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简单收拾一下,我们要出城去。】沈香茉拍了拍她的手,【其他人呢。】

“雪盏和莫离那两个丫头是要接您出宫的,还留在宜都,观天和观河出去探风了,我这就收拾东西。”崔妈妈让瑞珠和秋裳两个人收拾,自己又急匆匆出去烧水,再怎么着也该换一身衣服简单擦洗一下。

崔妈妈端着水盆进来,沈香茉让她放到桌子上,绞干了先替季熠辰擦脸,寻来干净的衣服换,沈香茉解开腰上的布,昨夜泡了水今早又在马车底下支撑用力,这伤口非但是没有愈合,反而透着腥红,周围的地方又犯着脓,十分的严重。

【奶娘,让瑞珠跑一趟药铺。】沈香茉吩咐瑞珠出去,季熠辰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忙碌,转头看崔妈妈,“崔妈妈,替夫人先换衣服,再看看她手臂上的伤。”

“小姐您受伤了!”崔妈妈把她拉到内屋中,脱下衣服,只剩下一件裹胸的长裙,这裙子还污迹斑斑,再解开手臂上缠了好几日的纱布,取下早就干枯的草药泥时,沈香茉皱了下眉,这些草药泥都已经和皮肉粘在一起,扯开来疼得厉害。巨余叨圾。

“您和世子究竟去了哪里,外头说宜都城里各个城门都封了,进出查的分外严厉,宫里头也出事了,雪盏她们没出来,我也没让瑞珠她们进去,李河镇这儿倒是没有人来搜我们,怕是还不晓得我们离开,我们在这儿等了五六天了。”崔妈妈找了纱布过来替她轻轻的擦洗伤口边缘,已经结痂,白皙的手臂上难看的划了这么一条,幸运的是屋子里还有些伤药的药膏在,那比外头买的要好,还能褪疤,崔妈妈替沈香茉涂上,重新换了纱布裹着,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天李河镇里发生的事。

的确是没有人挨家挨户的搜索,但是为了以防有人进出藏匿逃跑,宫中开始乱的时候没多久这边一带的几个镇都被封锁了起来,两头都派了人守着,进出查的严,一旦发现有嫌疑,宁可先抓起来也不放行。

【我们一路过来,那些人追到河岸边发现没人,肯定会搜这几个镇,我们要赶快离开。】沈香茉只大略的提了从山林里出来的事,可饶是如此,崔妈妈还是听的胆战心惊,她心疼的握着沈香茉的手,红着眼眶心里难受的很,“小姐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事,亏的逃出来了。”

这不是抱头痛哭诉苦的时候,瑞珠很快回来了,观天跟着回来,见到季熠辰时显得很激动,堂堂七尺男儿,看到季熠辰这般,也跟着红了眼眶。

十里迎嫁世子妃 089.抱的多了就习惯了

有人帮忙,换药收拾快了许多,里里外外简单收拾了一通,也不消半个时辰。崔妈妈这儿就已经全部弄妥当了。

沈香茉和季熠辰不能从马车过,太招摇,清早还有不少酒家运送昨日的泔水出城,等观河回来,两个人找了牛车,上头放着七八个木桶,宽大的车板子得两个人推,底下要藏两个人就宽阔许多。

崔妈妈和瑞珠她们扮成母女三人,换上农家的衣服,把首饰和银两贴身衬着里头放好,在巷子口,把牛车下面的板子顶好,季熠辰抱着沈香茉,两个藏在牛车下,由观天观河两个人一路在酒楼后头收泔水桶子。朝着李河镇的南门出去。

崔妈妈她们分着前后脚,抹黑了脸出去,出城门时顺利过了审查,不多时,观天和观河才推着泔水桶往大门口走去。

此时已经是早晨,街上比之前越加热闹,进出城门口的人多起来,里外排队的也长了不少。观天观河把牛车往队伍后头一放,经过夏日一夜,即便是盖了盖子,里面泔水的馊味还是源源不断的从木桶里往外冒。

