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忆,我看看写了什么!”

顾承忆脸红中,连忙把桌上的纸遮住不让她看,嚅嚅地看着她道:“姐姐,没什么,我的字不好看,姐姐还是不要看了!”

顾雁歌挑眉,不要看这三个字,越发勾起人想看的念头:“来嘛,看看也不会少点什么,我也不会笑话你,我自己的字还难看呢,有什么资格笑话你啊!”

顾承忆继续脸红,心说顾雁歌都说自己的字难看,那他的这可不是难看可以形容的,于是就更坚定了不给顾雁歌看的念头:“姐姐,今天萧将军去哪里了,昨天不是宿在咱们府里吗,怎么不见和姐姐一块儿过来。”

转移目标,顾雁歌讪笑,孩子你还嫩了点儿,她脸不红气不喘地上前几步,把顾承忆的手扒开:“别试图转移视线,我们现在在说你的字,等我看过了,我就跟你说说你的‘萧将军’昨儿晚上宿哪儿了。”

比脸皮…现代要还能输给古代人,那才真是一大大的稀有物种,就顾承忆这么一小屁孩儿,还想让她脸红,门儿都没有。

顾承忆默然,只好把手挪开,看着顾雁歌把覆在上面的纸拿掉,脸瞬间红得跟红灯笼似的。

顾雁歌看了字忍不住就喷了,好不好看的先不说,一看这字就让人觉得这孩子是受哇是受!字瘦得跟面条儿似的不说,通篇凑一起,非但不像是字,倒像是在跳舞的人儿,还跳得挺齐整。但是她说过不笑话顾承忆,笑出来实在不厚道,于是很淡定地看着顾承忆道:“很好,画得不错,要是动作再连贯点,可以直接当有图话本看了。”

顾承忆抽搐:“姐姐,不带你这么安慰人的!”

“其实我的字也不好看,咱们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笑话谁。”顾雁歌强忍住笑,她的字不到好的范围,仅仅是没到通篇舞蹈的地步而已。

两姐弟正乐呵着,管家来了:“郡主,宫里头来人了,太后请你进宫叙话儿。”

顾雁歌眉开眼笑,戏肉来喽:“承忆,你在府里好好写字儿,姐姐去宫里走一趟,回头给你带好吃的!”

顾承忆再次默然,然后很小声很小声的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带好吃的!”

“啊…你说什么!”

顾承忆咳咳两声,神情尴尬:“我是说,姐姐要是有时间,就去城西青坊买青梅糕和酸枝汤回来!”

顾雁歌大笑着出门去,这顾承忆不像恪亲王,也不像皇帝,甚至没有任何的皇家气度,倒像是一个普通的民间小孩儿,有时候逗着玩,真有意思。

顾雁歌进宫的时候,净竹也打听回消息来了,萧老夫人在太后那儿用午饭的消息,顾雁歌听了喜上心头,看来事情挺顺利,而此时萧永夜正在西山猎场跟“双雄”一块骑马狩猎。

“老谢,这情景让我想起当年,我们和恪亲王一块在战场上的情形,当年我们多年轻啊,年轻就是好哇。现在咱们都老了,只能看着永夜他们这些孩子蹦哒了,我那儿子又不争气,成天只知道享乐,真是草绳见豆腐,不提也罢。”阔科旗汗王倒是看起来心思昭昭,没半点想法一样。

萧永夜却在旁边扫了一眼,这二位闷了一上午了,总算打算开始了!

津洲候这辈子,最提不得的人就是恪亲王,后来力主让顾雁歌嫁进谢家,也不肯嫁长房长孙,他心里虚着。

“说得是啊,当年汗王也年轻着,那会儿无职无权的,说也奇怪了,总觉得那时候才过得舒心。倒是现在,什么都有了,想起来却空落落的。现在我都还记得,当年我见诚库洛的时候,你还不到二十,我也差不多那年岁,咱们真叫一见如故啊!”津洲候心说你别择我,你自己都还没择干净呢,自己心里固然有不能提及的人,可阔科旗汗王的旧事也没干净到哪儿去。

阔科旗汗王心说我和你可不一样,我好歹有族人支持,你呢,可谓是背叛之人,于是如今在军中虽有权,可威信无几吧:“是啊,可惜我哥行事太过暴虐,族人怕他,唉…要不是当年有皇上和族人的支持,我又怎么会动那样的心思!”

