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一梦说的果然不错,新的生命,真是给人带来希望啊。”

“父亲,我想去看看那个孩子。”

镜水玉起身轻轻推开两人眼前的那道门:“去吧,记得要好好打招呼哦。”

镜无顺着父亲的指示走进屋内,正巧花姬刚给小婴儿洗净了身子,套上了襁褓,正颠颠地抱着它朝镜无走来。花姬一见到镜无站在她面前,立刻挪出一只手的空间朝儿子招了招,道:“镜无,过来看看小妹妹。”

镜无很听话地走上前去,花姬将怀中的小婴儿递到他的面前:“怎么样?小妹妹长得很可爱吧。”

“嗯…”镜无瞪着一双眼睛看那小小的生命,不自觉地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它的脸,“它这么小。”

花姬笑起来:“你出生的时候也只有这么小而已,小妹妹有一天也会长大的,长成和你现在一般高,然后慢慢地追上你,直到出落得亭亭玉立为止。”

“和我…一样?”

这时,小婴儿在襁褓中咕噜地翻腾了一下,一只小手从被子里露了出来。镜无刚想瞬时将那被子裹得再严实些,伸出的手却突然怔怔地悬在半空。

小婴儿的手竟突然抓住了镜无的手指。

“哟,看来小妹妹似乎很喜欢我儿子啊。”花姬见状得意了起来,转头对着陪在一梦身边的止殇道,“喂,把你家的闺女送给我儿子当媳妇好吗?”

止殇却仿佛没听到似的坐在床边,良久才冷冷地开口道:“带她走。”

止殇的语气很是冷漠,花姬自觉碰了一鼻子灰,朝他做了个鬼脸,便抱着小婴儿同镜无一起离开了寝屋。

屋内只剩下一梦和止殇二人。

刚刚生产完的一梦虚弱不已,她的额上还在不断地沁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惨白得如同一张纸。她强忍着痛楚从棉被内伸出一只手,缓缓抚上止殇,轻声道:“呐,我们有了女儿,止君不高兴吗?”

止殇咬着下唇,皱着眉头道:“直到现在我都是那句话,我只想选你。就算再给我第二次,第三次选择,我只选你,只会选你!”

他说得近乎咆哮,落魄的表情深深地埋入了床榻间。见他这般,一梦的心中又是一阵撕裂之感,她缓缓伸手摸了摸止殇的发丝,面前露出一丝温和浅笑:“止君真傻。我的女儿就是我,她的身上有我的血,也有止君的血,所以她既是我,也是止君。”

“我不懂,一梦,我不想听这些话,我只想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他抓着一梦的手凑到她的面前,“你告诉我吧,你还好吗?我求求你,跟我说实话。”

“我不太好。”一梦如实回答。

“为什么…”止殇痛苦地摇着头,原本黑色的眼睛慢慢变成血红,“我不许你死!一梦,你听到没有!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又会变成原来的那个我,如果你离开我…”他哭了,哭到哽咽,“我会恨那个孩子,我会恨她的…”

红色的血泪从止殇的眼眶中不断落下,晕染在白色的棉被上,开出了朵朵艳丽的血色之花。

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崩溃的样子,第一次看到他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般向她发出恳求,一梦平静地看着他,安静地说道:“止君不会的。止君是那个孩子的父亲,我知道你比谁都要更爱她。”

“可是她夺走了你…”

“她没有夺走我,相反,她会延续我。”

眼眶中的红色正在逐渐变淡,止殇怔怔地看着一梦。洁白无瑕,清丽如昨,那个梦幻般的女子如同彼岸之花,正绽放着凋零前最后的绚丽。

一梦恍恍惚惚地睡了三日,止殇陪在她的身边不眠不休。在睡梦中醒来,在彷徨中睡去,止殇始终握着一梦的手,握到麻木,握到那指间的力量缓缓消失。

窗边枝头上最后一片枯叶飘零,冬雪来了。

一梦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止殇的脸。眼角浊了,她只能看见模糊的虚影,这时却听得身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对她说道:“一梦,下雪了。”

