知道了。”小树瞅瞅君玉楚,迟疑地问道,“为什么那些人要杀你?你知道是谁派来的吗?还有,你难道准备一直坐在这里,不怕那些人追上来吗?”

“好象有些冷了。小树,你即是柳府的小丫鬟,本太子令你在此生堆火应该没问题吧?”某个皇子皇孙比她更会转移话题。

“没问题!当小丫鬟的就是命苦,拾柴生火算什么呀!寒冬腊月,太子殿子别让小树下水替你摸条鱼上来充饥,那就是天大的恩赐了。”认命地起身四处捡枯枝来生火,她嘴里愤愤不平地嘀咕着。皇子皇孙果然定力好,亏她整那么一张美美的脸,他居然还舍得将美人当丫鬟使唤,真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怪不得他见了柳烟儿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没有痴迷地拜在柳美人的石榴裙下。

等小树抱着一堆枯枝回到原处,一堆火早已生了起来,君玉楚坐在那里,语带调侃地说:“云济的丫鬟怎么手脚一点儿都不利落,看来又必要带她到太子府好好调教调教。”

“十日之期还没到呢?你怎能肯定小树拿不到你想要的东西?”横睨君玉楚一眼,眼珠滴溜一转,小树嘻笑着又道,“太子殿下,与小树立个赌约如何?”

“什么赌约?”

“十日之期内,小树若觅得墨牙剑,太子殿下就满足小树一个要求。若觅不得,小树便任太子殿下处置。”

“是何要求?”

“现在还没想到,等小树想到的时候自然会向太子殿下提出,希望到时候太子殿下能一言九鼎,实现你的承诺,一定要帮达成小树的要求。”象她这种秘密太多的人,懂得未雨酬缪是很重要的。身边这位将来可是苍国的九五之尊,先讨个免死金牌备着好防身。

君玉楚盯着火光中那张绝美又陌生的脸,轻笑着说:“只要不是想做苍国的太子正妃,其它的要求我都能帮你达成。”

“呃?”小树没想到君玉楚会这么说,诧异过后,轻哼了一声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小树只是个下人,身份低微,断不会存这种痴心妄想。小树平身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平平安安地活到寿终正寝。所以太子殿下可以放心,小树是绝不会向你提那些不切实际的要求的。”

“只要不是这个,其它的都可以。”君玉楚看着她,再次认真地说。

皇子皇孙说话真是不打草稿,其它的都可以,难道她说想要夺他将来的皇位,那也可以吗?小树暗暗翻了翻白眼,不想与他多理论,伸出手掌道:“既然太子殿下答应了,那咱们就击掌为盟。”将来保命用的免死金牌,当然要早点盖章生效。

“好,击掌为盟。”君玉楚也向她伸出了手。

※※※※※※

两人坐在火堆旁,东拉西扯地闲聊着,算算时辰,已近子夜了,那群来势凶凶的追兵再也没有出现。

宫里的皇子皇孙一个比一个心机重,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后面另有精明的打鸟人啊!据她猜测,这出夺宝加暗杀的闹剧起码有三个人参与其中,一个是老神在在坐她旁边的太子殿下,一个是她家恶魔小师弟,还有一个就是最有可能觊觎太子之位的晋王爷,只是三人同时玩着心机,不知哪个是倒霉的螳螂,哪个是得利的黄雀,哪个又了那最精明的打鸟之人?

玩心机太累太麻烦,其中原由曲折,她不愿深想。她知道自己这一趟吉安城之行又是白忙乎一场,只怪她太小看那个继承了妖人师傅满身邪性的小师弟了。吾家有儿初长成,儿大不由娘,她不得不承认,那个她在莫名湖里救起的粉粉嫩嫩的小屁孩长大了,大到足以自保,足以翻云覆雨、运筹帷幄、闹得整个江湖不宁…

“小树,你睡了?”君玉楚见小树低着头半响没说话,摇摇她的肩膀问。

“没睡,我在想一个问题。”小树抬头,犹豫了一下,问道,“太子殿下,你也想要那块木玉令吗?你也想去找那个绝世宝藏吗?”

