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瑞在心里转着思绪,正在考虑要怎么说的时候,顾雁歌已经实在忍不住直接问道:“君瑞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若是不要紧的事以后慢慢说也不迟,若是要紧的事君瑞也不妨直说。”

谢君瑞得了这话,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终于找着了话头子,可以把话儿扔出来了:“是这样的郡主,这些日子,青砂和杏雨都在我房里侍候着,二人都用心了,只是两人一道抬了,青砂和杏雨又都曾是我房里的丫头,一个落了籍一个没落籍,我总觉得亏欠了一般。青砂自是好的,杏雨也半分不逊,既然同时抬了房,还请郡主成全了,我心里这碗水也才好端平了。”

顾雁歌不由地暗暗冷笑,原来打的就是这主意,其实这本也没什么,要让她来自是无所谓的,当初抬房的时候就让二人一道落了籍。这事儿上,却是谢老夫人卡着不让,她总觉得要给郡主脸面、要给皇家脸面。

顾雁歌倒也不怕做了这个坏人,轻叩着青檀小桌,迎着晨光华灼灿地笑道:“君瑞,这事我却不能答应你,青砂首先是府里的家生丫头,又在我跟前侍候过,虽然时日短得很,但却是还是呈了内府造册的,也是正经有文书的宫女。君瑞久在宫廷,自然明白,府里的事总有被太后、皇后知晓的那一天,抬青砂还能说是侍候有功,赏其开脸,可杏雨却是陈南江家庶出女,连籍都没进谢府,就算要抬眼下也是没法子抬的。”

谢君瑞愕然,顾雁歌说的这些,他倒不是一点不明白,可是在他认知里,只要想去做,哪里还会没办法。谢君瑞对了,只要想做确实有办法,可却不想想凭什么为他想办法,凭什么要个正室谪妻为夫君的妾抬籍而四处奔走。说是贤妇,却也不是这么个贤法儿。

江杏雨见谢君瑞沉默了,泪眼朦胧着跪倒在顾雁歌面前,伏额触地泣不成声地道:“郡主,奴婢不求名分,奴婢只要能跟在郡主和郡马身边侍候着,哪怕是一辈子做牛做马,奴婢也甘心情愿。奴婢本就只是一颗小小的微尘,那不不足道,别说是做郡马身边的丫头,能天天侍候着郡马,便是只做个洒扫丫头,天天在院里能看到郡马的身影,奴婢小小的心就能够满足了。”

顾雁歌叹息,心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好好的做个配角,成全了这柔弱可怜、温婉悲戚的主角呢。顾雁歌暗自好笑,抬头看了眼谢君瑞的反应,却发现看了也白看,还是一贯的疼惜、震惊、怜爱、心痛,瞧瞧…她现在用形容词也能张口就来了。

“郡主,杏雨是那样的善良、那样的天真、那样的纯洁,做通房丫头已经是委屈了,若是连个籍都不落,就太对不起杏雨了,她的天真、她的善良、她的纯洁都值得更好的对待…”

谢君瑞话还没有说完,谢老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怒气冲冲地进来了,朝着谢君瑞就是一大嘴巴子,谢君瑞嘴角抽搐,不可思议地看着谢第夫人,口齿不清地喊了声:“娘…”

谢老夫人犹自不解气,可看着儿子捂着半边已经有些红肿的脸,扬起的手又实在打不下去了,只得怒道:“你这个逆子,郡主敢从宫里回来,你就拿你这些腌臜这事来烦打扰郡主的清闲。你不要脸面,为娘还要这张脸,候府也还要在京城立足。”

谢君瑞就不明白了,他不过是要抬杏雨的籍,怎么跟候府在京声码立足的事扯上了,正想愤愤地反驳,却见谢老夫人扬着手,一巴掌又抽在了江杏雨脸上,顾雁歌连忙去拉了一把,心说这可是在打给她看呢吧。

江杏雨睁着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红唇微张着,这会儿似是不敢流泪了,眼神空洞地捂着脸,那模样就跟心被人狠狠揉碎了一般,却不哭喊于是更让谢君瑞心疼地发狂,直要过去抱起江杏雨,却被谢老夫人示意身边的嬷嬷给死死按在一边。

“来人,把这丫头给我拖出去打,竟然敢勾着郡马做这些有违法礼之事,还有没有点羞耻之心了。”谢老夫人一言而出,进来几个粗壮的丫头,把娇小柔弱的江杏雨一左一右的夹着出去。

谢君瑞人被按住了,嘴可没被按住,发了疯似的地叫喊,几次都差点挣脱出去,却惹来谢夫人让更多人来按着他。顾雁歌在一旁不作声,谢老夫人看起来像是在罚江杏雨,暗里却已经留了情,到底是心疼儿子呀。

谢老夫人跟顾雁歌说了些抱歉的话,又赔了礼,顾雁歌摆摆手道:“娘,不碍的,只是这事还需要处理好了,一不能传出去,二也还是顾着郡马,娘也别伤了杏雨,情本无罪。”

情本无罪,但是拿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去为情做赌注,那就有罪了。

谢老夫人亦是摆手,让顾雁歌不必再说了,只是死死地看着谢君瑞道:“你可知错!”