津洲候冷冷地沉下脸来,他也是得到了帝王默许的,只是要把和回屹王合谋的事捅破了,他是压根拼不过阔科旗汗王去,毕竟阔科旗汗王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他还缺那么一根稻草:“诚库洛为人还是好的,只是太想把事做好,太急躁了!”

阔科旗汗王冷笑,他至少敢光明正大的说,是他亲手结束了诚库洛的生命,可津洲候却不敢说恪亲王是死在他手底下吧!

萧永夜见这二位明里来暗里去,不由得摇头,想起那天顾雁歌对顾承忆的一句话来,“人人脑袋里都有点地沟水,谁也不比谁干净”,这句话用来形容眼前这二位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汗王,津洲候,眼看着就要过虎形山了,虎形山路险而窄,我自是垫后的,津洲候对虎形山更熟悉些,就请津洲候先行如何!”萧永夜也冒坏水啊,这一条道,谁先谁后,原本没什么,可这虎形山有一段典故,先太祖和其弟就是在这一条路上,决定了天下谁属。

津洲候和阔科旗汗王本来也没想这么多,但一听到虎形山三个字,就忍不住想起这茬儿来。互相看一眼,打马向前,自要分出个胜负来。他们可没想到,向来在他们定义里“忠厚老实,没有心机城府的毛头小子”,这回使起计来了。

萧永夜看着二人有前有后地飞奔而去,不时的互相看一眼,似乎真是较上劲儿了,这虎形山啊,真是个好地方,萧永夜这样想着暗暗一笑,悠闲地骑着马,跟在二位后头慢慢地过去。

其实,萧永夜明白皇帝的意思,皇帝想让这二位好好说道说道,最好是让阔科旗汗王充分认识到,顾雁歌和忱王,实在不是什么良配。当然皇帝也并不仅仅是这点心思,皇帝的心思是,好好说不成,两人的关系当然会更糟糕,两人就不会联手来对付皇权了。皇帝可以安枕无忧,将来收拾起来也好个个击破。

萧永夜想的自然是,一不让二人结盟,二要让阔科旗汗王继续求亲,在回屹王的事没有解决之前,维持这样的局面最为有利,不过…也不需要太久了。

一旦太后那儿有了消息,萧老夫人和顾雁歌今儿都去了宫里,估计着事儿有个八九不离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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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自由之声 第八十八章 东窗事发,众怒难犯

顾雁歌怀着些许不安进了宫里,太后宫里是一惯来的安宁平静,远远地她看到了太后正和萧老夫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气氛似乎不错:“今儿太后娘娘心情不错呐,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了?”

小宫女笑眯眯的不说话,看着她还有些脸红的味道,顾雁歌一笑,看来真是如她的愿的那样儿了。穿过园子里的月季花架,满架微微的香气缠绕在身上,走过时顾雁歌侧着脑袋看了一眼,心说:恪亲王呀,您要保佑我在京城里诸事顺利啊!

亭子里太后和萧老夫人看见顾雁歌来了,齐齐地露出欢喜而慈祥地笑,太后招了招手:“雁儿,来,到奶奶这身边儿坐着。”

顾雁歌自是先请了安,这才坐了下来,看着太后道:“皇祖母,您今天不是有客么,怎么还传我来,我可不愿打扰了您和老夫人的清闲。”

太后眼神儿里满是促狭之意:“哟,现在扮起矜持来了,头前几日,还说是可心人家靖国公,现在我可是把承安夫人请来了,你这丫头真是命好,将来要有承安夫人这么一个好婆婆,那可真是进了福窝儿了。”

太后也不管将来萧老夫人怎么做,至少这么夸着去了,将来就冲着今天这句话,萧老也自会思量几分,太后啊,那真真是待顾雁歌好,真心拿她当孙女儿看,而不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

萧老夫人那当然也是人精,一听这话就明白味儿了,连忙笑道:“太后呀,不瞒您说,臣妇这辈子就没想过还能有儿媳妇儿,就永夜那孩子的性子,臣妇差点儿就以为靖国府这一代,就要砸在这孩子手里了。如今能有雁郡主这样一等一的人儿做媳妇儿,臣妇自是心满意足了。”

“说起来这俩孩子啊,也真是有缘,当初没结成亲,如今还又团到一块儿了,这人世间的姻缘啊,真没有半点乱来的,兜兜转转的又回原处去了。这俩孩子也是上天要考验他们那,幸而如今是风风雨雨都过了,以后就等着过安闲的吧!”太后主要是怕将来,萧老夫人嫌弃顾雁歌是和离再嫁之身,这才说了一大通话。

顾雁歌当然知道太后的好,在一旁淡淡的笑着,若说这宫里还有人真心疼着她点儿,那就是太后了:“皇祖母,您也不怕臊着雁儿,这样的话哪有当着面儿说的!”

