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雁歌也找了个地儿坐下,挥手让扶疏退到院外去,“兰姑,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就说吧,我听着呢。”

“郡主,你和他长得真像,有七分像他,有三分像她,都是这世上一等一的人。郡主,承忆也像他对不对,可承忆和你不一样,承忆不是他的孩子,不是的。郡主…是我痴心妄想了,想在死后,求一个所谓的名份,就算是被人唾弃也再所不惜。”

顾雁歌听着“他”和“她”,总不明白哪个是“他”,哪个又是“她”。只听得兰姑叹息一声,又继续道:“可是我把自己想得太清高了,到头来才发现,名份两个字空荡汇的。郡主,承忆这孩子心地善良也聪明,如果可以,请您好好待他,毕竟他们那么相像。”

顾雁歌听完,见兰姑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就淡淡的回道:“如果你要说的只是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自从见到承忆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在怀疑,后来证实我的怀疑是正确的。”

兰姑并不惊讶,又说:“我猜想你也该知道了,长得再像,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的。可是郡主,有一件事,你不知道,这背后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连一天都瞒不住,郡主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谁在利用承忆吗?”

对,这件事她非常想知道,可景兰姑这么有把握的打算告诉她,她反而有些扰豫,但有些事实总要去面对,“是,那么你知道吗?”

兰姑这时才回过头来看着顾雁歌,笑了笑:“在天之为子,在地之独尊。”

皇帝…顾雁歌凉凉一笑,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到现在还不朋白顾承忆这步棋是用来做什么的:“天意如何?”

“化腐草为萤。”

“谢谢你,兰姑。”

“不要让承忆知道,不要让承忆看到我现在的样子,郡主,承忆就交托给您了。”

兰姑的身上流出乌黑的血液,眼耳口鼻没有一处干净,顾雁歌含泪点了点头:“好,希望到天上,你见到父王时,把一切说给父王听,父王心善,一定不会怪你的。”

兰姑笑着点点头,耷拉着脑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就这么七窍流血,嘴角却带笑的去了,那么悲烈的死去了。顾雁歌长叹一声,泪水遮住了视线,却终吐出一句:“兰姑啊,就算死,你也不肯说实话吗!”

第六十四章 和离

正月十五,早朝之后,和离的旨意终于下来了,这意味着顾雁歌真正自由了,以后那一家子人,和她就不在有任何关系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顾雁歌正在恪亲王府里修建遮住了窗子的月季花枝儿,那些青青嫩嫩的小芽小叶,在阳光之下幽幽碧碧。插着那枝剪下来的月季花枝许久,顾雁歌终于笑了,花枝上的刺几乎扎进了她的手里,她却丝毫不觉得疼痛,反而有种解脱了的真实感。

自由,自由…不管前世今生,是做自己还是做别人,最难得的两个字她都得到了。忽然间,觉得有一点点迷茫,这之后,她还需要做什么,是替顾雁歌完成未完的心事,还是好好的、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做惯了别人,忽然间可以做回自己了,却觉得没有了目标,顾雁歌嘲讽地笑笑。

也许那些人还不定会由着她过轻省的日子,萤、津洲侯、阔科旗,有时候她想想都觉得可笑,小小一个顾雁歌,哪里有这么大的能量,竟然被皇帝一再的利用。

从顾雁歌小小年纪就带进宫中养,到被捧成了个娇惯的女子,皇帝的心思深得像看不到底,而她将来要走的路,也必然不是什么坦途。

“扶疏,我们去嘉临你说好不好。”嘉临是做有秘密的城,那里是恪亲王的逝去的地方,也是长眠之处。皇帝必然也明白吧,所以怂恿她出去散心,还经常让五公主和六公主来勾引她,说着边关的风情民俗,那么她是该去还是不该去呢?

扶疏不明白顾雁歌在说什么,只以为顾雁歌是真想去嘉临散心,而且扶疏也觉出来了,顾雁歌在嘉临城里一直过得很快乐:“主子想去哪儿都好,只要带上奴婢在身边侍候就成了,奴婢也想在有生之年,陪主子去看看外面的山山水水,以后也就不遗憾了。”

净竹也连忙道:“主子,您这回不能再扔下奴婢了,奴婢也要一块儿我,还有杨嬷嬷。您去边关,都不知道奴婢和嬷嬷在淮安侯府里多担心。”