君玉楚神情一凝,答道:“当然想啊,不过,不是为了寻那个传说中的宝藏。”

“那是为了什么?想要一统天下吗?”

君玉楚不答,笑笑不语。

“即使自己可以不做一统天下的梦,但也容不得将做梦的希望交到其他人手中。何况一旦有了传说中的绝世宝物,又有哪个人能忍着不做梦呢?”小树感叹地低语道。

暗藏的心思被小树一语说中,君玉楚神情复杂地看着她,难掩心中的悸动。苍、燕、南三国上百年来鼎足而立,其间并无大的战事,倘若木玉令落入任何一方手中,三国局势都难以估计。万一落在朝堂外的江湖门派手中,更有可能掀起大的叛乱,这是任何一个做君王的都无法容忍的。

“小丫头,你太聪明了!若你是个男子,日后定封你个一官半职,让你为朝延效力。”君玉楚戏睨地拍拍小树的头说。

“太子殿下太抬举小树了,我这么懒的人要当了官,那也是个懒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你治个玩忽职守、办事不力的罪名,关进天牢,就等着秋后‘咔嚓’了。为了保住脑袋,小树还是当个小丫鬟就好了。”

“嗯,是丫鬟也好。”君玉楚突然笑得很神秘,“我很高兴你是苍烟山庄的丫鬟,而不是我第一次见到的小兄弟…”

小树并没有细究君玉楚话里的意思,她凝神细听,突然猛得站了起来,冷声道:“我们快走,有人来了!”

手臂被君玉楚一把抓住,她回头疑惑地看着君玉楚道:“我们不走吗?还是太子殿下准备留下来独自迎敌?”这么晚了,应该找家客栈休息才是,她实在没有兴趣继续打打杀杀。反正两人轻功都不错,她觉得还是溜得远远地比较好。

“不必走了,是自己人。”君玉楚很肯定地说,一脸成竹在胸的坦然。

自己人?很好,很好,折腾了一晚上,终于可以回客栈休息了。

“太子殿下,看在小树护驾有功的份上,待会儿能不能给小树要一间上房?”自诩有功的小丫头开始为自己讨赏。

君玉楚的眼角微微抽搐,看着眼前那张笑脸,有些宿命般的无可奈何。无论这张脸变得多么绝美出尘,一出口还是那个语出惊人、只惦记吃睡的小树。

第56章 喜欢人是这样的吗

皇子皇孙果然是有预谋的。

跟着君玉楚回到城内的顺安客栈,小树看到客栈外站满了侍卫,闻燕笙和柳云济也赫然在列。见到他们,闻燕笙焦急地迎上来说:“师兄,你可回来了,我跟你说…”

君玉楚挥手打断了闻燕笙的话,转身吩咐身边的小厮说:“小楼,给小树姑娘安排一间上房,带她去休息。”

“哼,谁稀罕听你们的阴谋诡计。就是请我听,也得问我有没有心情听呢!”小树心里嘀咕,脸上却不露声色地擒着浅笑,盈盈福身行礼,施施然地跟着小楼进了客栈的后院,将一个美人的绝代风华演绎地丝丝入扣,稍带又迷晕了几个守门的侍卫。

“她是…”闻燕笙盯着她的背影,诧异地问。

见小树一副演戏演全套、好戏唱到头的模样,柳云济暗暗偷笑,拍拍闻燕笙的肩膀说道:“六师兄,回神,回神!你千万别看走眼了,她是柳府的丫头小树,可不是什么绝色美人。”

“就是将你整成这幅丑样子的人?”闻燕笙回头,盯着柳云济的丑脸问道。

柳云济这才想起,自己还一直顶着一张丑陋的“管家脸”,苦笑着点了点头。

一道清冷的嗓音适时扰了两人不合时宜的调侃:“云济,你先去将你的丑脸清理掉,半个时辰后再来见我。燕笙,你先随我进去。”说完,君玉楚径直上了二楼的客房。

闻燕笙不敢怠慢,偷偷冲柳云济挤了挤眼,随之神情肃然地跟了上去。

※※※※※※

“东西到手了?”