今冬的第一场初雪,来得如此早,如此突然。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个如同白雪般温顺的女子,将在白雪的洗礼中走完生命最后的旅程。

一梦勾了勾止殇的手:“止君,我想看雪。”

止殇点了点头,轻轻地掀开棉被,将一梦瘦弱的身子横抱起来,裹在怀中。

屋门被打开,外头的院落中安静地飘着雪。雪花落到一梦的脸上,化作温热的水滴,顺着脸颊落在肩头。

一梦蜷缩着身子躲在止殇的怀中,视线已经近乎花白,只有身边这个男人坚实的胸膛才是最可靠的依存。她贪婪地在他怀中寻求着最后的温暖,直到又有水滴溅落在她的额头,她才闭着眼睛笑道:“原来我一直不知道,止君的眼泪这么温暖…”

止殇将一梦抱得更紧,可是再怎么紧,他都无法阻止一梦体内不断溜走的热量,不断冷却的呼吸。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发丝痴缠着他的手臂。那种朦胧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在雨雾中第一次看见那个女子时,他的内心是多么地为她所牵动。

“一梦,我想以后每年都能带你来这里看雪。”

一梦已经无力再答他,只能靠在他的怀中,淡淡地“嗯”了一声。

“孩子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烛儿,跟你一样温暖,明亮,在黑暗之中透露着微微的火光。”

“…”

“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在十番…永远不分离,好不好?一梦。”

“…”

没有人再说话,在安静的落雪中,一梦的身子已经慢慢变冷。不断有泪滴在她逐渐失去血色的脸颊上,在冬日阳光照亮两人身影的那刻,她带着一丝安静的笑容,在爱人的怀中长眠。

白雪依旧,只是故人影去,不再回首。

那年的新春还未到来,止殇便消失了踪影。他留下尚未足月的婴孩,消失在了那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之中。

一切仿佛一场梦境,仿佛没有人来过,也没有人离开。

唯一不同的是,有一个小生命悄然来临到尘世。

镜水玉遵照一梦的遗愿将那个婴孩送去了卷云山,托人将其交给了如今飘飘门的掌门人韩理。

那个时候,即便聪慧如镜水玉,也不曾预见十三年后,那个少女将重新开启了众人尘封的心锁,更不曾预见,十三年后的又三年,那个曾经消失了踪影的男人,会重新归来。

十番,又是一年新象。

三年之后

卜老头嘴里吐出淡淡的烟圈,眯起一只眼睛审视着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

来到十番已一年有余,他从一个居无定所的落难人士一跃成为了仅次于十番主人的第二把交椅。望着底下乌压压的人群,他的心里不由得得意起来。

想不到我卜战也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他咧开了嘴角。

卜老头原名卜战。一年多前,他逃难来到十番,身无分文,彼时他身上正受着伤,因为一些门派的是非之争,他被仇家追杀,逃无可逃才进了这十番。原本他惦念着来到这样妖怪群聚之地,不出三日,必定横尸街头。当他跌跌撞撞地闯入一家小医馆后,他的命运从此改变。

卜老头至今都对那位少女心存感激。哪怕他今日已经成为了第一坊老板,拥有了强大的势力,他依旧没能忘记当日少女对他的施药之恩。卜老头本是江湖中人,个性爽直,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所以他欠那少女的恩情,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卜爷,南家的人今儿个又来进犯,要不要小的们找人收拾他们?”

“混账!那里是景姑娘的地盘,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怎么了,老夫说过,景姑娘那边的人谁敢动一个,老夫就要他吃不了兜着走!”卜老头吹着胡子怒道。

旁边的人见卜老头气极,连忙出来劝:“卜爷末怒,卜爷末怒,这小子刚刚来咱们第一坊,规矩还没有做足,是属下的不是。”那人说着便打了对方一下后脑勺,然后赔笑道,“卜爷,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今天南家那里的人来是为了给卜爷您派张喜帖,结果来的人和咱们北家的言语上有些冲突,亏得属下及时赶到,事情已经解决了。卜爷,您看,喜帖在这。”

卜老头从属下的手中接过帖子,眯着眼睛打量了几下,咯咯笑了起来:“原来南家有人大婚,这可是喜事啊。”

“是是是,卜爷您要是得空能够出席,属下这就去知会一声。”

卜老头合上帖子,左手一甩,递给身旁站着的那个人,道:“军师先生意下如何啊?”