顾雁歌眯着眼一笑,或许也好,嘉临城里再有秘密,也终归是天高皇帝远:“那好,这回把你们都带去,见识一番,将来嫁了人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一时间丫头们高兴极了,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闹着,外面忽然有人来报说淮安侯府来了人。顾雁歌听了就皱眉,这家子人还有脸找上门来吗,真是脸皮厚的。

等见了才知道,来的不是谢君瑞、江杏雨,也不是顾雁歌以为的谢老夫人,竟是已经快要临产了的青砂。挺着大肚子愣是要拜下来,顾雁歌连忙看了朱砚一眼,朱砚便过去扶了青砂起来:“青砂姐姐,主子让你免礼,你身子不方便还是先坐着吧。”

青砂看着朱砚,明明净净的更加沉稳了,只待再过两年由顾雁歌指个人家,过平平安安的日子。青砂不由得想,当初是不是错了,如果她也留在顾雁歌身边,如今是不是也会安安生生的活着,还有期待还有盼头:“郡主,奴婢…”

顾雁歌看着青砂,对青砂,她总莫名的带着些歉疚,叹息一声道:“青砂,如果是来求情的,就不要说话了,皇上那里下了明旨,谁去求情,谢君瑞就罪加一等。”

“郡主,奴婢不是求您去君前求情,奴婢只去您大发慈悲,给郡马…不,给他一个安身之处,就算不能回侯府住,也求郡主发发慈悲,不要让他受风吹雨淋之苦。”青砂说着说着就难受了起来,看着顾雁歌泪眼涟涟的。

顾雁歌现在最烦就是只会哭的女人,但是对于青砂,她还是耐着性子:“青砂,我并没有说不给他容身之处,我也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说到底,我们都算身不由己,只要不把我逼到绝路上,我又何苦把别人逼到悬崖边上去,让人非跳个粉身碎骨不可。”

青砂看出了顾雁歌的不耐烦,拿帕子擦了擦泪,尽量平静地说道:“郡主,您没有这样的意思,可现在他在京城几乎没有容身之处了。皇上不许他再进侯府一步,也不许任何人收留他,他现在住在奴婢家,可是…也过得并不好,奴婢不求太多,只要有间遮风避雨的屋子就行了。也不求再有什么荣华富贵,奴婢只求肚子里这孩子,将来能有个住的地方,能有父亲就满足了。”

顾雁歌摇摇头,一声长叹:“你的要求,完全在情在理。青砂,为你,这件事我答应了。”

留人一线,不为相见,只为无愧于心,再说折腾死了也没意思,有些人就得看着他时光里一点点消磨光傲气,那比赶尽杀绝要有戏得多。

青砂听了连连称谢,顾雁歌让朱砚陪同青砂出去,转回脸来冲杨嬷嬷说:“嬷嬷,您也别叹息,我呀不为他,是为这没出生的孩子,千错万错孩子没错,何况不是我当初存着一己私心,也不至于有这孩子,人嘛,总归得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应有的后果。”

杨嬷嬷听了笑笑:“只要主子不是还对那郡马心存厚念就行了,主子当知道,有些人,你给他点甜头,就更不知道轻重。”

“怎么会呢,我虽然糊涂,也没糊涂到那份上,对那样的人存厚念,他也是不会感激的。”顾雁歌笑着回头,拿起剪子继续去修剪帘边的月季花枝,春日明灿的阳光落在衣襟和手背上。她忽然回头看了眼天空,眯着眼睛笑了笑,她可以说是无愧的吗,希望如此吧!

“姐姐…”顾承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顾雁歌身后叫了声。

顾雁歌便回头笑着看他,这孩子的脸上还有些伤痛,就算不是亲娘,这么多年在一起,也有感情了。自从兰姑走后,顾承忆就没有真正开怀过,这孩子也果然是个重感情的,披麻戴孝毫不含糊,就算早已经明白,他不过是兰姑手里的棋子,一直被利用着,也仍旧对兰姑心存感念。

“承忆,别愁眉苦脸了,如果闷了,回头跟姐姐一起去嘉临吧,咱们一块去散散心。这京城里的天啊,总是多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雷雨就回来。”她拍了拍顾承忆的肩,对这孩子来说,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在拔苗助长,真不知道有一天撑不下去了,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顾承忆拿起顾雁歌放下的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剪着枝子,顾雁歌看着一旁看着满地被剪得乱七八糟的枝叶,不由得皱眉:“承忆,住手,别剪下去了,这是父王最喜欢的一株长荣,你再剪下去,今年就开不了花了。”

