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燃烧吧,我最亲爱的宝物!让外面世界的人都陷入疯狂吧!世间的痛苦将被遗忘,我们需要的只是一具空壳,让灵魂灭亡吧!让大家,和我一样,行尸走肉地生活…”

“你这女人!”华香年也逐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软。可恶,那女人竟然下了这么猛的料剂!

“这可是赌上了我们族人荣耀的圣战,别得意的太早!”

华香年用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掀开自己面前的锦帕,染上火焰。顿时,一股纯白之色迅速扩散。

幕帘内那股赤红之烟遇到纯白后,顿时威力被削弱。从帘内的情况看来,两缕烟正在彼此对抗。与此同时,随着白色香气扩散,幕帘外原本的嘈杂声渐渐低了下来。

魏可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扭曲着脸孔,朝华香年吼道:“这不可能!那是什么东西!”

“真无礼呢,魏香师。它可跟你的作品有异曲同工之妙哦。”

“你!也会无头姬?”魏可晴的嘴边露出一丝狰狞,“不可能,那味香只有我才会。不,这不是无头姬,无头姬的烟不是白色,是…”

“没错,无头姬的烟纯黑色,而你所谓的变种玖晴毒则是赤红色,难道你不想知道我的变种叫什么名字吗?”

“…”

“无头姬之所以被禁,是因为它会蛊惑人心,使人心智全乱。而你的玖晴毒似乎比无头姬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魏香师,你的师父没有教过你吗?香料应该是一种给人带来幸福的东西,背道而驰的你显然不配站在这里!”

魏可晴被彻底激怒了,她原本妩媚的眼中布满了一道道的血丝,不只是被烟熏的还是血气急剧上涌,她朝着对面的华香年怒吼道:“说!那东西是什么?”

“这就是我的作品,香料的正道——人间恋歌!”

“人间、恋歌?”魏可晴原地踉跄了一下,“这种感觉究竟是…?”

以幕帘内的对战态势来说,她如今可谓已经立稳了半壁江山。白色的烟雾如同有吞噬的能力一般,渐渐将魏可晴的赤红烟香吸收,反倒是对方情势不妙了。

华香年信步踱到魏可晴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匍匐在地上的魏可晴:“我们可真有缘呐,用了同一味香引。”

“住口。”

“魏香师,你真的让我很惊讶。这么说来,我似乎觉得你很眼熟。”

魏可晴的体力似乎透支得很严重,她伏在地上不断地喘着气。

“告诉我…呼呼。”

“什么事?”

“你…呼呼,为什么…呼呼,会懂得无头姬的做法?”

“那个啊…”华香年竖起一根食指点着自己的下颚,“魏香师知道华清园吗?”

魏可晴愣住了。她抬头的瞬间一根钗不小心掉了下来,发丝随即如同瀑布般凌乱地散落下来。

“我当然知道,那个地方,那里是…”

“那就难怪了。我虽然记性不好,但似乎也觉得在哪里见过魏香师你呢。就是华清园啊,我曾经住过的地方。”

“骗人!那里明明…”

“明明是你和那个叫做牧玖的人住的地方对吧。”

“!”

“不对哦,那里是我住的地方,你们只不过是后来借用了而已。”华香年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道,“我啊,就住在清华园里哦,你应该还记得后院中的那株藤蔓吧。那个啊,就是我。”

“那个,就是你?”

“我没告诉过你吗?我是只藤妖啊。”

有一些奔涌的记忆如同潮水般侵袭着魏可晴的脑海,无孔不入。不知是那味“人间恋歌”的缘故,还是在想起了记忆中熟悉的那株藤蔓,那个人原本模糊不堪的脸竟然一瞬间清晰了起来。

“我叫做牧玖,呵呵。”

对方害羞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似乎一点都不像传说中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香料师。喂喂,认这样的人做师父真的不要紧吗?她可是诚心诚意来学习调香术的啊。

“啊,对不起,魏姑娘长得太漂亮了,牧玖有些情不自禁。”

这是他第一次教她调香,两人双手不经意相触时他所说的话。这也是她第一次触碰异性的肢体,脸颊有些微微泛起红晕来。哎哎,我们这样子真的算是师徒吗?