排着队的人赶忙都避开了,宁愿晚出城一会儿,这倒是让他们又往前推了一段路,前头还有四五个人排着。馊味飘散过去,连着守城的侍卫都皱起了眉头,朝着这儿看过来,冷着脸呵斥。“什么东西。”

“官爷,我们弟兄俩是运泔水的,刚从酒家收回来的。”换了一身衣服的观天点头哈腰着说,拿起脖子上的布擦脸,从怀里摸索出了十几个铜钱想要塞给侍卫。“您行个方便。”

就是铜钱上都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一旁的侍卫捏着鼻子打开泔水桶子看,这盖子一开,里面的味儿是冲天的臭,附近的人都推开去避让,人群中开始催促守城的侍卫赶紧检查,这一车子的东西多呆一会儿都能臭死人。

最后连铜钱都没拿,几个侍卫嫌弃的催促他们赶紧走,观河嘿嘿的笑着,拿着布巾擦汗,和观天一起,推着牛车出去了。

等他们过了好些路城门口这儿才恢复秩序,夏日里泔水极容易馊。半日功夫就奇臭无比,就算是守城的侍卫受得了,这时辰,排队等审查的百姓也受不了,催促之下,他们不会检查多仔细。

两个人推着牛车到了岔路口,城门口那儿再也瞧不见了,观天把牛车推倒树下,赶忙扶了季熠辰和沈香茉出来,树丛中换下脏兮兮的衣服,他们朝着最初商量好的前头村子赶去,大半个时辰的路,崔妈妈她们就在那儿等着。

村子里没有马车,观河进去使了些银子买了牛车,季熠辰和沈香茉坐上去,他们朝着前卖弄一个镇子走去。

等他们走到已经是快傍晚了,这个镇上比李河镇冷清许多,也没什么人守着,观天在外等着,观河进去置办了一辆马车出来,他们不打算进镇子,而是直接坐着马车绕过这个小镇往兰城的方向赶,这一路,都得留宿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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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路到半夜,马车停靠在了小溪边,点了火,瑞珠拉着秋裳去河边取水回来烧,往锅子里添了奶块,瑞珠朝着后头的马车看了一眼,“秋裳,我觉得小姐和姑爷这次回来,变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秋裳从小箱子里拿出干的肉用剪子剪开来放到锅子里炖着,“姑爷带着小姐从康王府里逃出来,又在山林里过了两宿,这情分自然不一般了,你没看姑爷瞧着小姐那眼神。”

“你要这么说那是再好不过了,我瞧着姑爷拉小姐手呢,小姐都没推开。”瑞珠还是觉得高兴的,要是姑爷能待小姐好,她们这些做丫鬟的都替小姐开心。

“崔妈妈之前说了,这经历过生死的,不一样。”秋裳拿着勺子在锅子里搅拌,肉香混着调味料,十分的诱人,秋裳不断的搅拌着,又放了些米粉下去,把这一锅汤煮的浓稠,半盖上盖子炖烂里面的肉块,去了河边又舀了些水回来。

“这几天,小姐该吓坏了。”瑞珠拿出碗备着,秋裳掀开盖子,把浓稠的肉羹汤舀出来,瑞珠先端了两碗到马车上给小姐和姑爷吃,再端给崔妈妈,叫上观天观河过来坐着,跑了一天的路,如今反而显得安宁。

马车内沈香茉喝着秋裳煮的肉羹汤,熟悉的滋味在味蕾绽放,连着几天啃馒头,她都快忘记别的东西是什么滋味了。

见她眯起眼小享受的模样,季熠辰这儿喝的快多了,几口下肚,“你这几个丫鬟还真是各有所长。”

沈香茉抬头,嘴角还沾着点汤羹,她想了想,抬手示意,【秋裳的厨艺最好,奶娘的厨艺也很好,瑞珠活泼,雪盏稳重,莫离出去办事最为可靠。】

“那你呢。”季熠辰朝着她靠近了几分,沈香茉不解他的意思,季熠辰的视线却落在了她嘴唇上沾到的汤,油光中还泛着一丝晶莹。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低下头去快速的擒住了那一抹润红。