被卜老头称作“军师”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他低眉瞥了眼那喜帖,道:“不妨一去。”

“哦?军师先生也有兴趣?这可真是难得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况且就像你说的,有人大婚,这可是件喜事,我们第一坊不凑个热闹怎么行呢?”

“哈哈哈,老夫也正有此意。那就听先生的话,来啊,回南家的话,我们今晚一定到,一定…带着厚礼到!”

“是!”

第一坊外的医馆。

一声尖锐的女声从小屋内传来:“小蜡烛,你在哪里!在哪里啊!”

紧接着走廊上出现了一阵“蹬蹬蹬”的小跑步,里屋的房门被什么人一下推开。

景烛撸着一脑门子的汗,气喘吁吁地对屋里头的魅姬说道:“又怎么啦,我的大小姐?”

只见魅姬正可怜巴巴地裹着一团红色的衣裳,凤冠歪歪斜斜地带在脑袋上,头发乱糟糟的,一脸狼狈模样。

“小蜡烛,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到底是怎么个穿法啊,怎么这么复杂啊,我怎么就穿成这样了呢?”

景烛皱了皱眉,露出茫然状:“魅姬,看你平时穿个衣服都也挺利索的,怎么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就变成低龄孩童了呢?连穿个衣服都得找人帮忙。”

“我、我我这不是手滑吗!”

“狡辩,分明是手残吧。”

“啊!你这人,嘴巴真是越来越毒了,都跟我相公有的一拼了。”

景烛一边整理魅姬的头发,一边把她胡乱带上去的凤冠给弄下来:“你啊,现在还没正式成亲,就一口一个相公的,贱人医生听到了又该说了…”

“说什么?他敢说什么!”

“他说,女人啊,真是种麻烦的动物。”

“切,他最后还不是需要我这种麻烦动物来填补他混蛋一样的空虚内心!”

“是是是,你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好了!”景烛把褪下的凤冠搁到一边的桌上,开始对着镜子给魅姬疏起了头发。

景烛的手向来很灵巧,魅姬很享受地任由她左盘右盘的,把自己原本那堆稻草一样凌乱的头发整理成一个个漂亮的造型。她一边安静地注视着铜镜中的自己,视线不由地上抬,注视着景烛那认真盘着头发的神情。

“怎么了?”景烛不抬眼地笑着问道。

“小蜡烛,真是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百无一用是医生。仁见那个混蛋治得好别人的病,却治不好你的眼睛,别人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就光只流外人了,对着自己人一点屁用都没有!”

“哪有你这么说自己未来夫婿的啊。其实贱人医生早就跟我说过可能治不好,又不是今天刚刚才知道。反正这眼罩一带就是三年,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魅姬看着景烛的右眼,上面覆盖着黑色的眼罩,和漂亮的左眼比起来,右边显然失色不少。景烛这三年来样貌变化不大,只是头发留长了,松松软软地用发带束起一根马尾。不知道是不是魅姬的错觉,她总觉得,景烛右边的刘海要比左边的长一些,她想,也许是为了遮挡右眼的缺陷吧。

“喂,新夫人露出这种表情可是要被相公嫌弃的哦。”

“呸呸呸!”魅姬吐了吐舌头,“我好不容易才把仁见拐带回家,怎么能说嫌弃就被嫌弃了呢。反正我这辈子都要粘着他,他甩都甩不掉的!”

魅姬又恢复了生机,景烛也笑着放下梳子:“疏好了,你看看好不好看?”

铜镜中的魅姬正挽着一个弯月琉璃髻,她的发色本来就好看,再加上景烛过硬的梳头技术,整个人一下子就变得精神了起来。她笑着捧起镜子左照右照:“漂亮死了!小蜡烛,最爱你了!”

“好啦,我可不想被贱人医生吃飞醋,时间也不早了,我帮你把头饰重新戴上。”

“等一下等一下。”魅姬突然站起身。

“怎么啦?”

