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邦道:“法理不外乎人情。本来元若宪一事就是杀鸡给猴看。朕心里有数。”

上官露没有说话,望着他含笑福了福身,转身便要走,李永邦张了张口,但没出声,早知道他就不要答应的那么痛快,还能够多说两句!福禄见他一脸一副又懊恼又纠结的模样,知道皇帝是不懂怎么挽留皇后,忙出言道:“说来怪哉!王氏有骨气,大难临头也没有抛下家人,但是那被元若宪捧在掌心里呵护的小妾薛燕歌竟无端没了踪影?陛下,当株连的人没株连,说不过去啊。”

“你说什么?”上官露顿住:“薛燕歌不见了?”

“是。”福禄答道,“这些话老奴本不当说,污了娘娘清听,老奴惭愧,但是老奴真的是费解不已,那薛燕歌是怎么在元家被抄家时,逃过一劫的?难不成她有未卜先知之明?”

上官露颇有深意的望着李永邦,打趣道:“这有什么难的!坊间传闻,那薛燕歌仙姿玉质,肌香体轻,如此绝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殒,怕是有些人心疼不过,暗中出手帮人她。”上官露说着,一步步逼近李永邦,走到近在咫尺的距离突然抬头盯着他道:“莫非……是陛下见着了美人,偷偷地给藏起来了?!”

“以权谋私,这可不好。”上官露嘟哝道。

“没有没有!”李永邦着急的一连说了两个‘没有’,“朕都没见过那个什么燕歌,真的。”

上官露长长的‘哦’了一声“都叫燕歌了,可真亲切。”

李永邦的嘴角抽了抽,偷偷觑了她一眼道:“皇后这是吃醋了吗?”

上官露眯眼笑:“怎么可能!臣妾向来很大度,满朝文武都知道。臣妾就是觉得这漏网之鱼,会游去了哪儿呢?诚如福禄公公所言,令人匪夷所思啊!”

“能游去哪儿!”李永邦郁闷道,“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呗!”说完,嘴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朕偏要把她给找出来,朕就不信她不露马脚。”

“那就好,陛下这样说,臣妾就放心了,臣妾也想见一见美人。”

“你要见?”李永邦诧异,“皇后见她作甚?”

“为王氏讨个公道呀。”上官露一脸的理所当然。

李永邦想了想,说:“那行,过几天,城里正好赛龙舟,朕带你微服出巡怎么样?”

他讨好的看着她。

果然,上官露的眼睛一亮,李永邦知她心动了,又引诱道:“你看,咱们瞧完赛龙舟,就去看杀妖怪。”

“陛下真舍得?”上官露眼尾扫他,“那可是一个美人儿!陛下是自己想见,不好意思,拿臣妾做挡箭牌吧?”

李永邦扶额:“不是我要见,刚才明明是你自己说要见……朕才想着带你去看斩薛燕歌的。”

“那皇上有她的下落了吗?”上官露问。

李永邦撇了撇嘴,下落还用找吗?肯定在陆耀的府里啊!

上官露道:“等你有了她的下落再说吧。”说完便转身离去,裙摆的弧度,像一盏旋开的花。

李永邦道:“好。”立刻召见了陆宗庆。

宝昌号的事还没结,陆宗庆是战战兢兢,禁不住李永邦三两下的恐吓就全招了。原来,的确是陆耀暗度陈仓,将薛燕歌接入了府。因为陆家现在只有陆宗庆这一根独苗,陆宗庆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子嗣上艰难,自从十多年前有了陆碧君,就再没有过孩子,陆碧君又远嫁车师,陆家的香火便等于断在这里了。薛燕歌对陆耀说怀了他的孩子时,陆耀自是很激动的。

李永邦暗暗咋舌,这薛燕歌不愧为一代名妓,即便是成了元若宪的小妾,还不忘和昔日的恩客偷摸着缠绵两把,难改名妓本色,他脱口道:“舅舅真是宝刀未老啊,只是这薛氏凭什么就一口咬定孩子是舅舅的呢?她是元若宪的小妾,指不定这孩子是元若宪的啊!”