太后和萧老夫人一块儿笑了,太后说:“雁儿,这会儿小儿女起来了,害羞了,赶紧去你未来的婆婆身边好好坐,将来承欢膝下,可要好好的和靖国公一块儿孝顺承安夫人。承安夫人也不容易,早年吧在战场上忙,老了老了还得为靖国公操心,以后得好好让承安夫人过几天含饴弄孙的日子!”

顾雁歌从前倒真是个没脸没皮的,可如今被二位老人这么一夹击,还真是脸皮儿薄了,红着脸低下头去,太后便和萧老夫人一块儿打趣她,让顾雁歌自己都鄙视自己,什么时候竟又回到青春年少时候去了,还害上羞了。

说说笑笑了一个下午,太后留萧老夫人和顾雁歌吃了晚膳,这才让人送出宫。回过身来就叫了内监、宫女去请皇帝和皇后还有宗室里的长辈们来。

宗室里的长辈们当然比皇帝来得早些,皇帝这会儿还在招待回屹王呢,皇后倒是先来了,也没问什么事儿,只是冥冥中觉得是大事儿,安安静静地坐一边,有头顶上的人在前头,皇后机灵乖实着。

宗室里的长辈们来了,满满当当地挤了一屋子,等了许久也不见皇帝来,太后端着茶叹气:“呼,如今是亲娘老子都叫不动儿子喽,谁让这儿子不是我一人的,这可是天下人的呐。行了,咱们这些老人家还是自个儿商量吧!”

宗室里的长辈们在皇帝面前,当然声音不小,可在太后面前,个个都乖着,当年太后可也是有手段的人:“太后,您吩咐,什么事儿还您大晚上的都操着心呐!”

太后端起茶喝了口,满脸喜气地说:“这可是好事儿,我是等不及了,才叫你们一块儿来说说,免得你们成天在我耳根子边上喊,说雁儿年岁到了,不该老留在身边儿。成,我呀给雁儿找了户好人家儿,门当户对不说,将来啊也必定会好好捧着雁儿。”

宗室里的长辈们早就再找这么个人了,只是前几天听说皇上拒绝了阔科旗汗王的求亲,本来还真有人想到了忱王,可现在一看味儿,似乎皇帝不愿意###远嫁:“太后啊,您说的是哪家的儿郎?”

“那还有谁,当然是靖国公萧永夜了!”太后为自己找着个合适的人而高兴,忱王的事儿她听说了,皇帝不同意,她也不同意,于是就搁下了,她就愿意在生的日子看着顾雁歌在她眼皮下好好过,天高地远的嫁了,谁还知道是真过得好,还是假过得好。

长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段很长的时间都沉默了,萧永夜…在他们眼里不是没闪现过,只是萧永夜不但是靖国公,还是常年领兵的大将军。王不掌兵,可娶顾雁歌,默认了是要继承恪亲王的爵位和封地,宗亲们无法确定,这景朝还有没有一个萧永夜这样的将才。

“靖国公自是好人选,可是太后娘娘,王不掌兵,而雁郡主的夫婿,是要承恪亲王爵位和封地的。咱们景朝,眼下可少不了靖国公这样的大将啊!”

太后能有这个提议,当然也有了主意,于是说道:“要继承要继承,可没说什么时候继承不是,你们也是不会变通的,等将来咱们雁儿生了儿子,直接把这些给孩子就是了,非要给永夜啊!就像当初没给谢家那混帐小子一样,咱们替二小子作主,这爵位啊不给女婿,给外孙子!”

长辈们也只想着早早把顾雁歌嫁出去,留在身边老觉得是亏欠了恪亲王,恪亲王的“英灵”可是至今未散呢!