“小蜡烛,机会难得嘛,你也来试一下这件衣裳啊。”说着,魅姬便大方地把自己的婚服脱了下来,速度之快,简直让景烛咋舌。

“别胡闹了,等一下我们可真的要来不及了。”

“试一下,试一下嘛。”魅姬又开始了惯用的招式之一——死缠烂打。

“顶多我不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偷偷地试一下,我出去帮你守着好不好?”魅姬说着便把手中的婚服朝景烛身上比了比,“你看多合适啊,每个女孩子都希望有这么一天的,今天我做东,便宜你了!”

景烛从魅姬手里把她硬塞过来的婚服接过来,然后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以飞一般的速度退出门外,砰得合上了门。

屋里安静得好像一个人都没有。景烛转过身面对着铜镜,犹豫着拿着魅姬的婚服往自己的身上比了比。

这样鲜红的颜色,似乎有段时间没有穿过了。自从十番以第一坊为界,分了南家和北家后,她作为南家的领导者出席正式场合的时候总会穿着固定的黑色的褂衣,披着灰色的袖纹,以显示庄严。即便是平时,她也不太穿一些娇羞的嫩色衣裳,因为她本就年纪小,虽然众望所归地当上了南家之首,北家那边不服的人也很多,要不是有卜老头压着,恐怕非议比她想象得更多。

也许魅姬说的对,每个女孩子都会希望有这么一天。身披凤冠霞帔,在爆竹和祝福声中迎接那个骑于白马之上的人。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男人的样貌,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对着镜子微微发笑。

魅姬的身材和她差不多,虽然这两年魅姬时常抱怨她怎么越来越高了,实在对她太过威胁。于是当景烛真的在身高上超越魅姬的那天,魅姬还对她发了顿脾气:“你这样以后我要怎么叫你小蜡烛嘛!难道叫你大火篝不成!”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魅姬直到现在依旧还是叫她“小蜡烛”。

景烛的骨骼比魅姬小,所以那件婚服她穿着还有些显大。系了扣子,在镜子前站着还确实挺像那么回事的。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拿起了梳妆台前的胭脂。在唇上点了点,看上去气色也好了不少。不过才十六岁的少女,本来就应该是这副模样的。

咚咚咚。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魅姬吗?进来啊。”她头也不回地说道。

“吱呀”一声,景烛听到有人的步伐落在她的身后。她回过头去,啊,竟然是他…

镜无一席白衣站在景烛的身后,脸上的惊讶一览无余。

此刻镜无眼中的景烛红衣披身,神色无瑕,洁白如玉。最妙的是那白里透红的脸上勾勒着一抹醉人的艳红,那抹艳红让镜无不助地靠近她。

她也有些毫无准备地慌张,站起身便想对镜无解释,但话到嘴边却突然变成了…“漂亮吗?”

“意外的惊喜。”镜无答道。

景烛笑了起来,一边开始解开系扣:“魅姬和我闹着玩的,我等下就去把她叫来。”

“别。”镜无制止住她脱下衣服的手,“这样子,挺好看的。”

“…”

“景烛,你想什么时候嫁给我?”

想不到他竟然在这种时候突然提到这事,景烛实在被下了一跳。虽然他俩有婚约的事几乎十番的群众人人皆知,当年的成年之约也不知不觉地过了一年,然而这一年里谁也都没提起,在旁人面前两人如同夫妻一般地出出进进,但是碍于这一年十番实在发生太多事,仪式上始终没有执行。于是拖着,拖着,反而被魅姬和仁见抢了先。既然好不容易两人独处时提到了这个问题,那就趁着这个机会认真的回答一下吧。

“镜先生,我…”

“小蜡烛!”

门被什么人“哐”得一声砸开,魅姬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门内相对而立的二人。半晌,她才说了一句:“那个…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镜无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魅姬你先准备吧,仁见那边已经在催了。”

“等等,小镜你怎么就走了?刚刚你好像在跟小蜡烛说什么很重要的事,你们两个的表情都这样。”她用手指扭了扭自己的脸。

“总之,今天是你的大婚,你先顾好你自己吧。”镜无对魅姬说完,便转向景烛,“那个问题,好好考虑一下。”

“嗯?有猫腻!”