虽然她一直说服自己去接纳顾承忆,但原主的思想是无法接受顾承忆的,这满地的枝叶,让顾雁歌不经大脑的就把话说了出来。只是顾承忆闻言楞了楞,转过身来看着她笑得分外惨淡:“姐姐,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为什么还要…”

顾雁歌大笑:“不是,不是什么,承忆,既然圣旨明说你是父王唯一的儿子,那你就是。至于这其中有什么原由,不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承忆,既然姓了顾就一辈子姓顾吧,既然叫了我一声姐姐,这辈子你就是我弟弟。”

顾承忆眼睛闪了闪,放下剪子坐到顾雁歌身边,看着顾雁歌良久,忽然趴在石桌上低声哭了起来。顾雁歌见丫头们早已察颜知色地退了去了,就说道:“承忆,我们都知道,一开始就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从你叫我姐姐的那时候起,你就是我的弟弟,就是父王的儿子,你又何必再放在心上呢?”

“姐姐,你不怪我骗你吗,你不怪我吗?”顾承忆这时终于有了个几岁孩子的神色,满脸的害怕。

顾雁歌笑笑:“不怪你,是假的,可是你也是身不由己的,这些责任不该全推到你身上。”

顾承忆看着顾雁歌,还是有几分忧郁,终究是心一横道:“姐…不要去嘉临…不要去!”

顾雁歌只是觉得那里离京城太远太远,就算有什么消息,想要在京城和嘉临间往返,那也是天长日久的事。消息,不就在个时效,如果在时间上没有优势,消息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我知道那里有什么,你不要担心,如果你愿意就陪我一起去,如果有顾虑,就在京城好好守着恪王府。真到了嘉临,就不是谁说的话都管用了,那里是父王一手创建起来的城池,有人说过‘临时景朝之土,非景朝之属’。反正在哪里都不安生,倒是那里,至少可以放任的做自己,不必担心太多。”

“姐姐如果一定要去,就请萧将军同行吧,我去了只会连累姐姐。”顾承忆如此说道。

顾雁歌应了声好,叮嘱着顾承忆,她去边关了要怎么怎么样,顾承忆就安安静静的听着,不的答上一两句。顾雁歌淡淡一笑,心里感慨着,就这样已经很好了吧!谜题那么多,真要想一刻间全部解开太不容易了,倒不如好好过几天安生日子。

天下江山事,是君王的责任,只要不算计她太多,她自然也可以佯装不知道,更不愿意费尽心思去掺和,她的脑袋生来简单,也掺和不起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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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永忆此夜

萧老夫人趁着午睡后的功夫,打算跟儿子商量商量婚事,萧永夜的婚事啊,那真是让萧老夫人操碎了心。自打那场婚约之后,萧永夜就没了成亲的心思,不管是天家的公主,还是各府的千金,萧永夜就楞没个可心可意的。萧老夫人有时候想,就算是个丫头也认了,可萧永夜在这件事上,真可谓是油盐不进,水火不侵。

萧老夫人示意丫头不要惊动了萧永夜,进了屋里去,萧永夜却正凝视在看着什么,萧老夫人伸长脖子一看,不由得嘿嘿笑出声来:“如果娘没记错,这是当初郡主送给你的吧,我的傻儿子喂,你还真是上心。”

“娘…”威风八年,英勇无匹的萧大将军脸色一红,盖上手里的盒子,撇开头去。

萧永夜这副模样,别说萧老夫人,只怕谁见了也该明白是个什么内容:“娘也不是那古板的,你喜欢郡主,娘也可心那丫头,现在不正好。郡主啊又是自由之身了,你呢也没有妻室,两人现下身边都空荡荡的,管什么世俗礼教,咱们将门之后不拘那些个。”

萧永夜妻室挺担心萧老夫人不能接受,却没想到萧老夫人比他还想得开。其实萧老夫人也是怜惜顾雁歌,也是感念恪亲王对萧永夜的一番提携教授之恩。

萧永夜心思动了动,萧老夫人看在眼里,便说道:“永夜啊,郡主这般的人品,就算是现在,也是大把子人盯着,你可要上点紧。我可是听说,忱王和郡主走得近,忱王再过个十几天就该回京了吧,傻儿子你可是近水楼台,别让旁人把月亮摘了去。”

萧永夜沉默了,忱王对顾雁歌的心思,他当然也清楚一些,只是他却希望顾雁歌有选择,毕竟…当年她曾经拒绝过,他一方面的势在必得,一方面又想给顾雁歌选择的空间。

萧老夫人白了萧永夜一眼,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做人太耿直,有时候耿直得让人想一大嘴巴子去扇醒他:“现在,郡主可是一个人在王府里住着,顾承忆新失了娘,肯定满府都冷冷清清的,你就不过去与公主说说话?”

