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婶点点头说:“好,你去吧!小洛子若是忙着,就别让他过来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冬雪姐姐,好好照顾你未来婆婆噢,我这就去将你家小洛子请来。”小树调侃地道,冲冬雪抛了个暧昧的眼色,在冬雪再次满脸通红地扑过来的当儿,开门闪身而去。

※※※※※※

离逸园不远,小树听到院门口传来一男一女的吵闹声,走近一看,原来是随少庄主去章府参宴归来的小洛子和馨园的丫鬟梅香。

借着院门口的大灯笼,瞅清梅香手里端着的托盘上的东西,小树心里有几分了然。这七八日,无论是自家设宴还是别家邀宴,府里的三位男主子经常不胜酒力,饮醉而归,梅香手里端着的,正是庄主夫人吩咐厨房准备的醒酒汤。本该是夫人院里的丫鬟的差事,可逸园这边每次都是梅香帮着送过来,这份对园内那块大肥肉的倾慕之心,连她看了都唏嘘不已。

她走上前问:“小洛子,你在做什么?”

“还不是这醒酒汤,我让她交给我就行了,她偏要亲自送进去。她以为少庄主的房间是谁都能进的吗?真是的。”常洛不满地回道。

“我刚刚在菊婶那儿,她好象有点不舒服,冬雪在那守着,你也去看看吧。少庄主这边,我守着就行了,你快去吧。”

“我娘病了?那我得去看看。”常洛慌忙向后院跑去,跑了几步又回头道,“这醒酒汤你送进去,少庄主还在书房。”

在书房?难道今日没有大醉?真是难得!堂堂三代柳家男儿,居然个个酒量不佳,这一点,实在不符合苍烟山庄尚武重勇的气势。想那根红苗正的少庄主柳云济,虽说常约人喝酒,来京城这几个月也算是齐乐坊醉仙楼的常客,不是她自爆家丑,就他那点酒量,不如约在怡香斋喝茶来得风雅些,何苦学人家江湖大侠邀朋豪饮来着。她心里轻笑,想她小树一介女流之辈,至今尚没有真正醉酒的记录,看来除了相貌突变这一条,她的酒量也属于基因突变的范畴。

“都让那小洛子给耽误了,这醒酒汤就要凉了,我送进去了。”梅香见脾气拧得跟什么似的愣小子走了,显然没将整日笑咪咪看起来没啥脾气的小树放在眼里。

小树不以为然地笑笑,侧身摊手道:“请便。”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罪的,她很乐意给人方便。当然,拒绝一个人也是没有罪的,少庄主若是不喜欢梅香的打扰,自然会赶梅香出来,她又何必当这个坏人。

她慢慢地踱进院子,站在花厅外的廊下赏景,书房里隐隐传出梅香那甜腻得直掉糖渣的声音,她晃了晃脑袋,不想让自己绝佳的耳力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这几日,府里的主子们忙着拜年应酬,她这个小丫鬟倒是过得挺清闲自在。那位皇子皇孙想来更忙,初三来柳府拜年被她避了开去,前天初六太子府设宴,她说什么都不肯跟着柳云济去。算起来从那次安王府一别,她已成功走出他的视线。希望再保持几日,十五一过,她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皇子皇孙那份在他看来堪称大方的情义,还是留给那位倾慕他的柳烟儿吧,将来也好成就一段英明帝王和绝色美人的佳话。至于章府那位想取她性命者,不知何故突然消声隐匿,再无后续行动,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害人也有新年假期?她倒没什么,只是白白辛苦了“四玉”,自从齐乐坊遇袭后,无论她说什么,再也劝不动“四玉”离开她了。

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她冷得打了个哆嗦,眼神不由扫向西厢房后那片林子,面色有些动容,她叹道:“真傻啊!”大冷天躲在昏暗的角落,无眠不休偷偷护卫她的“四玉”,傻!坚信她是所寻之人,所以对她倾其所有的妖人师父,傻!对她全心的信任和依赖,几乎奉她的话为圣旨的小虾米,傻!谁说玉澍宫是妖魔邪道,在她看来,出的尽是些傻子…

“小树,你进来!”她正想得出神,书屋里传来柳云济的喊声。

“来了!”她回转身,掀帘进了花厅,瞧见梅香神情黯然地退出书房,绕过她身边,匆匆离开。看来一场丫鬟倾慕少爷、借送醒酒汤表露真心的戏码,又以迟钝少爷的不解风情而宣告落幕。

“小树,你又躲在外面偷懒了?”见小树进来,柳云济劈头就是一句。小丫头就是好命啊,在他疲于对付那些应酬时,她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连他见了都眼红。