陆宗亲白着一张脸道:“微臣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该算谁的,横竖父亲认定是他的,那就是他的吧。”

李永邦觉得这事太狗血了,忍不住啧啧两声,说实话,他都懒得威逼利诱了,只对陆宗亲痛陈厉害,道:“就算这孩子真的是舅舅的吧,那等这孩子长大了,陆府的一家一当可不都归了这孩子?也就是到了薛氏的手里?须知碧君的荣耀是她自己挣来的,要是有一天一个娼)妓成了陆家的主母,不仅是玷污了天家的威仪,也辜负了碧君的一番苦心。”

陆宗庆一想到女儿在车师那么远的地方受苦,就悲从中来,陆家也是有了她的公主这个封号才多了一层庇佑,而薛燕歌那个贱人什么都没做,仅仅是肚子里揣了一个野种,就想要不劳而获?实在是不甘心啊!不待皇帝再说什么,陆宗庆便主动请缨,带着禁卫军上陆府把薛燕歌给抓了。

陆耀气的在府中跺脚也没用,陆宗庆冷冷道:“父亲你节哀吧,再嚎也没用,我们陆家是绝对不允许一个娼)妓进门的,敢问你这样做将太后的颜面置于何地?将安溪公主的颜面置于何地?一个娼)妓!!!就叫两代人苦心跟着付诸东流,是父亲你愿意见到的局面?”说完,拂袖而去。

陆耀往地上一瘫,没辙。

这事一闹,陆耀是真的病倒了,烧的稀里糊涂的,嘴里一直念叨着:“我的儿子,那是我的儿子,我陆家有儿子了……还我儿子,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等到薛燕歌行刑的那一天,街市上万人空巷,陆耀也夹在人堆里鬼鬼祟祟的前去,只是眼睁睁看着他的美人儿被折腾的人不似人,鬼不似鬼,心疼的真是要滴血了。

囚车一路过去,围观的行人纷纷驻足,窃窃私语,有一个壮汉突然振臂高呼:“嗳,走过路过啊千万不要错过,有钱的出钱啦,有力的出力啦!有钱的扔个鸡蛋,没钱的扔块石头,妇女儿童扔片菜叶子,老奶奶顺嘴吐个唾沫,咱们众志成城,打死妖怪!”

可想而知,囚车没到行刑点,便几度被逼停,薛燕歌额角被石头砸出了血,头上顶了片大白菜叶,肩上挂着鹅黄色的蛋液,还有一脸浓稠粘腻的唾沫。

陆耀老泪纵横啊,朝着囚车伸手喊道:“苍天啊,还我儿子……我的儿啊……”

路人见状不由摇头叹气:“又一个中招的,这都是第几个来认儿子的了?也不知这女的习的什么媚术,竟能把一群老汉迷成这样!”说着,一个头戴方巾的读书人还好心来劝陆耀:“我说这位老丈啊,就算她肚子里真有孩子,也未必是您的。”

“是啊。”围观的人帮腔,“千人骑万人操的货色……谁知道是谁的种,老汉您说是您的……”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陆耀,“您也一把年纪了……人呢,要认老,服老。”

陆耀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一把年纪怎么了!你们知不知道老子是谁?老子是工部尚书,是太后的爹,当心我拔了你们的舌头。”

“噗——!”路人一起笑起来,“还太后的爹呢!瞧老汉你这身绫罗绸缎的确似模似样,就是不知道太后认不认你这个爹!我说老汉啊,您就歇着吧,没事少上上秦楼楚馆,当心马上风!陛下英明,就要斩了这妖妇,您且看仔细咯。”

陆耀再一次痛苦的跪地:“我的燕歌啊……我的孩子……”

人们再懒得理会他,全当他失心疯了,跟随着囚车一路向前,人群中也有一严妆美妇,与周围的群情奋勇格格不入,她十分自矜,不打不骂,不哭不笑,只定定的望着薛燕歌一会儿,旋即转身走了。

李永邦和上官露趴在沿街一家食肆的窗台上,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上官露道:“王妙英品格高贵,令人敬佩。”跟着小声抱怨道:“就是你怎么挑的地方,隔的这么老远,我都看不清薛燕歌长什么模样……”

“咱们是看行刑,又不是看唱戏?你离得那么近干什么,看完还能有胃口?”李永邦回头望了一眼她点的一桌子菜。

上官露抓住李永邦,好奇的问:“嗳,那你瞧清楚了没?美吗?有多美?抓到牢里的时候你怎么不带我去瞧瞧她。”

李永邦淡淡道:“一个娼)妓而已,值得皇后你兴师动众的去牢里瞧她?未免也太给她长脸了。至于你说的美不美,我也没去牢里瞧她,不知道。不过就现在这样子,瞧着很一般。说什么连西子也望其项背,怕是夸大了。”顿了一顿,沉声道,“再者,皇后不要与她比,一个无耻的娼)妓,给你提鞋都不配。”

说话间,明宣坐在楠木拱璧八仙桌上不耐烦道:“父亲,母亲,你们好了没有啊?到底有什么好看的?美人儿吗?”

