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赵祯瞥了她一眼道:“我已隐约向太后表示了我知道此事,也希望她今后不要再对你下毒手。”

“那她不是就已然知晓我泄露了你的生世给你么?”安心急道。

“她不知道。”赵祯笑了,道:“我说你是无辜的,甚至还答应她绝不将你纳入后宫,所以她答允放过你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赵祯心里感觉到疼痛与不舍。但这件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控制得了的,既然安心已经表明了绝对不会进宫与他在一起,那么爽性以不纳安心为妃作为条件与太后讨价还价,他知道太后一直害怕自己迷恋美女而成为一个荒淫无道的昏君。

安心明白赵祯心里的想法,抱歉一笑道:“对不起。”

赵祯笑着摇摇头,正要说话,江傲便进来了。

安心见到江傲心里一阵微跳,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了呢,自从自己醒来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踏进这个房间。两人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冷战与淡漠相对,再次见面的时候,总是有些不自在。安心听兰汀说了前几日江傲的表现,忍不住在心里猜测,他到底是不是在乎自己。

对江傲来说,安心昏迷的这段日子也让他焦虑思索了好久,他不明白自己心里那股强烈的想要将安心搂在怀里好好保护她的冲动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感情的事情,以往,再美的女子他也丝毫没有放在眼里,可这次怎会为了安心这个“小泼妇”而感觉到动心呢!

还记得第一次在慕容山庄见到她的情形——那时候他只是卧底在山庄里准备偷东西的小厮,他见到了慕容兄妹、风尘三侠还有卓然。但在这群人里,最亮眼的却不是俊美的慕容修,不是娇柔的慕容雪,不是一脸酷酷的方玄,甚至也不是那气度淡定平和样貌清秀的卓然,而是这一群人里最小最活跃最丑的安心!当然,说她丑,是要将司空玄排除开去再比较的。她其实不丑,长相可爱讨喜而又活力满满,眼睛如同夜半的繁星一样闪亮,五官配在一起也让人觉得悦目清爽,只是,与那样一群出类拨萃的俊男美女们走在一处是显得平凡了些。就像江傲自己,也并不怎么帅气,但却有着特别引吸人的气质。

再后来见她,是在慕容山庄的闻竹斋。江傲亲眼看见她像个精灵一样溜进了闻竹斋发现了他挖的地道,那时候他就有点欣赏这个聪敏的女子,毕竟他在慕容山庄待了好几个月都没有让人瞧出破绽,唯有她,刚来第二天便发现了他的秘密。出于对安心的好奇,他出言避免了她被慕容浩发现的尴尬。等到两人面对面的时候,她却没有惊慌与害怕,只是笑吟吟的问这问那。江傲不知道,从那个时候起,安心就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淡淡的影子。

不知是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江傲设计让玄武上了当,将他带去昊天总教伺机偷盗至阴珠,在那里又一次见到了安心。身处劣境的安心不但没有愁眉苦脸,甚至还有精力与朱雀斗嘴,在昊天教内自娱自得的不亦乐乎。虽然安心也时常抱怨没法子偷跑出去,但那不是她的目的,她自投罗网去昊天教又怎会只是想着要怎样从那里逃走呢!于是江傲再一次好心的帮助她完成了毁灭昊天教的计划,却在看到她搜卷大包财宝带着一大群婢女逃命时惊的目瞪口呆。哪里有人在那样关键的时刻还想着去救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呢!那一次,他其实被深深打动了,是以才忍受了安心浪费逃命时间的“好心”举止,将那群婢女也从昊天教中带了出来,后来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与玄武对决好让安心找机会逃离。

江傲的身世他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他其实是被盗圣范文棠捡回去的——他是一个孤儿!不,不是孤儿,而是被父母遗弃的弃婴。全身包裹的很好被遗弃在华山脚下,路过的范文棠偶然听见婴孩的哭声,见他长得眉目清秀,可怜可爱才捡回来收养的。到他大了,范文棠见他资质很好,这才收为了徒弟,也将他的身世告诉了他。