“哪有?我想少庄主有些酒意又非大醉,再来点甜点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哪来的甜点?”嗜好甜食的柳云济被说动了,“快拿来!宴上尽喝酒了,我正好饿了。”

“你没看到…不,没听到吗?我在外面都听到糖渣哗啦啦直掉。没想到见着心中大肥肉的女人,声音能甜到那种份上,小树我愧为女儿身啊!”小树捶胸顿足,口气无不扼腕。

柳云济不解地蹙眉,忽然想到两人曾经的戏言,恍然不悟,不禁莞尔。方才听那送醒酒汤的丫鬟的声音,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被小树一说,他倒是明白过来。他说呢,寒冬腊月的,那个叫梅香的丫鬟穿得好象也太轻薄了点…

“你都猜到人家的心思,怎么不拦着点?偏让她一个人进来!万一我醉得不省人事,再传出点闲言碎语,那就不好了。”他狠狠地瞪她一眼,小丫头就知道看热闹。

“我又不知道少庄主对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万一有意,我怎么能坏了你的好事。”嘻嘻一笑,她充分表明自己是很有成人之美的作风的。

柳云济挥挥手道:“那我告诉你,无意,无意!听清楚了?”

小树笑得更欢了,调皮地挤挤眼,拍拍胸脯道:“听清楚了!少庄主放心,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小树一定誓死护卫你的名声和…”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扔给柳云济,在迅速逃离书房的同时,重重地抛出最后两个字,“…贞节!”

“什么?小树,你给我回来!”贞节?他的贞节?还誓死护卫?这小丫头,把他当成什么啦!柳云济猛得站起来,作势要追出去,捏捏手里的布包,他把布包放在桌上摊了开来。他无奈地摇摇头,扬唇而笑。果然是小丫头惯用的伎俩,先是有恃无恐地把人撩拨得七窃生烟,然后再弄点你不舍得推开的东西来安抚你的怒气,自己却若无其事地闪人。京城赫赫有名的翠味斋出的密香玉酥糕,平时一日只出一笼,难得能买到,按说这些天过节正关门歇业呢,小丫头居然随手一掏就能掏出一包来,一尝就知道是今日出笼的。他就说嘛,小丫头的命好,这东西,怕又是那位整日把小树挂在嘴边,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小王爷如今看中的是柳府小丫鬟的尘阳送的。

“我这边没事了,你下去歇着吧。明日随我去趟安王府。”中了箭伤的尘阳一直没有恢复,明日该去探望一下了,虽说他的小丫鬟不知偷偷去探望过几回了。他知道小树不会走远,果然,听到说可以歇着了,马上有了回应。

“是,少庄主,小树告退了。”话音未落,小树已跑出很远。

又一日平安度过,离笑傲江湖的日子又近了一步,未了还轻松调戏少庄主一名,可喜可贺!幸好刚才在菊婶房里聊天时,没有把密香玉酥糕全部贡献出来,留了一些揣在怀里,及时安抚了嗜甜如命的少庄主。

开门,关门,点灯,上榻,熄灯,一连串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闭上眼睛,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明日醒来,就是正月初九了,离十五元宵节,还有七日。

一时之间,很多人很多事在她脑中闪过,心里突然漾起一丝淡淡的不舍,一股莫名的酸涩缓缓地上涌,直冲过头顶,灼烧着她的双眼。伤春悲秋,绝对绝对,不是她小树的风格。她嫌弃地啐了自己一声,倔强地拉高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

※※※※※※

安王爷年前在齐乐坊遇刺,一直伤重未愈,久未公开露面,街头巷尾的传闻却仍是少不了他。据说近来燕国的局势不稳定,燕国大皇子的太子之位在初三当晚被废,如今二皇子和三皇子蠢蠢欲动,都想要这个太子之位,但燕王一直没有表态,朝内大臣们人心惶惶,就怕站错了立场,投错了靠山,毁了自己的仕途。送到苍国做质子的安王爷吓得躲在安王府内不敢动弹,唯恐再次殃及自己的性命,更是向苍国皇帝哭求,才讨来救兵护卫府内安全…

芸芸众生,众口铄金,不消几日,风流小王爷成了苍都城内最唯诺怕死的胆小鬼,连几日前皇上因疼惜他这个亲外甥、特派侍卫进府保护的说法也变了样。

“胆小鬼?说你吗?”小树凉凉地睇了夏尘阳一眼。小虾米若是胆小鬼,她真不知道还有谁敢称自己胆大了。

“是啊,小树,人家好怕的。你今日别走了,留在这里陪我吧。”某只小狐狸装作害怕的样子,乘机向她偎了过去。

“不行,我得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少庄主从太子府回来,说会过来看你,我就不等他了。”再不走,怕是要被人堵在这里了。

