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下去不行的,以后你有空就过来多陪陪她。孩子也可怜,偏偏遇到这种事情。”李永嘉掐灭了手中的烟头道:“家里的事情你就别担心了,有我在,李念我会照顾的。”李念是他们的儿子,年方十五。

安钦湄默默点头道:“你先回去吧,这几天我就住在这里照顾安心了。”

李永嘉不再说什么,又走进安心的房中看了看她,轻声劝了几句,见安心仍是那睁着眼睛发呆的怔怔模样,方才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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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捏。已经看到很多人说过不要让她的父母出意外或是带着他们一起穿越。

默。其实这几章的设定是如此的俗套而让人沉闷哪!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因为我写的时候,一样感觉到无比的难以下笔,无比的郁闷。

解释一下。

首先,我让安心穿越回去是为了实现她想见到父母的欲望。也是为了让她与现代有一个很好的告别。不然,日后即使她的生活再美满幸福,心里也总是有遗憾。

其次,以这种方式稍稍跳跃一下年代。纯纯粹粹按着时间的发展往下慢慢写会让人觉得枯燥的,所以我想来点变化。

最后,也是一种情节上的尝试。也许我的笔力有限,无法写好,但我会尽量写好。

关于带着父母或是他人一起穿越,我想,这个我是无法办到了。

每个人,如果不是遇到无可抵抗的意外,是绝不会有勇气放下一切去一个陌生、落后,甚至不知道将来会怎样的年代。当然,对现实生活已经完全绝望或是放弃了希望的人也许会做一下这样的尝试。但是纵观网络上这么多的穿越文,又有多少是主角心甘情愿被穿越的呢?多半都是无法抵抗的意外,不能选择的意外。所以,我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将别人与女主一块穿越过去。即使有理由,也太过离奇牢强。扪心自问,如果有一个穿越的机会放在我的面前,而且不能再回来,我也不会去的。起码,没有电脑。所以,还是让女主独自上路吧。

别怪我狠心,弄死她的父母我也是没有办法。因为这法子最快就能让安心放下现代的一切再次回到宋朝。另外,我还想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幸福的事情,即使是书里的主角,也不会一帆风顺到事事由己。

泪奔。偶尔让我虐一下吧!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意废皇后

明道二年,初夏。

赵祯终于在刘太后死后亲政了。他想起五年前安心曾经对他说过——再过个四、五年,他就能够亲政了。此时想来,那清扬悦耳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那人儿,却不知魂飞何处。安心!安心!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呢?每到夜里,赵祯总要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念到心里觉得隐隐发痛,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夏夜是赏月的好时光。一轮皓月当空,清冷光辉洒满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御花园中树影婆娑,一阵风过,摇曳生响。比这更响的,却是一缕笛音,飘飘渺渺,影影绰绰。荡过那树梢、草尖、花骨朵儿,荡过一池碧水、竹节小桥、亭台楼阁,一直荡到了赵祯的寝宫之内,声声、息息,动人心弦。

是谁,在夜里吹响这悠悠笛音?恍若隔世——那一年,又是谁在庭院之中吹响了那悠悠笛音?赵祯觉得有些迷糊了,他已分不清今夕究竟是何夕。那么,几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是不是也是一个令人深恶痛绝的错觉呢?他想起了李宸妃之死,想起了刘太后之死。短短几个月,他所有的娘亲——亲娘、养娘,全都离他而去,一波又一波连续的打击,令他已麻木地无法言语。

李宸妃的殡殓之礼。赵祯隐忍再隐忍,咬破了嘴唇,流出鲜血,尔后在众人面前,却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这苦楚,向谁诉?

刘太后的殡殓之礼。赵祯终于可以扯着嗓子哭出来了!号啕也罢,声嘶无妨。在为谁哭?在哭谁?哭到血泪流干,将这帝王的尊严与颜面一把撕扯而下,他只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伤痛亲人离去的人!一生之中,也唯有那几次的机会可以扯下面具,做一个真正的赵祯!

他累了,很疲惫!太后死后,有关他身世的风言风语,转瞬就传遍了这大内的高墙之中。每个人,都谄媚地笑着,告诉他,他的生母是李宸妃,而刘太后,只是个从李宸妃手中将自己抢夺而走的恶毒女人!信谁?不信谁?这些他早都知晓,却只能隐忍。他很想大声地斥问每一个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人——你们早干嘛去了?为何等到人去楼空,才如同跳梁小丑般出来献媚?