沈香茉张大眼睛,心里头忽然突突突的猛跳,一股怪异难言的感觉涌上心头,季熠辰伸手忽然捧住了她的手加深了这个吻,舌尖轻巧席卷。

沈香茉紧张的憋住了气,手又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怕推的重了会弄伤他,双手在他胸膛上轻轻推了一下,季熠辰不为所动,只是额头轻抵着她的,松开了嘴,轻笑了声,“呼吸,你这是要憋死自己?”

沈香茉脸颊通红的低下头去,他的视线下,月光慵懒的倾斜,透过马车上的树叶细缝,将碎碎光阴洒落在马车上,映衬着她的脸颊,白皙中透着红润。她的睫毛轻轻颤抖,泄露着她的内心,季熠辰挪不开眼,只如此抵着她的额头,如此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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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早早的要赶路过去,不在镇上过夜,他们能把回兰城的路程缩短到四五天就足够,而越接近兰城,关于兰城睿王爷集结兵力的传言更多。

入了兰城封地内的最后一夜,他们是在客栈中留宿的,季熠辰只让观天出去打听一下消息,并没有让他找人送信去睿王府。

瑞珠和秋裳从客栈的厨房里抬了许多热水上来,满满的放了两个浴桶,让沈香茉在第一个浴桶里好好洗干净了,再到第二个浴桶中浸泡,在宜都城北的破房子里呆了一夜,又在山林里过了两个晚上,连着赶路四五天,沈香茉终于能歇下来喘口气。

懒懒的趴在浴桶中,手臂另外架着以免沾水腐了伤口,温热的水沁入她的肌肤,从每一处毛孔往里钻,舒服的沈香茉想要眯上眼睡一觉。

崔妈妈进来提醒不能泡的久,最多是一炷香的时辰,瑞珠和秋裳替她擦身子穿好衣服,到了屏风外,季熠辰留在隔壁,正在听观天禀报刚打探来的消息。

窗外的天色微暗,崔妈妈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熬了一锅的黑鱼汤,专门是用来给季熠辰喝着恢复伤口的。

过了一会儿季熠辰过来了,喝了鱼汤又喝了炖出的骨头汤,靠在床上,瑞珠端来盘子,沈香茉要替他换药。巨余布才。

就算是敷了药,季熠辰的伤口恢复的也不理想,这些天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日,四五天赶路下来,睡的都是马车,也只睡半夜而已,白天想休息又临了赶路根本休息不好,沈香茉拆开纱布,唯一庆幸的是伤口终于没有再见血,开始愈合了。

“兰城那儿如今也是戒备森严,父王似是暗中派人去宜都找我们。”

沈香茉新换好药,换了纱布绕着包扎,【若是进的去宜都,父皇应该是能知道我们已经不在康王府。】

“父王还在集结兵力,封地内早先养过不少暗人,没事的时候都是各管各的过日子,有大事才会集结,如今宜都那边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孰胜孰败都难免伤亡,到时若要拿兰城开刀,也不得不防。”宫里的消息走漏出来的少,这么些天过去,说不定皇上已经驾崩了也难定。就是如今陈王登基是个难题,外有康王爷这心思也昭然,绝不可能和平收场。

沈香茉听着恍然有着睿王府要在兰城这儿据封地为王的意思,【要是那儿按兵不动?】

“不会的。”季熠辰笑着解释,“到时不论孰胜孰败,这边一点都没有搀和进去的睿王府就是个大难题,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长越大,肯定是要在最初的时候就一鼓作气的扼杀干劲,否则将来就是后患无穷。”

【但他们伤了元气。】

“所以他们若是动,对我们就是好机会。”季熠辰闻着她头发间淡淡的清香,等她把纱布固定好,侧过身忍着痛把她抱在怀里,低头埋在她脖子间,轻轻的喃了一句,“好香。”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抱着她了,沈香茉挣扎不开,被他闷的有些喘不过气,脑海里飘过这么一句话。