夏尘阳闻言,不再挽留,唤管家夏岩进来,催着赶着要他快些送小树回去。他哪能猜不出小树的心思,何况那日君玉楚与小树在他书房内的谈话,他在隔壁房里听得一清二楚。不能怪他偷听,凑巧他的书房和寝居里有那么几处不为人知的小机关。事关他心心念的小树,他自然不能放松警惕,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于是在他听得理直气壮的同时,也听得心惊肉跳,外加眉开眼笑…

第一次被夏尘阳催着离开安王府,小树觉得不太习惯,不过想到他比她还要多变的性子,她倒也没有多想。在柳府门口下了马车,她正准备进门,发现又一辆马车停了下来,看清驾车的车夫和马车上的人,她眼色一沉,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娘,您去哪儿了?”小树走上前,搀扶着蔓娘下车,眸光冷冷地扫过车夫的脸。章府的大管家,年前偷袭她的直接嫌疑人。

“我…”蔓娘支吾着,瞅到章管家暗示的眼神,她急忙说,“去茶楼了,章大小姐找我问些刺绣上的事。”

小树将两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装作不明所以地问:“章大小姐以前不是都来柳府的吗?怎么改去茶楼了。”没等蔓娘回答,小树先自问自答道,“对了,肯定是章大小姐如今身份不同了…”蔓娘和章管家闻言同时点头,小树继续道,“身份不同了,那也不该去茶楼,应该让娘直接去章府才对啊!”

蔓娘扶着额头说:“树儿,娘累了,我们进去吧。”

“好,娘,您小心点。”见蔓娘为难,小树也不想再逼问。今日美人娘究竟去见了谁,等问了青玉,答案自然就有了。自从她从小虾米那里得知袭击她的人与章府有关,青玉就一直在暗中保护美人娘。

小树瞅了章管家一眼,发现章管家正探究地直盯着她,对上她的视线,他略显慌张地撇开脸去。她嘲弄地笑笑,扶着美人娘跨进了大门。

走在回馨园的路上,蔓娘突然开口说:“树儿,等过了元宵节,娘跟你一起离开这里吧。”

“离开?娘跟我?”什么情况?这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是的。我跟你。我想也别太麻烦了,到时候我们就偷偷地走吧。”

“偷偷地走?”越说她越糊涂,偷溜是她小树的专长,什么时候美人娘也想玩这一招了?不过,她仍是笑着应道,“好啊,那我们就偷偷地走!”

无论出了什么状况,美人娘舍得那个小美人吗?在她看来,就一个字,悬!

※※※※※※

此时的馨园内,庄主夫人崔氏和柳烟儿两人的谈话已近尾声。太子君玉楚和柳烟儿的大婚之日定在四月初二,离今日已不足三个月,做为柳府的当家夫人,崔氏有很多事需要与柳烟儿提前商议确定。

“春雨、秋霜、梅香,三个贴身丫鬟肯定少了,夏风你说不要,又不忍心拆了冬雪和小洛子的事,这样吧,我院里的那几个丫头你看有没有合意的,再挑一个给你当贴身丫鬟。反正还有蔓娘在,她照顾你这么多年,我看最合你心意了,以后有她在,我也放心。至于其他陪嫁的下人,到时候我让人拟个名单,我们再商量。还有…”

柳烟儿突然打断崔氏地话,柔声细语地道:“伯母,蔓姨我想还是算了吧,到时候让她随你们回苍烟山庄去。这边气候干冷,蔓姨的腿有伤病,对她可能不太方便。”蔓姨的照顾虽然合她心意,但想到有蔓姨在,她的女儿就有更多机会出现在那个人面前。虽然不舍,在她的心里,已决定将蔓姨剔除在陪嫁的下人之外。

“这样啊?你带的人,当然你来决定。这么多年了,我看她照顾你,比照顾她的女儿树丫头还要尽心尽力。来京城前,本来是打算让她跟着你的,现在突然说让她回去,我怕她舍不得你,记得要好好跟蔓娘说,知道吗?”

“伯母放心,烟儿会好好跟她说的,今日等她回来就说。”蔓姨一向只呆在馨园,今日章府的管家来请蔓姨过去,说是章珍儿有事找蔓姨帮忙,她不好推辞,只得允了。瞧蔓姨的脸色,倒象是极不乐意去的。

“行吧,我们先说到这儿,反正还有些日子,要准备的东西有很多,伯母保证能准备得妥妥当当的,到时候风风光光地把你嫁进太子府。”崔氏爽朗地笑笑,告辞离开,刚走到院子门口,正巧遇上蔓娘和小树。

“两人别多礼了。蔓娘,烟儿好象有事找你,你进去吧。”她看着蔓娘走进柳烟儿住的暖阁,又笑着对小树说,“树丫头,听说今日又去安王府了?”