风风火火地开李宸妃之棺!为了证明什么?为了证明刘太后真的是一个恶毒的女人么?为了好让自己能够痛恨她么?可笑!可笑的人言!可笑的自己!终于,得偿所愿地追封了李宸妃为庄懿皇太后。但这又能补偿些什么?子欲养而亲不在!自己的娘亲在地下,是再也无法知晓,无法开颜了!

刘太后。恨她吗?不恨。这十年,若是没有她,也许就没有了现下繁荣昌盛的大宋!记忆里,大娘娘始终都是一个简朴之人,这一生,她实在没有享受过什么。所有的青春,给了自己的父王——赵恒,所有的岁月,给了这皇宫大内,所有的热情,给这大宋的江山!即使她有时偏坦娘家亲人过甚,但却从未越礼,就连每次赏赐食物给刘家人的时候,她也仍然不会忘记将皇家专用的金银龙凤器皿换成铅器,她说:“这是皇家之物,他们不能使用。”她赐给太宗皇帝的女儿,赵祯的姑姑贵重的珠玑帕首,以遮挡她们日益稀疏的头发。润王妃李氏也向她索取的时候却被一口回绝了,她说:“我们这些赵家的媳妇就不用太讲究了。”

赵祯慢慢踱着步子走出了寝宫的大门,要去哪?他不知道!那么,就遁着这笛音走吧,总也是一条路。

赵祯走着走着,却突然有些想笑了。他想起太后从前那几乎不近情理的“做媒”法。太后的姐姐秦国夫人,早岁寡居却不甚规矩,有关她淫奔的闲言碎语传得沸沸扬扬。太后为了平息这些传言,有次见到长沙王姿容不俗,相貌出众,便杀了他的妃子而将秦国夫人嫁给了他。太后的妹妹晋国夫人,暗地里喜欢户部侍郎耿元吉,太后便听从了晋国夫人的恳求,杀了耿无吉的妻子,将晋国夫人嫁给了他。从太后这些被人议论纷纷的“霸道”举止里,赵祯却看出了她还在为早年与父王不能相守的事情而痛恨耿怀着。她,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女子啊!对于这些往日的恩怨,到死,都不能释怀!她在意她的出身,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一个人背负着那么多沉甸甸的往事,却无法与人倾诉。这,就是作为一个位高权重者所应承受和忍耐的一切么?

赵祯轻轻叹了口气,多么想能够自由自在呵!也许,微服出宫到余杭郡遇到安心的那一段日子,是他有生以为最为自由的一刻了吧!怎么——又想起这个叫人心痛的女子了?何时,能够将她忘却呢?

“官家?”稚稚嫩嫩的声音里带着疑惑。笛音,停止了。张才人站在一株芙蓉树下,睁大了眼睛,极力想要辨清这黑暗中缓缓走来的身影。

“是朕!”赵祯淡淡道:“怎么不吹了?接着吹罢!”

“臣妾不知官家这么晚了还未歇息……”小人儿嘟嘟嚷嚷着嘴儿接不下去了。

“你怎么这么晚了也还没睡?”赵祯皱了皱眉道:“一个人出来的?怎么也不提着灯笼?这里这么黑,难道你不怕么?”

“不怕!”张才人轻声笑了,声若银铃,欢喜道:“我今儿才记熟的一曲笛谱,听曹姑姑说,月下闻笛是最雅趣的事情,是以……我就一个人来这试试。”

赵祯被她幼稚的言语惹得轻声笑了,道:“你可感觉到雅趣了?”

张才人轻轻吐着舌道:“没有呢!我只听见草丛里的虫儿在叫唤,仿佛要与我的笛声比试一番,瞧瞧谁的嗓音响亮!”

“那你现下怎么不吹了?”赵祯淡然笑道。

“因为……因为官家突然走来,吓了我一跳!”张才人说着说着,就忘了自称臣妾了。她小小年纪,哪里知道臣妾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只是别人教导她要这样说,便有如鹦鹉学舌般说了。

“夜里凉,随朕走罢!一会叫个小太监送你回去。”赵祯也觉得有些凉意了。这御花园内树木花草繁茂,夜里露水下来了,就比白日阴冷多了。

“是!”张才人应了一声,将竹笛纳入怀中,自自然然地伸出手来,牵着赵祯的手随着他一道走。

赵祯觉得一只冰凉的小手探入掌中,不禁微微一怔,随即便又笑了。这孩子,果然还是孩童心性,走道都要人携着她的手。这么小的年纪,便离了父母、亲人进了宫,是不是有些凄惨了?