江傲看见过自己小时候用的襁褓,锦缎裁制,做工精细,不是贫苦人家的物事。是以,他知道他的父母绝不是因为养不起他才将他遗弃的,最有可能的,就是自己是他们偷情纵欲的产物,是道德不允许存在的生命。于是江傲心里有恨,也非常不能原谅他的父母,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的心已被伤害,他从小除了范文棠就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因为每个人,都有可能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做出让另一个人痛苦伤心一辈子的事情。不过很显然安心那种奇特的善良打动了他的心,让他知道原来一个人也可以毫无理由的去帮助别人,让与自己无关的生命继续延续。

也是因为这个理由,是以当前几个月安心拒绝收留柔烟时,让江傲很受了一把刺激。虽然他心下对柔烟也有怀疑,也知道安心这么做有她的道理,却不惜借机狠狠与安心呕了一回气,其实他气的是安心,也气的是自己。他不明白同样一个人,为什么能够做出不同的事情,在善良与漠视生命之间摇摆。其实这几个月来,他也想清楚了,安心不收留柔烟只是为了大伙的安危考虑。柔烟与那些无力逃命的女子不同,虽然也是孤苦无依,但安心已决定资助她钱财,让她找个地方自己生存下去。这在安心看来是件很自然的事情,因为她自己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柔烟的情况比起安心当年已经要好的多了。安心心里压根就没有那种女人一个人不能在世上生存的念头,任何人都必须要依靠自己的努力才能更好的生活下去,男人如此,女人亦如此。俗话都说救急不救贫,她收留柔烟,只能够帮助柔烟一小段日子,终究柔烟还是要离开他们去自己生活的,那么还不如帮助柔烟找回对生活的信心,让她在残酷现实的生活里学会坚强和独立。

安心这次的受伤,让江傲非常担心与心疼,他现下又想通了自己对安心的怪责有些不近情理,是以今天是想来找安心言归于好,希望两人不要再这样敌视下去。可是没想到,刚进门便瞧见安心与赵祯两人相视而笑,屋内气氛融洽和谐,自己的到来却好像是破坏了这份欢乐的气氛,使得所有人都不再说话。想到这里,江傲不自觉地沉下了原本微笑着的脸,有些郁郁寡欢起来。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借酒倾情

赵祯见是江傲进来,也有些不太自在,见气氛僵持起来,便搭讪着道:“我记得曾经给过你一件宝甲,你怎没穿在身上?否则这次也不至于受伤。”

安心以手抵额想了想道:“我找了很久,可是它不见了。”

“不见了?”兰汀忍不住插言道:“我记得搬进这宅子来之前还有一天见你洗过它。”

“是啊,就是那回,我再要找来穿的时候就不见了。”安心漫不经心道。

江傲站在那里,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眉头拧了起来。为什么在遭到刺杀之前,这么巧安心的护甲又不见了,那段日子正是柔烟到蘅芫苑不久,这与她有什么关系么?

兰汀心里也有同样的疑惑,只有赵祯不知,还在怪责安心粗心大意,居然连护身的东西也会弄不见。

安心明白他们在想些什么,岔开话题向着江傲道:“瑶瑟前几日找你借至阴至阳珠,昏迷了这些日子,我也没来得及对你说。”

“她要那个做什么?”江傲一直是以为瑶瑟是为了替昊天教主报仇是以上回才会来偷盗至阴至阳珠,甚至想要杀了他。

安心了然,道:“她原先是想杀了你我,昊天教虽不是她们一手创立的,但教中主事的头儿都听她们摆布,是以我们毁去了昊天总教,对十二楼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至于至阴至阳珠,倒是因为接了一单生意。”

江傲皱眉道:“借给她,那不是有去无回了?”

安心笑道:“你可以再盗回来啊!”

“我为什么要费那么多事?”江傲不满道。

“那你可以委托十二楼再盗回来。”安心笑道:“瑶瑟说,就当向你借至阴至阳珠的代价,不收你钱。”

江傲以手加额——安心认识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哪!找他借东西去交任务,再帮他盗回来还说不收钱,倒好像是给了他天大的优惠似的!江傲无奈道:“随便了,改天她来的时候叫她来找我拿便是了。”

赵祯又略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回宫了。江傲与兰汀也退了出来,让安心好生歇息。可是安心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昏迷了这么久,还能睡着么?她只觉得闷得发慌,也因为捉摸不透江傲的心思而猜测万般。

江傲去找了柔烟,是在柔烟不在房中的时候去找的,确切的说,他不是为了找柔烟而是为了找那件宝甲。凭着他的盗术,想要找一件东西出来而不被人发觉,那是再简单也没有的事情了。

柔烟回房的时候,意外的看到江傲正坐在她的房中等候她,惊喜道:“江公子——”

江傲随手拎起搁在桌上的一件衣裳冷然道:“这是什么!”