“嗯,师兄请看。”闻燕笙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包着的物件,递给君玉楚。红绸打开,赫然是那块在风雨楼令众人抢得头破血流的木玉令。

“玉倒是块难得的上好古玉!”君玉楚将令牌举到灯光下细看,“真假嘛…难辨。”

“师兄觉得木玉令可能是假的?那你还…”还拿自已当诱饵,以身涉险,折腾了这么多人一大圈?害得他按计划离开风雨楼后,却得知风雨楼里的战况比他们想象的要惊险,生生急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云济奉旨带人暗中保护,他还真担心师兄不能突围出来。

“那几个小门派的情况怎么样?”

“长乐帮、天鹰门两个门派的总舵在吉安城内,被众武林人士围攻,天鹰门门主带着木玉令去向不明。天龙盟、五雷宫、桐城派的总舵都在吉安城外,暂时免于一劫,三派掌门带着门下弟子退出了吉安城,死伤无以计数,元气大伤。”说到此,闻燕笙嘿嘿一笑又道,“当然,这将是未来几日江湖上的传闻。经此一役,那些大大小小的门派怕是有一阵子能消停了。真没想到,桐城派和长乐帮居然是晋王爷的人,不过,晋王爷他也没料到,天龙盟早归在师兄手中,一招偷梁换柱、乘火打劫用得比他快了那么一点点,他唯有损兵折将、偷鸡不成蚀把米喽!天鹰门和五雷宫这两个小门派冤了点,算是无故受牵连。还是浮云山庄庄主精明,当众立誓,即表明了自己的清白,又给门下的镖局树了个好名声,要说他手下那几个护卫,那当真是身手了得,令人不敢小觑…”

“燕笙,你看那几个护卫,是不是觉得武功高得有些奇怪?其中一个看身形,我总觉得很熟悉,就象是…尘阳,安王爷夏尘阳…”君玉楚蹙眉道。

“不会吧?师兄,你一定是看花眼了!那几个护卫都是一身黑衣,脸蒙纱巾,我看每个都长得差不多嘛。尘阳此时正在京城设宴喝酒呢,哪会跑来吉安城,还去充当什么护卫?再说了,尘阳怎么可能有那么高的武功?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闻燕笙连连摇头否定。

经闻燕笙一说,君玉楚也摇头笑笑道:“说来也是,看来又是我多疑了,这可不太好。”

“师兄身处此位,凡事考虑得周全一些也是应该的。”闻燕笙很理解地安慰道。

君玉楚突然想到什么,又问:“你刚才说长乐帮被袭,那些被擒的玉澍宫弟子呢?”

“全部不知所踪。”

“玉澍宫真是个神秘诡异的门派,不知那位生死不明的玉澍宫宫主是何许人也。不过,此时我倒有七成确定,此令牌是掩人耳目的假令牌。”君玉楚晃晃手里的令牌笑道。

“真有可能是假的?”见君玉楚那么确信,闻燕笙不解地问道,“,那我们不是白忙乎一场了?你还差点困在风雨楼内出不来。师兄,今日之举,你是不是太冒险了?”

“冒险也值得啊!”君玉楚叹道,“燕笙,你知我来吉安城,为的是什么吗?”

“当然是为了木玉令!”闻燕笙不假思索地回道。

“木玉令只是其一。传言中说,‘得令牌者得天下’,无论此令牌是真是假,若让它落到有心人手中,到时必定谣言四起,苍国将永无宁日。也就是说,既然是假令牌,它也能引得天下大乱。所以无论真假,这块引得江湖人人垂涎的令牌,我都要设法拿到手中。其二就在晋王身上,他虽被贬凉州,京城暗藏的势力不容小觑,他借木玉令诱我来此,我若不将计就计,岂不是白费了他的一番美意?”黑眸攸然暗沉,君玉楚的嗓音又添了几分冷意,“只是没想到,他给的惊喜真是大啊,连我身边的大内侍卫都能买通。看来那位告老还乡的杜大人,十几年的宰相不是白当的,人虽走,茶的余温犹在,我有些小瞧他们了。”

“那几个侍卫,四人在混战中死亡,两人被捉后服毒自尽,另有两个活口。师兄,明日你要不要亲自审问?”闻燕笙问。

君玉楚沉凝,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令牌上的盘龙雕纹,答非所问地说:“燕笙,你觉得皇上对我们几个皇子哪个最好?”