“儿子没错,娘,杏雨那么柔弱、那么…”

话还没说完,谢老夫人就把手里的帕子塞进了谢君瑞嘴里:“郡主,这个逆子我先带回去管教,回头一定让他到郡主这谢罪。”

顾雁歌笑笑示意自己并不介意,心里却只当是看了场闹剧,只是一回来就这么盛大而热闹的欢迎式,她还真有些受不住。

第十七章 一顿大板子

 话说谢老夫人带着谢君瑞闹哄哄地出去时,江杏雨正被横架在长条凳上,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壮实的丫头高举着大木板子,一下一下地打在江杏雨身上,江杏雨今日里穿着一身白衣,这才几下皮薄肉嫩的血已经渗透了衣裳,那血如梅花一般,开在白裙摆上,如针一样扎着谢君瑞的眼和心。

谢君瑞是谪子,候府未来的继承人,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自也认为自己心尖上的人,那便是九天之上的人儿,别说被两个粗壮丫头架着打,便是轻看一眼也是种天大的亵du。

谢君瑞见了此情此景如何能不发狂,那简直被打在他脸上还要让他觉得痛彻心扉,谢君瑞发了疯似的挣开了拉他的丫头和嬷嬷,一把扑了过去。正举着板子要打下来的丫头一见这阵仗立马停下了手侍立在一旁,谢老夫人面冷如霜地走过来,只见江杏雨已经半昏迷了,嘴里却仍旧一声声喊着:“君瑞,君瑞…”

谢君瑞早已经乱了心神,再被江杏雨这一声低过一声微弱声音呼喊者,更是没了主意,只是愣愣地蹲在一边,江杏雨叫一声,他就应一声。在场的人都被惊呆了,谢老夫人也同样震惊,冷哼一声道:“谢君瑞,你可是我淮安候府的少候爷,现在赶紧给我站起来,说到底这丫头有今天,是你之过,你若不这么急进,徐徐图之,会没有这丫头的立身之处吗。”

谢夫人不心疼江杏雨,却心疼打跪在一滩水尘里的儿子,让丫头停了板子扶起江杏雨,谢君瑞已经没有了反应,只是无比痛惜地看着江杏雨被丫头一左一右地拉着,那样的柔弱可怜,像是随时都会从人世间消失了一般。

谢君瑞转身叩倒在谢老夫人脚前,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直把头皮磕破了,流出血来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边磕着一边道:“娘,我求您,您是那么的疼爱儿子,古人都说爱屋及乌,儿子是您最心疼的人,杏雨是儿子最心疼的人,杏雨那么无辜、那么善良、那么纯洁、那么柔弱。杏雨平时连一株花草、一片落叶、一只飞蛾的荣枯生死都会悲喜的人,她的心是那么善良,儿子不求您像疼爱儿子那样疼杏雨,儿子只求娘您不要再为难杏雨了,不要再折磨她、不要再伤害她了。”

谢老夫人本来已经柔软下来的心,瞬间又被谢君瑞这一番话给激怒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她善良、天真、纯洁,我为难她、折磨她、伤害她…君瑞,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期间的厉害,你若是不明白,自个儿回屋去翻翻书,看看那些书里是怎么写的。”

谢老夫人本来暗地里示意丫头“好好”打,别真伤着了江杏雨,那毕竟是谢君瑞的心头肉,为娘的哪里会真下这样的狠手,可谢君瑞这话一出,谢夫人便只觉得打轻了。处处为他着想,处处替他遮掩,到了非但没落上一句好,反而成了埋怨、成了恨。

谢君瑞却已经管不得这些了,继续磕着头道:“娘,您是向来待人那样的宽宏大量,那样的慈祥和蔼,您为什么不能对杏雨宽宏大量,为什么不能对杏雨凝视和蔼。杏雨那样的柔弱,经不起风雨,您今天这一顿板子下去,那就是要了杏雨的命,也是要了儿子的命,杏雨要是有个万一,儿子也不活了。”

谢老夫人的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差点倒了下去,得亏是院里的顾雁歌见情形不对,赶紧出来扶了一把,这才稳住了谢老夫人的身子,没倒下去。谢老夫人见顾雁歌出来了,连忙跪倒在地:“郡主,老妇对不住您,淮安候府对不住您,更对不住皇上的一片厚爱,把您这样比金玉还珍贵千万倍的天家子孙嫁到府里,不但让您受了委屈,让谢府蒙羞,更是枉负了皇恩浩荡。”

顾雁歌本来还怜惜谢老夫人,但一听,谢老夫人这不是再请罪,而是在替谢家,替谢君瑞开脱。谢君瑞现在,不是对不住皇上的一片厚爱,更不是枉负了皇恩浩荡那么浅的罪,而是欺君、辱主诛族灭口之罪,谢老夫人倒是真会捡轻省的说。

顾雁歌摇摇头,也罢,她倒也从来没想过要让谢家,为谢君瑞来赎罪,谢君瑞有错,也也没罪过到让一众无辜的人陪着一块落罪。顾雁歌扶起谢老夫人,又让丫头扶起了谢君瑞,这才看着谢老夫人道:“娘,咱们到底了,也已经是一家人,一家人又何必说两家子话,郡马年轻还不明白。娘不要说什么枉负皇恩的话,我听了心里怪难受的。”

谢老夫人眼里流出些泪来,看着顾雁歌感激不已,顾雁歌见谢老夫人泪流满面,泪水落在脸上的皱纹里,冲去了面上的脂粉,显得谢老夫人那样的狼狈与凄凉。顾雁歌叹息一声,免不得生了恻隐之心,走到谢君瑞面前看着,她是不喜这个男人,甚至可说有点厌恶,可这个人本质上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她虽不想和这个人过下去,但是见谢老夫人那样老泪纵横,还是想去点醒这个人。