堪堪走到寝宫门外,就听见宫内传来一个酸涩涩的声音道:“官家好兴致呵!夜半三更的带着小才人回来,可是要讲故事哄她睡觉?”

赵祯皱了皱眉头,怎的又是皇后?现下,他又怎会在意她说些什么呢?只是淡然道:“朕记得今夜侍寝的是尚美人吧?皇后来这里作什么?”

“怎么?这后宫莫非不是臣妾可管的么?臣妾只不过来瞧瞧官家罢了,这也有错处么?”郭皇后盛气凌人道。她那妒恨的眼睛却盯着牵着赵祯的手,躲在赵祯身后偷偷拿眼瞧她的张才人,一时生气,不禁喝道:“张才人!这后宫里还有规矩没有?教导你的宫人曹氏是怎么教你的?见到我怎的也不行礼?”

张才人被她这一喝,顿时吓得打了个哆嗦,皇后好凶的。她咧了咧嘴,想哭,却又不敢。委委屈屈地放开赵祯的手,就要给皇后行礼。

赵祯一把拉住她,向着皇后淡然道:“你在朕面前粗声大气地教训人,可还有规矩没有?”

郭皇后柳眉一扬,正要开口反驳,这时尚美人走了过来道:“皇后这么晚了,怎的还惹官家生气?”说着,向着赵祯嫣然一笑道:“官家近日里操办大行皇太后的丧事可觉得乏累?身子骨要紧,还是早些歇下罢!”说着又淡淡笑道:“皇后这几日定是也乏了,这天也晚了,还是请早些回宫吧。”

赵祯冷笑一声,也不理会那郭皇后,叫道:“来个人,送张才人回去!多点着亮些的灯笼,别让才人跌了。”

一个小太监应了一声,带着张才人走了。

郭皇后只觉一肚子怨气,又偏偏不能向着赵祯发泄,便冷笑着望着尚美人道:“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小小的美人来说话了?还是等你哪日当上了皇后再来教训我吧!”

尚美人不敢与郭皇后顶撞,可怜兮兮望着赵祯,欲言又止。

赵祯一见这些妃嫔们又开始争风吃醋,心里烦躁不已。先前与张才人在一起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片刻宁静的心境又被搅乱了,再想起往日里忍耐这个无礼的皇后甚久,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当下厉声喝道:“放肆!当着朕的面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你给朕滚回宫去!”

郭皇后进宫以来仗着有太后撑腰,哪里吃过赵祯如此重的言语?就连前回安心在宫里嚷闹,赵祯也没对她这样疾言厉色过,顿时面子上挂不住,也不及细想了,张口便道:“太后此时不在了,官家可是使的好威风!”说着,恨恨瞪着尚美人道:“我就不信,我堂堂一个皇后,还不能教训你这个美人了!”话音刚落,便抬起手来,重重一掌向着尚美人颊上搧去。

尚美人“哎哟”一声,躲之不及,却听见“啪”的一声脆响,自己脸上却不觉得疼痛,再抬头一瞧,顿时吓得懵了——原来郭皇后这一掌正打在来救她的赵祯脖颈之上,红通通的甚是显眼。

赵祯大怒,气得连手都哆嗦了,疾声道:“好你个皇后!如此目中无人!朕今日不废了你也就不配当这皇帝了!”说着厉声喝道:“阎文应!阎文应!”

身旁守的小太监一见情形不对,吓得赶紧应了一声,去将内待副都知阎文应找了来。

阎文应不知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跑到了赵祯面前,只见赵祯负手立在那里气得脸都紫了,皇后跌坐在地上撕脸捶胸放声大哭,披头散发不成个模样。而那尚美人,哆哆嗦嗦站在一旁,不敢吱一声。

“去!去给朕把吕相公找来!”赵祯喝道。

阎文应也吓得哆嗦开了,赵祯是出了名儿的好脾气,从来没见过他发如此大的火,连忙探问道:“这——已更深了,吕相公只怕已睡下了……”

话未说完,就被赵祯当脸搧了一巴掌啐道:“朕的话你也敢不听?好!好啊!你是不是也要学着皇后来忤逆朕!”