柔烟一惊,不明白江傲怎会到她房中来搜索物事,当下犹疑道:“衣裳呀。”

江傲冷笑道:“我知道这是衣裳,我只想知道它怎么会在你的房中!”

柔烟看了看江傲冷漠的脸,结结巴巴道:“我——这是我上回在院中捡的——本来想找兰汀问问是谁的衣裳,可是——后来搁忘了。这衣裳很要紧么——对不起——”

江傲凝视着柔烟的脸,看到了惊慌、羞涩与迷惑,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相信她的话。半晌方道:“罢了!”说着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就走出了这屋子。

柔烟呆立在当地,心中万般纷乱,不知怎会如此。

当晚,柔烟亲自下厨作了些酒菜,叩着托盘敲响了江傲的房间。

江傲还没有睡,房中灯火闪烁。打开门来见是柔烟,只淡淡道一句:“是你?”

“我——”柔烟咬了咬下唇道:“我可以进去说么?”

江傲点头,缓缓侧过身子让柔烟进屋。

将酒菜摆放到桌上,柔烟转过身来向着江傲道:“江公子,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瞧你的样子,仿佛是柔烟做了件很大的错事——我特意做了些菜,想来赔个不是,也希望江公子能将柔烟的错处告知。”说着,悲上心头,不禁取出帕子抹了抹眼角。

江傲狐疑地望着柔烟,叹口气道:“也许是我错怪你了。”

柔烟不语,示意江傲坐到椅上,伸手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到江傲面前道:“这杯算是柔烟向江公子赔不是。”说着,拿起自己那杯酒,一饮而尽。

江傲微微一笑,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道:“那也不必,也许是我错怪了你。”当下将这件宝甲的来历说了个清楚明白。

柔烟在一旁听得脸色渐白,分辩道:“我真的不知这衣裳有这么大的干系,都是我的错,要不安心也不会——”说着,自己斟了酒,连连饮尽。

江傲劝道:“不知者不罪。”

柔烟一时自伤身世,又想到这次竟然引起了江傲的误解,更是心下伤痛,也不言语只是一杯接一杯借酒消愁。她酒量原本不大,几杯下去便已面上酡红。江傲抢过酒杯道:“别再喝了。”

柔烟娇媚一笑,乘势抓住了江傲的手喃喃道:“柔烟这一辈子,就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以前虽有爹娘在,但我的娘亲是爹爹的妾氏,我又身为女子,在家中没有地位,随便哪个人都可以欺侮我。后来爹爹将我许配了人家,我却从未见过我那未婚夫婿一面,现下想来,他们全家大概也都听闻了我家中的事情,想要悔婚,不知搬去了哪里。丫鬟走失,柔烟在万般为难的困境里,只有你救了我,还好心的留我住在这里。却没想到,这次柔烟竟犯了如此大错,让你为难了。”

江傲勉强一笑,这个女人喝醉了,竟然连她最在意的礼法都不顾了,当下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一时挣脱不开。

柔烟笑着将自己滚烫的脸颊贴在江傲的手背上道:“柔烟现下什么也不顾了,只想侍候江公子一辈子,哪怕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江傲听她越说越不成话,连忙制止道:“你别再说了,你喝醉了,回房去睡吧。”

柔烟娇笑着摇摇头道:“柔烟没醉,心下清楚的很,却只有借着酒才能将这一番话说出来。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些日子,也知道江公子心里有着另一个人,只是柔烟并不想要什么地位名份,只求你让我跟着你好么?”说着,水盈盈的眼睛深情地望着江傲,希望他能够答允。柔烟原本住在蘅芜苑的时候,因为江傲对她的回护和关怀,心下以为江傲对自己有情,是以甜蜜的很,也矜持的很,不希望让江傲对自己有不好的印象。可是再见到前几日江傲因为安心的受伤茶饭不思,便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原来江傲喜欢的一直都不是自己,一直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这回又见因为宝甲的事情,让江傲对自己怀疑不信起来,心里很是伤心失望,但却发现自己已对江傲用情太深,不希望离开他,因此才会借着酒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哪怕是作妾也好,只要能与这个男人待在一起。