“郡马,人生一世,情之一字固不可少,但人生却不止情这一个字…”

顾雁歌还没开始说呢,谢君瑞又发疯一样的拜倒在顾雁歌面前:“郡主,我错了,求您原谅杏雨,您是那样的高贵、那样的善良、那样的宽厚,您对丫头都和颜悦色,请您用同样的和颜悦色,同样的高贵、善良与宽厚来对待杏雨。以后,我一定敬您、爱您,不敢有丝毫拂逆,只求您不要为难杏雨。”

顾雁歌暗暗啐了一口,心说我才不要你的敬与爱,你不敬我不爱我,我才不为难那丫头,你要真敬了爱了,说不到我一恶心,才会昏头失手把那丫头给难为死了…

顾雁歌扶额,终于能体会到谢老夫人的心情,生这么个儿子还真是挑战母爱的极限,不由得想反问道:“君瑞,您是说,我如果为难她,你便不敬我了吗,如果我为难她,就说明我不高贵、不善良、不宽厚了吗?”

谢君瑞没有反应,谢老夫人却一个激灵,立马上前找补话:“郡主,您不要听他胡嚷嚷,他现在是昏了头了,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郡主一身浑然天成的高贵,自来待人就宽厚良善,何需用一个小丫头来证明。郡主,您让老妇把这个逆子领回去好好教导一番,明儿一大早,老妇便和候爷领着这逆子来给郡主谢罪。”

谢君瑞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一般,只是沉默地站在江杏雨面前,默默地看着不说话。江杏雨却微睁开眼,方才顾雁歌和谢老夫人的一番话,她听在耳里,也听进了心里。

江杏雨挣扎着,一步一步地爬到顾雁歌和谢老夫人面前,浑身软得如一滩面似的伏在地上,声音幽微而断断续志地道:“郡主…您,是高高在上,至尊无比的女子,是奴婢错了,奴婢…不痴心妄想…争郡马的心,奴婢…不求…名分,只求您忘了今天的事。郡马,有无比光明的前程,那…是郡马的荣耀,也是…郡主的荣耀。奴婢,便只在远远的地方,静静地…静静地看着你们的荣耀,那…就足够了。求您,原谅郡马,也求您不要见责于老夫人,如果…有错,就让奴婢来承担,一切…一切都是奴婢的错,请郡主降罪…”

顾雁歌微微愣了愣神,忽地露出明灿的笑容,弯下身子扶了江杏雨一把,傲然地道:“杏雨,你处处都是极好的,你所不足的是看不明白,你不明白,我便说予你听又何妨。你记住了,他的荣耀是他的,而我有自己的荣耀,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来锦上添花。”

江杏雨看着眼前华贵雍容,说话间一派天家气度的顾雁歌,再想想自己,此时是何等的狼狈与悲戚。顾雁歌的话一说完,江杏雨便昏了过去,顾雁歌淡笑着让丫头把江杏雨扶下去,并吩咐人去找医娘来给诊治。

江杏雨…这丫头倒是越来越有点儿小意思了,那意思不就是说,谢君瑞荣,她亦荣,谢君瑞若败落了,她也会跟着受尽委屈。可是江杏雨这小算盘打错了,若到了那一天,不管是荣是辱,谢君瑞与她何干。

顾雁歌见在场的人都没了反应,只好又道:“你们扶着老夫人回院里好好歇着吧,好生照顾老夫人,至于郡马,去郡马院里把青砂叫来,让青砂把人领回去好好侍候着。”

丫头们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紧动弹了起来,而这时候,谢夫人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不知道是该震怒还是该震惊了,愣神地看着顾雁歌转身回了院里,久久的不能回过神来,任由丫头扶着回院里。

顾雁歌明白,这一顿大板子,把该打醒的人,打得越发糊涂了。

第十八章 杏花残,君凌乱

 青砂把谢君瑞领走以后,整个院里才算清净了下来,净竹替顾雁歌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顾雁歌也确实累了。一从宫里回来就遇上这样的场面,也不知道这一家子人都是怎么想的。

净竹一边揉着顾雁歌的太阳穴,一边在低头思索着,忽然抬头问道:“主子,您到底在想些什么,先是把青砂指使过去,又把二人抬了房,主子到底想做什么?”

顾雁歌闭着双眼,安谥地躺着,香炉里燃着袅袅的沉香,一缕缕的轻烟在屋子里弥漫开,整个屋子里透着一股安宁沉谥的气氛。顾雁歌听了净竹的话儿,唇角便露出浅笑,声音幽微地道:“净竹,有些人不需要你做什么,自己就会出错儿,要做的只是等,等到时机到了,自然就水到渠成。”

贴身嬷嬷此时也在屋子里,见没外人在,便叹息一声道:“主子想不损声名地和离,这谈何容易,奴婢这些日子四处打听了一番。和离之事在本朝虽有先例,但莫说是皇家,便是王公贵族家也从来没有过,主子…这是可行不可行,您还是得掂量着些。”