“是的,小树是随少庄主一起去的。”庄主夫人今日笑得有点诡异,她警觉地拉出少庄主柳云济来当靠山。

“安王爷伤势好点了吗?”

“恢复得还不错。”

“那就好!”

“夫人,小树告退了!”瞅准时机,她赶紧开溜。

“好,你去吧。”

崔氏看着小树的背影,想到前几日进宫时皇后娘娘的话。刚才与烟儿说到蔓娘的事,她心里就有些犹豫。虽然她不知道烟儿为何会突然改了主意,要打发蔓娘回苍烟山庄去。但她看来,事情却不那么简单。如果树丫头真如皇后娘娘所说,会跟烟儿一样嫁进太子府,那蔓姨的去留恐怕就得是树丫头才能决定了。

那日皇后娘娘私下找她密谈,说是太子殿下看上了蔓娘的女儿小树,只因小树身份低微,太子殿下又想给她一个好的名分,所以特意请皇后娘娘帮忙说合,想由他们柳家给小树一个新身份,又不能与烟儿一样姓柳,于是皇后娘娘想到了她的娘家崔家,说可以让小树姓崔,对外人说小树是她崔氏的娘家侄女。她为此特意找了树丫头几回,旁击侧敲之后,她发现那丫头似乎根本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此打算,对太子殿下更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看起来倒是跟安王府的小王爷更亲近些。

她听皇后娘娘的意思,那空置着的另一个侧妃之位就是太子殿下给小树留的,连皇上都默认了。如今这太子之意似乎又成了皇上之意,她不得不慎重对待。太子殿下的正妃侧妃均与柳府有关,说起来也算是皇家对柳府的信任和恩典。烟儿贵为太子妃,日后更要母仪天下,这点容人之量是应该有。但同样身为女人,面对烟儿,她怎么也没办法将事情说出口,此事也是一拖再拖。而那个她很喜欢的精灵古怪的树丫头,一旦知道太子殿下的打算,会乖乖地被冠上另一个身份吗?

第72章 有一点喜欢小虾米

蔓娘步履蹒跚着回到馨园西侧角的下人房,方才柳烟儿在暖阁内讲的话,再次清淅地回响在她耳边。

“蔓姨,这里一入冬就气候干冷,进京这两个月,你的腿病就犯了好几次,我在旁边看着都不忍心。上次我也问过小树,她说不想留在京城,到时候会离开。刚刚跟伯母提起这事,她的意思是想让你随他们回苍烟山庄去。一来苍琅镇你住习惯了,而且那边一年四季也较暖和,对你的腿有好处;二来你与小树能母女团聚,省得相隔千里,见一面都难。虽说我很舍不得蔓姨你离开,但想想伯母说得也有道理,所以,我就同意了。到时候伯母他们回去时,你就与他们一起回吧。伯母说了,让你和小树把苍烟山庄当自己的家,安心在庄里住下去。我看伯母挺喜欢小树的,听夏风她们说,我家云济哥哥对小树也很好。等你们回到庄里,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蔓姨和我会成为亲戚了呢…”

她的眼泪哗然而下。

“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要不然那个孩子的命…”

相同威胁的话,十六年前她听过一回,今日又听了一回,都出自同一个人。为了那个她亏欠太多的孩子的安危,她选择了妥协,答应离开。只是没想到,就在同一天里,会从另一个人口里听到让她离开的话,而且还是从她最最舍不下的人嘴里说出。理由虽然合情合理,但听到她耳里,她只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她全心全意、珍如生命的人,如今高高在上,而身为下人的她,是可有可无的…

原以为自己有多重要,结果却可笑地发现,不过是轻如鸿毛。

含着眼泪,她怅然苦笑,一切从十六年前就已注定,她怨得了谁?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或许就这样吧,这样也好,此地一别,咫尺天涯。只要她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过得好,就什么都好。

只是,想到几日后的远离,她的心,怎会涌出越来越多的不舍和…不甘?