十里迎嫁世子妃 090.回兰城世子交心

季熠辰抱了她许久,几天下来,能这么安安静静,不用担心是否有追兵找到他们。也不用担心会不会因此死在那儿再也回不来。

她的身上很香,这股不是胭脂水粉的味道让他愈闻愈着迷,低头看怀里眯着眼睛的沈香茉,季熠辰朝着她欺身过去,就快要碰到她的脸颊时,腰上一阵疼,姿势拗的过度,拧到了伤口。

沈香茉抬头的时候见他皱眉,推了他一把让他躺平,起身理了理衣服,红着脸提醒,【说了要好好躺着,不许再乱动了。】

“那你靠着我。”等她把盘子放好过来准备躺下,季熠辰看着她说道,笑意里添着一份无赖。

僵持不过他。怕他再乱动弄疼了自己,沈香茉只得躺到内侧,轻轻侧了侧头靠在他怀里。

“不够。”季熠辰身子往下躺,揽着她要她半个身子都在自己的臂腕之间,沈香茉微抬头,他轻轻拨了拨她的头发,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睡吧。”

是夜好梦,这是这些天来睡的最好的一个晚上,入了睿王府的封地内,这儿再不用担心别的,夜半时沈香茉醒过一回,耳畔是他沉稳的呼吸声,她枕着他的胳膊。他环着她的腰身。

沈香茉又没了睡意,开始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好像从他在沈家发现自己,从他诬赖似的非要搂着她睡觉。从他嘱咐自己要先离开宜都,从他带着自己深夜在宜都城的巷子里奔走,从他背着自己穿越山林,他舍身救她,他把她先推上船。他搂着自己,躲在牛车底下。

季熠辰微动了一下身子,把她搂的更紧,沈香茉闭上眼,嘴角泛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窗外黎明将至,又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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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消大半天的路程就能回到兰城,傍晚时距离兰城不过几里路,这儿远近就有了许多的哨点。

季熠辰吩咐观天进城禀报,没多久,季熠川带着一队人马过来了,看到季熠辰时神情激动的很,快走几步把季熠辰抱住。“大哥,你们回来了!”

季熠川这一抱用力,直到听见他闷哼才松开来,看外衣之下包裹的腹部,季熠川愧疚着,“不知大哥受了伤,真是对不住。”

“没事。”季熠辰摆了摆手,季熠川即刻命人替他们拉马车,让季熠辰和沈香茉上了前面的,“若是父王知道你们安全回来,一定高兴坏了,这些天我们都很担心你们,康王府派人过来说要父王出兵。”

“如今怎么样了。”季熠辰坐在马车外问他,“这些天回来,我也没有仔细打听宜都那里的情况。”

“有说是皇上驾崩了。”季熠川压低了声音,“恐怕是陈王爷在宫中死瞒着,怎么也要等继承了皇位再行昭告天下,如今这样的天,恐怕那尸身都不能久留。”

“宫乱时皇上就已经昏迷了。”季熠辰算着日子,十来天过去,这真的是要对皇上的大不敬,只是到了这地步,都是骑虎难下,陈王爷也好,在宫外整装待发的康王爷也罢,既然已经开始了,谁都没有先行退却的道理。

进了城门口很快到了睿王府,这才刚刚拉开帘子,门口那儿睿王妃由人搀扶着,看到季熠辰喜极而泣,“辰儿啊,辰儿你可算回来了。”

自从康王爷派了人送消息过来后睿王妃就一病不起,得知儿子从康王府逃出来,还不知所踪,睿王妃更是担心,如今终于见得人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别提多激动了,拉着季熠辰的手没法松开,睿王妃边笑边哭,“你可担心死我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外院门内还有一群的侍妾,比起睿王妃,这一群娉婷院里的侍妾是这睿王府上第二期盼季熠辰安全归来的人,一个一个拿着手绢擦眼泪,反而是沈香茉从马车上下来,这反映平淡了许多。