萧永夜“嗖”地站起来,萧老夫人调笑地看着,萧永夜脸皮颜色又加深了几分,萧老夫人乐道:“行了行了,我不说了,你自己整理整理,我走了,去好好和郡主说说话、坐坐。”

萧永夜待萧老夫人走后,立马就出了府,到了恪亲王府前时,正好碰上了要出府的顾承忆:“承忆,你去哪里?”

“萧将军,您怎么来了,我正要去给娘上香呢!”顾承忆看着萧永夜,忽然侧脸露出点笑容,对于萧永夜的来意,他是有那么点清楚的。

萧永夜清了清嗓子道:“路上小心点,早去早回。”

顾承忆见萧永夜没正面回答,更加确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嘿嘿一乐转身就走了。

萧永夜进了府里,丫头领着他到了院子里,顾雁歌正在准备行李,萧永夜一看有些怔楞:“雁儿,你这是要到哪去?”

顾雁歌正忙乱的准备着,一抬头就见萧永夜站在门口,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正是想谁来谁:“萧将军你来了,正好呢,我也想去找你了。”

萧永夜面上淡淡一喜,道:“雁儿有什么事吗?”

顾雁歌看了眼屋里乱七八糟的样子,连忙叫扶疏去备茶,她则陪同萧永夜一块儿到院子里去坐。午后明媚的阳光斜照在两人身上,暖暖溶溶的生出一片灿灿光逃,顾雁歌再一抬头,就看见了萧永夜温柔的神色。忽地又低下头,萧永夜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明白,在嘉临的日日夜夜里,这个人总是这样神色柔和地看着她,这样的神色她怎么会看不明白。

她对萧永夜,也不是没有好感,只是觉得刚从一坑里跳出来,很难再这么快地跳进另一个坑里去,心理上有些难以接受:“萧将军,皇上准我四处散散心,我想去塞上看看,去父王当年浴血奋战了一辈子的地方,好好看一看。”

这其实也是原主的意思,虽然不谅解恪亲王,虽然怨…可更多的是一种从骨子里生出来的自豪感,正好她也呆烦了,无妨就顺从这心意吧。

萧永夜听了心情异常愉悦,脸上的浅笑都让人觉得是无比欢欣的表现:“雁儿,出去走走也好,想必你父王知道了,也会觉得高兴。”

“萧将军…可愿陪我一同前往。”这话当然是暧昧的,顾雁歌说完自己就撇开眼,阳光明晃晃的落在衣服上,只让她忽然觉得有些羞赫,并不是没经历过,而是此时,面对这个男人,她竟也涌现出了小儿女的娇态。

萧永夜看着顾雁歌,光影交错的脸上,几近透明的肌肤染着浅浅的粉色,如同院儿里新放的花朵,更多了几分鲜活与明媚:“雁儿,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从来没有改变过。”

对于萧永夜这样的男人而言,这已经是最深刻的表白了,顾雁歌忽地莞尔一笑,萧永夜那略带着些局促的样子,却让她觉得心窝里莫名的温暖。只是,她还是有些犹豫,也略带些不安,前路茫茫,谁知道会走到哪一天、哪一步去!

萧永夜见顾雁歌不说话,便又是淡淡一笑道:“雁儿,不要顾虑太多,选择你喜欢的生活。你心里的那些疑惑,总有解开的一天,我等你安下心来的那天。”

顾雁歌感激地看着萧永夜,这个人永远知道她要的是什么,有时候比她更清楚应该怎么选择。不由得感慨,当初如果原主好好的正视己心,做正确的选择,会不会她如今还忙碌而琐碎地生活着,而原主则和萧永夜风风雨雨愉悦地相处。

叹息一声,这世上什么果都有,唯独没有如果:“萧将军,我也知道会有那样一天,我既期待又害怕。如果一切答案揭晓了,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父王,留下那样一段传奇,让天下无人不敬仰,这无人可及的荣耀,是父王肩上扛一生的负累,如今又压在了更多人的心上。”

萧永夜压低声音,轻道:“雁儿,你父王有他的苦衷,有些事只有当年极少的人清楚,而这些人也早已经一个个消失了。皇上的心思,要猜也猜得到,只是有些皇上无法掌控,却偏想着要捏在手里。野心…永远不会有尽头!”