“嬷嬷,如谢君瑞这样的人,不捅篓子便罢了,说哪天一旦捅了出去,便是惊天之事,到了那时候,到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那递几句话。就只凭着父王的面子,只凭着父王生前的赫赫军功,也会细细考虑我的意思,总不至于让堂堂恪亲王的独生女儿,委身于一个获罪之人吧。”顾雁歌渐渐的也摸清了,皇帝对恪亲王,心里有着很深的愧疚。

恪亲王短暂的一生,几乎都在为景朝南征北战,虽是亲王却受尽了多少苦难,恪亲王逝世时,皇帝久拜在墓前仰天长叹:“王弟去了,孰可司天下之兵马,孰可守天下之安危…”

恪亲王走后,边关数个重镇失守,后来多亏了萧永夜为首的一干恪亲王亲近的将领,才一点点收复失地。皇帝失了恪亲王,等同失了防护边关的万里长城。如今边关动乱,皇帝便愈发感念当初恪亲王在世之时,只要恪亲王往边关一坐,便先退敌三分,而如今的景朝却再也没有这样的人了。

顾雁歌想到这些,心下稍安,大约是嬷嬷和丫头也想到恪亲王在皇帝心头的份量,于是也就默不作声了。

净竹想了想,却总觉得左右都是顾雁歌呼亏了,便又道:“难道就只能等郡马犯错吗,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不是得误了郡主的大好年华吗?”

净竹这么一问,嬷嬷和扶疏都是一愣,是啊,谢君瑞等得起,可顾雁歌却是女儿身,待到年长以后,便算是和离了,又去哪找那个可以执手过百年的人。

顾雁歌在小榻上侧了侧身子,手懒懒地搭在腰身上,微睁着眼睛轻笑道:“错儿,自从他回府以来,哪天不在犯错儿,哪件事儿若挑出去,皇上都必定好好责罚一番。只是责罚是远远不够的,小错积不成罪,等他犯下大过罪无可赦之时,皇上就算看在太候爷的面子上容他一条生路,却已经失了君心。”

顾雁歌说完便暗处嘲笑自己,自来都是个心软的,她虽然看不上谢君瑞,可也从来没想过要谢君瑞的命,更不需要谢府上下的人来陪着一块受罪。

嬷嬷摇头,照谢君瑞这样下去,永远只可能犯些小错,滔天之罪又怎么可能:“主子,他一日不犯错,您便等一日,他一年不犯错,您便要等一年,若是三年五载都不成呢,您又该怎么办?”

顾雁歌听了嬷嬷的话,忽然睁开眼睛来,噗嗤一笑道:“嬷嬷,您太高看他了,三年五载,我看至多就是这一二年的事儿,嬷嬷瞧着罢,他在府里都一天能生出几件事儿来,可府里有人替他遮替他挡,但出了这门子,还有谁会替他挡着。”

嬷嬷闻言也就松了眉头,这谢君瑞可也是个有职在身的,不可能天天闭门在府里,歇不了几个月就得出去。今年边关一入春就没怎么下雨,敌军大多以游牧为生,依水草而动,今年大旱草场不丰倒不算大碍,缺水才真正制约了敌军的进攻,边关因此才稍平定了下来。等入了秋雨一下来,怕就没这么安生了。

扶疏在一边忽然想起了件事,便抬着向着顾雁歌道:“宫里给主子送月例来时,奴婢听公公提了几句,说是皇上正在为边关的事发愁。今年回屹人大量招募士兵,连山的草场今年没有受旱情的影响,还是一贯的好,养了春夏两季,到时候马养肥了,人也养足了精神,怕又是要有一场恶战。”

净竹这下高兴了,拍着手欢快地道:“奴婢说呢,怪不得在宫里见到了萧将军,萧将军都回京城两年余了,一直赋闲着呢,看来这回真是得有场恶战,要不然皇上不会召萧将军进宫。”

嬷嬷一听也彻底安了心,也是面带喜色的道:“萧将军颇有当年王爷之风,带兵勇武,极善谋断,又承袭了王爷当年为将时待士兵的亲和,不但得军心,打起仗来也是出了名的勇猛。看来,这回的战事,京里大大小小的将领都得调到边关去,这真真是天佑主子…”

“对对对,主子,有萧将军在,边关必然无碍,到时候皇上不用担心边关战事,咱们呀也就坐等着‘好消息’送来。”净竹自从在谢君瑞院里听到那二人的对话后,就开始讨厌谢君瑞,好好的一个郡主,却无辜被负,还要听着二人情深意长的对话,任谁也会觉得顾雁歌亏得很。

又说了一会子话,顾雁歌说累了,嬷嬷正打算带着丫头们离开的时候,院门外来了个丫头,是谢君瑞院儿里的。顾雁歌揉了揉额头,心说这群人还有完没完了,却还是强忍着不适让扶疏去把人叫进来。

丫头上来了便拜倒,高声道:“奴婢拜见郡主,郡主万福。”

顾雁歌手一扬,让那丫头起了身,略带着些疲惫地道:“起吧,不好好在郡马那儿侍候着,怎么到我院里来了?”

