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杏雨见没人注意她,从侧门出去,沿着墙根儿去向谢君瑞的院子。看院儿的丫头见是江杏雨,很爽快地开了门,江杏雨直直地向书房去,这时候谢君瑞应该正在书房喝茶,再过会儿也得去歇午觉。

正在江杏雨要去推门的时候,却听到了从屋里头传出一阵娇软的女子声音,正柔软如波地说:“爷,您请用茶。”

江杏雨顿时停在门边,愣愣地回不过神来,又听得谢君瑞笑着道:“青砂的茶果真沏得好,今天的茶又别有一番滋味。”

“爷,您喜欢就好,今天沏茶的水是用荷叶上的露珠儿,奴婢一早起来收了来,静置了一上午,这才沏了府里新呈来的茶叶。奴婢还担心爷喝不惯这味儿,现在爷喜欢,奴婢就安心了。”青砂的声音像茶水一样,氤氲中让人感觉带着些香气。

江杏雨立于门外,胸口涌出一些要失去的落寞感,不自觉地推开了门,满脸失神地望着谢君瑞,眼中早已布满了泪水。

谢君瑞正品着茶,青砂正说着话,江杏雨这一开门,把两人都吓了一跳。青砂不满地看着江杏雨,却见江杏雨用直勾勾地眼神看着谢君瑞,不免更加忿愤。

谢君瑞却喜出望外地看向江杏雨,只是眼里的泪水却让他皱眉,跟着一道难受了起来。连忙起身,走到江杏雨身边,拉了江杏雨进书房:“杏雨,我的杏雨,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去找他。”

江杏雨听了话,泪一滴滴地往下滚落,光流泪不说话的模样更让谢君瑞急了:“杏雨,你说话啊,到底是哪个混蛋欺负你了,你告诉我啊!你光流泪不说话,我心里好着急、好难受、好心疼…”

这话一出,青砂立马呆在当场,没了反应。江杏雨却拿如杏花带雨一般的眼,似有无尽委屈似的看着谢君瑞:“君瑞…”

谢君瑞见江杏雨这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才想起来书房里还有个人,连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青砂,你出去,把门关上。”

青砂咬了咬唇,愤愤地看了江杏雨一眼,这才走出去把门关上了。

谢君瑞见屋里没了人,连忙一把抱住江杏雨,万般怜惜的道:“现在没人了,你说话吧,杏雨,快告诉我怎么了?”

“君瑞,我比不上郡主、比不上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丫头,郡主可以光明正大的zhan有你,有可以与你相匹配的身份地位,而你身边的丫头,可以给你端茶倒水、聊天解闷、铺床叠被,可我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来看你一眼,都这么不容易。”江杏雨依旧是委委屈屈地掉着泪,却不说青砂的事。

谢君瑞疼惜地搂着,用手轻轻地擦去江杏雨眼角的泪珠,柔柔地道:“郡主在我眼里怎么样,你还不清楚么,你又怎么能拿自己跟丫头比,丫头们只能给我端茶倒水、聊天解闷、铺床叠被,可是她们不能解我心、知我意。杏雨,解我心意的只有你,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你。”

江杏雨闻言感动不已,但迅速地又耷下脸来,用力地摇头道:“不,你不懂,我羡慕郡主、我羡慕陪你出门的小厮、我羡慕给你做饭的厨娘,我甚至羡慕刚才给你沏茶的那位姑娘…她可以陪你说话、看你笑、听你的声音,可我连见你一面,都提惊受怕,生怕被人看见!”

谢君瑞一听,连忙道:“你不用羡慕他们,以后我少出门,我天天换厨娘,我不再喝青砂沏的茶、我也不再跟她说话,不对她笑。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杏雨,只有你,我只有你…”

“君瑞…”

“杏雨…”

两人紧紧相拥,整个世界在他们眼里全部消失,他们只容得下彼此。自然全没注意到门外一双妒恨的眼,正双目带火地看着屋内的一切。

第九章 吾可怜的小杏花啊

 谢君瑞还真是说到做到,果真是少出门了,上午吃这个做的,中午便换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不再用青砂的茶了。青砂原本指着晋身的依托失去了用武之地,青砂很郁卒,愈发地怨恨江杏雨起来。

而当青砂意识到,这一切是缘自于谢君瑞对江杏雨“用情至深”时,对江杏雨的怨恨便如滔天的浪,轻易地把青砂卷进了一个名为“争宠夺爱”的漩涡。

青砂自然地去顾雁歌院儿里跟嬷嬷说了这一桩,却只字不提,处处说为郡主着想,处处说江杏雨与郡主争夫之类的话。嬷嬷听了后便转述给顾雁歌听,顾雁歌听了却一笑:“情之一字,令人痴、令人狂、令人生、令人死,谢君瑞倒是做到了痴狂二字。”

顾雁歌说完又笑了,自个儿什么时候也开始用起排比句来了,倒是让那二位给传染了似的。

嬷嬷想了想道:“主子,这么说来,青砂这招棋是用错了?”