※※※※※※

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是安王府小王爷的生辰。以往每年此日,安王府都大摆宴席、广宴宾客,席上珍馐百味,席间丝弦蔓舞,客人们定要闹到次日凌晨方才各自散去。可今日已过了掌灯时分,安王府里灯火零星、大门紧闭,全无设宴庆生闹无宵的架式。

与冷清的安王府不同,大街上却是人头攒头,一片烟笼火海,天空中不时燃放着绚烂的烟花,引得人们翘首惊叹,拍手欢呼,一派祥和喜庆的热闹景象。

街头一角,一家不起眼的酒肆二楼窗口,探出一张年轻俊朗的脸,盈盈的桃花眼里含着满满地笑意。谁也不曾想到,他正是理应躺在安王府里避难养伤或是坐在风华殿内参加宫宴的安王爷。

“大寿星,酒菜来喽!”人未到,声先到,一句拐腔拖调的吆喝,倒有几分象跑堂的店小二。

“小树!”夏尘阳闻声,欣喜地迎了上去。

“回去坐着别动,今日你是大寿星,只管吃好喝好玩好就行,什么都不用做。”避开夏尘阳伸过来的手,小树动作熟练地将端进来的酒菜布好,见他一脸的傻笑着盯着她看,她挑挑眉道,“大寿星,商量一下,麻烦你将傻笑收回去行不行?师父若是看到你这副样子,肯定气得吐血,你这不是砸她一代妖人的牌子嘛!”

“今天我太高兴了!”夏尘阳拉拉小树的手,示意她坐下,又将自已的座位向她移了移,这才满意地展颜而笑,凑到她面前说,“小树,以后每年的今天,你都要跟我一起过,每次都要亲自给我做吃的噢。”

“嗯,再说。目前为止,我仍然没有要到安王府做厨娘的打算。”天长地久的承诺,好象不适合她跟小虾米来谈,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随口应道。然后拿起酒壶,斟满两人面前的酒杯,难得认真地举杯道,“尘阳,来,第一杯酒,我们一起先敬师父。”

发现小树再次回避了他的话,夏尘阳习以为常地摇头笑笑,也举杯道:“好,敬师父!祝她老人家长寿安康。”

“错了!得说是祝她越活越年轻,行妖天下,所向披靡!”她笑着改了祝辞,一饮而尽后又将两人的酒杯斟满,再次举杯说,“第二杯酒,我敬你。祝你年年都平安康顺,能早日回家见你想见的人。”

夏尘阳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声不语地将杯里的酒喝完。

第三次斟满酒,小树的目光轻轻落在夏尘阳那张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上,半响她微微一笑道:“第三杯酒,也是敬你,敬身为玉澍宫宫主的你。你要忘了师父说的那套,我只是宫主你的师姐,不是什么主子。它从来就不是我的,交给你,比交给我合适。若他日它能助你一臂之力,就好好利用吧,别让师父多年的心血白费了。”说完,她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晃晃一滴不剩的酒杯,示意夏尘阳也赶紧喝!

夏尘阳举杯一饮而尽,凑近小树的脸,直盯着她的眼睛,十分肯定地说:“小树,你今天不对劲!”

“哪有?敬酒的时候当然要正经一点。还有…”小树轻拍了一记夏尘阳的额头,故作嫌恶地道,“别靠我那么近!我又不是你府里东院那些美人。”

夏尘阳抓住那只经常袭击他额头的手,一脸认真地说:“因为是小树,我才靠那么近。还有…”他拉起她的手,朝她自己的额头上敲了一下,不爽地嗤鼻道,“哼,又想回避我的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不许说谎!”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你这么聪明,我有什么事能瞒过你呢?”小树连连摇头否认,说,“今日我是有师命在身,这桌即是你的寿宴,也是满师宴。小师弟,恭喜你,你出师了!妖人师父说了,以后你就自己玩吧,她不奉陪了。”

“你是说,师父以后不会来苍都了?”以往她每年都会来苍都住几个月。

“这可不一定,哪天她别的地方呆腻了,也许会想来苍都看看。或者你身边发生点什么事,只要有足够的热闹给她瞧,我保证她会出现。”妖人师父的脾性,她了解地十分透彻,小树朝桌上努努嘴又道,“我们别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你先尝尝那个,那是我特意为你做的长寿面,你要多吃几口。你应该感到庆幸,今日是我而不是妖人师父陪你过生辰,她那手艺,啧啧…”想到半年前在玉凌山上的那碗寿面,她仍是心有余悸,看来妖人师父也不是事事都精通,怪不得相处十几年也没见她做过什么吃的。虽说身为宫主本来就用不着她亲自动手,但她的厨艺实在是太惨不忍睹。

“小树特意为我做的,我当然要吃完。”夏尘阳很捧场地端过寿面,卖力地吃起来,连声夸道,“好吃,好吃!”

小树戏谑地笑道:“看来用不着我喂了,瞧你左手执筷也很熟练嘛!”她的眼神扫过他臂上受伤的部位,箭伤虽然没有对外宣称地那么严重,但也绝不是小伤,至今没有全愈。

无辜地眨眨眼,夏尘阳显然对上次的撒谎没有半点觉悟,挑挑下巴,理所当然地说:“小树,我要吃那个。”

小树会意,无奈地撇撇嘴,夹起一筷子送到他嘴里。

“还有那个!”