野心,一个帝王的野心,顾雁歌想想都觉得挺可怕的:“萧将军留在府里用完饭吧,今天府里按是有的习惯是花宴,当年娘最喜欢了。”

“王爷也喜欢,嘉临花也多,以前你每年三月末将军王府里都开花宴。王爷和王妃一块动手,那时候你还是个这么高一点的小孩子。”萧永夜比了比,示意那时候顾雁歌还是多么的童稚。那时候萧永夜也小,经常被恪亲王带在身边,年年的花宴,他也是列席在坐的。

顾雁歌听了也是一笑,脑子里倒还有那些温暖而美好的场景,三人一起摘花、泡洗、烹拌煎炸,做出来的不是食物,而是满满的幸福:“你又大到哪里去了,我记得你第一回吃花宴,还掉泪说想家呢!那时候英勇的萧大将军一边吃饭,一边被叔叔们笑得面红耳赤,别以为我那时候小就不记得了。”

其实,她确实是不记得了,不过曲清风和刘定喜欢拿这些事儿出来开玩笑,她也偶尔会听着一些。

萧永夜本来正在喝着茶,听了顾雁歌这话猛地咳了一声:“雁儿怎么也还记得!”

“那时候我还跟你说‘是没吃饱吗,我让娘亲再给你做,不哭不哭…’,你听了我的话,反而哭得大声了,于是你就被叔叔们笑到现在!”顾雁歌眯着眼睛,揭人糗事的感觉,似乎还不赖,人的快乐果真是要建立在别人的尴尬之上啊!恶趣味了,恶趣味了…不好!

萧永夜忽然地眼光一闪,笑道:“那时候雁儿总叫我叔叔,王爷跟你说该叫哥哥,你也总执拗地叫叔叔。”

…顾雁歌沉默,是这样的吗,于是侧脸看一眼萧永夜,总觉得这人是合该被称为叔叔的,千八百年的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就算有表情也淡淡的要人我细细捕捉:“那是因为你像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满脸黑乌乌的,头发凌乱,身上也脏死了,没叫你声萧伯伯算好的!”

“雁儿,以后…叫我永夜吧!”

顾雁歌再次沉默,原来冷面萧将军,也有弯弯绕的心思。这么想着,却竟是欢喜干脆地点了头,应声道:“好。”

顾雁歌这个好字一落,萧永夜脸上就露出前所未有的灿烂笑意。这一个好字,在萧永夜心里,如同陈年窖藏的老酒,甜绵温软,期待多年。这简单的一个好字,如今听来,如饮一坛当初就应该喝,却被陈藏了的酒,细细品来才觉得经年之后,更加醇浓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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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不要指望NC会反省

青砂的主意打得好,希望借这患难之时,让谢君瑞感受到她的真心真意,却没想到,某些人确实是患难之时可以见真情,但有些人是死都不会改变的,比如谢君瑞这样的人。

谢君瑞进了院子,挑这不好,那不行,风水太差,光线不好…反正能挑的全挑了。杨嬷嬷给安置的院子,其实已经算不错了,三进的大院住几个人是绰绰有余的,可却没想到还被嫌东嫌西,杨嬷嬷和朱砚气得扭头就走了。

青砂连忙上来赔罪,朱砚看在青砂的面上,也没多计较,回去就把这茬给瞒下了。杨嬷嬷也不愿意拿这件事去气顾雁歌,反正过了几天她们就去嘉临了,还跟这个人置闲气,没必要。

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好,顾雁歌也打算启程了,皇帝特地派了一队侍卫护送,顾雁歌本来想拒绝,萧永夜却一笑让顾雁歌进宫去谢恩。顾雁歌想了想倒也明白,于是领着丫头婆子一块儿进宫谢恩,她发现自己完全可以在一切都水落石出的时候,还满脸笑容,仿佛这生活跟不是她的一样。

顾雁歌终于发现了一件事,不管过了多久,她对这个身份都没有任何的亲近感,对于这个世界没有安全感。所以以前不能容忍的事,桩桩件件都忍了,讨厌的人也可以捧着笑脸以对,原来她仍旧活在曾经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真正拿自己当顾雁歌来看待。

等出了宫门,远远的看见萧永夜披一身阳光,威严而温和地看过来时,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一种和过去完全剥离开的感觉。萧永夜这个人,让她忽然有种认知,她做定了顾雁歌,不管执著多久、迷茫多久,回不去的都只能被称为过去。