顾雁歌听着却不急着先回话,闭上眼睛,迎着阳光懒洋洋地把身子偎进躺椅里,阳光便如丝缎般熨帖在她身上,暖暖地镀着一层金色的光辉,远远看来,似是初从云蒸霞蔚之中绽出的牡丹。

丫头们远远看着,几乎都呆了,若论美,各府常来谢府的女眷,哪个不是美丽出众的,便是净竹和扶疏,常年养在太后身边,身上也沾了贵气,但她们与顾雁歌一比,就相形见拙了,不仅少了从容贵气,更少了这份子漫不经心的雍容。

顾雁歌倒不是不自觉,只是看久了,习惯了,这身子的原主大概是养得极好的,便是至寻常的举止,也都透着股子皇家气派。

顾雁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这才开口回道:“嬷嬷,棋嘛,在那儿就在那儿,围棋不是象棋,不讲究个个子儿都叫吃,有布局用的、有交战用的,还有弃子和官子,颗颗用途都不一样儿。只要在棋盘上了,必是颗颗都自有其用处。”

嬷嬷听了不多言语,自打顾雁歌和她说开了之后,嬷嬷就认定顾雁歌成长了,只要顾雁歌有主意就行,实在出了差子,她不成这有宫里的太后和皇后,总不至于让顾雁歌受了委屈:“是,听主子的,只要主子心里有计较就成。”

“对了,这几日他是连门都不出,都在府里做些什么?”顾雁歌随意地问了一句,倒好奇这位“贵公子”,出不得门去被人仰视,不能享受被众人簇拥着的优越感,在府里会不会闷坏了呢。

嬷嬷听到这话儿,不由得笑了:“主子,郡马这些日子都闭门读书,还上了几个条陈到皇上跟前去,皇上看了直夸郡马闭门读书读出天下胸怀来了。郡马得了皇上的夸奖,更是在书房里读得欢实了,还吩咐人守着不许去打扰。”

顾雁歌听了也是凉凉地发笑,皇帝自是个爱读书的,也喜欢好读书的臣子,皇帝这话想来都是随口夸的,却不料谢君瑞跟捧了圣旨似的,还有模有样儿闭起关来,真是叫人好笑得紧:“嬷嬷,我是不是该去关心关心郡马呢,毕竟他可是在‘为天下读书呢’。”

嬷嬷想了想道:“也好,奴婢这就让丫头去准备点心、茶汤。”

“煮白果甜汤吧,娘说了以后这活儿交给我了,那自然得好好办了才是。”顾雁歌说着拿帕子捂着嘴,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嬷嬷应了是,让顾雁歌好好歇会儿,这才退下去交待丫头们去备甜汤和点心。

顾雁歌在院儿里晒着太阳,约摸到了半上午,便领着丫头们一道去谢君瑞院儿里,这回可不带净竹去了,这丫头眼神儿太尖刻了,让谢君瑞瞧出来,定然堵得很,她可是孝媳贤妇,怎么能让夫君心里堵得慌呢。

穿过大花园子,过了流水曲桥,就到了谢君瑞院里,大门正深闭着,扶疏去叫了门,丫头久久才来应,不耐烦地在里头喊了声儿:“谁啊,不知道郡马正在闭门读书嘛?”

顾雁歌只觉得可笑得慌,这“第一公子”闭门读书,正天下胸怀的事儿,再下去大半个景朝都得知道了,这动静可真是大得很啊。

丫头开了门,一见是顾雁歌,吓得站都站不住了,拜在地上瑟瑟地道:“奴婢该死,奴婢不知是郡主驾到,请郡主恕罪。”

顾雁歌却笑得灿烂,似乎真为谢君瑞闭门读书高兴一样儿,脸止光彩十足:“起吧,郡马闭门读书是好事儿,你也是替郡马把门,我怎么能怪你呢。”

丫头这才如蒙大赦地起来,身子还是不停地抖着,退到一侧让顾雁歌进去。顾雁歌笑着看了丫头一眼,那丫头原本不大抖的身子,此时又如筛糠一样抖着,顾雁歌又是一笑,心说好人不好当呀,明明看着人笑呢,人都能怕成这样儿,身份这东西,有时候倒也神奇得紧。