睿王爷不在府上,也在赶过来的路上,睿王妃急着要和儿子说话,没让他们回蓼风院,直接把他们带回了自己院子,左右前后仔仔细细的看着,笑着,又哭了,“你知不知道,你父王和我都快担心死你了。”

季熠辰坐下来,睿王妃还要看他伤势,纱布缠的厚实,又吓了她一跳,“这又是在那儿受的伤,严不严重,来人啊,赶紧去请大夫过来。”

“出城的时候过山林遇到了官兵,要不是香茉,母妃如今可就见不着儿子了。”季熠辰轻轻描淡写其它,只说了自己和官兵打斗的时候受了伤,还被官兵压倒在地,是沈香茉砸死了那个官兵救了他。巨鸟系扛。

果真的,睿王妃看沈香茉的眼神有了一抹变化,要说刚刚得知儿子受伤,儿媳妇却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睿王妃心里还是有点微词,如今听儿子说是儿媳妇救的他,这心里的感觉又转了转不同了。

“香茉没事吧。”睿王妃终于舍得过来问候儿媳妇一下,沈香茉微点了点头,【母妃挂心了,我没事。】

“没事就好,你们夫妻二人从康王府逃出来的,一路同心协力互相帮助也是应该,如今回来了就好。”睿王妃淡着语调,沈香茉自己都听出味儿来了,只笑着点头,并不说什么。

“娘,香茉为了救我手也受伤了,这一路过来都照顾我的身子,伤口处理的也不好,我们先回蓼风院,等收拾若当,我再过来陪您好好说话。”季熠辰的话在睿王妃这儿自然奏效,还受伤了,睿王妃这才看沈香茉的手臂,看那儿似乎在衣服的遮盖下是有些肿的,遂点了点头。

“行了,你们去吧,我让她们把大夫直接请去蓼风院。”睿王妃摆摆手,观河进来扶着季熠辰,沈香茉起身扶着他的侧边,出去了。

看着儿子儿媳妇出去,睿王妃的脸色微闪了下,一旁的妈妈替她倒茶,睿王妃轻抿了一口,“我看这次回来,辰儿变了不少。”

“世子这回和世子妃算是经历生死,会变也是往好的去。”方妈妈替她换了个靠枕,坐在一边给她捶腿,笑着,“世子一回来,您的气色立刻就好了。”

“我不都是为了他,回来自然就好了,就是不知道我儿这一回来,多少人心里头嘀咕着不够如意了,恨不得他就在外头回不来。”睿王妃微眯着眼,“他们小两口感情好自然是最好,得赶紧让他们先把孩子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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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蓼风院没多久,竹兰那边把大夫请过来了,少了雪盏和莫离两个人,进进出出的好些事都觉得差了些,崔妈妈让秋裳主外屋,瑞珠和她在内屋候着,这才堪堪补?了人。

大夫替沈香茉重新换了一回药,本来十天半月能好的,如今得耗上一个月才能脱痂,季熠辰的伤更是得久,一路来没有休息过,大夫瞧过之后,建议静养半月,期间尽量不要下床走动,又隐晦的提及,房中之事最好在两个月后。

沈香茉背着身由瑞珠在替她涂手指上的划伤,感受到背后有人投注过来视线,她权当没有听见大夫的话,只是脸颊有些泛红。

外头彩蝶送大夫离开,这才坐下多久,秋裳进来禀报,说是娉婷院那儿??来这儿请安了。

瑞珠把瓶子盖上,放在盘子里没好气,“这都什么时候,还来请安,不知道小姐和姑爷都需要休息呢,我去看看。”

瑞珠把内屋交给秋裳,几步走出屋子,偏厅这儿,闵姨娘带头,其余的这些侍妾,全部都在。

见瑞珠进来,六娘花裳忙迎了上来,“世子爷呢,如今可怎么样了。”

