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艳抬头看他:“大人你回来啦。”

尉迟镇道:“回来了,你去哪里了?”

无艳道:“去见薛公子了。”

尉迟镇一听,脸上的笑意才收敛三分:“哦……去给他看过了”

无艳摇头。尉迟镇颇为意外,问道:“没看过?可是他……又变卦了?”

尉迟镇正要说以后叫无艳不要去靠近薛逢了,却不料无艳道:“不是,是我去跟他说,不给他看了。”

尉迟镇十分震惊:“什么?”

无艳道:“我……不想给他看了,反正他也不在乎,昨晚上,又差点害了大人……跟四王爷,实在不该。”

尉迟镇重又面露笑容:“哦,所以小无艳动怒了?不肯给他医治了?以后也不会后悔么?”

无艳低头道:“有什么可后悔的,反正……他本来也不喜欢我多事,这样算了也行。”

尉迟镇颔首道:“好了,你总是担忧别人如何,可有想过你自个儿,从青州到京城,这一路上哪有人比你更忙,遭遇那些凶险难测之事,劳心竭力,我瞧你比之前更瘦了些。”

无艳呆道:“是吗?”

尉迟镇叹了口气:“整日是别人求你给看病,留神哪日你累病倒了,可求谁去?”

无艳才紧张起来,握住尉迟镇的手道:“我不会病倒的,起码在大人身上的毒解了之前会好好的。”

尉迟镇本是要劝她珍惜自己的身体,没想到无艳却又想到他身上,尉迟镇哭笑不得,她如此担心他,自然让尉迟镇很是喜欢,但一想到她总是这样对“别人”好,却甚少爱护她自己,心中却又有些酸涩,望着无艳尖尖地下巴,不盈一握的腰身,心头格外怜惜。

尉迟镇便温声道:“休要担心我,你瞧,我从未有不适之感,或许是因吃了你给我的药故而毒性已经解了,何必这样惶恐不安?”

无艳却皱起眉心,道:“这修罗堂的人很是古怪,不知道为什么,很是针对我们,我听师父说,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弄一种新的毒药出来,倘若那中毒的人被我们救了,那他们就会再弄一种更厉害的出来,务必要无药可救才算罢休。”

尉迟镇笑道:“啊,他们倒像是要打败你们慈航殿般,不过也是,他们杀人,你们救人……冥冥中也算是对头了。”

无艳深深忧虑:“下山之前,大师兄偷偷跟我说要小心修罗堂的人,尽量别去招惹他们,我看过有关修罗堂的记载,他们所用的毒我大略都知道,‘断离’是计九幽这两年来一直都在调制的,之前她一用,我就知道比我所看过的那些高明,必是新出的,没想到真的是‘断离’,都怪我,没有早点提醒你多加小心。”

尉迟镇见她面露沮丧后悔之色,便摸摸她的头,唤道:“无艳……”

无艳道:“嗯?”

尉迟镇道:“咱们……”

正要说话,那边丹缨跟紫璃过来,丹缨微微一笑,道:“站在外头说什么?不如先进府。”

紫璃也忙握住无艳的手,无艳正欲说话,忽然看着尉迟镇问道:“大人,你方才要对我说什么?”

当下三人一起看向尉迟镇,尉迟镇见丹缨打断,本不想再说,更没想到无艳竟会问起。

尉迟镇一笑,便道:“我是想跟你说,如今咱们在京内没别的事了,我打算今日便离京,你呢?”

无艳一听:“啊?那我跟你一块儿吧!”

无艳说罢,别说是尉迟镇,丹缨跟紫璃一听,紫璃先叫起来:“无艳姐姐!”

丹缨也是惊讶非常,看看尉迟镇,又看无艳,最终只是敛眉不语。

紫璃才跟无艳相处了半天,见她要离开,自然不乐,无艳哄了半天,才算安稳。

等尉迟镇跟无艳离开,紫璃泪汪汪道:“哥哥,你怎么也不帮我留留无艳姐姐。”

丹缨面上带着落寞之色,淡淡道:“她不喜欢京城,迟早要离开的。”

紫璃叹了口气:“姐姐好像很喜欢尉迟将军,居然要跟他一块儿离开,本来想姐姐留下跟哥哥一块儿,现在没指望了。”

丹缨笑道:“你在胡说什么?”