那守院儿的丫头直到扶疏领着几个捧着漆盘的丫头过去了后,这才站稍微安了点。

顾雁歌走近了书房,只听是里头一阵读书声,读得是《公传·列国志》:“三年,坷隐而不出,君子之德,如昭然之日月,虽隐而不能掩之。坷言:逢德主,则出其山,遇庸君,则隐其才…”

顾雁歌记得,那是个叫坷子的大贤的故事,远在景朝之前数百年,是个像诸葛一样的人,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道。可顾雁歌却是惯读《三国志平话》的,《三国演义》对于诸葛孔明的才能夸大了不少。而这位大贤坷子,在《公传》中,也是被大大鼓吹了。

书房门半俺半开着,扶疏去叫了门,谢君瑞在屋内沉默了半晌,这才起身来给顾雁歌开门:“见过郡主,君瑞罪过,郡主有事便着人传一声就成,却不知何事烦劳郡主前来?”

顾雁歌立在门口,见谢君瑞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遂笑道:“君瑞,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谢君瑞这才尴尬地让开身子,把顾雁歌请了进去:“郡主请,我这读书读得脑子都乱了,一时疏失了,还请郡主见谅。”

顾雁歌进了屋内一看,屋子里处处都堆着书,倒真是堆出一派读书破万卷的味道。只是看这么多书,却不知看到哪儿去了,就算是假道学,好歹还得假一下。

书房里乱得都没了个落脚的地儿,扶疏上前去收拾了桌椅出来,顾雁歌坐下后,遂让谢君瑞一道坐着:“郡马这些日子读书用功得很,连皇上都赞赏有加,真是辛苦了,我特地让丫头们准备了吃食,郡马便拣可心地用些儿。”

谢君瑞听顾雁歌点到了他的得意之处,立马那头就高高扬起,脸上满是自得之色,倨傲地很:“谢过郡主,这些日子闭门读书,倒是疏忽了郡主,还请郡主万勿见怪。”

谢君瑞之所以闭门读书,除了答应江杏雨之外,还想避开顾雁歌,除了闭门读书这一途,谢君瑞也想不出别的主意了。而获得了天子的赞扬,那就全是意外之喜了。

“爷,老夫人派丫头给您送茶来了。”正在顾雁歌和谢君瑞说着话的时候,外头响起了丫头的声音。

“快传…”谢君瑞听了忽地面露喜色,但是看了正在身旁安坐着的顾雁歌,又面露不快。

顾雁歌正猜想着来的是什么人的时候,江杏雨低眉垂眼地端着茶盘上来了,今天江杏雨穿了一身白衣,外头坠着纱围裳,披帛是淡淡的天青色,搭上那柔软的身段儿和似水的眉脸,似刚从江南烟水里涤出来的一般。

谢君瑞痴痴地看着,顾雁歌则端着茶碗儿,在一旁看着两人,说不出是该赞扬两人感天动地的爱情,还是该嘲笑自己不懂“爱情”。

江杏雨本是满心欢喜地来给谢君瑞送茶的,却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顾雁歌一身华贵地坐在谢君瑞身边,拿一双明珠一样的灿眸看着过来。一时间,江杏雨竟然觉得顾雁歌和谢君瑞在一起,就像天上两颗同样光灿的星子,互相交映的光辉,让人看了只觉得自身更加渺小。

江杏雨把头垂得更低了,心中无比委屈地迈着小步走到谢君瑞面前,呈茶时微微抬眼瞧了谢君瑞一眼,那水盈盈地眼睛,似乎在幽幽叹着:妾心如玉,君心已负。

谢君瑞看了无比心疼,连忙扶了一把,大手压在漆盘上,正触到了江杏雨嫩生生的手指尖儿,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脸皮微红。

顾雁歌在一旁都想替这二位配词儿,女:妾的良人啊…,男:吾可怜的小杏花啊…,然后两人紧紧相拥,大幕一拉,END…然后在演员表上,可能会有配角顾雁歌的字样。顾雁歌想着不由得笑了一声儿,却惊着了谢君瑞和江杏雨。

江杏雨如被火烫着了似地抽回了手,谢君瑞也抽回了手,只是谢君瑞是气恼得很,江杏雨却已经颤颤巍巍地退到一边。

顾雁歌笑了笑,决定不碍着这二位互诉衷肠,再留下去,谢君瑞的眼神儿都能把她扎成筛子了。顾雁歌这一退,正合了谢君瑞的意,连忙欢快地把顾雁歌送出门儿,那欢喜劲儿,可比请她进去时实在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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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谢老夫人的寿辰