“不是!”

“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道。

“那有什么好看!”明宣夹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

今天父皇上永乐宫来看他的时候,母后正抱着他教他下棋呢。

他闷的直打哈欠,但是他偷看到母后暗地里朝父皇使了个眼色,父皇点点头,他就知道,小皇叔说过,一到端阳节,街市上可好玩了,父皇一定是来接母后出去玩的,于是他硬撑着要阖起来的眼皮足足看了父皇和母后下了三盘棋。

父皇和母后下的是一盘残局,母后非要守弱势的一方,父皇占了优势,再加上攻势凌厉,很快就分了胜负。

父皇道:“良妃赞你棋艺了得,怎么连输三盘,皇后是让我的吧?”

上官露面无表情的收了棋子,一一摆好道:“没有让你,不过是一出必输的局,看看有没有办法扭转乾坤罢了……看来是没有啊。”

李永邦也凭着记忆把手中的黑子放到原来的位置上,但是摆到一半,被上官露制止了,纠正他道:“错了,它原本不是在这个位置。”

李永邦的手搁在半空好一会儿,上官露才指着棋盘的左下角道:“是这儿。”

“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上官露淡然道:“这残局搁这儿好几年了,破不了,天天看记不住才怪呢。”

“既是残局,何必为难自己。”

“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下棋也一样,到了一定的地步,准赢的棋局好没意思。”

明宣趴在桌子边上看他们,知道他们是故意下棋好闷死他,他偏不让他们得逞,好不容易,成功的引起了他父母的注意,上官露含笑问他:“不想午睡吗?”

明宣摇头,笑嘻嘻道:“母后,还没到午时呢,午睡干什么?而且小皇叔说过,端阳节有赛龙舟,父皇是要带母后去看吗?”

李永邦撒谎道不是,明宣‘哦’了一声,抬头看上官露,张开双手要抱:“那母后陪儿臣午睡吧,儿臣需要你。”

上官露:“……”

过了一会儿,道:“带他一起吧。”

明宣得意的朝父皇一笑,李永邦干脆将他一扛,一行人乔装打扮好,坐着轿子从角门出宫去了。

父皇和母后事先说过,今次外出是陪父皇体察民情来的。不许他胡闹。但是他觉得父皇明显比他胡闹的多,比如说,刚进这间酒家的时候,父皇对这里的食物非常不满意,看着菜牌良晌都不知道吃什么,后来是母后要了一个雅间,点了一桌子的菜。

父皇看着好像没胃口,不肯动筷子,母后讥讽他说:“大男人一个,就只有家里的菜吃的惯吗?那些做工跟雕花一样的,你一次吃三碟都不管饱。还起各种花俏的名字,什么八仙过海,不就是清炒时蔬吗?”明宣跟着点头,“就是。”

跟着母后又点了酸汤肥牛,手撕包菜,酒酿圆子,芝麻翠香烙饼,翡翠珍珑烧麦……等等,明宣于是只顾着流口水然后狼吞虎咽,没留神父母都挤到窗前去了,等他反应过来,纳闷道,“有好吃的不吃,跑去窗口凑热闹,又不是看美人,为的什么呀!”想不通,便跳下椅子,朝他们走去,结果半道上被李永邦截住了,死活按住他的小脑袋不让他看,道:“有什么好看的,斩犯人呢!”

“斩犯人?”明宣惊呼,他可从来没看过斩犯人呢!斩犯人用的是不是小皇叔口中的青龙偃月刀啊?他奋力的试图从李永邦的桎梏挣脱出来,喊道:“父皇——”话说了一半,被上官露的一个眼神喝止,忙改口道:“呃……是父……汪,呵呵,儿子说的是汪,汪,汪,哈哈,父亲,你看那里有一只汪。”

李永邦无语。

明宣只有独自回到桌前,看他们两个大人还探着脑袋张望,想不通为什么有美食不吃,有美人不看,却要看斩犯人……他咬了一口烧麦,撑着下巴道:“变态啊……”

第106章断翅蝶

五月历来被称为‘毒月’,端阳节又是九毒日之首,故而不管是民间还是宫廷都有喝雄黄酒辟邪,熏艾草驱虫的习惯。

在这样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里,元若宪和薛燕歌先后被斩,大快人心,这么有意思的消息只有自己知道,而无人分享实在太无趣了些,上官露望着湛蓝的天空,碧澄如洗,顿觉一直以来笼罩在心头上的阴霾渐渐散去,还剩下最后一点尘埃,她要自己动手。