丫头这才起向,低头躬身道:“回郡主的话儿,新姑娘身子不成了,老夫人现下已经累得睡沉了,奴婢等不敢去打搅老夫人,只好来郡主这儿请郡主过去一趟。院里现在没有能做主的,奴婢等也慌了手脚,还请郡主过去拿个主意才成。”

新姑娘…顾雁歌愣了愣才想起,妾室入门没生下孩子之前都只能叫新姑娘,生了孩子才能被称为“姨娘”,那时才算是真正的进门了。顾雁歌其实是不想去的,她这会头昏沉得很,但是又不能不去,只好随意地让净竹整理了一下,带着丫头们去谢君瑞院里。

过了流水曲桥,还没近院门,就听着里头一阵喧天的嘈杂声,顾雁歌大曲桥上停了停,犹豫了会儿还是没转身,继续走了过去:“嬷嬷,你去请个嘴严实些的太医来吧,去府上请,别去宫里。”

嬷嬷摇摇头,还是领了命去,顾雁歌这才领着丫头们进了院门。院儿里侍候的丫头们早已经乱成了一团,青砂也在打头那儿站着,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喜还是悲,只是不言不语地站在那儿,丫头们吵吵着也不管,眼睛去一眨不眨地看着江杏雨的房门。

房门正紧紧地闭着,屋里不时还传出阵阵说话的声音,看来谢君瑞和江杏雨此时正在屋里。院里的丫头见顾雁歌来了,纷纷拜倒在地,青砂也连忙上前来,无比委屈地哽咽着声音道:“郡主,郡马把奴婢们都赶了出来,独自守在屋里,谁也不让进去,奴婢们也不敢进去。”

顾雁歌轻叹一声,很想转身就走,心说这管她什么事儿呢,但这满院子的破事儿,难道真让她们一事烦了二主,再去把老夫人弄醒。想到这儿便让扶疏去叫门儿,却没想到叫了好一会儿,里头的人没有半点儿反应,顾雁歌摇摇头,示意丫头直接开门。

丫头们把门打开了,顾雁歌扶着净竹,屋里闷暗而阴郁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脚下微微一顿,头愈发的昏沉了些。近了屋内,只见谢君瑞趴坐在江杏雨的床榻边上,一句话都不说,见了她们进来,也跟没有看到一样。

顾雁歌叹息一声,这就是谢家小候爷的出息,走到谢君瑞身侧,看江杏雨昏迷之中哟中依旧喃喃着些什么,顾雁歌不想说话,却还是开口道:“嬷嬷去请太医了,不必担心。”

却没想到谢君瑞疯一般地扑了过来,净竹和扶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顾雁歌已经被谢君瑞推着撞到了床榻旁的衣架上。顾雁歌扶着床柱子,这才没有撞倒在地,侥是这样却已经撞得全身松散,这硬木架子害人啊。顾雁歌揉着可有些疼的肩膀,心说这身子真是个娇惯了的,就这么一撞就浑身发疼。

顾雁歌正要后退两步,让开谢君瑞,谢君瑞已经先她一步欺身而上,眼神死死地瞪着她道:“你们为什么,连一个小小的杏雨都容不下,她什么都不要,她什么都不求,她甚至没有你这样的身份和地位,她不能跟你争什么,为什么你们还是不能让她好好的生活?”

这话几乎是用吼出来的,屋里院外的丫头全都愣了,嬷嬷带着太医正好到了门口,听到这番话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第十九章 雁儿病了,太子探望

 顾雁歌听了又好笑又好气,是她不让江杏雨好好活着吗,她有介意过江杏雨来争来求吗,如果曾经表现过一点,那完全是谢君瑞的眼神有问题。

顾雁歌定定地加望谢君瑞,半点不也不气弱,理直气壮地道:“谢君瑞,你未免太高抬了她,也太小看了我。有为难她的时间,我更有兴趣为难你。”

顾雁歌实在是气愤了,加之头一阵一阵昏昏沉沉,说完话转身就走,门口的太医看见了顾雁歌连忙拜下来,顾雁歌看着太医说了句,好好诊治,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就倒了下去。幸亏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顾雁歌抬起头来倦懒的一笑:“嬷嬷,我不碍事,领着太医去瞧瞧吧。”

嬷嬷扶着顾雁歌坐下,太医这就要过来请脉,谢君瑞却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一把扯过太医道:“太医,求你,救救杏雨,你医术高超,你是治病救人的医者仁心,你一定能够救她,是不是太医,你一定可以救她。”

太医被谢君瑞扯着,无奈地回望顾雁歌,顾雁歌挥挥手:“太医,你先去瞧瞧吧,我这不碍事,你回头上我院里来请脉就成了。”

太医这才拿着药箱跟在谢君瑞后头,跟嬷嬷说陪同顾雁歌好好安歇着,进屋里一看,床上躺着个瘦瘦弱弱的女人,真趴在床上,嘴里还说着胡话。太医把手搭上去,没一会儿便强压住想转身骂人的冲动,轻声道:“郡马,只是惊吓过度,昏了过去,加之身子弱了些,这才一直没醒。待会儿老夫开帖药,你去抓了给新姑娘压压惊,再准备些滋养之物,过些时日就没事了。”

太医心说,这么点子事就把他给请了,要真是有个万一了,还不得把全太医院都给惊动了,要是捅到宫里太后和皇上那去,只怕谢君瑞这一辈子就到头儿了。别说是天家的郡主,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看到自己养大的姑娘被人慢待了,也非得怒火中烧不可。

太医缩了缩脖子,心说这可不是寻常人家的怒火,是天子之怒,看来淮安候府将来可有得闹了。太医一边想一边赶去顾雁歌院子里,太医一诊治才知道,顾雁歌的情形要比江杏雨要严重得多:“嬷嬷,雁主子身子可不大好,思虑过甚,积郁于胸,看来雁主子这段日子没少受累啊!嬷嬷平日多劝着雁主子些,凡事不要想得过多,遇事儿了也少往心里去,这样日复一日下来,身子怎么能好。”