 五月初五,不仅是端午,也是谢老夫人的五十寿辰。这日里早早起了,谢君瑞预备先去给谢老夫人请安拜寿,却没想到在他之前,顾雁歌已经领着全府上下的丫头、使女在给谢老夫人拜寿。

谢君瑞一进去,只见满园子的花花艳艳,都跪成一片,只有顾雁歌和谢老夫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谢君瑞不由得拿眼去寻他的杏雨。那日顾雁歌走后,谢君瑞好生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哭得肝肠寸断的江杏雨哄开怀了,现下谢君瑞最反感的就是顾雁歌。

忽然瞧见了在谢老夫人身边跪着的江杏雨,正一身杏色的衣裳,披纱如水地跪在地上,如清水芙蓉一般,整个院子里的女子,在谢君瑞眼里,不过是把江杏雨衬托得更加出尘脱俗而已。

谢君瑞胸中一激荡,就要走上前去,谢老夫人却忽然咳嗽一声,把谢君瑞给瞪在当场,谢君瑞这才回过神来,捱着顾雁歌,屈身拜在谢老夫人面前:“儿子给娘请安,愿娘身康体健、福寿绵延。”

谢老夫人乐得眼眯成一条小缝儿,冲顾雁歌和谢君瑞招了招手道:“来来来,君瑞、郡主,赶紧坐下,丫头们也都起吧,你们的心意我瞧着了,回头都到管事那儿领赏去。”

谢老夫人一说,丫头们脸上都露出喜色,又拜谢了一番,这才渐渐地散了。

顾雁歌这时才唤了扶疏来,把她画的净瓶观音图给拿了来,她亲自捧在手里微屈着身子呈到谢老夫人跟前儿,谢老夫人也不管是什么,先扶了起来,连连道:“郡主,这可使不得,快快起来。”

“娘,今儿是你的寿辰,我纵是郡主,也是您的媳妇儿,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顾雁歌说着便把手中的画递了上去,接着道:“娘,送金送玉的,你也不缺那些儿个,我知道娘礼佛、信佛,前些时候我特意画了幅观音,就等着今儿送给娘。”

谢老夫人乐呵呵地接过画轴,吩咐丫头们把图展开了看,江杏雨便和另一个丫头一齐拿了画,一个抽一个放。展开处紫光隐隐,金灿融融,底子显得华贵无比,但画中央的观音,却清致宁和,在华彩异常的背景下,似乎有种把人从六欲红尘中拉出来的力量。

谢老夫人看了,连忙双手合十,垂眼念了声法号,这才细看起来:“郡主的观音图画得真真的好,目光慈和宽广,神态安祥平易,真真是得了观音像的精髓。”

顾雁歌知道这画像谢老夫人会喜欢,曾经也信佛,遍观三山五岳,如何绘制佛像,自然也已了然于胸。听了谢老夫人的夸奖,只是浅浅地抿嘴一笑,刹那间窗外的阳光恰照在她的脸上,灿如骄阳,光华万千。

谢老夫人看了看顾雁歌,又看了看观音图,顾雁歌此时的表情,竟然和画上的观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虽面目不像,但那份华贵之中的高淡宽广却是一模一样:“郡主,君瑞能娶到你,真真是天大的福分。”

谢君瑞听了心中却一声冷哼,方才他光顾着和江杏雨眉来眼去了,至于顾雁歌,完全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谢君瑞见顾雁歌呈了贺寿礼上来,才想起江杏雨也说过备了礼物,便开口道:“娘,杏雨这丫头听说也给你备了寿礼,郡主的看过了,咱们也来看看杏雨备了什么!”

谢老夫人瞪了谢君瑞一眼,却终于还是没有拂了儿子的意:“那就呈上来吧,让郡主和我一块瞧瞧。”

江杏雨此时却有些扭捏,谢君瑞又在旁边催了一句,江杏雨这才从袖里取出一个卷轴来,看来也是幅画。顾雁歌看了心说真是巧啊,幸亏刚才手快,要不然这送礼都撞车,后送的如果压不了轴,这场面就好看了。顾雁歌不由得开始想,这画得是什么呢?