闻燕笙不懂君玉楚为何如此问,犹豫着说:“皇上一直宠爱杜贵妃,以前自然是对二皇子,也就是晋王爷最好。如今嘛,好象对师兄也不错。”

“曾有人告诉我,父皇对我是最好的,我犹有存疑。可如今想来,倒是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君玉楚轻笑道。

“我听云济说了,皇上命苍烟山庄的人秘密跟着我们,一路暗中保护师兄。皇上为了师兄的安全,连一向不参与朝政之事的苍烟山庄都动用了,皇上这一着棋,怕是连晋王也没想到。也幸好有云济在,让师兄从风雨楼平安脱困,我们的计划才得以顺利进行。”

“我此时有些理解父皇的做法了。重病缠身的人,下猛药治之虽是最快速有效的办法,但免不了伤身伤神。而改用良药慢慢调养,将病痛一一击破,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杜家得势近二十年,在朝中的势力早已盘根错节,岂是逐了一个三皇子、贬了一个杜宰相就能清理干净的。所以,那两个侍卫就用不着我审了,带回京交给皇上,其它的话也不必多说了。”

“是,燕笙记住了。”闻燕笙起身抱拳,一口应承道。在君玉楚的示意下,他重新坐下,嘻笑着脸又道:“师兄,我能不能问问,那个提醒你皇上其实对你最好的人是谁?”他虽然不能完全明白师兄的想法,更是猜不透皇上阴晴不定、对师兄忽近忽远的心思,不过看师兄的神情,这句话似乎解了他心中存疑许久的问题。

君玉楚的眼底闪过一抹温柔的笑意,语气戏睨地说:“她呀,认为自己护驾有功,要我赏了她一间上房,此时正是呼呼大睡呢…呃,不对,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她肯定为自己叫了一桌酒菜,准备吃饱喝足了再睡。”

闻燕笙尚未反应过来,君玉楚朝门外轻呼了一声“来人”,小楼应声进来。

“小树姑娘睡下了吗?”

“回太子殿下,还没呢!方才小树姑娘点了些酒菜,说要吃饱喝足了才好睡,属下刚刚替她送过去了。”

“知道了,她有什么需要,就按她说的准备吧。”

“属下明白。”小楼躬身退了出去。

闻燕笙若有所思地盯着君玉楚,只盯得君玉楚毛骨悚然,低声喝道:“燕笙,我又不是什么绝色美人,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闻燕笙倏地立起,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着君玉楚,调侃地说:“师兄,莫不是你动了凡心了?方才你笑得可有点…”其实不是有点温柔有点暧昧,而是太温柔太暧昧了!当然,这一点,闻燕笙不敢明说。只是…不对,师兄是不是弄错人了,那个嫡仙似的姑娘才应得到师兄的欢心。想到这儿闻燕笙的口气明显认真起来,“师兄,你别忘了,苍烟山庄许你的,另有其人。那可是真正的柳家千金小姐,小树丫头处久了,确实挺讨人喜的,不过,师兄千万别为了个小丫鬟,错待了烟儿师妹。若是这样,可别怪我…和云济不顾师兄弟感情噢。”

君玉楚敛起笑容,起身走至窗边,推开窗子,一股寒厉的冷风扑面而来,令他不自觉得打了个寒颤。他凭窗远眺,半响才回过身来,斟字酌句地对说道:“燕笙,还记得那年在燕国吗,你我都只有十岁,我们爬到屋顶上喝酒。当时我问,若有朝一日我登上帝位,要许你什么?你说要我赏你很多很多美人,你要带着最喜欢的姑娘游历天下。呵…那时候的你就有了一副风流公子的样子。我知道,燕笙你虽自诩风流,却也是个痴情之人。我也很想有朝一日,能许你一个你最想要的姑娘,助你梦想成真。可是…”