紫璃道:“哥哥不喜欢无艳姐姐么?我可喜欢呢,尉迟将军好像也很喜欢她。”

丹缨听他又说起尉迟镇,脸上笑意少了许多,便道:“是啊,尉迟镇这人,倒是让人不可捉摸,之前进宫,父皇说想他留在京内,他竟不肯,仍想去当他的山西守将。”

紫璃呆了呆,道:“若是尉迟将军留下,无艳姐姐是不是也就留下了。”

丹缨见他心心念念记着无艳,便道:“这个我怎么知道,你又是怎么了,巴不得跟着他们一块儿走似的。”

紫璃眼前一亮,喃喃嘀咕:“要是能一块儿就好了。”

何靖在客栈门口终于追上了无艳,众目睽睽之下,何太医高呼“小师姑”,异常亲热地向着无艳跑了过来。

尉迟镇看着何靖冲过来的势头,很想把他一掌拍开,无艳却笑嘻嘻地站着,并不躲闪,似知道何靖是不敢对自己造次。

果真,何靖飞快地冲过来,却又神奇地站住脚,只是牢牢握住无艳的手:“小师姑,我可找到你了。”

无艳道:“你找我干什么?早上你派人送的药,王府的人都给我了。”

何靖想到方才在薛逢跟前把无艳的秘密说了出来,不由一阵心虚,嗫嚅道:“我好不容易在京内遇到小师姑……自要多亲近了。”

尉迟镇见状,便道:“无艳,跟何大人入内说罢,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无艳点头,两人便入店,在门侧的桌子边儿坐了。

何靖望着尉迟镇转身入内而去,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忙问道:“收拾什么东西?”

无艳道:“阿靖,我要离京啦,等会儿大人下来我就跟他一块儿走了。”

何靖目瞪口呆之余便叫起来:“什么?这么快!”

无艳看着何靖吃惊的模样,便低头在背包里翻了翻,掏出一个小小地袋子,道:“我下山的时候没多带东西,这点儿檀心香,就都留给你,对皇帝的病有好处。”

何靖正因无艳说要走而神游太虚,听了这句才反应过来:“啊?给我?”

无艳道:“皇帝的病很难治,金丹一旦反噬,那人必然是没法子再恢复如初了,你也只能尽力,我不在京中,也没法子帮你啦,你要多小心。”

何靖听了这两句,顿时嘟起嘴来,泪眼汪汪:“小师姑,我已经跟你要了好些东西,你还这样关心我。”

无艳道:“你放心,我不会跟大师兄说的,你也不要说,我虽然来这里时间很短,但你对我这样好,我疼你些是应该的。”

何靖的泪劈里啪啦掉下来,哭道:“小师姑,我对不住你。”

无艳抬手擦擦他的眼角,把泪抹去,说道:“别傻啦!你好好保重才是,以后我若是还来京城,咱们再见。”

尉迟镇简单收拾了下东西,下楼之时,便看到何靖靠在无艳肩头,泪眼汪汪地,就如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尉迟镇又是震惊又有些想笑,便不靠前,自先去柜台结账。

何靖靠在无艳身上,心内感动,却又满足,若非畏惧门规,恐怕要伸手抱一抱无艳,垂泪之余,忽然想到一事,便抬起头来,惊道:“小师姑,你说跟尉迟镇一块儿,难道,是跟他一路?”

无艳道:“是啊,我得跟大人同行。”

何靖想到之前尉迟镇向着无艳“袒胸露背”之态,一阵恶寒,警惕道:“小师姑,这人……孔武有力,正当壮年,且一路上你们孤男寡女,万一、万一他对你意图不轨怎么办?”