“臣罪该万死!臣不敢,臣这就去请吕相公!”阎文应急忙跪下惶恐道。

“还愣着干嘛!快去!”赵祯又踢了他一脚。

阎文应这才屁滚尿流地去请吕夷简了。

没多大功夫,吕夷简就跟在阎文应身后急匆匆跑了来,衣冠不整的模样,一见便知道是被阎文应从床上给拖起来的。

“微臣叩见皇上。不知这么晚了皇上有什么急事找臣?”吕夷简在路上已多少听了点阎文应的简述,心里有些明白却不愿说出来。

“朕要废皇后!你去给朕拟诏书来!”赵祯大声道。

“这——”吕夷简原先却与郭皇后有些不睦,此刻见赵祯想废立皇后却也正合己意,是以欲言又止。

“这什么这!快去!”赵祯这次是下定了决心非要废了这飞扬跋扈的醋皇后不可!

“臣遵旨。”吕夷简领了圣旨,瞧了那伏地不起的皇后一眼,便匆匆赶去拟诏了。

过了片刻,阎文应又上前报道:“官家,外头有几个执政近臣要求见。”

“他们?”赵祯冷笑道:“倒是好快的消息!又是谁去告诉他们的?”

阎文应吓得跪在地上道:“臣可没敢泄露半字!”

“罢了!你将他们叫进来!”赵祯这会气平了些,着人抬了张椅子出来,就坐在那寝宫门外冷笑着瞧那郭皇后在那里痛哭。

这时右司谏范仲淹等一帮近臣都赶进了宫来,见到赵祯,齐刷刷跪了一地。

“你们来做什么?可是想来劝朕不要废这皇后?”赵祯冷然道。

范仲淹颤抖着声音道:“皇上!皇后废不得!宜早息此议,不可使之传于外也!”

谏官范讽在旁却道:“皇后册立已有九年,尚且无一子嗣,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着想,理当废立。”

赵祯冷哼一声,一把拉开衣领道:“你们都上来瞧瞧!皇后现今连朕都敢打了!这样的皇后,能母仪天下么?朕要她这个皇后做什么!废!一定要废!”

众臣面面相觑,见赵祯正在气头上,暂时不敢置一词——打皇帝!皇后也太胆大妄为了!只有范仲淹还跪在地上苦苦劝道:“皇后乃一国之母,岂能轻易言废,还请皇上三思啊!”

赵祯不去理会他,只是坐在那里,冷峻的目光在那些朝臣们面上扫过,每个被他瞧了一眼的朝臣,都不禁打了个寒颤,想要劝解的话语却再也不敢说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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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宋朝“相公”一词多指宰相,为敬称。

另:郭皇后实是明道二年冬月被废,此章为情节推进,稍稍提早了几个月。后文中范仲淹、孔道辅等人因此事被贬的时间也相应提前了几个月。

吕夷简:明道二年,四月,郭皇后曾在仁宗面前说他“多机巧,善应变”,于是被罢相,是以与郭皇后结仇。但十月又已恢复相位,郭皇后被废之事发生在他恢复相位之后,这里因为将废后时间提早了几个月,所以就不提他罢相之事了。特此说明一下^^

正文 第九十四章 贬官罢黜

这时吕夷简已拟了诏书回来了,双手捧着递给赵祯。

赵祯接过一看,冷笑着念道:“皇后以无子愿入道,特封为净妃、玉京冲妙仙师,赐名清悟,别居长宁宫。”他念一句,边上朝臣们的脸色就变一变,有喜有忧不可足一而论。唯有那范仲淹还在跪地叩头,嘴里喃喃道:“皇上!不可!不可啊!”

郭皇后在旁早就哭得出气多入气少了,这时候哪里还敢说一句话?况且,就算自己说了,赵祯也不会理会的。当下只是在那里默默悲泣。

赵祯将诏书随手一扔道:“就照着这个下诏。”说完,站起身道:“夜了,各位都请回去吧!明日还要上朝!”说着,也不顾身后这么多跪地不起的朝臣,自顾自就走进了寝宫。

此时御史中丞孔道辅率谏官孙祖德、蒋堂、郭劝、杨偕、马绛等人也赶进了宫中,伏在殿阁门外争谏道:“皇后不当废,愿陛下赐对以尽言!”

众侍卫看到众位谏官跪伏门外不肯离去,生怕引起赵祯震怒,急忙将门关上,孔道辅以手抚铜环大呼道:“皇后被废,奈何不听谏官入言!”

赵祯在寝宫之内隐隐听得众谏官的声音,死了心不去理会,只躺在床上闷头睡他的大觉,至于能不能睡着,那就另当别论了。皇后早被宫女们扶了回去,就连尚美人也躲得没了影踪。

范仲淹与孔道辅在门外叫喊了半天,见没人理会,不禁将满腹怨气发泄到了吕夷简身上,责问他道:“为人臣者侍奉皇上皇后犹如侍奉父母,父母不和,只该谏止,相公怎能只顾着顺从皇上的心意而忍心废掉皇后?”