“太后说得在理儿,臣等伏请太后,早下懿旨,让雁郡主早有所依,恪亲王之英魂方可得安息。”

皇帝倒来得及时,正在这时候掀开帘子来了,看着满地的宗亲,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刚才他还在酒宴上承诺,一定要回屹王如愿以偿。没想到这转过身来一听内监说太后有请,他一来竟听到这么一出。

“母后啊,您可问过了雁儿的意思?”皇帝到现在还认为,顾雁歌被小时候他特地命人传播的那些话给蒙着,没想到顾雁歌早换了魂儿,不信这茬儿了。

太后很理所当然地点头,而带笑容地道:“要是不问雁儿,我哪能叫宗老们来商量,当年我就觉着这俩孩子般配,只是那时候雁儿要犯犟,我们也拿这孩子没办法。现在真真是想明白了,觉得靖国公好了,这不是好事儿一桩么,这也算是对你那二弟有交待了。”

皇帝可不这么想,可这场面,真是由不得他有任何反驳的话,一个阔科旗汗王没解决,又来一个萧永夜,真是事事都逼了过来:“母后,雁儿的婚事不且不急…”

皇帝话还没说完,太后就掐断了,说:“不急不急,还不急呢,难道要我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你才觉得该急?”

皇帝闻言叹气,连忙坐下安抚太后:“母后,这怎么话说的,儿的意思是,雁儿的婚事要慎重,上回咱们没挑好,这回一定要仔细,不能再出任何纰漏。”

太后听着这两句倒是舒心多了:“对,话就是这个理儿。你放眼朝里看看,有几个孩子比得上靖国公的,我就看那孩子好,当初雁儿要是嫁了,多好,至于如今成这样儿?”

太后其实也并不是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当年说不嫁萧永夜也就罢了,可如今也只有萧永夜会珍惜了,太后一是真心怜惜这孙女儿的遭遇,二是年岁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去见“在天上的二儿子”,怕到时候无法交待。

皇帝一听有些急,但面上还是不敢表露出来,要是太后知道要把顾雁歌嫁到回屹去,估计能跟他当场翻脸。

其实跟太后翻脸,皇帝倒不的,怕的是在场的宗室长辈们一齐闹,那就真是动静大了,到时候就不在他的掌控里了:“母后,事儿还得徐徐图之、急不得!”

皇帝好一番解释,才让这些人都安下心去,却不知道怎么的,第二天回屹王知道了萧永夜的事儿,怒火冲天地进宫问皇帝,却没找着皇帝,正巧赶上太后了。把话跟太后一说,太后本来不知道这事儿的,现在知道了,等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比回屹王还怒还埋怨。

八卦的流传速度永远不会慢,没过两时辰,宗室长辈们家家都知道了,“回屹王不是来议和的,是来求亲的”,于是乎上上下下齐齐议论,众人皆是愤怒不已,皇帝…正焦头烂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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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皇帝的日子不好过

次日的朝会上,一众朝臣们乱纷纷,你一言我一语,把皇帝整得头昏脑涨,平时自誉为“诤臣、直臣”的臣子们欢欢喜喜地蹦出来了。一个个“直言敢谏”,让皇帝恨不得叫人把这群往常捧着的家伙,有一个算一个的全拆了骨头架子煮汤喂狗。

“皇上,恪亲王乃有功之臣,于景朝有大功,雁郡主自是我宗室贵女,初嫁淮安候府,已经是委屈了雁郡主。如今再将雁郡主下嫁敌军为妻,皇上,如此一来,恪亲王在天有灵如何能安,疆场上冲锋陷阵的将士们发!如此下来,则国将不国矣,还望皇上三思!”诤臣一号,右相大人先打了人情牌,诤臣也是要命的,不能把皇上带得太紧了。

诤臣一号的话一出,满朝的和声:“请皇上三思!”

皇帝揉额头疼,这边声音还在朝堂上回荡,那头又来了。这回说话的是诤臣二号,右议谏大人,这位大人是个特别好名声的,好名声如同好色之人见了美女一样,那是肯定会扑上去的。

只见右议谏大人拿着玉笏出列,站在朝堂中央拜下,然后说:“皇上,回屹王子于我朝上下而言,乃敌族,先人圣言犹在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果嫁一个宗室女,能让我边关百姓得安,则嫁一个也无妨。但我朝并非没有和亲的先例,承恩公主一行,非但没带来我朝与回屹的和解,反而陷承恩公主于不幸之中。雁郡主乃恪亲王之谪女,宗室贵主、英雄之后,望皇上怜恪亲王英年早逝,乃勿将雁郡主的终生托付于异族被之人!”