“可晴,世间没有以前这么纯净了。大家都活得很累,却还是想拼命地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不得不牺牲别人的利益,甚至去坑害对方。这样的世界,真的有必要存在吗?”

那个人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但也正是因为那颗心,他十分软弱。

“可晴,以后我会让你过好日子的。我会赚很多钱,给你买一所大房子,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变得浮夸了…

“我研制的香料终于大卖了!长安城里的人几乎都开始重新认识我的名字,可晴,你知道吗?明日!明日皇上就要召见我,我终于能给你全世界的一切了!”

他好像陷入了自己所设下的圈套,那种疯狂和愉悦相结合的梦境。魏可晴看着眼前这个名叫牧玖的男人,那个深爱着自己,自己也深爱着他的男人。好陌生…

第二天,在从皇宫觐见回来后,牧玖彻底变了。

皇上并没有认可他的香料,由于城里已经多次发生了疑似是香料中毒而闹得家破人亡的惨案,于是便勒令他立刻停止制作这种危险的香料,并在三日内销毁所有的无头姬和制作原料。

牧玖回到家后,拉着魏可晴的手,匆匆跑路。

他们逃到了一个人烟罕至的荒僻山落,在那里找到了一座无人居住的小院子。院子上的匾额已经积满了灰,但依稀还可分辨出字迹:华清园。

“可晴,你放心,以后我还会东山再起的,我一定会东山再起的。无头姬就是我的希望。”

逃跑的时候,除了魏可晴,他唯一带在身上的,就是那本制作无头姬的香料笔记。

“你就是那里的…藤妖?”

华香年点头默认:“那个时候我还未有人形,但是我还是应该感谢你们,至少是因为你们,我才觉得世界上原来有调香这么有趣的事。”

“呵呵,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我们,离得那么近。”

“那场火真的很大哦,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在大火中叫着那个男人的名字。牧玖!不要死!我求求你!你是这样叫的吧。”

魏可晴的眼神中突然露出可怕的神色。

华香年并未意识到这点,继续说道:“其实那些闯入华清园的强盗是官兵吧。牧玖死了我也很难过,但毕竟他是逃犯啊,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们要选择逃走而不是认罪呢?认罪的话,根本不用死吧。”

为什么要选择逃走…为什么要选择逃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根本就没有为什么。

“无头姬确实很有魅力,但是后来走上调香之路后我才知道,那种魅力不过是一种虚假。魏可晴,无头姬只是香料之术的邪道哦。”

只是邪道哦…

有一种叫做信念的东西被任意践踏了。魏可晴狠狠地咬着自己的牙齿,散乱的头发盖住了她憔悴的容颜。

“住嘴。”

“啊?你说什么?”

“我让你住嘴啊啊啊啊啊啊!!!!!!”

刹那间,华香年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那幕帘中原本萎缩成一团的赤红烟香突然如同爆炸般膨胀开来。魏可晴在那股香气中缓缓站起身来。她从自己的袖口中抽出一柄短刀,毫不犹豫地隔开了自己的前臂。

“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鲜血便如同水柱般喷射出来。暗红色的血液一沾上空气中的那些赤红之色,立刻被吸收,原本赤红色的烟变得更加红,那种红,十分可怕。

“你疯了!以身献香,你会死的!”

在那呈现水柱状的鲜血背后,魏可晴的面纱缓缓落下。

她的下半部分面容简直由于从火场上走出来的尸体。僵尸,不,是比僵尸更可怕的——活尸。

“今天所有在这里的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华香年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法阻止发疯的魏可晴。难道真的要在这里同归于尽?外面还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要陪葬?不行,一定要阻止她。

想到这里,华香年立刻一个箭步冲到台边,嗖得掀起幕帘。

她一眼便看到了神情凝重的镜无,看来他似乎已经意识到刚才帘内异常的能量,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料想不到的事。

“镜大人!救命啊!那女人要杀了这里所有的人!”