吕夷简负手淡然道:“废后自有前朝故事可依!又不是本朝独有!我看皇上主意已定,众位还是请回去吧!”

范仲淹怒道:“为人臣者,只当以尧舜之道引导皇上,怎能以前朝君王失德之事以劝皇上?”

吕夷简被问得哑口无言,无言以对,拱了拱手道:“这事是皇上的家务事,我有什么法子?诸位这些话还是留着亲口对皇上说罢!告辞!”

众人见吕夷简轻轻巧巧一句话就将问题丢给了他们,自己走得没了影,当下又气又恼却又没有法子,只得退出大内,连夜赶写奏章准备在第二天上朝之时廷争此事。

赵祯在门内耳听外边没了声响,便令侍卫们将门打开。谁知才一脚跨出宫门,就见吕夷简又跪在了门口。

赵祯奇道:“相公不是已回去歇息了么?怎还在此?”

吕夷简见问,连连叩头道:“谏官们今日聚众在宫内叩门请对以逼迫皇上打消废后的念头,只怕此例一开,日后朝中再无一日安宁,还请皇上下诏贬斥众位谏官才是!”

赵祯闻言一阵心烦,再想起明日上朝定有一批谏官要上奏劝阻自己废后,当下挥了挥手道:“去!你去拟诏,将孔道辅贬为泰州知州,范仲淹贬为睦州知州,其余孙祖德等人各罚俸半年。”

吕夷简领旨道:“臣这就去拟诏。”说着就要退下。

赵祯想起本朝惯例——御史中丞等官被罢之后,要入朝告辞,生怕这些家伙们又来自己耳边聒噪,立刻出声叫住吕夷简道:“慢着!你将诏书拟定之后立即着宣旨官带着押解使连夜上门去传旨,即刻押解他们出城,前往贬谪之地上任,不可使之在京城逗留。”

吕夷简一听,便知道赵祯此时是下定了废后的心思。这近十年来,他被郭皇后折磨的惨了,此时太后一过世,就忍不住要发泄往日心内的怨气了。当下连声称“是。”赶着去拟诏了。

赵祯揉了揉太阳穴,望着吕夷简远去的身影不由地苦笑——这事情才没这么容易结束呢!明日里消息传扬开去,又不知该有多少官员要上疏劝阻自己呢!这皇帝当的还真是没什么意思,连废个妻室也要由得外人在那里指手画脚,侃侃而论!丫丫滴!改天朕也要抓几个想废掉正妻扶立侧室的官员来让他们尝尝这个苦头!想到这里,不禁又是一阵苦笑。还是忘不了安心么?连她时常挂在嘴边的莫名言语都学来了。

随欲居内,安心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苏子扬不禁有些苦笑之意——这个,还能算是安心么?只是即使魂魄不在体内,看着那沉睡的容颜也觉得亲切。又过了一年了,此时不知安心是否平安回到了她的那个年代,过的可还好么?

自从安心变成如此模样之后,所有生意上的事情都由兰汀一手打理。可是兰汀此时已是苏家的媳妇,那边一大家子的事情也要她操持,每日里忙得连好好吃饭的功夫都没有。苏舜钦的爹娘已经旁敲侧击过好几回过了,兰汀过门已有不少时日,肚里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对这个贤惠能干的儿媳妇很满意,但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兰汀一直没有身孕,那么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动了给苏舜钦纳妾的念头了。兰汀却是心里有苦说不出来,一天站七八个时辰的女人,怎么会有怀孕的指望?

江傲虽然为人沉默了许多,但是兰汀目前的处境他还是能够瞧出来的。现下,他已不再日日守在安心的床前,而开始慢慢接过兰汀手里照管的生意,好让她身上的担子减轻一些。他希望将安心留下来的生意打理得兴隆昌盛,希望安心醒来时见到如此井然有序的境况会感觉到欣慰。慕容兄妹与风尘三侠已各自回家去了,卓然又是一帮之主,常日要忙的事情也很多,已无暇顾及太多琐事。那么,算来算去,这里就只有自己一个大闲人了,就暂且试试吧!江傲相信,做生意是难不倒他的。

可是事情往往是想的容易做起来却难。江傲跟着兰汀学习打理生意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无数难题。