诤臣二号比诤臣一号狠,狠在他直接戳中了皇帝的痛处,和番的那位宗室女,顶着公主的封号远嫁回屹,不但没能带来和平,反而让皇帝里外不是人。当初皇帝就是顶着朝野上下的反对声做的,结果后来造成了这样的局面,宗亲们因此一直埋怨着皇帝。

“此事只是在议,朕也没应下,众爱卿不必过于忧心,那回屹王自负甚深,断章取义之事也是有的。恪王弟的爱女,朕的亲侄女,朕怎么舍得远嫁!”

皇帝打定主意,把这些人先稳住了,什么事都要徐徐图之,再者说眼下,回屹王提出的那些条件,还没有到让皇帝满意的地步。眼下的波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正合了皇帝的心意。

朝臣们闹完了还不算,还有宗亲们呐。

朝会一下,朝臣们倒是走了,宗亲们又赶场似的来了。相比起来,宗亲们可没那么客气,他们都是皇帝的长辈,景朝的宗室,可以群议罢免皇帝,虽然至今这权力还没被用过,但这刀在这儿挂着,吓唬人是足够了。

皇帝看着闹哄哄的宗亲们,恨不得找个地儿躲过去,这些长辈们个个都得用哄的,一头头全是顺毛驴儿,皇帝现在最烦哄人了,朝堂上哄臣子,朝堂下哄宗亲,这皇帝当得闹心。

可再不想哄也得哄:“列位宗亲万勿惊怒,且坐下来听朕一言如何?”

宗亲们还是给皇帝面子的,毕竟君君臣臣的规矩还要守,只要皇帝在位一天,他们也不会太过分:“皇上,您一定要给老臣们一个安心啊!老臣们眼见着也没几天好活了,这日子是一天少过一天,说不定啊,哪天就要上天去见恪亲王了。到时候,恪亲王问起来,您说老臣们该怎么回话啊!”

皇帝暴躁,差点掀翻了眼前的书案,真想扔一句“朕管你们怎么回话,朕管你们有没有几天好活”。皇帝叹气,压下气来冷静了会儿,竟又露出笑脸来了:“众位宗亲们说得都在理,朕亦是对恪亲王有愧于心啊,怎么能忍心把雁儿远嫁他言。”

宗亲们也不好唬弄,没被皇帝这一句话就堵死:“皇上,那回屹王留在京城叫个什么事,既不是来议和的,皇上也不打算应亲,该拿他如何是好?”

皇帝沉默了会儿,眼下三家求一个,忱王和回屹王,一个被他明里否决了,一个被宗亲们否决了,看起来是独独余下个萧永夜了。其实说起来,萧永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皇帝已经被恪亲王弄怕了。

景朝有一个民族英雄就够了,再弄出一个异姓“将军王”,于皇室而言颜面有损,于皇帝而言威严有伤,皇帝不愿意再让历史重演。

“来者是客,我景朝自来是天朝仪范,哪有驱逐客人之理。回屹王若自识没甚趣味了,自会离去。至于雁儿的事,萧永夜并非不可,而是时机不合,若此时将雁儿许给萧永夜或忱王其中之一,回屹王必视为奇耻大辱,则我朝边关再无安日矣,朕又如何能随意许之。雁儿婚事,容后再议,列位宗亲以为如何?”

皇帝好不容易找到了借口,终于把朝臣们和宗亲们都安抚好了,这才安下心来没多会儿,市井上的流言又传开了。朝臣好安,宗亲好哄,这天下的百姓,总不好一个个跟他们解释去,皇帝现在是头发多的人长虱子,找不着就只好可劲儿挠了。

现在街市上传什么呢,传的是“皇上愿和,雁郡主远嫁敌国,臣子愿战,属亲王英灵不安。”这可是传得叫一个热闹,白天的茶馆楼,晚上的秦楼楚馆,人见面现在不问“吃了没”,而问“知道雁郡主的事吗?”