听到这里,闻燕笙神情一滞,急急地打断君玉楚的话,表明自己的态度说:“师兄,你别说了。燕笙虽生性愚钝,但该做和不该做、该想和不该想的事情还是分得很清楚。烟儿师妹对你痴心一片,你莫要负了她就好。”虽对烟儿师妹存过幻想,但这些日子,他也惭惭看清一个事实。那就是,若将师兄和烟儿师妹放在一起,他仍然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以师兄为重。二十几年的兄弟之情、主仆之谊,是他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了的,何况烟儿师妹钟情之人一直都是师兄。这让他有时候也忍不住嘲弄自己,或许骨子里遗传了那个闻老头的风流--他,很显然,并不是什么痴情种。

君玉楚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清冷的声音带着些困惑又带着些茫然:“不经意遇到一个人,初时只觉得有趣,她越回避就越想去逗弄。原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擦身而过不会再有交集,几年里偶然会想起,只是淡淡的一个影子,不深也不重。再见时,仍然只是一道浅浅的影子,没觉得有多么了不起,我想就这样任着它吧,看她笑听她说话,我心里欢喜就好。岂料不知不觉,那道影子不知何时就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有一天突然发现,闭上眼睛,它就能很清晰地记起,想再抹已抹之不去。于是私心地想将它藏起来,容不得他人窥见…燕笙,你说,这算是喜欢一个人吗?”不等闻燕笙回答,君玉楚又说,“烟儿师妹,她会成为太子妃,将来也会成为苍国的皇后,我只能向你保证这一点。其它的,即使你和云济怪我,我想我也保证不了更多…”

“师兄,你…”闻燕笙怔忡了下,没想到一向性子清冷的师兄会对他坦白这些,“那个人,是指小树丫头吗?”

君玉楚笑笑,不置可否,反问道:“你说,要怎样才能将柳府的丫鬟变成太子府的人?”

“什么?”见君玉楚说得理所当然,闻燕笙禁不住苦笑。好不容易动了凡心的师兄,仍旧是不懂姑娘家的心啊!在他看来,要将那个古灵精怪的小树丫头骗进太子府,只有一个字,那就是--“难”!

第57章 恶魔小师弟你够狠

小树住的这间上房是客栈后院一间独立的厢房,后面是一片竹林,很是幽静。酒足饭饱后,已近四更了,她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合衣而睡。

睡下不足一盏茶功夫,她警觉地睁开眼睛,一个跃身,从床上直窜到里屋的窗边,狠狠地反扭住来人的胳膊,嘴里气愤地低嚷道:“好个不怕死的恶贼,竟然敢来扰我的清梦。”

来人也不挣扎,恶意地贴近她的耳边,轻笑一声,一个熟悉的嗓音响起:“怕小树的梦里忘了我,我只好自己爬进来了。”

对于夏尘阳的出现,小树并没露出多大的惊讶,她放开他的手臂,退回几步,想想又忍不住敲了一个爆栗在他头上,苦口婆心地教训道:“小虾米,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想找死啊!施完妖法闹完事还不赶紧回京城,跑我这里来做什么?难道你想到前面去跟你的太子表哥、闻大哥、柳大哥叙叙旧?”

夏尘阳嘿嘿一乐,顾自点亮烛灯,随之嫌恶地后退几步道:“这是谁的脸啊,好丑!你把我家小树那张好看的脸藏哪儿了?”