谢君瑞看了卷轴也是一愣,他完全没有料到江杏雨也会送画,这下倒好,明明可能把顾雁歌的比下去,但还是只能卖郡主的好。谢君瑞倒全没想过,江杏雨会逊于顾雁歌,在他眼里,江杏雨哪儿都是好的,谁也比不上。

江杏雨跪在谢老夫人面前,略带着些不安和紧张:“奴婢愿老夫人,永寿长春。”

谢老夫人先前当堂打开了顾雁歌的画,现下又收到一幅,自然也要打开瞧瞧。遂让丫头拿了展开,顾雁歌看了画上的内容,不由得心中暗笑,脸上却极力压住,半点不露。

只听得谢老夫人看完道:“噢,也是幅观音图啊。”

江杏雨的观音图线条倒也简单流畅,整体构图也是极好的,手执柳枝,于云天碧海之上,飘洒出尘,只是一看眼神儿,就弱了气场去,总也显得小家子气了些。谢老夫人自然不由得比了一下已经挂起来的净瓶观音图,那宽广高淡的眼神,绝对不是江杏雨这柳枝甘露观音图可以比拟的。

谢君瑞看了眼,心下也知道不好,他刚才瞧过了顾雁歌的观音图,那自然是气象万千的,江杏雨的画,功力不弱,却逊在气度上。谢君瑞却没把顾雁歌往好处想,只是觉得这观音图也跟顾雁歌一样,那么逼压着人,好好的送礼,偏偏又让他的杏雨受了委屈。

江杏雨心头也无比难受,在身份上低出了十万八千里去,竟然连送幅画都要弱了场面,拿眼一抬,瞧向谢君瑞,那神色是无比的委屈与伤心。

谢君瑞此时却不好说话,只能安慰地看了江杏雨两眼。江杏雨没能得到实质性的安慰,头一垂泪光隐隐地,恰好露出半个侧脸,让谢君瑞看着泪珠卷着浅浅的光芒,从颊边落下。

谢君瑞这个心疼啊,不能过去安慰,只能更加反感顾雁歌。顾雁歌在一旁看了好笑得很,这两个人倒是委屈的委屈了、心疼的心疼了,来瞪她做什么,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好好的君怜奴一寸,奴爱君一尺。

顾雁歌看了没说什么,倒是谢老夫人看不下去了,使劲地咳了两声,谢君瑞才回过神来:“君瑞啊,前头的宾客也来得差不多了,你跟为娘一块去吧,郡主啊,咱们走吧。”

顾雁歌应了身,便过去扶着老夫人的手,江杏雨这时也想跟上来,谢老夫人却回头看了一眼道:“杏雨,你就在后头好好归置归置送来的贺礼,样样都归置妥当喽,要知道来送礼的,个个都是朝里有头面的人,件件都得小心着。”

江杏雨委屈地垂下头,久久地道出一句:“是,奴婢遵命。”便遥遥地看着三人离去,眼中盛满了盈盈地泪水,那是她最爱的男人,那也是最爱她的男人,可是她却连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江杏雨的不甘之中,便添了几分怨。

却说顾雁歌携着谢老夫人去前头,谢君瑞跟在后面却是闷闷的,前院的场面何其盛大,这时候在他身边的,却不是江杏雨。

三人到了前院,满院的宾客纷纷给谢老夫人贺寿,一句句地道贺声,让谢老夫人笑弯了眉眼,顾雁歌则在一旁落落大方地与众家女眷打着招呼。这时门外忽然传,说是宫里的贺礼到了。

这话一落下,整个院子里可就安静了下来,一个三等候,景朝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一应礼仪都是从司礼监出,这直接从宫里出,这可是大大的得脸了。

这时众人把眼睛齐齐瞧向谢老夫人,顾雁歌笑容浅浅地立在谢老夫人身侧,大部分人这才想起,这位郡主可是深得圣心的,打小在宫里长大,连太皇和皇后都疼爱有加。

在场的,还有不少是跟恪亲王打过交道的,当年恪亲王可是出了名的好人缘,但凡是有人求到他门上去了,就算是天大的难事儿,也会想辙来相帮。在场的,自然也有不少是当年受过恪亲王恩慧的,多少还惦记着恪亲王的好。

不消多想,外头送贺礼的太监排着队,捧着贺礼进来,打头的太监见了顾雁歌和谢老夫人,连忙唤道:“奴才见过老夫人,见过雁主子,老夫人,皇上着奴才给您送贺礼来了。”

谢老夫人一笑说了声:“公公快快请起,老婆子过个生辰,竟然还蒙皇上惦念,真是罪过。”

“奴才还揣着圣旨呐…哟,雁主子已经请好香案了,奴才这就宣旨。”太监还没进门前,顾雁歌就已经吩咐了扶疏去请香案,按照原主的记忆,依着皇帝对顾雁歌的疼爱,今儿理所当然是要有旨意的。