江傲还未开口,就听得窗外有一人愤愤道:“好啊!怪不得柔烟瞧都不瞧我一眼,原来是看中了你这小子!”明显是司空玄的声音。

又有另一个声音道:“你有什么好?我只奇怪柔烟怎么连我这般风流倜傥的人都瞧不上眼!江傲你这小子到底有什么好?”此人是方鄂了。

原来这两人先前瞧见柔烟半夜三更的端着酒菜进了江傲房中,好奇之下便跟过来瞧个究竟,却没想到听到了柔烟表白的这一番话,当下也顾不得偷听无耻顾忌,忍不住要插言了。

江傲一听是这两人,顿时头痛不已。这两个大嘴巴,什么事情到了他们嘴里都要再渲染上三分,要是传到安心的耳朵里——那么刚刚结束的冷战,又不知要持续多久了。他连忙挣脱了柔烟的手,打开房门道:“原来两位还没睡,一起进来喝一杯吧!”

柔烟虽然醉了,却并不是完全失去了神志,方才一时情急,借酒盖着脸吐露了心里的言语,却怎会料到还有人偷听壁脚,早已羞得满脸通红。现下她见江傲走去开门,一想到要面对那两个无时无刻不取笑别人的家伙,就惶急无措起来,只好继续倒着酒,一杯杯喝下去,希望自己能够醉的什么都不知道。

司空极见江傲来开门,大摇其头道:“我不进去。”

方鄂也附和道:“我也不进去。”

江傲苦笑道:“原来你们倒只喜欢偷听壁脚!”

“正是!”司空极一点愧疚的模样都没有道:“偷听能够听到许多有趣的事情,比如方才!可你现下却又请我们进去,那就肯定没有什么新鲜的可听了,多半只能看到你们两个在那里眉来眼去,又有什么趣味?”

“是啊!你也知道我们两个正在追求柔烟,现下又请我们进去看你们两个眉目传情,你不知道这会伤害我们脆弱的心灵么?你怎么就这么狠心?难怪就连安心都快被你气死了!”方鄂摇头晃脑道。

江傲一向自许聪明,却被这两个家伙的强词夺理说的目瞪口呆。与他们讲理,就是自己给自己找没趣,对待他们只能像安心那样以“暴力”来解决,否则他们可以聒噪到压根不给你说话的机会。

司空极与方鄂两人都也不是傻子,早就看出了安心对江傲情有所衷,是以当下才在这里打抱不平。甚至连他们去追求柔烟的举动,也有一半是想为安心除去一个情敌,更何况柔烟甚美,娶来当老婆也不会被方玄的慕容雪比下去,于自己的面子大有裨益。只是安心对感情一向抱着顺其自然的想法,不勉强,也不主动,至于平日看不惯江傲与柔烟在一起,那也只是一些小小的嫉妒心理在作怪,并未想要拆散他们,甚至她自己心里都不能肯定江傲是否对柔烟有情。现下司空极俩人想要为她出头的言语和行为要是让她看到了,那才真的要气昏过去,摆明了是在削自己的面子——丫丫滴!如花似玉、千娇百媚、温柔可人的安心怎么会沦落到这种要人帮忙才能得到爱情的地步?

当下且不说江傲的尴尬,柔烟的羞怯还有司空极两人的无理取闹——安心出现了,她还真的出现了,果真被这两人的言行气的柳眉倒竖气喘不匀。她是睡了一天快闷死了,乘着晚上没人管她的时候偷偷溜出来散散步的,没有看到江傲与柔烟的一场暧昧戏,却见到了司空极与方鄂在这里大放阙词。

“你们两个皮痒了是不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都给我滚回去睡觉!不然明天我就将你们扫地出门睡大街去!”安心双手插腰,明显一副晚娘的姿态。

“可是——”方鄂开口道。

还没说完就被安心打断道:“没有可是!回去睡觉!你们愿意回自己屋里吵嘴打闹到鸡飞狗跳也于我无关,但别在这里扰人清梦!”