首先是每日卯时起身,天还刚蒙蒙亮,先赶着去城内各处的店面转悠上一圈,看看店里可缺少什么货品。巳时固定待在某家店铺子里招呼客人,江傲看着兰汀眼皮微微一抬就能笑吟吟地叫出每一个上门客人的名字,记得他们的喜好,与他们四下周旋,这份应酬功夫,江傲不得不暗自佩服。若是换成他来做,估计就是站在那里冷目相对,爱理不理,别说招呼客人了,那股子冷傲的气势都要将人吓走。不过,有人偏偏却还喜欢他这种酷酷的性格,尤其是蘅芜苑里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这些女子平日难得出门,即使上街也是坐轿,身旁随时有使女丫鬟跟着,哪里见到过江傲这样气度不凡却又傲然挺拨的男子?一个个都红着脸儿,偷眼瞧这个店内新来的掌柜,只是碍于矜持,不敢与他说话。江傲一向做任何事情都凭自己的心意而定,现下心里没情没绪,见到这些女子在面前活蹦乱跳更是想起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安心,若不是因为不能将上门的客人赶出门外,只怕他早就翻白眼以对了。

更让江傲痛苦的是那些阿拉伯数目字!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怪异的文字,兰汀讲了好半天,他才稍稍明白了一些。兰汀笑着安慰他说,像他这样的还算好了,起码小半天就学会了。当初安心教她的时候,足足用了好几天才让她明白那些加减乘除。用习惯了,就会觉得比原来的记帐方法要简便快捷许多。江傲还能说什么呢?他自负聪明,怎么可以让兰汀一个弱女子给比下去呢,于是埋头再埋头,一连好几天都沉溺于帐本之中,学习理财算帐的本事。到得后来,兰汀随口报出几个数字,他连想都不用想,心里就已有了答案。这份心算的本领,若是让安心知道了,估计也要赞声“了得”吧。

只有柔烟,现下能够时常见到江傲。看到他清秀的脸儿消瘦了整整一圈,下巴上甚至有没有刮尽的胡碴,整个人看起来消沉而又憔悴,却多了一份男人的沉稳,少了一份年少张扬,她心里便不由地又怜惜爱慕起来,常常借故接近江傲。可是江傲现下压根就没有理会她的心思,面对柔烟,除了铺子里的正事,其余时间根本就不开口说话。以前他还是可怜柔烟的遭遇,不忍对她不理不睬,再说任何一个男人,面对柔情似水的女子时,总也板不起面孔的。不像安心,别人怎样对她,她都可以嘻嘻哈哈,最多背地里使点坏报仇,而柔烟这样的女子,别人若是给她脸色瞧,只怕她就该眼泪汪汪了。江傲现下才没有心情去“侍候”、“照顾”这位大小姐的心情呢!他要忙的事情很多,柔烟爱怎么样便随她好了,反正安心已经给了她安身立命的机会,若是仍旧扬不起志气好好独立生活,那就是她自己的问题了。

兰汀有了江傲的帮忙,身上的担子卸了好些下来,终于也能够喘口气了。这日回家,正巧遇上夫君苏舜钦正在与苏耆正在谈论赵祯废立皇后之事,不禁怔住了。太后刚刚薨逝,赵祯方才接权执掌了朝政,朝中局势原本就不怎么稳定,现下他这么快就要废立皇后,不知又要惹起多大的风波了。不过兰汀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这种朝政大事,她是不想插嘴的。不是不能,就是不想!苏舜钦不会不理会她,但苏耆便是满脑子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想法了。若不是上回被安心整过一次,到现下,他都不能相信,那儿子成亲拜堂时的掉包之计是安心想出来的,而且还一次换掉了两个人!不但儿媳妇不是自己看中的杜衍的亲生女儿,就连安心假扮的新郎,若是他事先不知情的话,压根也瞧不出破绽。苏耆现下对兰汀和颜悦色一半是因为这个儿媳乖巧懂事讨人喜欢,另一半也是因为生怕惹怒了安心这个小魔头,怕她上门来找他算帐。

苏耆皱着眉道:“皇上这一次罢贬升迁了好多官员,只怕朝里局势势必要大清洗一回了。”

“爹爹,你做了这么久的官儿怎么还想不通呢?一朝天子一朝臣!”苏舜钦淡淡说道:“张士逊罢为左仆射,判河南府,枢密使杨崇勋罢为河南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判许州。若依我看,也不定就是什么坏事。这两个家伙,一向专干些蝇营狗苟之事,贬了才好!”