无艳双眸睁得圆圆地,清透双眸如晴天碧溪色,看得何靖一阵心思浮动,忙镇定下来,心道:“小师姑真真可爱,唉!就算是故意把脸弄得这样丑陋,可是细看,却仍遮不住惊艳之色,比如这双眸……都不敢跟她细细对视,恐怕会令人把持不住……我不信尉迟镇那样精明的人会毫无察觉……”

何靖胡思乱想着,就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尉迟镇,却见他正跟店掌柜说话,仍是温和微笑的沉稳模样。

何靖牙痒痒道:“乍一看倒的确是个赤诚君子的模样,但是谁知道私底下跟小师姑相处起来,会不会就显出色狼之象呢,毕竟男人无非都是那样……我可真真不放心。”

何靖想着,简直恨不得就跟着无艳去,一路上权作护花。

无艳见何靖神不守舍,倒是知道他担忧自己,便安抚道:“阿靖,尉迟大哥人是最好不过的,有他一路上照顾我,你大可放心,而且,不许再说他居心叵测什么的,我不喜欢,之前薛公子也是这样说过,可偏偏他才是最坏的……嗯,你不许再说啦,不然我不理你了。”

何靖听了这话,泪又涌出来:“小师姑,不要这样……大不了,我不说了就是。”

何靖十分悲痛,觉得尉迟镇定然是用了什么奇特法子,才让无艳如此倾心维护,可惜他实在是辈分太低,又不敢忤逆,于是只道:“那小师姑你自己多加留心……别、别让坏人占了便宜去。”无艳才摸摸他的头:“知道啦。”

这会儿,尉迟镇也走了过来,见状忍笑,道:“说完了么?”

无艳才要回答,何靖剑拔弩张地跳起来,道:“尉迟将军,借步说话!”他敷衍地向着无艳笑一笑,便拉住尉迟镇,用力将他拉到一边。

尉迟镇问道:“何大人有何指教?”

何靖看着他平静神色,心道:“这人到底是真好人,还是伪君子呢?若是个伪君子的话岂非太可怕了?”他一阵哆嗦,面上便又露出那种冷傲之色,道:“尉迟大人,听闻我小师姑要跟你一路同行,我有些话想叮嘱你。”

尉迟镇笑道:“请讲。”

何靖道:“我小师姑头一遭下山,她不懂世事,在有些人眼中看来似甚是好骗,但是小师姑毕竟出身慈航殿,若有人敢对她不利,我师父都一个就不会答应,我师父有‘明鉴渊微’的外号,尉迟大人知道吧?”

尉迟镇点头:“明鉴万里,似渊之深微亦可见,久仰大名了。”

何靖见他上道,便又哼道:“这是其一,另外,若我小师姑真的被人欺负,我也是不能坐视的,我何家虽然不算是什么显赫大族,但朝堂上还是能说得上话的。要拿捏一两个四品以上的大员,不在话下。”

尉迟镇面不改色,道:“何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还有别的指教么?”

何靖话说的赤~裸,然而尉迟镇从头到尾毫无愠怒或者羞怕之色,何靖越发不敢怠慢,便咬牙道:“暂时没有了!但是,既然是尉迟大人跟我小师姑同行,你可要保证她的安全,别饿着她怠慢她,别让她受委屈……”

尉迟镇笑道:“我知道何大人很是关心无艳,相信你的心情跟我是一样的,我之所以想跟她一块儿离京,也正是不放心,怕撇下她一个人走动,会吃亏或被人欺负,何大人,你放心吧。”

尉迟镇态度淡然温和,并非赌咒发誓,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能力,说的话也甚为贴心,何靖仔细盯着他的双眼,便叹了声,道:“好吧。”

何靖相送无艳跟尉迟镇出了城,等看不到两人身形了,才痛不欲生地返回。

第47章嗟余听鼓应官鼓去

尉迟镇虽是武官,生得也英武非凡,仿佛不沾繁琐之事似的,但实则竟是个很细心之人,跟无艳同行这一路,吃饭住店,安排行程,处处妥当滴水不漏。比如住店,每到一处,他都会亲自看一看房间,觉得满意才住下,有些无艳连想也想不到之处,他都会暗中留心到,因此无艳越发无忧,只觉得跟尉迟镇在一块儿整个人十分舒服,却并没留意尉迟镇早就不动声色地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