“可是——”司空极也开口道。

安心大眼一瞪,道:“我说了没有可是!你们回不回去!”

司空极与方鄂只好结伴灰溜溜的走了,边走边交头接耳道:“我是想说,可是柔烟喝醉了,要是让她待在江傲的房里,那可就——啧啧!”“我也想说,可是我是妙手空空的司空极呀!她就算将我们剥削到身无分文再赶到大街上,我们也不会沦落到睡大街的份上。”说完,两人对望一眼,同声叹道:“唉!生病的女人脾气不好!吃醋拈酸的女人脾气更不好!而安心原本就是个脾气不好的女人!现下指定是这世界上脾气最不好的女人!还是孔夫子说的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以后咱们两个千万别同女人讲理!”可是他们忘了,就如同安心是个女人,他们两个也绝绝对对是个小人!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惊世骇俗

安心站在那里目送司空极与方鄂两人远去,这才转过脸来瞧了眼江傲和在江傲房中醉倒的柔烟。

安心淡淡的笑了,轻声道句:“晚安。”说完便走了开去,她不想看江傲面上有着怎样的表情,也不愿去想柔烟的事情,她只是觉得夜里很凉,该回去乖乖躺到床上歇着了,否则万一感冒了,会有很多人为她担心。仰头,深深地吸一口气,星月的光辉淡淡洒在庭院之中也洒在安心微笑着的脸上。心底,为何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如同梦境一般。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存在?而这一切,又是不是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梦境?

第二天一大早,兰汀就到了安心的房中,告诉她柔烟要离开。

“为何?”安心不解。

“不知道。”兰汀如实道。虽然早起也曾听到司空极与方鄂两人“不小心”吐露出的流言诽语,但这两人的话,一向是要打几分折扣的,更何况兰汀也不喜欢背人议论他人的是非长短。

“叫江傲去劝。”安心懒洋洋侧着身子,生怕压到了背上的伤口,又接着道:“你知道我一向与柔烟没有深交,也许她心里还颇为厌恶我,这件事情我就不管了。”安心一边说,一边想着不知道这些伤口会不会留下疤痕,若是会的话,就太难看了。

“我同江傲说过了,他不愿去劝。”兰汀为难道。

“奇怪,不是他非要留下柔烟的么?现下人家要走,他却又不去劝!鬼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安心摇摇头,想不明白。她哪里知道昨天江傲被柔烟的表白弄的尴尬难堪,要是这回自己再出言留下她来,那么今后的日子就更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正在这里说话,柔烟已站在了门外,收拾着一个小包袱,轻轻扣响了安心的房门。

“柔烟在这段日子里受了你们很大的恩惠,只怕这一生都无以为报了——”柔烟轻声说着,给安心与兰汀施了一个礼。

“住的好好的又为何要走?你那未婚夫婿和丫鬟还没有找到吧?再住一段日子等着春暖花开再走也不迟。”安心淡淡道。

“柔烟觉得自己给大伙添了许多麻烦,还是不要再打扰了。”柔烟今早酒醒之后,发现自己好端端的睡在屋里,若不是身上未脱的衣裳告诉她昨晚那一切并不是一场梦境的话,她还当真以为那只是一个让人伤心欲绝恶梦。再回想起来,昨晚自己的举动简直就能称得上是“淫奔无耻”了,她自小受的教育与道德观念一时是无法改变过来的。既然在江傲的心里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地位,那继续留在这里只能更加痛苦,甚至,不知要如何才能面对每一个人。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安心探问道,这样一个如花似玉却又没经历过现实险恶的女子若是流落在外,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

“柔烟只是想回到家乡,起码那里还有一些认得柔烟的人——”说着,她声音渐低,幽幽道:“再找个男人嫁给他,这一生,也不过就是如此了。”至于她那未婚夫,她早就已经不抱着找见他的希望了。

安心叹了口气,心下也有些酸楚,难道一个女人非得要找个男人依靠才能过完这一生么?有感情的如此,没有感情的,亦是如此。想毕,道:“我那蘅芜苑中兰汀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不如先去那里住段日子,也可学些经营之道,日后也多一份出路。你现下单身一人,要回乡还不知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也说不定你那夫家正在找你呢,再耐着性子等待一段时间吧。”