路过合欢殿的时候,石榴花点缀在枝头上,红中带橘,煞是喜人,皇后令轿子停了停,随意摘了一枝,捏在手中把玩,曼声道:“摆驾永寿宫吧。”

“娘娘要去给太后请安吗?”凝香问。

“是啊。”上官露望着百花次第盛放的御花园道:“合欢殿真是好地方,这一路,海棠,丁香,栀子相陪,又好看又好闻,还好出来走一遭,否则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这大好辰光?!”

“哦,对了。”上官露吩咐逢春,“纯妃不是最喜欢海棠花吗?总拿来顶头上,你差人送一些过去给她,特别是合欢殿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她是在此地与陛下‘偶遇’的。”

“是。”逢春笑的意味深长。

要说昔日的永寿宫车水马龙,仆人们络绎不绝,吆五喝六的,俨然六宫之上的气象,今日的永寿宫倒也谈不上愁云惨雾,至多就是消息闭塞,多少有些令人惶恐罢了。

陆燕已经连续数日没有家里的消息了,每次她大发雷霆要出去的时候,都被内侍给拦住了,福贵叉腰道:“嘿,你们胆敢违抗太后的懿旨,都不要命了吗?”

内侍们将永寿宫围得如同铁桶一般,见了太后依旧不为所动,福贵撩起衣袖就要干架,结果反倒被年轻的会拳脚的内侍们给打趴下了,只得撑着腰向太后哭诉:“太后,太后您要给奴才做主啊,奴才可是照足了您的吩咐去办,可他们……他们欺人太甚!”

“他们都说什么了?”陆燕沉着脸问。

福贵的声音顿时压下来:“他们说是陛下的旨意,请太后您暂时在永寿宫里好生歇息,一应需索,自有皇后安排。”

“放肆!哀家去哪儿,做什么,几时轮到别人来指手画脚?”陆燕命人去找张德全,张德全哪里敢露脸,径直躲了起来,就道自己还被扣在未央宫里呢,走不开。她隐隐感觉到要出什么事,可又实在想不出能出什么事,听宫女禀报说皇后到了,陆燕强自镇定道:“呵,可算是来了,哀家就料到她该来,哀家正好也问问,孩子好好地养在哀家这里,哀家何曾亏待过他?她到底是使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又把孩子给要回去!”

“太后此言差矣。”皇后的脚步轻盈,缓缓地踏进大殿,“我恰恰是什么都没干。”

“孩子是你要的,说我要挟孩子将来妄图染指皇权的是太后,太后不是凭着这个理由成功的把小殿下给带走了吗?怎么倒怨起我来了!不过也就是太后您做的太多了,俗话有云,过犹不及,陛下最厌恶别人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了,而今他终于认识到究竟是谁在玩弄他,欺骗他,摆布他,这不,又把孩子给本宫送回来了吗?孩子再小,到底也是一个皇子,皇子们个个贵重,得放在合适的人手里教养才不至于学坏。你说是吧,太后?!所以臣妾当真要好好感激太后呢!没有太后的百般阻挠,我还得费好一番功夫。”

淑兰终究是个规矩的人,上前提醒道:“皇后娘娘,您参见太后,是要向太后行礼的,礼不可废!请皇后娘娘不要让奴婢为难。”

上官露斜了她一眼,又转回头看太后,道:“她?太后?她配吗?你问问她这太后之位是怎么得来的。”

陆燕‘哈’的一笑:“好!好的很!上官露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哀家早就说过你非什么贤良之辈,却要装的一身清白,你今日这番行径说出去便是不打自招。”

“传出去又怎么样?”上官露耸了耸肩:“有人信吗?”

“更何况……”上官露面不改色,“会传出去吗?”

“而今你是软禁之身,我如何待你又有谁知道,谁管的着?”

上官露轻笑起来:“太后,你不会当真以为你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才当上的太后吧?还是真的以为是因为你的游说,陛下才勉强娶的我?我能有今日,我当要感激你,知恩图报,是不是?你醒醒吧,陆燕。这一切都是先帝的安排,选中我做皇后的人是先帝,是父皇他老人家。不管你和九龙座上那位说什么,他最后都是会娶我的。而且你也不会天真的以为他之所以和连翘发生了纠葛,是因为连翘长得像你缘故吧?唉——”上官露长叹,“女人呐,就是喜欢自欺欺人。李永邦对你早就没有感觉了,连翘这个人不过是高绥人事先做了打探,自以为是的认定他对你未曾忘情,才故意找了那么一个跟你有点相似的,放到他身边去。李永邦出于救命之恩没法拒绝,如此而已。”上官露淘气的凑到太后跟前,眯眼笑道,“没想到吧?”