“那个也要!”

小树耐心地一一满足他的要求,夏尘阳边吃边满意地咂嘴,眼睛却不时探究地盯着小树的脸,念叨着:“不对劲,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她就知道小虾米太聪明,想瞒他有点难,得小心才是。

“就是你不对劲!”他伸出一根手指,直抵到她的额头上。

小树拍掉他的手,笑着说:“我能有什么不对劲,不过是心里有些感概而已。记得第一次遇到你,你还是个哭哭啼啼的奶娃娃,如今都长大成人喽。”

“你呀,又想在我面前倚老卖老。别忘了,那时候,你自己也是个奶娃娃。”夏尘阳不服气的说。在他心里,一直将莫名湖边第一次相遇视为他人生的转折,可也正是因为那一次,他在小树眼里似乎成了永远的孩子。

小树捧过一杯茶,讨好地递到他面前说:“大寿星生气啦?我是说那时候的你是奶娃娃,现在的你,在众人眼里可是风流倜傥的安王爷。苍国男子满十六就可以娶妻生子了,谁敢再说你是奶娃娃,对吧!”

“对!对!”夏尘阳连连点头,很懂得怎么顺竿子往上爬,桃花眼一闪,嘻笑着说,“我满十六了,小树,我们可以成亲了!”

“成亲?你别开玩笑了!”手一抖,半杯茶差点泼了出去,小树赶紧将茶杯放回桌上,捂嘴轻咳,象是被这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惊着了!她跟小虾米成亲?想来都觉得怪异。在其他人眼里,他或许早已不是个孩子,可在她眼里,他大多数时候仍然是。

夏尘阳却不顾她的刻意回避,不依不挠地说:“小树,我们成亲吧!你忘啦,是你说的,让我娶最后一个把我看光光的人,那个人就是你!”

小虾米干嘛记性那么好,多年前的玩笑话也记得那么清楚。不过,说起那次“看光光事件”,眼前的小虾米似乎瞬间又幻化成那个粉粉嫩嫩的奶娃娃的样子,她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发现你里面穿了件红色的小肚兜,被我笑话了,你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委屈,现在想起来就好笑。”随即她将夏尘阳拉到窗口,朝楼下街上的人群扫了几眼,指着一位坐在大人肩上赏灯看热闹的三四岁的小女娃说:“你瞧瞧,要是你,会想跟她成亲吗?”

她的笑容犹如星光般灿烂耀眼,令人迷惑沉醉,却又虚渺地探不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夏尘阳当然明白小树的暗示,看着她,心里的挫败感越来越深。他猛得抓起她的手腕,拉到胸前,让她的手掌抵在自己地胸口上,惯于装无辜的眸子里含着许多隐忍已久的闷气,直盯着她,闪着无声的控诉。

“小树,你好好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他隐忍切齿道。

就在此时,离小酒肆不远的街口,突然燃起了焰花,绚烂的火光如百花齐放,也惊动了二楼窗口的两人。一阵轰隆声过后,璀璨的夜空又化为一片空寂的宁静。

突如其来的乍响,她早已第一时间被夏尘阳护在了怀里,在她惊呼着痴迷那些绚烂的焰花时,他一直凝视着她的目光早已从一时的气闷转为温柔的宠溺。

“好漂亮啊!”小树脱口叹道。随即发现耳边传来“砰砰砰”的声音,手掌下传来的微微起伏颤动,让她查觉到那是人的心跳,强有力的成年男子的心跳。

“我…”意识到自己此地正靠在小虾米的胸前,她急忙退开两步,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被小树一再回避的挫败感,原本已硬生生地梗在喉头不得不发,瞥到她双颊上浮现的淡淡红晕,夏尘阳微微蹙拢的眉头顿时散了开来,清亮地桃花眼里灼灼生光,渐渐染上越来越深的笑意。他眨了眨眼,逼近她的脸,唇际掠过一抹柔情,他说:“如果她是小树,我会等她十几年,等她长大,然后跟她成亲。”

窗外那个她随手指来借题发挥的小女娃,早已不见了踪影,小树没料到会从夏尘阳嘴里听到这样的答案。她缓缓抬眸,对上他笑意盈盈地桃花眼,脑海里闪过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揣在怀里特意留给她的红枣糕、恶梦后及时出现的水袋,哭得红肿的鱼泡眼,进京第一日蓄谋已久的怡香斋之约,那只能叫出她名字的鹦鹉,因为她爱吃所以每日送到她手里的各式点心,还有一遍遍不掩饰不退怯却一再被她刻意忽视视作玩笑的热情表白…想起这一切,她不禁为之动容,鼻头涌上一股酸涩,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天底下,除了对她恩重如山的妖人师父,将她如此重的地放在心上的,恐怕就只有小虾米了。