“…特赐三品诰命夫人…”整整一长串下来,就这句最实在,顾雁歌听到这句,看了眼身边早已经激动得不行了,要知道三等候爷论起来才四品,三品的诰命自然不会只有四品的候爷,看来封这是要封到一等候了。

“臣妇领旨谢恩。”谢老夫人颤着手接过圣旨,喜不自禁。这三等候,已经顶了大半辈子了,没想到到了娶了个郡主媳妇儿,便转眼就要升一等候了。

这下谢老夫人看顾雁歌就更可心了,而“第一公子”则正在一边得意呐,众人看过来羡慕的眼神正让他飘飘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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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也弄个荐歌,有一首歌,给我们外表骄傲、冷清,心中却依旧留着旧日伤痕的雁儿,哥哥的《明月夜》,清净地几乎像没有的背景音乐,那句:经过多少年只有我还在窗前,冷冷的黑夜在我身边,没有一盏灯,没有一个等待的人,只有夜色依旧如从前。

好宽广的寂寥,雁儿,夜静无人夜深时是否也曾经这样自问,哪一盏为她燃的灯,哪有一个为她等待的人!读者们呢,愿这夜深时,有一盏灯总只为你们照亮回家的路,总在灯下,有一个徘徊等待着的人。愿大家在这尘世,获得幸福,吾愿已足!)

写完这段话,竟然发现自己眼里有泪水,不知为何,今日的凌晨竟然如此感性…你们呢,在安睡吧,做个好梦,最好还是一夜无梦…

第十一章 通房丫头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谢候爷升一等候的圣旨就发了下来,阖府上下无不欢腾,顾雁歌在一旁陪着笑,并不多说话。只觉得在这一片欢腾中,她倒似是个局外人一般,看着谢候爷接过宫里新赐下的制袍,看着谢老夫人激动地热泪盈眶,看着谢君瑞鼻孔朝天的撒傲气,甚至看着江杏雨一脸仰慕地看着谢君瑞…

眼前愈发地热闹欢腾,却愈发让顾雁歌觉得自己和谁也不相干,寂寞吗…顾雁歌看着眼前这些人,扶着青檀小椅自问着。

不…许多年前,她就已经没了寂寞的权利,寂寞是闲人的奢侈品,是诗人的作品,却不是生活的调剂品。上天让她重活一世,她便好好活着,绝不再重蹈覆辙,这一世让命运的车轮朝着光明驶去吧,阴暗潮湿的日子总是不好过的。

顾雁歌叹息了一声,却把身边正侍候着的扶疏给吓着了,扶疏连忙扶了一把,顾雁歌这才回过神来,把自己从过往里抽出身来,向着扶疏一笑,感激扶疏把她从加快中拉了出来。

这时谢老夫人也终于把目光投向了顾雁歌,眉眼一舒便走上前来:“郡主啊,这一切多亏有你,要不然候爷这一辈子都要顶着个三等候的位子抱憾而终了。”

谢家的太候爷是一等候,但谢候爷却不是谪长子,于是只能减爵而封,还是借着军功才成了三等候,可惜谢候爷身子不是很好,早早地便从军中退出来,也因此一直以为就得这么抱着一个三等候的薄位,屈憾而终。

这道圣旨,谢候爷等了几十年,却不想等来时,却是因为娶了深受天恩的郡主为儿媳。这时谢候爷看向顾雁歌的目光也一样不同了:“是啊,多亏了郡主了。”

顾雁歌却舒淡一笑,转瞬间眉眼里的阴霾一扫而空,那份骄灿之色跃然面上,在一身浅淡的撒金衣裙中华采迫人:“爹、娘客气了,并非是雁儿的功劳,爹一生为国为民立下汗马功劳,皇上是个念旧的人,早有意要晋爹的位,只是一直没找着时机罢了。”

谢候爷和谢老夫人相视一眼,越来越可心顾雁歌这媳妇儿了,不仅高贵、雍雅,待人接物更是处处大度端方,让人惦念着好之余,更让人折服那份子少有的气度。

谢候爷不由得道:“君瑞能娶到郡主,真是天纵之福,君瑞啊,你可万万不能负了郡主,否则天地神明不会放过你,皇上不会饶过你,连爹和娘也不能答应。”

谢君瑞本来还高高兴兴地,一听这话,立马蔫了下来,扫了一眼顾雁歌,意兴阑珊地道:“是,爹、娘,儿子知道了。”