皇帝急得焦头烂额,顾雁歌这时候在府里可正乐呵着,消息就是她让人放出去的,能不乐呵嘛。别说,恪亲王给的人真是全方面的人才,干起传播流言的活儿来,那也是驾轻就熟。

太后今天早上又传了她进宫,为得是要安抚她,告诉她这事有人管,不会让她远嫁到敌人怀里去。她自然是又感激又有些忧心地表示了谢意,转身回府的路上听街面上传得那个热火朝天,围观郡众们脸上皆有义奋填膺的味道。这下子,她总算是安心了,本来她担心放出话去没反应,没想到效果这么震撼。

回了府没多久,萧永夜来了,两人坐园子里,把丫头支得远远的相对的坐着说话。

萧永夜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地,其实越近夏末,萧永夜就愈发担心一件事儿:“雁儿,眼看着就要入秋了,一过秋去连山的路就不好过了,得等到次年开春。如果回屹王再日子不走,怕是要留在京城了。”

萧永夜担心迟则生变,这一个回屹王在京里,能生出来的事儿就多了。

顾雁歌听了也是担心,可看着萧永夜这忧心的样子,心头又有些宽慰,这人事事都想在她前头,可见用心良苦了。想着一笑,便要去宽萧永夜的心:“永夜,不必太过于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想得到办法的。”

萧永夜琢磨了一番道:“办法自然是有的,兵行险招罢了!”

“险招也是招啊,说来听听,咱们好商量商量!”顾雁歌忽然抬头看了眼头顶正在变黄的梧桐叶儿,心说现在再没有应对,只怕什么都得黄了。

“助二王内乱,回屹王有个弟弟,向来野心十足,但一直被回屹王压着没法出头。但这招险在,回屹王在军中名声太慑人,向来驭下有方,怕就算是二王要乱,回屹军非但不响应,反而要把二王给平了。回屹王既敢丢下军队独身来京,自然有把握。”萧永夜虽然不赞同回屹王的暴虐,但是回屹王在军中的威信,倒也是少有人能及得上,只除了当年的恪亲王。

雁歌听着也觉得似乎不大可行,这位二王的事她听说过一些,行事比回屹王还要狠厉,可偏是个没有谋略的主,简直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万一这招还没开始,二王就被回屹军队给咔嚓了,那反倒是帮了回屹王大忙。

回屹王早看二王不顺眼,只是没有找着由头动手而已,顾雁歌叹气摇头道:“永夜,这招太险了,万一不成,咱们可是活生生替回屹王做了嫁衣。”

此时,天空中传来阵阵雁鸣,萧永夜和顾雁歌齐齐抬头去看,一行雁子从云中穿过,在青天白云之下留下一道烟灰色地行迹。

萧永夜看着这行雁子,忽然有了主意:“燕军!”

“以夷制夷…”顾雁歌眼一亮,心说是啊,历史书上不是有这四个字来着,她怎么一时给忘了。燕军是回屹以北的一个小国,和景朝远着,一直不冷不热的,但和回屹却是历来有边境领土上的争执,足可拿为一用了。

萧永夜才叫眼前一亮呢,以夷制夷四个字,足可以解决景朝多年的边患了,等回屹王回了连山,完全可以出个条陈上疏:“雁儿,好主意。”

“这主意又不是我出的,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顾雁歌拍拍胸口,这天大的主意,她可不敢压身上。

萧永夜笑着说:“雁儿想得深,王爷以前说,雁儿若是男儿,则天下长安矣,我现在信了。”

“敢情你以前不信呀!”原主那三两三,顾雁歌还能不清楚,就是个被娇惯了的贵族姑娘,这天下长安呢,别把天下搅乱了就神佛保佑了。

萧永夜又是一笑,又抬头看向已经飞远的雁行,心里开始计划着,怎么祸水东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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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回屹王,不送!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话虽然不全对,但也错得不太远。萧永夜也明白这个道理,鼓动皇帝去打回屹基本上已经不大可能了,那就只能从回屹王这入手。回屹王再不管不顾,也丢不下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萧永夜自己也是带兵出身,当然明白其间的意义。

萧永夜在边关多年,自然积累了些人脉,想递个话到燕国,那也不算什么难事儿。不过,在皇帝盯着他的时候,他也不敢动弹太大,只肖带句话到嘉临去,恪亲王自会有办法,且必定比他们安排得更加周到。