杨崇勋?兰汀觉得这个名字好熟,莫不是上回将安心引荐给入内都都知王守忠的家伙?她心下暗暗觉得好笑,若是安心知道了,只怕也会在那里拍手赞好。她当然不会承杨崇勋的情而替他抱不平,原本杨崇勋也是因为有利可图才决定帮忙安心的。

“我只替范大人与孔大人的被贬之事而感觉可惜呢!他们可都是好官啊!皇上若是一直这么任性下去,只怕这大宋江山……”说到这里,苏耆默然了。

苏舜钦笑了笑道:“我想皇上心里该清楚明白的,这次贬黜他们大概只是不想让废皇后的事情遭到阻挠吧!”

“哼!说起皇后来,她倒是一向仗着家里的权势骄恣不堪,以前太后在时皇上还能忍耐,现下……”苏耆一时激动说漏了嘴,虽然在自己家里评论朝政没什么关系,但这些话要是传到有心人的耳里,也许就是一场大祸了。一向谨慎的他,下意识闭上了嘴。

兰汀笑了笑,退下由得他们父子俩去谈论正事了。对这些,她不感兴趣,她只希望她爱的人,她的家人可以平平安安,幸幸福福那她就心满意足了。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深林遇虎

一个月过去了,安心虽然不再是那副不言不语失魂落魄的模样,但是外表看上去仍然呆滞了许多。瘦了一大圈,脸上的轮廓更为明显了,长睫扑扇的眼睛里盛满了从来没有过的忧郁。

她一直没有去上课,每天只坐在家里发愣。姑姑安钦湄劝过她好几次了,希望她能够振作起来。毕竟,她还要走的人生之路是如此漫长,若是现在就支持不住想要放弃,只怕她的父母若是地下有知会更难过千百倍。

安心轻轻叹息一声,为什么总是感觉到心底有人在默默地呼唤自己呢?每次的声音都不同,有时是赵祯,有时是江傲,有时是卓然与蔡襄,他们,还没有忘记自己吗?可是,她却已经为了与父母相聚而离开了那个年代,哪里能够知道回来后目睹经历的却是这样一场让她到死都不能释怀的意外。爸爸妈妈,他们现下是不是也和自己曾经的经历一样,到了另外一个不同的世界呢?安心已经相信了人有灵魂之说,所以,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想法便是父母的灵魂还在看着她,希望她好好过下去。

安心缓缓地转头看了看这个曾经满溢着幸福欢笑的小屋。虽然,无论从大小还是华贵程度来看都比不上她在宋朝时住的屋子,但是这里面充满了记忆,所有往昔无忧无虑的记忆。客厅里的布艺沙发,色调柔和而舒适。木制的饭桌,铺着绿白相间的格子桌布。拖鞋仍摆在门后的鞋架上,等待再也不会归来的主人。转眼,目光又移到了墙上那带着黑框的父母相片上,安心的眼神变得柔和。

可是这一切如今给她带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悲伤,睹物思人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吧。她有时甚至不敢去看去想,但屋里的每样摆设都清清楚楚地浮现在脑海中,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得到。安心觉得自己被压抑地快要崩溃了。可是,除了这里,自己又能待在哪里呢?大街上人来人往,满眼都是些陌生而冷漠的脸孔。朋友嘴里吐露出来的安慰,尽管真心诚意,但总是略显单薄脆弱。总是隔了一层的,那一层他们没经历过,永远也无处体会到的绝望与心灰意冷交织而成的伤痛。

又来了,安心闭上眼睛,默默地感受着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悸。是谁,在遥远时空的另一头呼唤她?安心“嚯”地站了起来——她决定了,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她曾经待了二十年的现代,离开!这里再也没有令她牵挂的人了,再也没有能够让她留下来的理由!

安心沉默地收拾好随身的东西——手电、电池、药品、火柴、水壶、指南针、压缩饼干、一两套衣服,还有几本书。就这些了,上次回来还留着的野外生存所需的东西,压根不用再出去买。最后将睡袋卷好塞进背包里,再打开抽屉从内取出一把带鞘小藏刀。安心想了想,直接穿上一双靴子,将藏刀插在了靴筒里。

临走前,安心犹豫了一下,又带上了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有她全家的相片。然后她伏在桌上,中规中矩地写了一份授权书,授权她的姑姑安钦湄全权处理她家中的一切,尔后再草草留了张字条,将这些都放在屋内显眼之处用镇纸压住。

走到门口跨出门去之前,安心又恋恋不舍地回头再望了一眼,最后一眼,便毅然关上了门。她已经决定了,今后无论怎样,她都绝不再回头。这扇门,锁住了她此生中最美好温馨的记忆,那些记忆只能留在心底独自回味,走到哪,都不会忘却。