又一个爆栗随即招呼到他的头上,小树摸摸自己美美地脸,老神在在地说:“拍马屁没有用的,长话短说,说完就赶紧回京城去。你暴露身份不打紧,可千万别说我们俩出自同一个师傅。”小虾米惹麻烦的本事一定是跟妖人师傅学的,若象她一样安分守已那早就天下太平了。

“小树,你怎么会来吉安城?你要来也应该跟我说一声。本来戏唱完了,我就准备离开了,发现了跟踪我的青玉,知道你也在风雨楼内,我又折回去找你,却怎么也找不到,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夏尘阳瞪着一双水盈盈的桃花眼,委屈地看着小树,仿佛她做了什么人神共愤天理不容的坏事。

“打住,打住!你都说戏唱完了,现在演的又是哪一处啊?”小树横睨他一眼,警觉地看看窗棂上的倒影,拉着夏尘阳走到厢房的里屋坐下,无奈地轻道,“我以为你在京城出不来,想尽尽当师姐的义务,虽想到根本就是瞎操心,那么多事就是你一手折腾出来的。”

夏尘阳笑吟吟地转到她面前,扯过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下,拍拍心口道:“我就知道小树对我好,怕我暴露身份,所以决定自己来解决这里的事情。放心吧,小树的好我都记在这里呢,永远不会忘。”

小树白了他一眼,对他异于常人的思维甘拜下风,她再抬眼,直盯着夏尘阳道:“那你就简单说说,你到吉安城都做了什么?”

“简单的说嘛,就是造了一块令牌,让它落在某个人手中,解了妖人师傅惹出的麻烦…”

“那块木玉令真是你造出来的?”

“是啊!用的是师傅一块上好的凝光玉,想想还有点舍不得。当然,令牌是新做的,不过在上面做了些手脚,它就成了一块传了上百年的古玉令牌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不提其它,就这块玉本身,就价值不菲。小树,你不能怪我败家,那都是为了师傅惹的麻烦。若不是她嫌我们俩太清闲,开出这档事出来,我哪需要东奔西跑。”夏尘阳摇摇桌上的酒壶,发现里面还有,对着壶嘴喝了一口,夸张地又道:“怎么会有这么难喝的酒?小树,下回你想喝酒,就到安王府去找我,这些差劲的酒不喝也罢。”万一小树又“醉”了,让其他人看到她醉熏熏又好看的样子那就不妙了。

“别东拉西扯,说重点,然后呢?”

“然后?噢…然后就是吉安城的玉澍宫分舵一不小心暴露了踪迹,不巧的是宫主又恰好带着木玉令到此,于是,得知消息的五个小门派就撞上了大运,让玉澍宫宫主生死不明,木玉令落到了那五个小门派手中。接着就有点精彩了,五个小门派中,有两个是晋王爷暗藏的势力,一个是当今太子殿下的势力,还有一个恰恰是玉澍宫的势力,只有最后得了令牌的天鹰门是最倒霉的一个,到死也不知道自己被谁害了。至于后面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反正就这样那样,那样这样,戏就唱完了。”夏尘阳摊摊手,很无辜地看着她。

小树叹口气,直道小虾米太没有说书的天赋了,好好一场斗智斗勇的戏码,被他说得象三个小孩子过家家,毫无曲折悬念,生生毁了她探究细节的欲望。前后一细想,她倒是也听出个大概,晋王爷是倒霉的螳螂,太子殿下是得利的黄雀,而她的小师弟,就是最狡滑的打鸟人。

“那浮云山庄是谁的人?”

“也是我们玉澍宫的人。”

“那风雨楼呢,我听小楼说,那酒楼被一把大火烧毁了!”

“那是玉澍宫的产业,今晚赚来的上万两白银,够我们再盖四、五家风雨楼了。”

原来小虾米就是她暗自佩服的奸商,果然够奸够狠够绝!感概之余,她不忘关注最重要的一点,又问:“那块假的木玉令呢?”