七月初七,是乞巧节,这一天丫头们是放假打扮会情郎的,只需留着婆子在府里侍候就行了。顾雁歌看着丫头们一个个涂脂抹粉,欢欢喜喜地出去玩,不由得羡慕。可是她现在算是怕了回屹王和谢君瑞了,一个呼天喊地,另一个更干脆的自以为是天地了。

“主子,要不你换了衣裳,咱们一块出去玩!说不定,还能见着主子的‘心上人’呢!”净竹在一旁打趣着。

扶疏也觉得这主意不错,比顾雁歌天天闷在府里头,连门都不敢出要好得多:“是啊,主子,今儿街面上人多,家家姑娘都出街来玩的,一朵花显眼,满园子花就不显眼了。”

顾雁歌本来就想去,听扶疏和净竹这么一撺就更想去了:“要是又遇上那两位,你们说该怎么办,我偏生就有这运气,哪回出门都得遇上他们。”

扶疏笑:“主子,您这回不摆车驾了,奴婢们掩着您出府,自然不会被有心人瞧了去。”

“我这回回出门都小心了,也不是次次都摆车驾,还不是能遇上!我算是怕了那两个人了,就跟赶不走的苍蝇似的,不咬人,烦人…”尤其是谢君瑞啊,这人不知道什么个意思,现在是满城传谢公子想求她回去,呸…她要是回去了那才叫真傻了。

幸好,京城里的百姓也不信他这茬儿,谢君瑞的名声,早已经被跟他不对盘的亲贵子弟们传成烂红薯了。

朱砚跟在旁边,声音像小蚊子一样说话儿:“主子,您不如穿身奴婢们的衣裳,主子的衣裳料子太好,眼尖儿的一瞧就认出来了,主子平日里用得香料都不一般,只要有心,怎么都能找得着的。”

顾雁歌看着朱砚,总是文文静静的,关键时候又拿得了主意,这样的姑娘真不错:“朱砚,你说说该怎么办,我呀是真想出去透口气儿了,省得顾次庄在混哥哥天天来逞得意戏。”

“衣服好办,香…主子惯来用清淡的,要是主子不嫌弃,用奴婢们的香粉一撒就行了,只要不仔细闻,主子惯用的沉香就闻不出来了。”

顾雁歌一抬头看扶疏和净竹,两人立马会意地去准备了,梳着普通的丫鬓,不点珠钗,点了几朵丫头们爱用的绢花和零星珠子。身上穿的是扶疏新做的衣裳,一件杏黄色裳子,前后开剪四片合围,裳子边脚上绣着小圈儿白花儿若隐若现,纱衣一罩上去就更添了几分飘逸。

“主子,您穿这衣裳真好看!”

顾雁歌看了眼后头的净竹,都什么时候了,这丫头端是个受臭美的:“好看什么,小心点看着外头,有没有盯梢的。今儿要能无风地地出去玩了,改明儿我请金姑姑来,一个给你们做身新衣裳。”

闻言,净竹扶着墙往外头看了看,说:“主子,放心吧,这样儿都还有人跟上来,那就真是神仙了。”

今儿还真是没人跟上来,确认之后,顾雁歌心里头这个高兴啊,见了街边的碎石头渣都觉得如金如玉。

这时候,街面上已经点起了灯,处处星星点点微微烛光,姑娘们这儿围作团,那坐成群,满街的香气扑鼻而来,顾雁歌总算明白香汗淋漓这词儿是怎么来的了。顾雁歌就让丫头们自个儿活动去了,自个儿只领了扶疏这已经被许了人家的孩子。

瞧着丫头们一个个面含春色,顾雁歌叹气,她也想春色一下,可是没个对象呢。心里正念叨着,把一颗石子踹到了河里头,再一抬头想要叫扶疏一块走进,就见萧永夜定定地站在面前,双眼如波地看着她。看得顾雁歌心头那个荡漾,就跟河面上荡漾的烛光和月色一样。

萧永夜伸出手来,顾雁歌很自然地伸手放在他掌心里,扶疏见状赶紧摸黑走了。

萧永夜看着顾雁歌,在一片的烛火微微与波光溶溶里,顾雁歌的那双眼睛如星子般明亮,扑闪扑闪地眨着的时候,萧永夜就开始像开了陈年老酒一样,不喝也醺:“雁儿,我正想去府里找你,遇上你的丫头了,说是你也出来了。雁儿也乞巧吗?”