加上尉迟镇走过许多地方,胸有丘壑,每每经过有名的地点,他会为无艳指点,比如长平之战的旧址,壶口瀑布,令无艳大开眼界。

尉迟镇知道无艳本是要去玉关的,按理说,若是从长安出发去玉关是顺路,算来跟到山西的路程也是差不多,尉迟镇自然深知这点,但是看着无艳之时,也不知是出自什么原因,竟不想跟她说起这点……一直到出京后三日,眼见路程越来越偏,入夜进客栈之后,尉迟镇才跟无艳道:“丫头,之前有件事想跟你说……你师父说要你去玉关,然而若是你跟我去太原的话,再去玉关,可算是绕了好大一个圈子了……你……可愿意么?会不会耽误了你的……行程?”

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来,并不显得有催人离开之意,自然也并无强行挽留之意。

无艳道:“师父倒是没跟我说需要什么时候到那个地方,无碍的,等我确定大人身上的毒真的没事了后我再走不迟。”

尉迟镇听了这话,没来由竟觉得自己身中奇毒居然也不是件坏事,他欣悦之下,便夹了一筷子藕片给她,无艳夹起来吃了口,道:“好吃。”

尉迟镇笑道:“你太瘦了些,该多吃点肉才是,不过你好像不爱吃荤腥之物?这藕片是排骨炖的,不算太油腻,你多吃些,还有这个春菜,店家说是新鲜才摘的,你尝尝好不好?”

无艳瞪圆了眼睛看了尉迟镇一会儿,道:“怪不得你总是问店家有没有藕,还有笋……春菜……咦,怎么都没有肉!大人,这些……你不会是为了我点的吧?”

走了这几天,无艳渐渐发现,除了开始那一天,此后的每一餐饭,她爱吃的东西越来越多,起初她还偷偷高兴,以为自己的口味跟尉迟镇竟如此一致,一直到现在才发现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尉迟镇见她察觉,便轻轻一笑,道:“自然不是只为了你,我自己也是爱吃的,来,吃吧,你若再瘦几分,我可就要担心了。”

无艳天生不爱油腻之物,只是偶尔才吃一些,她又是医者,自然懂得养生之道,对于饮食上虽然不十分在意,却也还算得当,只不过因为这段时日来需要她劳心劳力的事情有些多,因此才见了几分憔悴。

如今看尉迟镇如此关怀自己,无艳心中一阵感动,捧着碗点点头,想说些感谢的话,却又说不出,便只嘿嘿一笑,低头吃了口尉迟镇给自己夹的春菜炒蛋,只觉得甘甜鲜嫩,便用力点头:“好吃!”

如此行来,除了有些小事,并无扰心大事,无艳闲了便只琢磨该如何给尉迟镇配药,从何靖那里要来的药她已经调制了些,按时给尉迟镇服用,又看他的反应……幸好一直都没事。

渐渐地无艳便也松了口气,觉得大概是用药得当,那毒该是没有大碍了,不然的话不应该一直都没有发作的迹象……

因没有什么让她烦心的事,且尉迟镇又照料的极好,如此终于进了山西境地,到了晋中的时候,已经是半月过去,在尉迟镇看来,无艳似比刚出京城的时候也小小地见了点儿丰润。

到了晋中的时候,已经算是尉迟镇的地盘了,尉迟镇镇守太原,统领大同、忻州、平阳、晋中等地,其中晋中距离尉迟镇的守城太原最近,此地的大小官员们自然对尉迟镇都十分熟悉,且早些日子就有人知道他从京中回来,因此尉迟镇刚跟无艳进城之后,才在客栈里安置了行李,外头便有人来拜见了。

尉迟镇因素衣常服,只两个随从,自个儿又没什么架子,普通百姓自不认得,尉迟镇跟无艳也只在堂下落座,如平常一般用餐,因尉迟镇这几日跟无艳说起晋地的风俗及吃食,无艳很是感兴趣,尤其喜欢吃一种叫做“猫耳朵”的面食,自进了山西后,每日都要吃上一碗,因此尉迟镇进门后便叫随从吩咐店家准备。