“世子和夫人这才刚刚回来,需要休息,大夫也瞧过了,世子的伤需要静养,没法过来见你们,你们过几天再来吧。”回到睿王府这才几个时辰,就知道拥过来。

“世子要静养我们去看世子就行了,做什么要过几天。”花裳就是看世子妃身边的丫鬟不顺眼,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就是个丫鬟。

“不巧,我就是得了世子和世子妃的吩咐过来的,大夫吩咐要静养,你们三三两两的进出看世子,还怎么静养。”瑞珠喊了两个婆子进来,如今缺人手,也不用谁去送,蓼风院里哪个能用的哪个就先顶上了。

“瑞珠姑娘,你说话怎么这么冲呢,我们这不是关心世子爷,他离开的这些天,我们可都为他担着心呢。”红芙说完,其余的人皆是同意,大伙儿都是关心才来的。

“既然你们关心世子,就更应该让他休息的别来打扰,你们这么一群人进屋去,还怎么休息?”瑞珠看向闵姨娘,语气放缓了些,“闵姨娘,世子妃吩咐,明天一早你再过来见她。”

瑞珠说完出去了,留下两个婆子看着,谁要这时候闹事,当即就拿下。

偏厅里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十五娘先出了声,“闵姐姐,见不着世子爷,我们怎么办啊。”

“世子妃拦着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你看那个瑞珠趾高气昂的样子,肯定是得了世子爷和世子妃的令才这么说的,以前世子爷哪儿会这么对咱们,如今都不让我们过去瞧一眼。”花裳对这体会颇深,她被世子带进睿王府也有几年了,那时多得宠,这蓼风院也是随意能进的,如今呢,世子妃进门之后这才见过世子几回。

“行了,你们也都别说了。”闵柔无奈的看着她们,“你们也都知道,他们从宜都离开凶险万分,如今好不容易回了睿王府,世子人好好的咱们就感恩了,总是盼着他身子快点好起来,再说了,不让一群人过来看,明日我来的时候,跟一两个过来相信夫人也不会说什么。”

闵柔这么一解释,几个人都要说要跟着她明日过来,偏厅内吵吵闹闹了一阵,等她们离开之后才安静下来,这头主屋内,听了瑞珠禀报,沈香茉的神情淡淡的,准备早早歇下,反而是季熠辰,视线跟随了她一阵,先憋不住了,命瑞珠出去,把沈香茉拉到了自己身边,“是不是觉得她们太吵了。”

沈香茉摇了摇头,【我都听不见,怎么会觉得她们吵呢。】

“要是觉得她们烦,可以不让她们过来请安,以前也都是留在娉婷院里的。”季熠辰说完,沈香茉看了他一眼,他舍得?

她可没忘记回门那天花满楼的红芙来去拦她的情形,不都是他纵容的,要不是他允了什么,红芙能当街做这种后果不计的事么。

季熠辰脸色微变,似乎是看出了她眼神里的意思,谁说不记仇呢,都一笔一笔暗暗的记着,他要是能料到今天这些事,当初就不会做那么绝了,如今他自己都下不来台。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半响,沈香茉起身去了内间洗漱,等出来之后季熠辰已经躺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书,一面看着,一面实则是在看梳妆台旁坐着的沈香茉。

等她涂好油脂膏过来,躺床上预备睡了,季熠辰放下书,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看着她,“花满楼那件事,我可以解释。”

受了伤之后季熠辰极擅长卖无辜,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抱着她的时候她挣扎了,无辜的疼,走不了路必须她扶着,借着无辜的疼,如今一手捂着腹部,继续这幅样子。

沈香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好么,他要解释,【解释什么,从定亲开始解释还是成亲那日,再之后的回门?】

自打他们两个定下亲事,季熠辰就变着法子让她跟着丢人,他去花满楼,在花满楼过夜,兰城的人就会嘲笑她沈香茉,要嫁这么一个风流浪荡的人,要真计较起来,早先就算不完了,还能等到现在?