华香年的喊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但大多数人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香气之中,对突如其来的这句叫喊有点摸不着头脑。然而华香年的求救似乎是证实了镜无的推测,他立刻朝高台的方向冲去。

一双手拉住了他。

“小镜,冷静点,那个是人类。你知道在十番里杀了人是多大的罪吗?特别还是以你这样的身份。”仁见说道。

“可我不能袖手旁观。”

“我知道,可是你要知道,十番不能没有你。”

“仁见,你错了。十番需要的是一个主人,而那个主人,不一定是我。”

“…”

“自从我坐上这个位子的时候,我就清楚自己的使命和需要面对的事。”

说完,镜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仁见面前。

高台处的幕帘突然大开,华香年终于迎来了救星。当她正要对镜无说明情况的时候,镜无的脚步却邹然停住。

耳畔处好像传来了久违的声音。

他回过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外面。

是银笛。

他送给景烛的那支银笛,竟然在刚才的那瞬响了起来。

紧接着,在没有留给任何人思考空间的下一瞬,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仿佛从天而降般落到了高台旁。

镜无的手臂再次被一股力量抓住,那个人,如同出水莲花般站在他的面前,露出清澈的容颜。

“镜先生,这里交给我好了。”那个人如是说。

镜无的心

镜无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

少女的小手抽离开他臂弯的那一刹那,他看见自己赠予她的那支银笛,正串着一根简单的红绳,挂在了她白玉般的脖颈间。

她的酒窝,她的双眸,她那眼神中露出的坚定之色…

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身边多了这样一个奇迹的存在?

从来没有人会对他说——

这里交给我好了。

呵呵,那个少女似乎抢走了他的台词啊。

景烛朝向惊慌失措的华香年,道:“这里发生什么事?”

华香年先是一愣,然后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事情是这样的。本来我们正打算开始比赛,由那女人先开始,后来我发现她所用的竟然是失传已久的禁香,再后来…”

“用一句话简单说明情况。”镜无稳定住华香年的情绪。

华香年咽了下口水,原本苍白的脸孔又煞白了几份。

“总而言之,魏可晴,她要用香毒死这里所有的人!”

三人的背后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散乱着头发,露出狰狞之色的魏可晴对着高台内的三人发狂般地大笑。她挥舞起自己染满鲜血的袖口,那洒落在香炉内的血迹正如同煮过一般翻腾起泡沫。

“杀身成仁。”魏可晴用一种极为诡异的口吻对镜无等人说道。

“今天,在这里,我将实现自己多年来的梦想。你们看见了吗?我卑微的见证者们,哈哈,啊哈哈哈哈…”

景烛皱起了眉。

“这是世间上最美丽的味道,用你们愚蠢的嗅觉闻闻看吧,这是我和牧玖爱情的见证啊。”

承载着魏可晴鲜血的香炉在突然发出了“咕噜噜”的响声。内里仿佛有一股巨大的能量正在冲破躯壳的阻碍,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华香年已经躲到了镜无身后,担忧地望着面前两人毫不动摇的背影。

“你错了。”景烛的声音遏制了魏可晴的笑声。

“你所谓的杀身根本无法成就你的爱情。”镜无接上景烛的话。

“爱情并非如此黑暗污秽之物。”

“我也并不认为这里所弥漫的就是最美丽的味道。”

“那个人若是看到如今的你,他绝不会高兴。”

“别把人命轻贱到这种地步,我们并不是你的见证者,外面那些人也不是你的陪葬者。”

华香年被那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交叉式发言彻底怔到了。当她回过神来,她看到景烛已经朝着同样神情木讷的魏可晴跨出了一步。

“来,把刀给我。”