萧永夜皱眉,顾雁歌的眼神有些不对劲:“雁儿,我们出发了,嘉临天高地广,塞上风光也好,这里的一切都会过去。”

顾雁歌抬头然后微笑,手紧紧的握成拳,指甲掐在手掌心里,那疼痛几乎深入了骨髓之中。这份入骨的疼痛来提醒他,这一切真实将永远不会在下一次睁开眼时,让她重新回到原有的生活轨道上。好吧,以后,她会好好活着,不再当这一切都只是场梦,只是出戏,活得漂亮才是对命运最好的反击。

“永夜,我们一起骑马吧,我的骑术可是父王亲自教的,绝对不会逊于你们的。”顾雁歌翻身上马,看着随从的侍卫和萧永夜,眉梢眼角透着飞扬的神采。

就在这一瞬间,萧永夜发现记忆中的顾雁歌又回来了,而且比过去更加的娇灿明丽,春日的骄阳缓缓的投射在她身上,衬得整个人如从重虫明光之中出来,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谁也移不开目光。

顾雁歌笑着回头:“怎么,你们是不敢和我比吗?”

皇帝的近卫可个个也都是贵族小年郎,被她这么一说,面子上立刻过不去了,一个个嚷嚷着要和角力。顾雁歌一笑,抬头去看萧永夜,发现萧永夜正眼神清亮的看着她,不由得低下头去,复又迅速抬起来道:“永夜,你可不是怕输给他们吧!”

这话说得一众少年郎们个个跃跃欲试,萧永夜哪,那可是军中的少年战神,能跑马能赢他,那也是天大的荣誉了:“靖国公,您可真别是怕输给我们吧,这可不像您了!”

萧永夜扫了那群人一眼,手里的马鞭一扬,在马上睥睨看一干少年儿郎,挑眉道:“承蒙诸位瞧得起,哪能推辞。”

跑马当然不能在京城街面儿上跑,还得出了城门再说,顾雁歌骑在马上过街,百姓们看着她竟大都露出温灿的小脸,让她觉得心里忽地一暖,这些淳朴的人,在顾次庄那混子的宣传造势之下,已经完完全全倒在她这边了。对谢君瑞,那是能骂就骂,能贬就贬,要不是不敢动手,估计谢君瑞早被打成渣子了。

正在顾雁歌觉得心情不错,而且内心开始踏实下来的时候,煞风景的人又出现了,谢君瑞站在街角嘲讽地笑着高声对身边的青砂说:“一双穿旧的鞋子,该扔扔了,捧着重着的,你也不怕寒碜了爷的脸面。”

萧永夜闻言脸色一边,身后的少年郎们也个个气血往头上涌,这个谢君瑞在亲贵子弟里,向来就是个不招人待见的。而顾雁歌可是少年郎们偶像的女儿,自小又跟他们个个都玩得好,他们自然维护顾雁歌。

少年郎们正要催马上前,顾雁歌却翻身下马,走到谢君瑞身边,笑得灿烂无比:“如果一双鞋子买回家,从来没穿过,退回去的话还是完整如初。谢公子,本郡主如今依旧是朱砂在肩,完整如初,真是有幸虽和你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还是双新鞋子。”

少年郎们听了这话脸红得都撇开了去,萧永夜眼睛一眯,胸口涌上来的阵阵激动冲得他脑子几乎无法再思索。他们本是来护着顾雁歌的,却没想到顾雁歌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于是都怔楞在马上。

谢君瑞脸红脖子粗的说:“一个女人不知检点,在街上招摇过市,不知羞耻。”

“我也不是过街的老鼠,会人人喊打,为什么不能再街市上行走。”顾雁歌话一落,少年郎们开始英勇上阵了,他们终于得了机会可以好好教训这位了,那还不是劲往狠里使、手往痛楚打。

萧永夜这时候,本来是该阻止的,可现在只是看着,竟带着些鼓励的意思。少年郎们一件萧永夜默许了,手上更是没有了轻重。

青砂这时候早已经愣在一边了,直到听到谢君瑞的惨叫声,这才回过神来,重重地跪在顾雁歌面前,顾雁歌连忙扶了起来,青砂便泪眼涟涟的道:“郡主,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好好照顾好公子,请郡主看在这孩子的份上,放公子一马,奴婢将永生永世感念郡主的恩德。”

顾雁歌四下里看了眼,问道:“江杏雨呢?”