嬷嬷一听,只当是顾雁歌为谢君瑞而弄成这样,却全没想到,是前世今生的种种纷至沓来,顾雁歌的娇弱身子又怎么能受得住。谢君瑞没回府时,顾雁歌还可以少想些事儿,谢君瑞一回来了,天天折腾,府里就没有一日安省过,顾雁歌被扰得竟然就这么病倒了。

嬷嬷叹息道:“太医,今天的事劳烦你了,还请你不要把这里的事透到宫里去。”

太医沉吟了一会儿,虽然来前嬷嬷就说过,今天的事要保密,可顾雁歌病了他却压不住,万一要是宫里知道了,丢官去职事小,丢了性命事大:“嬷嬷,雁主子抱恙之事,还是需要报备给宫里头知晓,至于府里这些事,下官自是不会透出半个字去的,嬷嬷安心。”

嬷嬷听了连连应声,让扶疏把太医送了出去,转身看着在榻上已经睡沉了的顾雁歌,叹息一声道:“主子,你怎么这么傻啊,说是不在意的,心里却还是在乎了是吧。要不然,为什么不让奴婢去告诉太后娘娘。主子从听到圣旨的那一刻开始就欢喜得很,现在却强逼着自己不在意,心里更是难受吧。”

净竹跟着在一边抹泪,哽咽着道:“嬷嬷,那咱们该怎么办,主咱们不能看着主子这么伤心下去,郡马根本不值得主子这样的对待。嬷嬷,咱们和主子一块这么多年,不能看着主子为了这么一个男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咱们得帮着主子。”

嬷嬷却叹息一声,在宫里见了多少的情,多少的爱,看得比净竹明白些。情这个字,不是说不要就可以放下的,遂道:“净竹啊,这情情爱爱的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女人的心太软了,一旦托付了这辈子都忘不掉。情是女人心上的那根刺,但男人的心太大了,可以容下很多根,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不同。”

净竹擦净眼泪,急急地道:“嬷嬷,我们便由着主子这么难过下去,咱们好好的主子,嫁进他淮安候府前,每一天都快快乐乐的,从来没有受过一丁点委屈。可是自从过了府,就没有真正高兴过一天,没有一天安宁过。”

“净竹,你真吵!”顾雁歌缓缓地从床上起来,嗓子有些沙哑,懒懒地靠在床背上,看着刚才在嘈杂着的净竹,带着些无奈。

净竹听了连忙欢喜地道:“主子,您醒了,饿不饿,累不累,您想吃什么,奴婢去给您做。”

顾雁歌长叹一声,看着净竹只能是摇摇头,这丫头平时没发现,到这时候才觉得真是吵:“唉,净竹啊,你只要能安静一会儿,比被喝千年老参汤还让我舒坦。”

净竹听了一跺脚,眼中带着泪的嗔道:“主子,您怎么还有心情来打趣奴婢,您想喝参汤,奴婢给您做就是了,不过千年老参汤可没有,三百年的玉山参就有。”

嬷嬷在一旁看着顾雁歌,觉得她不过是在强撑着笑脸而已,便不忍去看,只是吩咐道:“主子,奴婢去给你备些可心的吃食,净竹去给主子煮参汤,主子看还有什么特别想用的,奴婢好一道给主子做来。”

顾雁歌扶着额,一听参汤就被吓着了,连忙撑着灿笑的脸,只是神采飞扬之下却多少透着些倦累:“不必了嬷嬷,我真是没什么事,浑身上下都好好的,可能前几天在宫里见了水就着凉了,回来起头就晕晕乎乎的。”

嬷嬷看了顾雁歌一眼,然后不说话的带着净竹走了,顾雁歌摸摸后脑勺,摇头一笑,今儿嬷嬷这眼神可不对劲,不过她也没多想,继续懒懒地靠着。已经是下午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照进来,投射在各色的锦帐之上,一时间映照得屋里五光十色。

顾雁歌却仿如置身一个时间的断点一样,往事如潮水一般,轻易地淹没了她。泪一点点落下来,不管她怎么努力去遗忘,原主的疼痛加上她前世的记忆,都如同附骨之蛆一般啃蚀着她。两相助长,她如何能不累,如何能不病倒。

正在顾雁歌难受着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清朗的声音:“扶疏,雁儿现在还睡着吧?”

是太子?难道还是给捅到宫里去了?顾雁歌连忙在丫头的侍候下整理了衣裳起身,这才丫头去开门,脸色有些白地站在门后面看着太子,浅浅一笑神色满是欢喜地道:“哥哥怎么来了?”

太子一个箭步进来,看着顾雁歌道:“雁儿,你也真是的,病了还不让说。赶紧坐下,让太医再好好诊治诊治。”

顾雁歌看了眼太子身后的太医,差点没晕了过去,太子估计是把太医院里的太医全叫了过来,满院子提着药箱穿着官服的太医们,场面好不热闹:“哥哥,您还是饶了我吧,这样诊治一圈下来,没病也该病了!”