景烛话音刚落,镜无眼中杀意萌动:“如果你不想在这里被我杀死的话。”

又是一人一句!华香年简直震惊于那两个人的默契。她退缩地占到角落,一边观望外围的形式。

不远处的评审席中已经有人站立了起来,虽然隔着纱帘看不清楚,但从身形和装束判断,那人应该是镜水玉大人所谓的笨蛋将军。那人果然如同传闻一般是个冲动暴躁的急性子,其余四人均安定地坐于原位。也许他们之中已经有人探究到高台内发生何事,只是心乱神不乱。如果连他们都插手,另一头的围观群众恐怕就要暴乱了。

华香年将视线转回场内。高台内已经弥漫起一股浓郁的红雾,凌乱的香气正在吞噬着众人的神经。她已经有点站不稳了,从刚才的僵持开始,里面再也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我…错了吗?”

寡淡的声音从喉咙最深处泄露而出。在魏可晴那张濒临破碎的脸孔上,第一次浮现出了怀疑的神色。

“你们凭什么这么说,你们懂得什么叫爱情吗?”

这并非质问,从魏可晴散乱的发丝后,露出的是一双祈求获得答案的眼神:“那你们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你们来证明给我看,爱情究竟是什么东西?”

景烛和镜无看了彼此一眼,两人的手竟然在下一秒同时牵住了对方。

“也许爱情。”

“只有四个字。”

十指交缠间,他们异口同声道:“互相扶持。”

身后的华香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两个人,什么时候…?如果这是在作戏的话,他们未免也太有默契了吧…

一个半妖,一个人类。天哪,这个世界真是有太多不可思议了。

仿佛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被幕帘隔开的小小世界里,静得只剩下心跳声。

魏可晴高举的手臂突然垂了下来,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一般颓然地瘫倒下来。她倒地的那刹那,桌前的香炉突然又咕噜噜地剧烈震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刚想松一口气的华香年再次发出惊愕叫声。

下一秒,高台内突然发出一阵惊天巨响。一阵疯狂的爆炸声毫无预兆地笼罩了所有人的听觉。黄色的纱帘被撕裂成布片状四散开来,整个高台的建筑都仿佛被一股内里的巨大能量顶开,呈放射状地爆破开来。

红色的烟雾很快笼罩了整个宴会场,连评审席也未能幸免。

吹着银胡子的将军终于忍不住了,他单腿踢开自己面前的桌子,用手拨了拨红雾,吼道:“可恶!发生什么事!魏香师,魏香师!你怎么样!”

他一边喊话一边抵着红雾朝前移动,一直到视线中出现了被撕碎的黄色纱帘,他的怒意刹那间达到了顶点:“魏香师!魏香师!是那群妖怪算计了你吗!可恶!”

将军在红雾中沿着台阶艰难地爬上高台,他一边爬,一边喊道:“喂,你们这群妖魔给我听着!我是皇上钦定的平夷将军,是奉了皇上之命前来确保这次长安众人十番之行安全的,你们要是胆敢在我眼皮底下作乱,我…”

将军话音未落,已见到眼前有一模糊人影。那人奄奄地跪坐在地上,手臂上的血迹模糊一片。

“魏香师!你没事吧!是不是那群妖孽害你?”

魏可晴低垂着眼睫,嘴里喃喃轻念,尚未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由于红雾的扩散态势十分严重,围观群众搞不清状况的只得本着恐惧心理四处逃散,会场内一下子失了秩序。

撇开急性子的将军,评审席上尚坐着的四人也开始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万羽公主戳了戳身边的镜水玉,懒懒地问道:“喂,那边什么情况?”

“公主勿惊。”

“惊是不惊,只是我有点不明状况。”

“我稍后便会向公主做出解释。”

“哦,那我再多问一句,那边的情况,算是比赛结束了吗?”

“公主…”镜水玉将脖子拧向万羽公主,“真是好…眼力啊。”

“嗯嗯。”万羽公主满足地仰头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