“小蜡烛,什么问题?什么问题?考虑什么?小镜让你考虑什么啊?”

“诶,你别不理人嘛!小蜡烛,诶,小蜡烛你回来啊…”

傍晚。

深秋之夜天暗得早,漫天的烟火却把十番照得堪比白昼。锣鼓之声敲响,一对迎新的轿子从医馆使出,按着规定的路线,在远处绕了一圈,再次驶回医馆。

有不明就里的围观群众就得问了,这家人娶亲怎么如此奇怪?一般来说,新夫人的轿子都是从娘家出发,前往夫家,这家新夫人的娘家和夫家怎么都在一块?难不成是近亲联姻?

答,当然不是。只不过可怜的魅姬直到自己出嫁那日都没敢把喜帖寄给她的爹娘。要是被他爹娘知道这纯血狐妖的宝贝女儿真嫁了这异族的蛇妖,绝对是会发疯外加中风的。所以她决定先斩后奏,来个生米煮成熟饭,直接明年抱着第三代前去娘家登门谢罪。反正也是要疯,不如一下子疯得彻底一些。

景烛站在一身红袍的仁见身边,镜无则站在仁见的另一边,有南家的领导者和十番主人来为这小小医馆的两夫妻主持婚礼,在十番来说实在是莫大的荣幸。

景烛也同大家一起遥遥地搜索着轿子的踪影。但还未等轿子出现,对面的第一坊内便有浩浩荡荡地队伍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医馆就建在第一坊的正门之外,所以景烛一眼就看到了为首的卜老头正朝她友好地挥着手。

一旁的仁见先迎了上去:“卜老板您能来参加小弟的婚礼,真是有幸。”

“仁见大夫客气了。景姑娘和大夫您都是老夫的救命恩人,仁见大夫大婚,老夫怎能不来捧场呢?来来来,这是老夫选好的贺礼,看看新夫人喜不喜欢。”

仁见收下礼后,惯例地含蓄了一番,便退下了。

十番自从分了南北二家相拥而治后,一些骇人的谣言不攻自破,十番逐渐有人类进驻,真正开始成为了人妖共居的场所。在十番主人镜无之下,十番分为南北二家,并分别拥立景烛和卜战作为二家领袖。一年多来,日子过得相安无事。但人多了,是非也多。妖向来是不太讲究礼节的,但十番自从进驻了人类之后,自然也带来了不少人类的文化,礼节便是其中之一。管你是光面堂皇也好,真心实意也好,总之,寒暄和客套是少不了的。

“景姑娘,镜大人,别来无恙啊。”

景烛和镜无回礼道:“卜老板有礼了。”

“今儿个老夫来不仅是想凑个热闹,还想介绍个人给你们认识。其实老夫这个人的性子二位也知道,凭我一己之力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统一第一坊的。所以今天给景姑娘和镜大人引荐的这个人,是老夫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

卜老头说着便朝一边垮了一步:“他就是我们第一坊的军师。”

一阵划过脸颊的夜风,将那人黑色的斗篷吹得凌乱。他身形修长,看不出年纪,只是在下颚的地方留着一缕清渣。

是他?镜无顿时怔住。他回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飘雪的冬季,曾经消失在十番的那个男人…

正当他努力想要将那个男人的样貌同面前的斗篷男子合二为一时,他突然发现身边的景烛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景烛?”

景烛捂着绑着眼罩的右眼,额头已经沁出了汗水:“没什么,眼睛…有点疼。”

父女初见

眼球传来一阵接着一阵胀痛感,好像那些已死的神经被什么力量牵连着,在困束中挣扎。景烛在袖中紧握着拳头,深呼吸了一口。

“我没事。”她答道。

话音未落,一阵黑风卷起,景烛感到她的视线中顿时填满了黑。那男人霎时出现在景烛咫尺之距的地方,黑夜中他的眼眸中闪过骇人的血色:“真的没事?”说着他便俯□凑近了景烛,用一双细长之眼含笑打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