太子压着顾雁歌坐下,挥手让太医正进来,对顾雁歌道:“太后一听说你病了,连午饭都吃不下,父皇和母后也都担心得不得了。你要是不赶紧好起来,大家都跟着不踏实。”

顾雁歌只得是老老实实伸出手来,太医正诊治了一番,说出了跟先前太医一样的话来,这下太子的脸色可就非常之难看了。

外头,谢候爷和谢老夫人也早已经等候在外头了,只听得太子一声怒吼:“这就是你说在谢府过得好,积郁在胸,我们的雁儿什么时候也积郁在了,在宫里总没让敢让你‘郁’,这淮安候府里的人,倒是都很有本事啊。”

顾雁歌心说这戏越来越热闹了,连太子都弄出来了,只能是在心里长叹一声,然后绽开笑脸,与平时一样的灼灿:“哥哥,是我自己这些日子身子总不见好,在府里待得闷了。我以前可是见天往外头跑,现在天天在府里养着,能不郁、能不闷吗?”

太子看了顾雁歌的笑脸,又想起顾雁歌以前确实是一天也待不住,宫里就从来留不下她,这才摇了摇头道:“没想到,这么大个人了,心还不闲着。行了,别这么瞧着我,改日里我来找你出去散散心,去去你的闷郁之气。”

太子这话一落下,谢候爷和谢老夫人这才抹了把汗,只觉得背上全湿了,浑身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只是没想到刚安下心来,又被太子的一句话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谢君瑞呢,雁儿都这样了,怎么不见在一旁啊!”

第二十章 这家人,都爱杀鸡给猴看

 才醒,刚紧更了…抱歉,又晚喽…

顾雁歌被这话问得一愣,是啊,照理这时候谢君瑞是应该在一边守候着才对,可眼下谢君瑞在江杏雨那儿呢,而且来了也不过是来给她填堵。

顾雁歌没了声儿,幸而嬷嬷这时候端了吃食进来,后头跟着端了参汤的净竹,嬷嬷连忙上前道:“奴婢拜见太子殿下,给太子殿下请安。”

“是嬷嬷啊,起身吧。”太子挥手让嬷嬷起身。

嬷嬷把吃食一小碟一小碟地呈上来,这会儿参汤也端了上来,嬷嬷状似无意地道:“主子,这参汤是郡马亲自去煮的,现下还在小院里给你煮着药呢,待会儿就该过来了。”

顾雁歌听了长出一口气,这才端起汤汤水水喝了几口,太子见状也就信了,这才带着人离开,外头的谢候爷和谢老夫人连忙跪倒。太子侧脸看了眼,便让人扶起了二老,温和地笑道:“候爷,老夫人,雁儿在府里多劳你们照顾了,看雁儿在府里过得好,我们也高兴。雁儿自小没了父母,从小过得苦,以后还是得劳烦你们。”

谢候爷又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道:“是,太子殿下,微臣等定当竭尽全力,让郡主在府里过得舒心。”

太子点头示意,正要走的时候,又收回了脚:“对了,过些日子等雁儿好些了,我和弟弟们想带雁儿出去走走,这正赶着秋初围猎了,到时候让郡马一道去。郡马可是我景朝的第一公子,听闻在骑射上也是有些造诣的,到时候可要我们兄弟好好较量较量。”

谢候爷一听可就高兴了,这随君围猎可是大大出脸的事,而且听着像是有考较谢君瑞的意思,谢候爷脸上笑出了花儿来,连连道:“小儿无知,怎么能和皇子们比,请太子殿下放心,这些日子微臣一定督促小儿用心练骑射,不负太子殿下一番厚望。“

太子心说,这才是明白人,终于带着人走远了。谢候爷和谢老夫人站起身来,看着空下来的院子,两人身子一软,这才让丫头过来扶着,谢候爷道:“夫人,你进去看看郡主,我去把那个不孝子给打醒。”

谢老夫人摇摇头,叹道:“候爷,君瑞终是年轻不经事,您可别太…”

“行了,就是你这么宠着、溺着,这小子才成了这样,肩上连一点担子都没有,别说担起候府,更别说担起郡主的一生,他就是连个低贱丫头都负责不了。”谢候爷行武出身,谢君瑞那有些温软的性子,他从来没有可以过。好在读书极好,三韬六略也极精通,上战场做参军也算是全了谢候爷的的期望。

谢老夫人见谢候爷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又一想,过些日子太子还要带着谢君瑞去秋猎,就放心地进了顾雁歌的屋子。屋子里一股子淡淡的参汤气,杂在浅浅的沉香里,透着沉闷。这时候嬷嬷让丫头们把门窗全开了,屋子里味道正在慢慢地散去。

谢老夫人上前道:“郡主,可好些了?”

顾雁歌听了微微睁开眼睛来,看着老夫人一笑,眸子里依旧是灿烂的光芒,只是相对平时,多少柔和了些:“娘,让你担心了,我不碍事儿。”

谢老夫人听了不由得老泪纵横,感慨地道:“郡主,委屈你了,我这儿子不懂事,三番两次惹你难过。你这一病,让谢府上下如何能安啊,君瑞这个逆子啊,郡主这样天人一般的好妻子不珍惜,他这是在作孽啊!”