“好吧,我承认你已经不象个奶娃娃了。”她上下一打量,笑着说,即之话锋一转,指指楼下一个缓步走过的白发苍苍的老妪道:“如果是她呢?你会想跟她成亲吗?”因为长年练武的关系,夏尘阳虽然才刚满十六,身形看上去,跟已过二十的柳云济差不多,比她整整高出了一头,这样的他,没人会说他是个奶娃娃了。但无论她如何摒弃前世的不幸记忆,将这一世视为新的重生,在她刚满十七岁的身体里,仍然住着一颗比十七岁要苍老的心。

夏尘阳毫不犹豫地说:“如果她是小树,我就会!”

小树直盯着他的眼,仿佛想看穿他的话里有多少真心,甜美的笑意慢慢滑出她的嘴角,她嘻嘻一笑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答应你,花个三五年等你长大,如果到时候你仍然还是这么认为,碰巧我又没嫁,你又未娶,我还是那个最后看光光你的人,那我就凑合凑合,嫁你吧!”对未来她一向不做预设,这是她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承诺了。小虾米的身份不象她,身为一国皇子,有太多的牵绊和责任,不象她,自由自在,孑然一身。三五年后会怎样?能变的东西太多,谁也无法预料。或许他日她会以师姐的身份端坐在小虾米成亲的婚宴上,为她觅得真正的所爱之人了然欣慰…

“为什么还要等三五年?”夏尘阳不满地道。

“你明明说等十几年也无所谓的!怎么三五年都等不了啦?总得等你长得不那么象奶娃娃的时候,你现在这张脸,我很容易想起红肚兜噢!”小树好笑地看着他说,挥挥手又道,“等不了就算了,刚才算我没说。”

“不能算!好吧,三五年就三五年!”夏尘阳恨恨地说,随即意识到另一句更令他不满的,“嫁给我为什么是凑合?”

“过了二十还没嫁出去的人,再嫁那不就是凑合凑合嘛!”她可是一向坚持宁缺勿滥原则的,妖人师父那么美的人都没嫁出去,她这种中等之姿等不到自己那朵小桃花也是很有可能的。难得她降低要求,愿意给这位目前心里男性排位最高的小屁孩一个凑合的承诺,他居然敢不领情?捉弄心起,她长叹口气,装作一脸无所谓地说,“不想让我凑合也行,我本来就想效仿师父,一辈子不嫁,当个自由自在的老妖女。算了,三五年之约就此取消!”

“不能取消!凑合就凑合!”夏尘阳着急地道,不经意瞥到她眼里闪过的笑意,明白自己被捉弄了。眉毛一挑,他不甘示弱地张开双臂,措不及防地给她一个熊抱,贴近她的耳边道,“若是没过三五年,小树发现自己很喜欢很喜欢我,哭着喊着急着要嫁给我,那可怎么办呢?”

“哼…小虾米,你慢慢等吧!”她轻哼,小虾米还真敢想,她完全确定在自己身上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哭着喊着那可不是她的行事风格,一旦她瞅准了那朵命定的小桃花,一定当机立断,在第一时间把它采到自己手里拽着。哪还能等到哭喊的时候,怕是连黄花菜都凉喽!

“这三五年里,小树要是哪天发现自己有一点点喜欢我,愿意嫁给我,就来告诉我吧,我随时可以娶小树,因为我会一直很喜欢很喜欢小树,而且只喜欢小树一个人。”怀里不停挣扎的人蓦地僵住了,淡淡地红晕在她白嫩的耳后泛起,一直蔓延到颈脖,仿佛染上一层粉红的光晕。夏尘阳见状,不由心神荡漾,胸口涌上一阵怦然悸动,他偷偷地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再次收紧双臂,将她拥紧在怀里。

半响后,她收回迷惘的神智,悚然大惊,明明想捉弄地调戏人的她却反被调戏,就在她暗暗使力准备甩开夏尘阳的当儿,他猛得放开她,几步跃到门旁,又是一脸无辜地嘻笑着说:“等我回来,我想去买盏花灯送给你,庆祝我们的三五年之约。”不等小树回答,修长的身影已悄失在门帘之外。

“算你聪明,知道跑得快,不然我…”小树愤愤地跺跺脚,羞恼地大声嚷道。

手不自觉地覆在了心口,刚才那一刻,她的心居然不寻常地“砰砰”乱跳。难道…她真有那么一点喜欢小虾米?那个她一向视为没长大且身处皇家的麻烦窝、被她“陷害”背了份超大责任、完全不符合她选桃花的要求、从来不在她候选桃花范围内的小屁孩?