那面食以麦粉为主,以手指捏成猫耳的形状,配料有各种时鲜蔬果,又加泡好的黄豆,木耳,黄花,香菇等煮炒而成,山西地方的面十分劲道,如此而成的“猫耳朵”,爽滑鲜香,让无艳大为喜爱。

尉迟镇见她吃的香甜,有句话冲到嘴边,将要说出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原来他想说“如此喜欢吃的话,以后就留在此地”,然而他是个谨慎之人,自觉这话似乎有些轻薄之意,便只一笑,道:“只怕你再多吃两顿,就要腻了。”

无艳咬着猫耳,仿佛能听到面筋咯吱咯吱的声响,便笑道:“才不会呢,我爱吃的很。”

尉迟镇道:“你若嫌油,叫店家给你加点醋,可知道除了面食,这里的陈醋是最有名的。”

无艳捂住嘴嘻嘻笑笑:“我知道。”

尉迟镇奇道:“你如何知道?”

无艳道:“我三师兄是山西人,五师兄常常取笑他,说他是‘老西儿’,身上一股山西陈醋味……”

尉迟镇恍然,哈哈一乐,忽道:“我还不知道你的三师兄原来也是此地的人,以后有缘还可一见。”

尉迟镇说罢,却见无艳面色有些恍惚,不笑,也没再继续吃,他察觉有异,便道:“怎么了?”

无艳听了他的声音,才眨了眨眼,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尉迟镇问道:“哪里奇怪?”

“五……”无艳张了张口,面上浮现疑惑之色,皱着眉有些困惑地说道:“我、我不记得了……”

尉迟镇望着她面上一闪而过的痛苦之色,心中一凛,见她说不记得了,却温声道:“哦,那也没什么,快吃吧……其实这种面食,就算是各个地方做法都是不同的,你瞧,今日的配料里是不是多了火腿?”

无艳听到说吃,才又低头,笑道:“真的呢!还有虾仁儿,昨儿吃的没有。”

尉迟镇见她重露欢颜,便道:“这是因为越到太原,物产越是丰富的缘故,是以加的好料也多了些。”

无艳津津有味吃着,连连点头。尉迟镇笑笑,把店家送上来的汤亲自端来放倒无艳跟前,道:“慢慢吃,喝口汤。”

无艳听话地停了筷子,便端起碗来喝汤,尉迟镇又叮嘱:“先吹一吹,留神烫。”

无艳果真鼓起腮帮子吹那热汤,尉迟镇见她眼睛圆圆地,腮鼓鼓地,全神贯注地盯着那碗汤,便又想到在青州那日早上,她吃点心的模样也是如此可爱,尉迟镇忍不住又笑,却听得耳畔有个声音唤道:“镇哥哥!”

尉迟镇听了这个声音,一怔之下,敛了笑容,转头看去,却见在客栈门口上站着一道人影,面上惊讶跟气愤之色交织,目光在他跟无艳之间徘徊。

无艳捧着汤,也看过来,之前无艳是侧坐门口,因此门口那人只看到她的脸孔半边,并未见到那道痕迹,无艳一转头,那人便将她的脸看了个清楚,当下面上剩下的只有震惊了。

无艳不以为意,骨碌碌看了眼门口之人,便又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喝了口汤,一时浑身舒畅,才要问尉迟镇是否认得那人,那人却已经飞快地跑了过来,竟直奔尉迟镇,拉着他袖子叫道:“镇哥哥!”

这下,两人自然是认识的,无艳那一声便问不出口,只是打量来人。

这奔过来之人,是一副公子哥儿打扮,看来像是个富家公子,生得面孔俊俏,因打扮入时,又见几分风流。

来者扫了一眼无艳,便又看尉迟镇,道:“你回来了,怎么不去我家,反跑来这里?”

相比之下,尉迟镇却依旧神色如常,微笑道:“原来是云依,你为何忽然来到,我只是路过留宿一夜,明日早早便会启程,故而就没想打扰。”

方云依皱眉道:“这是何等见外的话,自我哥哥听说了镇哥哥从京内启程的日期后,每日都叫人到城门口等着,今日天晚了才离开的……就是怕错过了镇哥哥,你倒是宁肯住客栈也不肯去我们家啦。”

无艳喝了两口汤,便放下,又开始吃面食,一边吃一边好奇地打量尉迟镇跟方云依,此刻无艳也瞧出端倪,这人虽是男装打扮,但是身段婀娜,隐隐可见胸部隆起,无喉结不说,声音又娇,竟不是个男子,反是个少女。

无艳心道:“这女孩儿跟大人十分亲昵似的,难道是什么亲戚朋友么?”