江杏雨本来正和谢君瑞两两对望,一听谢君瑞虽然不情愿,却干脆利落地回话,不由地又在一边低垂着头,黯然伤神。如丝的长发披在两瘦削地肩上,显得那样瘦弱无依,微风一吹来,便像是风中的娇花一般,瑟瑟轻抖着。

谢君瑞怜惜地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在谢君瑞眼里,江杏雨总是有委屈不会吐半个字,受了任何不公平的待遇,也会沉默柔顺地接受,这样的江杏雨,才配做他心尖儿上的女子。

谢候爷这时候也看出了谢君瑞和江杏雨之间的不对劲儿,谢候爷早就听说,谢君瑞对某个丫头倾心,一看今天这场面,立刻皱了眉。江杏雨这样弱地跟小朵娇花似的,经不起风雨的女子,在驰骋沙场,立马横刀过的谢候爷眼里,比不过顾雁歌去。

不过,谢候爷终归是个男人,一个三妻四妾的男人,他的妾里,自然也有柔顺依人的。谢候爷自然能理解谢君瑞,男人嘛,总需爱柔顺地女人,但是哪家的当家主母却都是利落坚韧的,谢候爷便以为,谢君瑞只是收个房,那倒也没什么。

虽然是郡主儿媳,谢候爷可也不认为收个丫头有什么错。于是反倒拿眼看了看谢老夫人,谢老夫人看着微微点了点头,谢候爷也就不管了,叫着顾雁歌道:“郡主啊,咱们一道去内祠,把圣旨供上。”

顾雁歌原本正在一旁看着这家人的反应,谢候爷这么一喊,倒是让她一时间反应迟钝得很:“好,雁儿随爹一道去。”

虽然顾雁歌比较关心,谢老夫人会留下来跟谢君瑞和江杏雨说些什么,但是算了,就算不能亲耳听,也自会有人告诉她。

顾雁歌和谢候爷一出正堂,谢老夫人就冷脸叫了谢君瑞和江杏雨回院里,谢君瑞和江杏雨不明所以地跟着,心下却多少都有些不安,毕竟谢老夫人那张子冷脸,看了就让人觉得阴沉得很。

回了院里,谢老夫人安坐在正位上,丫头上来了茶,谢老夫人接过喝了几口放下来,半眯着眼睛也不去看江杏雨,只是手拈着佛珠似乎在默念经文一样。等得谢君瑞和江杏雨都心里快长出白毛来了,这才眼也不睁地道:“跪下…”

谢君瑞和江杏雨相视一眼,却不知道谢老夫人这是在叫谁跪下,于是两人便一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表情,齐齐跪在谢老夫人座儿前。

谢老夫人见谢君瑞也随着一道跪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死过去,抓着身旁的茶盖碗就朝身前扔去,本是要扔向谢君瑞的,但出手时,却偏向了江杏雨这边。

坚硬的瓷盖碗,滚烫的茶水闷响一声,却没有落到江杏雨身上,被眼疾手快的谢君瑞给挡了下来:“娘,你这是做什么,杏雨她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罚她。”

谢老夫人着猛咳嗽了几声,差点吐出血来,手指着谢君瑞,指半天愣是不知道该骂什么好:“你…你个不长进的兔崽子,闭门读书效圣贤,我看你是蹲茅坑读书,圣贤没效着,反读出一肚子臭气来了。”

谢君瑞听了奇怪得很,反问道:“娘,我和杏雨到底怎么惹着您了,您看我们就这么不顺眼,您看郡主就处处顺心。杏雨做什么您都不喜欢,而郡主什么都没做,您却处处向着她。”

谢老夫人听了这话,怒目圆睁,看着谢君瑞吼道:“什么都没做,郡主什么都没做,你爹的一等候位哪来的,娘的诰命哪来的。是,郡主是什么都没做,但也比你这不孝子强。”

谢君瑞本来还想回,但一看谢老夫人这样儿,只好把话压在心里。在谢君瑞看来,一等候是谢候爷的军功,本就是谢候爷应得的,关顾雁歌什么事,而诰命…谢候爷的爵位上去了,诰命也是自然而然的事,这跟顾雁歌半点关系也没有。

谢老夫人拿这儿子实在没办法了,江杏雨本来谢老夫人是预备去跟顾雁歌说说,抬个落籍的通房丫头,好歹也能被称为妾了,将来的事再慢慢说,可现在一看谢君瑞这样子,便也止了这念头。