季熠辰看着她,心中数个念头闪过,最终敛去了脸上那装无辜的神情,声音微沉,“远一些要从十年前说起,关于睿王府的这些事,你也是时候知道。”

十里迎嫁世子妃 091.睿王世子的过往(一)

十年前,季熠辰不过才九岁,睿王府中二少爷季熠川已经八岁,三少爷季熠然也有四岁。再小一些的两个妹妹,一个三岁,一个两岁,都还是一群孩子,季熠辰却经历了他生命中的第一次危机,他忽然大病一场,病好了之后,他失明了两个月。

“你知道失明意味着什么,什么都看不见,我连躺在床上翻个身都会怕摔下床,更可怕的是我毫无方向感,世界里就是灰蒙蒙的黑暗一片。”季熠辰的口气很平淡,十年过去,对于他来说这些事确实已经在心里平淡,“也就是当时。母妃本就不太好的身子,因为我失明的关系,跟着垮了很多。”

睿王世子失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可能丧失世子之位,还意味着他以后生活不能自理,不能看到这世界的形形色色,意味着漫长的痛苦和煎熬。

“若是一出生就不知道这世界是什么颜色,我恐怕也不会这么惦记,失明的那两个月里,我掉过池塘落过水,撞过墙,从台阶上摔下来过,被椅子绊倒过,什么样的丑我都出遍了。大夫说我没得治,要一辈子这么瞎下去。”季熠辰转头看沈香茉,见她听的专注,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巨帅亩圾。

若是真瞎了。他也看不到她了吧。

“其实我大病一场不是没有缘故,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是从书院里回来的下午,我经过了一个巷子口,看到了个奇怪的人。他穿着一身的黑袍,黑袍遮的不掩饰,露出异族的衣服来,他朝着我看着,眼神怪异的很,我走近一看才发现他口中念念有词,后来,他朝着我努了努嘴后就走了,等我走出巷子,就觉得脖子后面针扎一样疼了一下,我还伸手去抹了,只摸到一个小小硬硬的小突起,第二下去摸的时候就不见了。”

后来季熠辰回到了睿王府不到半个时辰就开始不舒服。上吐下泻后还发了高烧,一连五日,等烧退下去的时候他就看不见了。

【是那个穿着黑袍的人。】沈香茉微微一颤,季熠辰点了点头,“没有错,是他,我后来才想到是他,但是那开始并不知道,父王给我请了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而我还一心想死,变成这幅样子,我的确是不想活下去。”

年幼的时候季熠辰就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哪里能忍受的住自己眼瞎,还有漫长的一辈子要过,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后来,父王请了个江湖术士过来给我看病。”季熠辰笑了,神情里一抹自嘲,“是束手无策到了那地步,想到了请江湖术士来给我看病,但也就是这个江湖术士看出了点门道,我不是生病,我是被人下了蛊。”

【蛊?那不是苗疆才有的,而且大周有律令,谁行这种巫蛊之术是要受以极刑的。】苗疆蛊毒沈香茉知道,苗疆并不是归顺大周,只是依附,而苗疆之中会蛊术的又只是其中极少数的一支,生活在深山之中并不出世,当时和朝廷是有勒令协议的,苗疆之人不得在大周使用蛊术,而大周朝的子民更不允许以此害人,由于会蛊术的人少,处罚又极严重,这么多年过去没有听闻过这样的事。

“话虽如此,起了歹念的,也自然会有人想办法要做这样的事。”季熠辰摇了摇头,“那江湖术士也只是凭借着见多识广的经验看出来,而不能将我根治,后来父王出重金,他替父王找到了可以医治我的人。”

能救他的人不肯来兰城,睿王爷亲自送了儿子去到一个深山,在那个山谷之中见到了那个可以救季熠辰的人,而他之所以肯定救他的人不会是害他的那个,是因为当日他在巷子里看到的是个男子,救他的是个妇人。