“什么假的木玉令,那就是木玉令好不好。”被小树一瞪眼,夏尘阳缩缩脖子,绕口令似地狡辩道,“本来就是嘛,天下并没有木玉令,如今大家都说它是木玉令,那它就是木玉令了。”什么传闻都是讹传再加上众口烁金,假的自然就传成真的了。

“好,那请问,真的木玉令现在在谁手中?”小树从善如流地再问。

夏尘阳神气地挑了挑眉道:“如果没出意外的话,它此时应该离我们不超过百步。”

“你是说…”小树朝门外努了努嘴,见夏尘阳笑咪咪地点头,她忍不住敲敲夏尘阳的脑门道,“你居然给你太子表哥送了那么大一份礼?会不会太不厚道了?看他平日待你不薄,你有没有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没有!他反过来应该谢我才是,我可是替他除了许多麻烦。”夏尘阳不满地睨她一眼,微微撅嘴,酸溜溜地说:“小树,你好象很关心玉楚表哥嘛。”

见夏尘阳一副宠物失宠的表情,小树摇头轻笑,拍拍他的手说:“除了妖人师傅,我觉得对我最好的就数小虾米了。比起那个太子殿下,我觉得自己更关心我家小师弟噢!”

俊朗的眉目顿时又生动起来,不经意间,却又闪过一瞬深邃沧桑的神色,转瞬即逝,令小树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烛光下,夏尘阳的眼眸明亮,凝神小树半响,他突然发问:“小树,什么时候你才能把我看成是男人,而不是小孩子呢?”

“等你在我面前不象个小孩子,而象个男人的时候!”

“如果我不象个孩子,小树会溜到安王府找我喝酒吗?会让我深更半夜进你的房间吗?如果不能,我还是继续当小孩子吧!否则,小树不是想喝酒也没人陪了?至少,那样我能离小树近点。”夏尘阳半真半假地说。

闻言,小树心头一热,喃喃地唤了声:“小虾米…”

“既然小树把我看成是孩子,那我拉你的手,再抱你一下,然后再…”边说边手脚并用,桃花眼妖魅地一眨,他动作迅速地凑到小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样,那都是可以的喽?”

“你…”小树直觉得一群乌鸦“嘎嘎”地从头顶飞过,心里好不容易涌起的一点正正经经地感动,又被夏尘阳的不正经给弄没了。

“应该是可以的吧!听妖人师傅说,这张人皮面具的主人已故去几十年了,事隔多年,还能得到一位俊俏小公子的香吻,她也算死而无憾了。记得回去后多漱口,带着腐尸味到处走,会失了你安王爷的体面。”小树一本正经地建议。

还来不及收起脸上诡计得逞后的傻笑,夏尘阳“啪”的一声从椅子上摔落在地,他一脸内伤地撑地而起。小树不亏是妖人师傅调教出来的徒弟啊,反应够快,嘴够毒。

“你若是想为了自己的清白以身相许,恐怕有些困难。下次见了妖人师傅,我会帮你问问此人姓甚名谁,哪里人士,有无家小,葬在何处…”某个无良师姐继续发挥她的说书专长,这次说的是惊悚故事。

夏尘阳一脸可怜兮兮地瞅着小树道:“小树,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失策啊失策,他原想如果偷袭成功惹小树生气了,他可以拿易容的面具来做挡箭牌,没想到却被小树先利用了,还说得那么…恶心又恐怖。如今除了继续装可怜,也没其它办法了,对付小树这一招最管用了,屡试不爽。

桃花眼继续可怜兮兮冲着小树眨啊眨…

见夏尘阳吓得够呛,小树不忍再唬他,安慰他道:“好了,都是假的,骗你的啦!世上哪来这么多真人皮面具,我脸上这种是用各种天然药材混合制成了,无毒无味,还有滋养皮肤、美容养颜的功效呢。”

“真的?我不信!那让我再试试好了…”夏尘阳嘻笑着,作势又扑了过来,被小树习惯性地赏了个爆栗。

“你在此耽误够久了,不想被人发现,就快走吧,否则那些戏码妖法不都白费啦。我困了,窗在这边,门在那边,路上小心,好走不送。”小树打着哈欠,慢腾腾走回床边,钻进被窝蒙头大睡,完全无视身后站着个人,一直目光炙热地看着她。

“小树,那我走了,我们京城再见。”

被窝里悉悉索索伸出一只细嫩的小手,随意地挥了挥,又缩了回去。

“小树,你还真没把我当男人看啊!”夏尘阳叹了口气,轻声嘀咕道。吹灭烛火,他翻窗离去。

黑暗中,床上的人儿拉下蒙在头上的被子,睁着眼睛,盯着屋顶,想着夏尘阳留下的问题。

她什么时候才能将他看成是男人?她想,要等到他嘴上长着一把胡子的时候吧!