这厢尉迟镇道:“这是方浩多心了,我要来晋中,什么时候来不了?好了,我已经在此地住下,你便回去吧,也告诉方浩,不必惊动。”

方云依哪里肯答应,叫道:“这些话你若要说,便亲自跟哥哥说罢了,之前下人告诉我们见镇哥哥进城,哥哥就出府来了,我不过比他快一步而已。”

果真,方云依说罢,便听得门口有人道:“妹妹说的对,统兵,你这算是过家门而不入么?瞧不起我是不是?”

无艳听来人声若洪钟,她便抬头看去,却见门口有一道魁梧的身形,大步入内,虽然身形庞大,但动作竟很是灵活,片刻就来到他们桌前,竟敢抱拳相拜,笑道:“末将参见……”

这来人自然正是晋中的守备将领方浩,昔日曾是尉迟镇麾下将领,为人性情豪爽,两人先后升迁之后,他又镇守晋中,跟太原遥遥相望,跟尉迟镇关系自来是极好的,之前称兄道弟,因升迁了,才略微收敛,不似之前般忘形。

方浩因是晋中守将,不似尉迟镇要隔一层,因此他一出现,客栈里的人倒有一半是认得的,又见方浩向着尉迟镇见礼,当下齐齐惊动。

尉迟镇见状,忙握住方浩的手臂:“行了,快免礼……你每回出现都要闹得天下皆知。”

方浩顺势收了礼,嘻嘻笑道:“好好,既然你不许我多礼,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总不能让哥哥就这样路过,却不尽一番地主之谊,虽然相处的机会多的是,但你也离开太原快两个月,可知道做兄弟的心里何等想念?”

无艳见方浩旁若无人,声音仍似炸雷一般,便边吃边笑。

尉迟镇见无艳面露笑意,才也微微笑道:“大庭广众,你且收敛些。”

方浩忙点头称是,忽地看到无艳,一惊之下,便道:“这是?”

方云依也正频频扫向无艳,尉迟镇道:“这是……无艳姑娘……”

方浩道:“倒是稀罕,哥哥居然跟个女娃儿一块儿……听闻你这番回青州是成婚的,莫非……可是又不像啊。”方浩打量着无艳,先是以为无艳是尉迟镇的新娘,然而见无艳又是个少女打扮,便又摇头。

方云依也忙问道:“是啊镇哥哥,你成亲了么?”

尉迟镇咳嗽了声:“这个,说来话长。”

无艳见三人说个不停,她便趁机把一碗面食吃了个大半,又喝了半碗汤,才抹了抹嘴。

尉迟镇一边说,一边看着无艳动作,见她吃完了,便道:“你先上楼去吧,我叫人给你打水洗漱,待会儿我再过去。”

无艳点点头:“好啊。”说完之后,竟自顾自上楼去了。

方浩睁大双眼,看着无艳上楼,才道:“统兵,你……你跟这女娃儿……”

尉迟镇道:“怎么了?”

方浩摸摸头,他是个老粗,平日对男女之事并不上心,此刻自然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样,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对,旁边的方云依却皱起眉来:方才尉迟镇跟无艳说话之时,眼底脉脉有情,声音也比对其他人说话要温柔许多,方云依也算是颇为熟悉尉迟镇的了,从未见他对女子如此,一看之下,自然知道不妥。

第48章走马兰台类台转蓬

到底是盛情难却,再加上跟方浩的确是军中情谊,类生死之交,非同一般,尉迟镇安置了无艳,便跟方浩出了客栈。

方浩早安排了几个昔日跟随过尉迟镇的军官,便在酒楼设宴,权当接风跟相会之意,这些军官们聚会,因多数是旧时相识,因此大多意气相投,边说边喝,气氛融洽而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