“她…她身子不太好,自从回京后句受了惊吓,一直在院里养着。”这时谢君瑞又大声叫嚷了几声,虽然手忙脚乱的抵抗着,但总归是双拳难敌四手,青砂连忙道:“郡主,请您放过公子吧,请诸位爷住手吧!”

顾雁歌应了声,看也打得差不多了,暂且出口恶气,这样的人得留他一命,看在他在没有了光环之后,一天天的自我折磨着那笔打死打残了要好得多:“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这光天化日之下,不好…不好…”

好字一落,顾雁歌就转身了,话里话外的意思让少年郎们一阵发愣,难道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出人命,就会很好…很好了?少年郎们停了手,啐了谢君瑞两口,这才一个个转身上马,有爱捉弄的还没忘扔下俩钱:“爷打得尽兴了,赏你俩钱花花,买点药养养,等养好了爷们再来。”

谢君瑞身上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但是谢君瑞的本意是想引起顾雁歌的注意。在他的心里,至今还认为顾雁歌是看重他的,但是今天是彻头彻尾的泼了他一声的冷水。谢君瑞看在顾雁歌带着人奔驰而去,冷哼一声,把顾雁歌定性为“无情无义”的女人。

谢君瑞虽然愤怒,但心里的失落可想而知,原本以为至少还可以挣扎一下,却没想到反跌落到冰窖里了。他错估了自己的魅力,更低估了顾雁歌的“爱”。

顾雁歌可不知道谢君瑞心里怎么想的,反正她现在心情是好极了,打完人出来,别人看她的眼光反而是鼓励与赞扬,这感觉,打了人还被赞美与歌颂,怎么能不倍加痛快。正在她痛快着的时候,身后灼热的眼神让她无法再忽视下去,回头一看,毫无意外地看进了萧永夜的眼睛里:“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哪里不对吗?”

萧永夜摇头笑笑:“不是,雁儿很好。”

至于好在哪里,萧永夜倒是不言不语的,反正眯着眼睛笑得一脸阳光灿烂。顾雁歌骑在马上就奇怪了,这人刚才还一张沉沉冷冷的脸,害得那些少年们跟在他后面远远的,转个眼就雨过天青了,连带着后头的少年郎们都有说有笑了起来。

“赛马了赛马了,总要有点赌注吧!”后头的少年郎们开始下马开盘了,某个不开眼的孩子看了萧永夜一眼,凑上前去问:“靖国公,要不要也压一注?”

萧永夜冷哼一声,那可怜孩子就怏怏地又折回去,半道儿上看到顾雁歌笑得明明灿灿的,又嬉笑着凑近前:“郡主,要不要玩一把?”

顾雁歌不说话走过去,在那孩子都以为自己连碰两块冰块的时候,顾雁歌从袖袋里掏出块碎银子:“我压自己赢,我可告诉你们,今天谁赢了我,到了嘉临我就上父王坟头哭去,到时候父王半夜来找你们,可别怪我!”

听了她的话,这一群的倒霉孩子们都苦着脸,其实顾雁歌也知道,他们是故意做出来给她看的,这群口袋里大把银子没地花的孩子,谁会在乎这俩钱啊,他们也不图输赢,就图个痛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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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明月照永夜

入夜时在驿站里,少年郎们凑成一桌,开始海天海地的叨唠,某孩子说自己见识多广多广,顾雁歌看着那群人一脸崇拜的听某孩子说着景朝以餐的民俗风情。

当某孩子说到那里的少女如何如何美丽动人,顾雁歌看毒害萧永夜沉沉的脸色,揶揄地道:“他说的地方中,永夜想必是去过,那里的少女是不是真有那么动人,歌声是不是真有那么动听?”

萧永夜收回眼神,看着顾雁歌良久冒出一句:“不如雁儿!”