第58章 女刺客还是老相好

午后,太子府书房内,一个俊朗的身影靠在书案旁闭目养神。屋外传来一串细微的足音,他睁眼,握拳的左手缓缓地抬起,慢慢地展开,一个精致的香囊赫然在目:紫色的锦袋,绣着几朵含苞欲放的黄色小花,触鼻轻闻,有隐隐的腊梅花香…

“太子殿下!”

君玉楚盯着香囊愣了会儿神,随手将香囊挂在了书案上的笔架上,轻道:“进来。”手指轻轻一点,香囊轻轻地摆晃着。

随从小楼掀帘而入,见君玉楚一直看着那只姑娘家的小香囊,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低头禀道:“启禀太子殿下,他们回来了。”

“噢!情况如何,说来听听。”君玉楚仍然看着香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它,悬在笔架上的香囊继续晃晃悠悠地荡着。

“安王府前日府里设宴,安王爷与几位经常往来的世家公子饮酒行乐,直到昨日凌晨寅时宴席方歇。安王爷一直在席上作陪,宴席散时他已大醉,直到昨日午后才酒醒。”

“是吗?”君玉楚闻言,手一顿,瞅了小楼一眼,问道:“情况属实?可有人证?”

“几位世家公子说法一致,另外户部侍郎的二公子杨怀酒醉后歇在安王府,昨日酒醒后,与安王爷又一起去怡香斋品茶,怡香斋老板及小二都已证实确有此事。而且…”小楼抬眼看了看君玉楚,继续说道:“安王爷从怡香斋离开后,去了柳府,听说柳少庄主出门未归,而且连贴身丫鬟小树也不在,安王爷好象很生气,在柳府等了半个时辰,才极不乐意地回了安王府。”

“这倒象是他的性子。”君玉楚起身,神色沉凝,在书房里踱了几步,才喃喃地自言道:“难道…真是我多疑了?”

小楼犹犹豫豫地又道:“太子殿下让打探小树姑娘师承哪里,仍未有结果。六年前,她离开苍烟山庄,到几个月前她回到苍烟山庄,之间几年的事毫无踪迹可寻,这六年象是完全消失了一样,令人称奇。太子殿下,您看…是不是还有继续追查下去?”

君玉楚仰头负手,沉默地又踱了几步,想到若是当面问起她的来历,她六年里的去处,那个丫头怕是会嘻皮笑脸地回他一句“这是小树不能说的秘密。”他的眼神扫过笔架上轻晃着的香囊,目光清清朗朗地绽放开来,笑道:“这也象足她的性子。算了吧,让他们别查了。不过…不妨去查查她娘的来历。”

“太子殿下,您是说…烟儿小姐的那位奶娘?”小楼问。

“对!”君玉楚毫不犹豫地回道。一个理直气壮宣称自己有秘密的人,是不是早有自信只要自己守口如瓶,秘密就永远没有暴露的一天?只是,天下真有密不可漏的秘密吗?平民小户也好,乡野蛮族也罢,收个姑娘进太子府并不难,可要将她放在他想放的位置,一个他认为委屈不了她也能让她欣然同意的位置,事实上并不容易。或许,他应该提前先做些什么?而且他也想看看,究竟是谁,能生出这般古灵精怪的女儿?

“属下安排人去办。”

君玉楚蹙眉又道:“今日是…”

“回太子殿下,今日是十二月初四。”

君玉楚赞许地看了小楼一眼,似乎很满意小楼的默契,能体察他想要的答案。

十二月初四…十二月初四…他屈指一算,离他与大大咧咧揣着秘密的小丫头的十日之约还剩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