再次踏入神农架已有了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觉。一个人露宿在森林里时,安心终于体会到了种谔曾经尝试过的恐惧与孤单。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在这里,岁月可以被无限地拖长,可是精神却要时刻保持警惕,丝毫松懈不得。

安心现在身上没有半点功力,仅仅,是身手矫捷些罢了。这林中若是遇见什么豺狼虎豹的话,多半她便要葬身于那些动物的腹中了。一把防身的小藏刀,最多只能用以激怒那些野兽,根本奈何不了它们半分。而安心最擅长的毒药,也无法配置了。在现代各种有毒的药品可都是属于管制物品,哪里那么容易就能弄到。好在,带的食物还算充足,支持到那山洞是没有多大的问题,当然,前提是她能够安全到达,要知道,她现下只是孤身一人。

来回过几次,安心若是再要迷路,那便是十足的白痴而不是路痴了,总算这次没有偏离了方向。四处的植物虽然长得都差不多,但因为地势高低的不同,多少还是有些变化的。为了预防万一,安心每走一段路,都要用藏刀在树身上刻下一道路标,若是迷路,这些就是救命的方向标了。

走走停停,已过了整整四天,安心喘息了一会,将沉重的背包带往肩上提了提,就快要到了呵。白玉堂的那个阵法,应该还是有效的吧!至于穿越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一百年时间差,她已经不去考虑了,她不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倒霉。若真是如此倒霉,她也认了!现下,还有比她更悲惨的人么?短短一天,同时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在现代继续生活下去的目标与方向。老天爷要是非要与她过不去,大不了就死给他看!哼!怕什么?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不,又是一位淑女!

野外的清新空气和这几天连续的大量运动,给安心原本死气沉沉的心灵带来了一抹曙光。是的,的确是“生命在于运动”,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曾经说过的这句名言在安心身上得到了另类的诠释。失去父母的沉重打击加上连续一个月闷在房中什么也不做,让安心的心理无比阴暗,若不是她原本个性开朗的话,这一个月已经足够她死去活来数次了。

突然,安心感觉一阵腥臭的风儿飘过,不禁身上寒毛根根倒数。丫丫滴,不是吧!俗话都说龙从云,虎从风,难道有老虎?不要啊!真的有这么倒霉吗?安心转头极目往四下里望去,隐隐望见身后草丛里有一抹白色,赶紧回过了头,心下怦怦乱跳。白色!是什么呢?白狐肯定是没有那么大的个头,白熊?白豹?也许最可能的还是白虎!

怎么办?怎么办?老虎又听不懂人言,无法与它讲理,只要肚子饿了,就会上来吃掉自己!安心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这只老虎刚刚吃饱了肚皮,现下没有进食的欲望!她知道一般猛兽若不是遭到了攻击或是肚内饥饿的话,是很少敢袭击人类的。

安心突然想起前几个月刚进神农架时,听松柏镇的人提起过“过山黄”,说是一种巨型的老虎,但不是华南虎,体长、体重都远远超过老虎。“过山黄”的獠牙很长,皮毛呈白色或浅黄色,斑纹呈黄色,而且都是纵纹,长条形状,像一条条肩担,俗称肩担花。更有人说,这“过山黄”是比老虎还厉害的猛兽,也许就是中国传说中的四大神兽中“白虎”的原形。

一想起“白虎”,安心又咬牙切齿起来!这该死的昊天教,自从遇到他们之后,就从来没走运过。反正不管身后那草丛里隐匿着的到底是哪种野兽,都不是现下的她能对付的了的。快想办法,安心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就是想不出什么法子。爬树?没了武功的她压根就爬不上去,而且估计还没等她爬上一米就被扑下来了。挖陷阱或是利用地形眼下也是无法办到的事情。难道要学着吓狗的法子,蹲下来假装捡石头扔吗?丫丫滴,也许那野兽原本没打算袭击自己都会被这一举动给激怒。就连逃跑也不能,一跑也许就引起了它捕猎的本能进而来追逐自己,要知道以自己现在的速度和体力,是绝对跑不过这些野兽的。

安心想起“逃跑”竟然笑了,因为她想起了一个笑话——两人在森林里遇到了一只大老虎。甲就赶紧从背后取下一双更轻便的运动鞋换上。乙急死了,骂道:“你干嘛呢?再换鞋也跑不过老虎啊!”甲说:“我只要跑得比你快就好了。”真是黑色幽默啊!居然在这个时候想笑!这一个多月来,安心没露出过一抹微笑,更没有半点想笑的欲望,而现在,在生死关头居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