“娘,人世种种皆敌不过六个字,甘心做、情愿受。他自执着他的,我亦有我的执着,娘不必太过忧心,儿女的缘分,谁也捉摸不透,一且顺其自然吧!”顾雁歌说着似是而非的话,甘心才会情愿,若不甘心了自然不情愿。在某些人眼里,也许谢君瑞真真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男子,只是一开始他们就互相不对眼,他们各自的缘分都不在彼此身上罢了。

但是,她虽然不恨谢君瑞,顾雁歌却是怨的,她承了原主的身子,做了顾雁歌,这怨自是要平,却不需要像原主那样绝决绝,非要用生死来完结。谢老夫人叹息一声,又嘱咐了些话,带着丫头走了,净竹端了药来,顾雁歌喝完了,便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直到次日午后才醒来。

醒来时外头的阳光好极了,顾雁歌就让丫头们备了榻,去树荫下坐坐。刚坐下还没喝完一盏茶,江杏雨竟然拖着柔柔弱弱的身子冲了进来,跪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地道:“郡主,奴婢求您,求您去救救郡马吧,郡马何辜,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错了,求您去候爷那儿求求情,饶恕郡马这一回。以后奴婢再也不缠着候爷,您就当奴婢是候府里的一朵小花,一株小草,把奴婢放在角落里,悄悄地看着郡马就行了。奴婢什么也不求,真的什么也不求!”

顾雁歌揉了揉额头,仰面迎着从枝叶间落下的不久前,满脸的无奈。心说怎么又来了,强压着叫人把江杏雨扔河里的念头,问道:“起来吧,出什么事了。”

江杏雨跪在地上并不起来,一个劲儿地磕着头,一边落泪一边道:“候爷要杀了郡马,说郡马不忠于君、不孝双亲,说郡马被奴婢蒙了眼睛,天可见怜,奴婢并不奢望求得什么,奴婢真的什么也不要。郡主,您是那样的高贵、那样的善良、那样的胸怀宽广…”

顾雁歌实在听不下去了,手懒懒一挥,凉凉地道:“捡重要的说,你再感慨下去、形容下去、排比下去,只怕你还没说完,郡马就要和你上演人鬼情未了了。”

“啊…”江杏雨挂着泪,惊愕无比的表情让顾雁歌看得心里一阵舒坦,江杏雨倒看了了顾雁歌的不耐烦,连忙捡开关结尾说了几句,侥是这样也已经是第二杯茶喝完了。

顾雁歌放下盖碗,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悲悲凄凄,眨了眨眼仿佛像听了场戏一样,问道:“说完了?”

江杏雨泪眼朦胧地点头,哽咽着声音又想开口,顾雁歌可不想听了,连忙起身,与其听江杏雨跟蚊子似的嗡嗡叫,还不如去救谢君瑞:“嬷嬷,咱们走吧!”

嬷嬷恨恨地看了眼江杏雨,冷哼了一声,这才跟在顾雁歌身后走过去。留着江杏雨在原地又是一阵悲戚,心中无限酸楚:“君瑞,为了你,我愿意受尽天下所有人的白眼,就算被人轻贱、被人唾骂也再所不惜。我对你的爱,天地可证,没有人可以比拟。”

还没走远的顾雁歌听了这话,回头看了江杏雨一眼,现在她既同情这个女人,也反感这个女人。情用到深处在顾雁歌看来应当是生死无悔,是你若死了,我不独活,你若活着,我也绝不敢先死,虽然人世间这样的情,不可遇也不可求,但是像江杏雨这样哭哭啼啼地要死不活,是蠢笨,不是真情。

江杏雨如果是爱,应该明白,那个男人若失了从前倚仗的身份,就会什么都没有,更别提去爱一个人。也许只有到了失去一切的那一天,江杏雨才会明白,谢君瑞才会明白。

顾雁歌一路走一路想着,院外老远就听到了谢君瑞的声音,以及谢候爷的怒吼声,偶尔还夹杂着几句老夫人求情的声音。顾雁歌进去就见谢君瑞跪在地上,虽然跪着却依旧高抬着头,和暴怒中的谢候爷对视着。

谢老夫人见了顾雁歌连忙走上前去,拉着顾雁歌的手,泪水涟涟地道:“郡主,求你去劝劝候爷吧,现在就郡主的话候爷能听得进去了。”

顾雁歌在一旁看了看,嘴角露出浅浅的一笑,这老谢家的人都是演戏的主儿啊,弄这么大阵仗,只怕是演给她看的吧。只是演戏也敬业点呀,打就打狠一点,她也好骗自己相信呀!

顾雁歌看了眼谢老夫人拉着自己的手,含笑抽出手臂,终于明白了这家人,敬君是真敬,爱子也是真爱:“候爷,哥哥们还想和君瑞一块秋猎呢,打坏了、跪疼了,到时候哥哥们见不到君瑞,会问我的,到时候可让我怎么回话才好?”

谢候爷沉默了,谢老夫人也沉默了,谢君瑞则得了谢候爷的死令,不许开口,一旦开口就让江杏雨生不如互,谢君瑞自己是很光棍的,因为知道谢候爷不会把他怎么着,可对江杏雨却不会心软。

顾雁歌站在台阶上,回头看着在院子里齐齐低头沉默的人,回眸迎着阳光灿灿一笑,眼神中却全无半点温度,只道:“要不,就说君瑞因为个丫头,被谢候爷给打了,骑不得马了…”

谢候爷和谢老夫人面面相觑,谢君瑞则看着江杏雨同样的愣神,顾雁歌蹲下身子,看着院子里这一家子人的眼神,忽然又笑了,这一家子人啊,都爱杀鸡给猴看,但是抱歉得很,她呢既不是猴儿,也不爱看斗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