柔烟没想到安心会提出这样的法子,却又是处处为着她考虑。住在蘅芜苑中,倒的确是不用时时再面对江傲了,何况对于脂粉香水之类的玩意,她也是很喜欢摆弄的。也许在那里,还能攒下些积蓄,日后就算不嫁人,也可以一个人好好的过下去。

兰汀见柔烟在那里考虑了半晌还未开口答复,不禁笑道:“你这般好模样,在蘅芜苑中就是个好招牌,何愁生意不兴隆了!恰恰我最近实在是忙不过来了,你就允了吧,就当是帮帮我的忙。到时这里再拨一个丫鬟过去,也好方便照顾你。”说着,目视安心以示询问。

安心点了点头道:“你就看着挑个丫鬟过去吧。”

柔烟深深施了个礼道:“恭敬不如从命,你们的恩惠,柔烟会铭记在心的。”

安心不由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她一向不想要别人报答她什么,做每件事情都只求问心无愧。

又过了月余,已近夏日天气,东京城里人口繁密,即使是古代也令人觉得闷热不堪。安心身上的伤已差不多好了,用了苏子扬特意配的药水涂抹了这许多日子,那狰狞的伤口愈合后也只留下了细细的淡粉色痕迹,若是再擦上几个月的药,就可以一点疤痕也不留下了。

她与江傲之间,没什么变化,仍是每日见面,平淡说笑。两个人都有太重的自尊心,生怕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屁股,于是就一直这般僵持着,看得别人都在心中为他们惋惜不止。可惜这些宋朝的人,不知道什么是完美主义者,只得感叹几声——这两人都有些不虞之隙,求全之毁便也就罢了。

夏季与冬季一样都是让安心颇为烦恼的季节。一个太热,一个太冷。若是在现代的话,这两个问题都很好解决,因为有空调。可是在这个连电都还未发明的宋朝,除了不停地挥舞着扇子来寻觅一丝丝凉意之外又能如何?

在没有冰箱的年代,有钱的大户人家,总会建一些藏冰室。冬天的时候雇上一些人从结冰的河上弄一些巨大的冰块回来储藏,而到了夏天,就靠着这些冰块来解暑,甚至将小块的冰砸成冰珠放入酸梅汤或是另一些甜饮里边,喝起来自然是冰爽解渴。可是安心没有藏冰室,也不想要那地方。因为她一想起古代的时候,临江河的人们不论是洗米洗菜还是洗衣裳倒马桶,都依靠那些河水,若是住在上游的还好,下游的就不知道喝了多少人家的洗脚水。当然,这些纯粹也是她的心理作用,其实并没有那么夸张,但河水不洁却也是真的,冰块又不能烧滚了来消毒,自然不可能太过干净。

既然没有天然冰块可用,那么就只好用人工来制造了。安心还记得武侠小说中有用内力将水化为冰的描写,于是,她非常得意地令人煮了一锅绿豆汤,尔后捧了一大盆子水,在随欲居内每个会武的人房中进进出出。一个时辰之后,盆子里的水,还是水,别说没有分毫要转变为冰块的迹象,就连凉气儿都没有一丝,倒是滴落了不少众人头上滚下的汗珠子。

安心气愤愤地在院中将盆子往地上一摔,溅了一地的水,抱怨道:“一个个都将自己的武功夸得天上少有世上无双的,这么点子小事都做不好!气死我也!”

江傲正巧从外头回来,走到安心身后的时候还在奇怪她捧了那一大盆子水站在大太阳底下想要做什么,没想到她却突然将盆子摔了,一时躲避不及,也被溅了一身水,只是比起湿淋淋的安心来要好的多了。

“你干嘛?”江傲抖着衣裳上头的水问道。

“没看到我在生气么?生气!很生气!”安心捡起地上的水盆,突然想起一件事,向着江傲道:“你等我一会。”说完转身就跑,过了一会,又捧了一盆子水来。

“你不是洗脚没洗干净,再取一盆来接着洗吧?”江傲好笑地望着安心脚上那双湿漉漉的绣花鞋道:“只是,你洗脚我可不方便在旁看着,你慢慢洗,我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想走。心里还在意淫着——不知道安心的脚长的是什么样儿的。