顾雁歌默然,可以自认为是被调戏了么…好吧,也是她先戏调戏别人的,被反调戏了也只能怪自己功力不够深,转身,她打算去“收服”这群少年郎,要说见识广这里谁也比不过她不是。电视,网络,报纸,杂志,这些人的见识广再广博,也比不过那个信息爆炸时代的冰山一角。

“在南以砐,有冰川无穷,一年两季寒暖交替,寒季以极有七彩穹光,暖季以极有骄阳不落。”顾雁歌说的当时是南极冰川,这段话还是原来某们中文系的同学写的,一篇绚烂无比的文章,她只记了这开头一句,但现在看来开场效果不错。

那郡孩子立马就愣了,刚才讲民俗风情的孩子傻傻的问:“郡主,哪里有这样的地方,我怎么听都没听说过。”

顾雁歌咳嗽两声,学着赵忠祥大人的语气:“从我们所在的地方一直往南,到了最南端的时候,将会看到一片茫茫的冰川雪原,那里的天气恶劣没有人烟,连我们平常能看到的动物,也没法在那里生存。但是…世间总会有奇迹发生…”

于是无聊而兼别有心思的顾雁歌,把动物世界里关于企鹅的那几集讲了几遍,等她讲完,这一大群孩子全愣了。于是她开始回想,她到底讲了什么,让这群孩子集体沉默。呃,好像是讲了企鹅孵化幼他,雌雄轮流,然后又讲了某只企鹅在路上被海豹吃掉,然后另一只企鹅要么放弃孩子,要么放弃生命的故事。

清了清嗓子,仰头望着天空,她觉得应该差不多该放后话了:“父母都是伟大的,这让我想起了父王,父王在天之灵,一定会一直保佑着我吧。边关有那么多关于父王魂魄犹在的传闻,所以我相信,父王其实一直都在我身边,永远也不会离开。”

于是…冷场,冷风嗖嗖中,驿站外传来风雨之声,在清清冷冷的驿站里分外骇人。萧永夜却侧头笑了,他明白顾雁歌的意思,是要借此来告诉这群人里的“有心人”,有些人可能不知道,但瞒不过鬼神!

入夜后,顾雁歌睡不着,春夜的凉风里,驿站里月光如水,淡淡的花香在空气中点点飘散开来。起床推了窗,一丛迎春花趴在墙头上,长长的枝条垂落在地,有些在池子里,有些在地上,开着嫩黄嫩黄的小花朵。那些青嫩的颜色,在灯光摇拽之下,分外明媚灿烂。

随手推开门去,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寒风之中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她还是信步走进了院子里。走了没几步,就发现萧永夜站在侧面看着她笑。溶溶的月色与灿灿的烛光之间,风吹起两人的衣裳,一时间无语,画面却温馨而美好。

“雁儿,睡不着吗?”萧永夜信步走上来,这是顾雁歌小时候就有的毛病,在不熟悉的地方,睡不着觉,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到现在也还没有变过。

顾雁歌浅浅一笑看着墙上正开着的花说:“嗯,睡不着,被它们吵醒了。”

萧永夜信步行来,走到她身边,身上传来暖暖的气息,她甚至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出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如何的近。上辈子结婚恋爱都简单,从来没有遇上像萧永夜这样的人,那种英雄式的柔情,在平淡的年月里早已经被摆在了神坛上,哪里是她这样的人能见得到的。

这样的情感,说实话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许是习惯了寻常人平淡的情感,萧永夜这样应该被仰望的人,让她觉得这样的人生更像是偷来的,从原主那儿偷来的,她的生活是寻样的枯燥乏味,而这样的起伏伏的绚烂人生,她其实也过不来。

“雁儿不安些什么?”萧永夜感觉精算师到,顾雁歌忽然就不安了,让他有些疑惑。

那些侧脸上迷茫的光影,让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梦里。曾经他们想过妥协,但经历过这一切之后,她和他都不想再妥协一次。萧永夜觉得,如果再让往事重演一回,对他们而言就不是折磨而是终生的遗憾。

顾雁歌叹息一声,借着这句问话,倒出了自己心底许久的话:“这一切都像梦一样,有美好的,有丑陋的,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一直在旁观。现在又忽然说,不能看戏了,原来我也是唱戏的。角色变换太快,有些接受不了。”

顾雁歌的话让萧永夜怔愣了许久,这才回道:“雁儿,人生就是一场戏,与其让别人来安排,不如自己排了演给自己看。”

顾雁歌闻言狡黠的一笑,收拾起那点小小的悲春伤秋,掐着一朵小小的迎春花枝子回头问道:“永夜也在演戏吗,为什么演呢,演了想给谁看呢?”

萧永夜纵使英武决断到了现在的地步,遇上女人还是得犯糊涂,更何况眼前这位一直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于是更加不解了。上一秒还情绪低落,下一秒却又娇灿如初,萧永夜只得是摇摇头,论行军打仗他自是当仁不让,可论起女人的心思来,他也得承认远远不如顾次庄那混子:“战场上只有真刀真枪,耍花架子,只会死在敌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