“她的规矩学好了,今儿就跟着你回去,以后她就是你院里的通房丫头,郡主身子不爽,你少给我去打扰郡主,等哪天太医放话了,你再给我滚去好好跟郡主圆房。”谢老夫人说完就摇头,谢君瑞从来没这么让她操心过,其实这家人说到了是一样的——护短,什么错都是别人的,于是谢老夫人愈发地不喜欢江杏雨了。

谢老夫人这话一出,江杏雨愕然了,谢君瑞不平了:“娘,杏雨那么善良、那么温柔、那么纯洁,怎么能用这么一个低贱的身份来污辱她。”

谢老夫人听了怒极反笑,道:“善良、温柔、纯洁,是,我承认这些她都有,可那又怎么样,庶室而出,进了候府,能抬个通房丫头已经是抬举她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能让杏雨用这么低下的身份进府,若非以妻礼相迎,我绝不碰杏雨,我不能委屈了她。”谢君瑞这话一出,瞬间整个屋里就没了声音。

谢老夫人震惊地看着谢君瑞,江杏雨则是泪眼汪汪地感激着,谢老夫人忽然重重一拍桌子,手上的佛珠随着这一拍断了线,菩提珠子四散开来:“谢君瑞,你还想以妻礼迎这么个身份低下的丫头进候府,你让郡主如何自处,你让皇家的脸面往哪里摆。你要是以妻礼迎她进门,不光是谢家,就连这丫头的娘家,也是欺君、辱主,诛灭九族的下场。你们…难道要两家上下千余号人,陪着你们俩一起去送死吗?”

“娘…我…我怎么能让杏雨做通房丫头,杏雨那么美好,非妻礼迎之,便是亵du…”谢君瑞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老夫人狠狠地一巴掌拍傻了。

江杏雨这时才扑上去,泪流满面地伏倒在谢老夫人足下,凄凄切切地道:“老夫人,爷,奴婢愿意,奴婢愿意…只要能跟着爷,哪怕没名没份,奴婢也都愿意…”

谢老夫人听了冷哼一声,气得都不愿意多看江杏雨一眼,只是神色阴沉地看着谢君瑞,谢君瑞则两眼无神地看着江杏雨,一阵阵抽疼…

(脑残男会答应不,顾雁歌会有啥反应,敬听下回分解…哇哈哈,顶锅盖逃走鸟)

第十二章 一只羊要赶,两只羊还是赶

 谢老夫人本还以为这二人就该答应了,赶紧散去,谢老夫人现在看这二人真是心里堵得慌。儿子越发不明白人情事理了,为了个女子要死要活的,要不是谢老夫人知道,这种事越压着越得发痴发狂,还真恨不得把江杏雨打发出府去。

谢夫人以为散场了,可这二位还不打算散场呢。谢君瑞见谢老夫人已经下了决定,竟然胸中一阵激荡,再也不能把控住自己,竟然不顾老夫人在场,就扑过去一把抱住江杏雨:“杏雨,你不必为了我这么委屈,你就是天下的云,怎么能为了我沾上人间的尘埃…”

谢老夫人听了当即石化在当场,愣愣地看着这二人,只见江杏雨垂眉低目,牙齿轻轻咬着下唇,模样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却偏偏一副强忍住眼泪,撑着不倒下去的样子,让谢君瑞看了,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君瑞,上苍能让我遇到你、结识你、爱上你,就已经是一种奢侈了,我怎么还能求这求那。名分我不在乎的,我只在乎你,只在乎你的冷暖、你的悲喜、你的安康,只要能让我天天这么看着你、守着你、陪着你,就算永远只是个丫头,我也愿意。”江杏雨靠在谢君瑞怀里,清清软软地声音,像海藻一样缠住了谢君瑞的心。

谢夫人这会的倒是回过神来了,怒哼一声:“什么你你我我的,你只是个通房丫头,还没抬籍,连自称妾的资格都没有,以后见了君瑞要叫郡马,再要是你你我我的让旁人听了去,只会笑话我们候府没教养,连个丫头都不识规矩。”

谢君瑞听了不由得又想反驳,可是江杏雨却委委屈屈地拉住了谢君瑞,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抽出身来拜倒在谢老夫人身前,以额触地久久不起:“老夫人,奴婢遵命,以后奴婢定到好好侍奉郡马,不敢再有逾越。”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看了眼犹自不安分的谢君瑞,不由得叹了口气:“君瑞,你要是真的是为这丫头好,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要不然,谁也落不了好,知不知道!”

江杏雨重重地捏了下谢君瑞的手掌,谢君瑞便知道是让他答应,便只得应道:“是,娘,儿子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