“站住!”安心大喝一声,将水盆搁到地上,扯住江傲的衣袖不让他走。

“怎么?”江傲许久没有与安心站的如此贴近了,居然感觉到心跳有点点加速,脸儿有点点小红。

“帮我把这盆水变成冰!”安心命令道。随欲居里所有的人都试过了,只有这个家伙没试过,他的武功高,也许能成功也说不定。

江傲苦笑着望着那一大盆子水道:“我又不是练的纯阴功夫,亦不是纯阳,无论如何,这水我变不成冰。”边说边感叹着安心的奇思异想!明明不可能的事情,她居然也要尝试。

安心眼珠子骨碌一转道:“至阴珠呢?”那珠子她见过,阴冷的冰手,也许可以敲诈来带在身上避暑呢!

“不是给瑶瑟了么?她还没还我呢。”江傲心安理得道。

“算了!”安心挥挥手就想赶江傲走。

“不过——”江傲又探头看了看那盆子水道:“若是一小碗,也许我还能够。”他不知道他这一番话说出了口,日后就再没有一刻安宁了。安心每天早起都在他房门口摆了几十只装满了清水的碗,要江傲将水变为冰。然后丢下忙碌了一早晨满身大汗的江傲得意地带着战利品班师回巢。冰块冰块!房间里各处都堆满冰块!喝的银耳汤、酸梅汤里也搁满冰块,甚至有一回,在吃饭的时候,安心习惯性的就要向那热汤里丢冰块!在没有冰箱的年代,安心彻头彻尾成了一个冰块嗜好者。

即使这样,安心也不是很满足,毕竟宋朝的衣服太厚了。虽然都是纯天然的织物,凉爽吸汗,但是在大夏天里,穿得密不透风,在心理上就是一种很大的压抑。当安心穿着自己改良的白色纯棉短袖衫衣,粉色纯棉长裙,脚上还踏着一双白底粉色绣花的拖鞋从房中走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当然,苏子扬是小小的瞟了一眼,蔡襄的嘴里能塞进一打鸡蛋,兰汀是震惊,司空极与方鄂则是有些色眯眯,至于江傲,简直就已经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长袍脱下来往安心身上罩了——这个女人,怎么敢穿成这个样子!内衣也没有这样暴露啊!就连青楼出身的瑶瑟都不敢穿这样古怪而又有伤风化的衣裳!

只有安心,漫不在乎地瞟了众人一眼,早知道他们会有很大的反应,可是呆成这样也太夸张了吧?安心的理论就是——他们如果不能接受,那也要慢慢习惯,否则以后每回到了夏天,都让自己包的跟个棕子似的,那不是折磨人嘛!看多了就习惯了,等他们见怪不怪的时候,其怪就自败了。

苏子扬早都知道自己这个徒儿来历古怪,满脑子都是令人匪疑所思的念头,既然她这么做,就一定有自己的道理,与他不相干,便闭口不言,走回自己的房里去了。

司空极极为兴奋地跑到安心面前道:“老大,你不是热的中风了吧?”

“去!没知识就不要乱说话!中风那是热出来的么?我看安心是中邪了!”方鄂反驳道。

“谁说热的不能中风?要不我们试试?我把你搁大锅里蒸上几个时辰,看你中不中风!”司空极强词夺理道。

“搁大锅里蒸上几个时辰我也不会中风,那是我中了你的招!死翘翘!我是这么笨的人么?怎么会上你的当!”方鄂不屑道。

“别吵,一边玩去。”安心挥挥手就要赶他们走。

江傲黑着张脸,走到安心面前,挡住了“龙凤双侠”那两双猥亵的眼睛,怒气冲冲地向着安心道:“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淫奔无耻!”

淫奔无耻?安心很诧异江傲会挑选这么一个词来骂她,虽然她知道自己的这种穿法在宋朝的确是够的上淫奔无耻这四个字的形容。她再低头看看,鞋子没露出脚趾,只露出了脚后跟;裙子很长,只在脚踝上边一些;衣袖大约是比较短了,但也还有袖子并不是背心吖!至于这么惊骇么?安心翻了个白眼道:“我已经很顾及你们的想法了,没有穿出更惊世骇俗的衣裳,你们就将就些吧!”