不会吧!?她不置信地再三问自己,可心里那隐隐地答案却是…

她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扒在桌上俯头哀嚎:“啊…我不要啊!”

※※※※※※

“不要什么?”门帘一掀,一个清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你回来这么快做什么?现在不想见你,继续出去遛一圈,然后再回来!”受了打击的某人,懒懒地俯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老天明鉴啊,她这么怕麻烦的人,怎么可以去喜欢一个麻烦最多的人?算起来,小虾米身上的麻烦比那避之不及的皇子皇孙更多。

来人并没有退出门去,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她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高大的倒影映在她侧脸对着的墙上。

不是小虾米! 看清倒影头上金冠的形状,她心一凛,想起一个人来。

“楚大哥,怎么是你?难得,难得,居然能在这家酒肆偶遇。”她朗朗一笑,起身抱拳道。她万分确定君玉楚是冲她而来,这家不起眼的小酒肆早就被她包下,一楼守门的酒肆老板,不会背着她接待第二个客人。当然,这个人如果是太子殿下自然例外,将来整个苍国都是他的,何况一家破旧的小酒肆,只要他亮了身份,酒肆老板也不敢拦着。

君玉楚在她对面坐下,四处打量这间小小的暖阁,语气平静地说:“确实难得,那日安王府一别,小树与我几乎没有偶遇的机会。”

他的口气虽然平静,她却听出其中的隐隐怒气,她走到旁边的桌上,倒了杯热茶,放在他面前,说:“楚大哥身居高位,正逢新春佳节,忙于应酬是正常的。你出入的都是望门贵府、名楼雅座,小树乃是柳府一介小小丫鬟,能与楚大哥偶遇的机会确实不多。”

对面那张清丽娇美的小脸上,依然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慧黠灵动得紧,但一开口,她的话里话外,都毫不留情地象在他面前划了一条深深的鸿沟,让他可望而不可及。

君玉楚深深地凝视着她,她目光清澈坦然地回视,半晌,君玉楚一声叹息,苦笑着喟叹:“小树对我一定要这样吗?”

忆起以往,他们同食一只神仙鸡同守一片荷叶的秘密,因为一时犹豫险些让她命丧马蹄下幸而最终将她救起,她伏在他背后笑称那些所谓的秘密,她告诉他提妨人很累所以可以不用提妨她只为了让他少受一份累,她替他寻来了墨牙剑,她助他夺得了木玉令,她站在雪地里盯着怒放的红茶花笑靥如花…曾经,她一口一声“君公子”、“太子殿下”,他觉得她离他并不远。什么时候起,在他的心为她费神为她悸动时,却感到她嘴里虽然笑盈盈地唤着“楚大哥”,心却离他如此之远了?

“楚大哥,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北街上设有供皇上皇后、嫔妃、皇子以及文武百官们看灯赏狮观焰火的观景台,柳烟儿一早就被皇后邀去了那里,他身为当朝太子,理应也在那儿才对。此时在南街这么偏的小酒肆里遇到他,她已然觉得是个意外。

君玉楚点点头道:“是!”他从燕笙那里得知,尘阳不在府里,他就猜到两人会在一起,派人暗中寻找,得知他们往南街而来,宫宴结束后,他甚至来不及去观景台,就匆匆赶了过来,刚巧在酒肆门口见到离开的尘阳。

她嘻嘻一笑道:“能在元宵佳节见一面日理万机的楚大哥,小树觉得很荣幸。楚大哥,我敬你一杯如何?”她动作熟练地斟了两杯酒,推一杯到他的面前,继续道,“小树祝楚大哥平安健康,将来做一朝开明君王、宏图大展。来,小树先干为敬。”

清酒入喉,她心里暗暗念着未能说尽的话:即使没有命定的柳家皇后,希望他在位期间能皇位安稳,苍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她虽然是朝廷和官府要找到灭之的那类妖孽,漏网的她绝无夺他皇位、倾覆天下之心,所以,允许她继续漏网着吧…

君玉楚深深地看她一眼,为她突然变得如此亲近的态度而疑惑,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正欲开口,门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启禀太子殿下,时辰快到了,您该起驾了!”

第73章 守护少庄主的贞节

君玉楚不悦地扫了门口一眼,小树当然明了在这君臣共欢、百官同庆的元宵佳节,身为太子殿下的他,应当出现在更重要的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