看起来只有三四十的妇人生的很慈和,穿的衣服和当日季熠辰看到的那个黑袍人一样,这山谷里景色秀美,她在这儿已经住了三十多年,独居。

“我们在山谷里住了整整大半个月,前三天她让我喝了据说是驱毒蛊虫毒的药,三天之后正当日的午后,她替我取出了蛊虫,从我的眼睛下方,四十几条。”季熠辰指了指他自己的眼睛,沈香茉听着瘆的慌,眼睛里取出四十几条虫子,那是什么样的可怕。

季熠辰拉住她的手,笑的很淡然,“其实取出一半的时候我已经隐隐看得见了。”后来,他是看着那个妇人把余下的那细长的丝虫从自己眼中取出来,当时他都快恶心吐了,可他动都不敢动,不对,是完全动不了。

像是有什么钉住他一般,再大的恐惧他都动弹不得。

“等最后一条取出来之后妇人当即让我闭上了眼,那时我才感觉到猛烈的刺痛感传来,之前都不曾有过的,等闭上眼睛之后眼眶周围的疼像是绞痛到要把眼珠子挖出来。”季熠辰是直接疼晕过去了,可他被钉住了动弹不得,所以他是钉在那儿疼晕的,等他醒过来就是长达十来天的养伤喝药驱毒。

他的眼睛包扎了十来天,那妇人说虽然蛊虫取出来了,毒还有余留,要驱除干净才行,再者他的眼睛之前两个多月中蛊受损,也需要养一养。

睿王府自此对这个妇人的话深信不疑,那妇人也不要赎金,只要求睿王爷送两个人给她,这两个人当时送给她,命是她的了,她不会还回去,不论生死,谁都不能过问也不能论她的罪。

“大周朝的律令,苗疆的人来此不得用蛊术害人,所以她向父王讨的诊金就是两个人,父王派人送去了两个死罪之人,从此之后,没再派人去那边进那座山。”

沈香茉想问这个妇人要两个人做什么,她看着季熠辰的眼睛知道了答案,试蛊。

“那妇人说依照着取出的蛊虫其实可以寻得那下蛊之人,但是他们那一支也有规矩,同族不相残,她会答应救我也是因为同族害人在先,至于那人触犯规定要受的责罚,也是他们自己的事,与我们无关,她救了我,就算是扯平了。”季熠辰顿了顿,似乎是在想什么,“回来之后父王的追查线索就断了,找不到下蛊之人就无法确定背后指使的人是谁,但自那时候开时候我就知道,是有人要害我。”

沈香茉看着他,她知道他想告诉的她的是,要害他的人和这个睿王府有莫大的关系。

十里迎嫁世子妃 092.睿王世子的过往(二)

季熠辰的声音低了很多,伴随着叹息,“有时候不去细想便不会觉得奇异,可细想之下许多事就不是意外了。五六岁的时候我常闹肚子疼,大夫说是因为母妃生我时身子虚弱,母体带出来的病痛,可过了半年这症状就消失了,偶尔不想吃的东西倒在院子墙角,第二天过去还能看到老鼠病怏怏的躺在那儿,当时还以为是它吃撑了走不动,后来想想,什么老鼠会这么笨,总是吃撑走不动等着被人杀。”

也是失明那件事后季熠辰开始有了防范,小小年纪就有了戒心,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和几个兄弟之间变得不怎么亲厚,反倒是与书院里的同学混的相熟,到了十二三岁的年纪开始不学无术。上课的时候逃出去骑马打猎,考试的时候睡觉,睿王爷要罚了他就耍无赖,活脱脱演绝了一个纨绔子弟。

到了十四五岁么,他就开始逛花楼。

沈香茉见他顿住不说话,这话题又回到花满楼的事,半笑着替他把这些话圆回来,【所以去花满楼也是为了这个?】

季熠辰轻咳了声,认真的看着她,“后来我就没再生过什么病。”他也就证实了这件事,他玩世不恭,没有用,他就还能安安全全的。巨帅讽血。

【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沈香茉说罢,想到了什么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她说他权宜之计,自己岂不更是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