淡淡一句话,说的江傲哑口无言——还有更惊世骇俗的衣裳?不会是什么也不穿吧!他又哪里知道,安心在现代的时候,夏天多半只是穿着无袖T恤与牛仔短裤就满大街跑,现下这样的打扮,的确是已经很顾及他们的想法了。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寻徒出山

不理会众人面上各式各样的表情,安心端把竹椅便坐在池塘边的树阴下翘着脚端着碗洒满冰珠的绿豆汤慢慢地喝着。她对司空极等人不时飘来的目光杀伤力直接无视,反正这衣裳又不穿到大街上去,因为她脸皮再厚也无法忍受所有的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至于在随欲居,那就无所谓了,随心所欲嘛!

阵阵凉爽的微风带着花草清新的香气吹来,安心惬意地闭上了眼睛。这样的日子真舒服呀,纯粹就是米虫的享受。于是她决定,要在东京开几家余杭郡各店铺的分号,再开些冰果店啦、火锅店啦、茶楼啦……各式各样只要她想的出来的店铺。管理就交给兰汀了,自己只做幕后策划,人手嘛,满大街都是哎,随便挑几个雇来就好。安心越想越得意,闭着眼仿佛看见了越来越多的金银滚进随欲居,而且又不要给朝政交赋税,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对不对?现下终于可以实现她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梦想了。

“在想什么呢!”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在安心耳边响起,打断了她无限的意淫。

“啊!”安心吓了一跳,睁开眼睛跳了起来,却发现站在面前的竟是卓然。这么些日子没见,他瘦了些,身上仍是一件打满了补丁的干净长衫,但气质却越发沉稳起来,举手投足之间都带出隐隐的威势,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哎。安心的脸“刷”的红了,真是难得,安心居然也会有脸红的时候。她想起刚才自己翘着脚的无赖模样和脸上那种市侩的表情,想必都让他看见了。

“你怎么来了?”安心嘟嘟囔囔道,一边打量着他脸上的神情。

“你可好,一去如黄鹤杳杳,了无音讯!若不是我有特别的法子找见你,只怕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了。”卓然悠然笑着,转头打量着随欲居的景致,面上露出温和的微笑。卓然倒是对安心的衣着打扮没什么太大的反映,丐帮的乞儿,常常有衣不蔽体的时候,何况乞丐又哪里讲究什么世俗礼仪了?他倒是对安心那种随意的举止颇为欣赏。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才是智者,没事将自己缚在那些条条框框里又有什么意思呢!

“嘿嘿——”安心颇为不好意思的笑着。她也不是没有与卓然联络过,只是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对于卓然那边未免疏忽了些。

“我在余杭郡听属下说你受了致命的伤,是以赶来瞧瞧。”卓然瞧着安心,见她气色不错,不禁欣慰道:“看起来现下已经没有什么事了。”

这时早有人又端了张椅子捧了茶来,安心让着卓然坐下方道:“这可让你挂心了,也没有什么事,现下已然好了。”

卓然微微一笑道:“搬了宅子可气派的很!方才我可是差点就进不来了!好在我虽不会妙手空空也不如江傲那般来去无踪,但翻个小墙的还是没有什么问题。”卓然一身花子打扮,守门的仆役们又没有见过他,自然没人敢放他进来。

“谁这么狗眼看人低!”安心有些愤怒了!一会定要问出来好好教训一下!

“别生气,我都不急,你又急什么?我这不是进来了么?”卓然仍是温和笑道:“我来是还有件事找你。你托本帮找的那名姑娘我已经找到了。”

“谁?”安心有些迷糊了,但话一问出口便醒悟了过来,是自己原先托丐帮找寻的柔烟的丫鬟。于是笑道:“你们在哪找到的?”

卓然面色有些不悦,皱眉道:“青楼。”

安心当下了然,想必又是被人拐走了卖到青楼之处,古代的女子真是命苦。不由叹息一声道:“那将她送去蘅芜苑里交给她家姑娘吧!”

卓然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最近惹上了十二楼?昊天教有没有再来找你的麻烦?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放心来找丐帮。”卓然这是将安心的事情都一并挑在了肩上,其实他最挂心的也还是这两件事情,当丐帮属众禀报他安心最近与十二楼走的亲密而又遇到了昊天教杀手之后,他便总是放不下心,是以才会路途遥遥地赶到东京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