顾雁歌也醉了,萧永夜今天连声儿都是醉人的:“天上那一对儿已经很不容易了,人间的灯火这么不眠不休地照,会惊扰他们的,还是不乞了。”

景朝的乞巧,就是男女一块儿放灯,灯的样式不同,就像男女之间的感情不同一样。

“雁儿,我们也去放灯吧,早早放完,省得太晚了打扰天上那一对。”萧永夜却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盏并心儿灯来,并心灯其实就是两朵莲花灯,只用一根烛照明,有同心合体的说法儿,于是成了青年男女在最终确定事儿前,一定要燃放的。

看见萧永夜来这么一出,顾雁歌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指着并心灯说:“放这个?”

萧永夜点头应道:“对,雁儿不喜欢这样式吗?”

其实萧永夜压根没什么想法,只是买灯的时候,卖灯人问他和什么人一块儿放,然后萧永夜如实答了,卖灯人就给了这么一盏。萧永夜,其实是无辜外加无知的…

顾雁歌呵呵一笑,接过灯来说:“那我为点好了!”

她也迷信了…竟然想起了景朝的那个传说,并心灯,女子点亮并心灯,意味着将来独照郎心,男子点灯自然叫不偏心了。当然这只是一个说法儿,不过景朝竟是男子点灯的多,少见几个是女子点灯的。顾雁歌蹲岸边上拉燃了火折子,在众家姑娘们羡慕的眼神中点亮了并心灯,萧永夜遂轻轻地推进水里,并心灯就这么漂远了。

等离了岸边,顾雁歌笑眯眯的说:“永夜,刚才咱们可把事儿做反了,本来应该你点灯,我推的。”

萧永夜一笑,刚才顾雁歌打火折子的时候,他也想起来了:“我知道,但是雁儿点灯,正好!”

看着萧永夜站在一片烛火月光里浅笑着,满眼视野里全是宠溺,顾雁歌忽然觉得有人宠着容着的感觉真不错。

萧永夜这人,总是用不经意的一举一动打动人心,她的心当然也被一点点打动着:“永夜,这么多年,让你久等了!”

“不久,我以为要一生,现在已经是意外惊喜了。”萧永夜曾经是这么想过,虽然心里偶尔也不甘心,但是他总是习惯地以“顾雁歌”的心思为重,绝不会把自己的意愿放前头。

两人轻声说着话,走过微暗的街道上,紧紧握住彼此的手,顾雁歌忽然想起一句话来——“真想就这么紧握着你的手,一直走到生命尽头”,原来这一句话,竟是那么的美好而奢侈…

慢慢地走,恪亲王府的大门就在不远处了,顾雁歌问萧永夜要不要进去坐坐,萧永夜正待回话的时候,蜀犬吠日屹王不知道从哪冲了出来,看着顾雁歌说:“我要回去了!”

顾雁歌看了眼萧永夜,意思是你怎么不告诉我。萧永夜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然后才想起来,这还有一桩事没跟顾雁歌说,回屹王不来,他还真是把这事扔脑袋后头了。

“是嘛,您这就要回连山去了,祝您一路顺风,愿回屹风调雨顺,百姓安平。希望有一天,回屹能与我景朝永世结好,不再有战火。”顾雁歌笑眯眯地,非常客气而淡漠地套着话儿。

回屹王要是就这么老实转身,那就不是回屹王了,在顾雁歌刚开始有点儿心软,想说几句“真心话”来劝劝的时候,回屹王扔出一句:“本王不在京城,你好好待着准备嫁妆,来年开春本王一定入京来接你。”

…顾雁歌无语,这回屹王真是自负到让人有咬他一口的心:“回屹王,您还是先顾好自个儿吧,我就不送您了,您一路顺风,早早归去。”

以后就别再来了,顾雁歌对这人,有同情,也有愤怒,可一直没恨起来,久了竟只觉得这是个可怜人。只是自怜到了疯魔的地步,当然就不招人待见了。

萧永夜本来还想去恪王府里坐坐,和顾雁歌说话,看这情形也只好处罢了:“回屹王,萧某在前面开路,送您回驿馆!”

回屹王倒也没再说什么,头微微往上一扬,竟然还真就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