“你胡说。”陆燕气结,咬牙道:“皇后,你就是本着如此的态度到哀家跟前来侍奉的吗?”

“侍奉?”上官露一脸鄙夷,“你有什么好让我侍奉的!你要是一早乖乖的听话,不来招惹我,我或许还能让你在太后的位置上一直坐着,坐到你死为止。皆大欢喜。多好!但你偏要来惹我,那就怪不得我了。说句不好听的,我今日就是把你毒死在这里,又有谁会说我一句不是?”上官露一字一顿道,“又有谁敢?!!!”

上官露轻轻抚着袖子上绣的宝相花,自得道:“太后您弄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父亲陆耀买官弊爵,私吞公帑,在朝中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满朝文武除了和你陆家拉帮结派的一小撮人马,其他人,人人向我,而今时今日,你陆家元气大伤,树倒猢狲散,附从之徒早就所剩寥寥,太后你更是犹如过街老鼠,你拿什么跟我争?我杀了你,多的是人替我打掩护,说我为民除害,太后,你说你们陆家这些年到底积了什么德啊?!”

“最重要的是,那么逆来顺受,连儿子都拱手让人的皇后,没用的皇后,怎么会杀人呢?说出去谁信啊!”

陆燕闻言哗然色变,上官露却仍旧不疾不徐道:“所以要我侍奉,你得问问你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你的太后之位是我给你的,要不然你以为?”

“没错,陛下是想补偿你们陆家,但他觉得让你呆在贵太妃的位置上已经是极大的尊崇了,再给你陆家一些荣耀便是——是我!我!!!用太后之位让华妃和仪妃决出一个胜负来,从而把你推上了太后之位,为此陛下还埋怨于我,你不但不感谢我,还要我侍奉你?到底谁是谁的恩人?说白了,你哪怕是与我井水不犯河水,你今日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你非要与我为敌,那就不要怪我下手太狠,和我上官露玩,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派胡言!”陆燕不信,“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骗到我吗?你不过是一时得势而已,陛下被你蒙蔽,但总有一天他会清醒过来。”

“我骗你做什么?又没有好处。”上官露望着她,无奈的摇头道:“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没搞清楚,这后宫到底是谁说了算吗?让你当上太后,是我那时候还不想杀你,我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利用价值,没想到李永邦对你一丝感情也无,那就是毫无价值了。毫无价值的人是死是活,我又岂会在意。可一上来就杀了你,恐怕要惹人非议,不利于我个人的形象塑造,就暂时留着你吧。而且朝中的事我不好插手,但是有了太后您这个反面教材,便顺理成章的替我招揽了不少纯臣,良臣。朝中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教我看了个一清二楚。太后,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如今和薛燕歌没什么两样,我杀你,只有人拍手称快,不会有人说我心狠手辣。这就是我留你活到今朝的原因。”

“你——!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陆燕一个箭步冲下宝座,举手就要掌掴上官露,岂料反被上官露一把握住手腕,然后狠狠一甩,陆燕整个人扑倒在地上,瞠目结舌的看着上官露。

上官露道:“太后那么动气做什么!我今天来,是知道太后您天天被关在永寿宫,也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特来告知你一些好消息的。第一条,是陆耀陆大人已被革去内务大臣一职,陆家的宝昌号也被查封。这第二嘛……”上官露顿了顿,才道:“太后可能之前已经收到一些消息,是关于陆碧君的。唉,安溪公主的命好苦。不过也亏得你们陆家还有这么一个安溪公主为了大覃安稳做出了巨大贡献,否则陆大人今次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想必太后只知道关于这件事的上半部分吧,后续发展如何了,太后不知道吧?也是,陆大人铁定是不会告诉你的,好吧,那就由我来传达好了。”

上官露将陆碧君的遭遇娓娓道来:陆碧君远嫁车师,谁知道刚过了乌溪的地界,还远没有到车师,婚嫁车队就遭到了劫持,劫持她的是贺依奈的首领那耶提,贺依奈是一个刚建立的小国,说穿了,就是西夜分出去的,现在贺依奈的王就是西夜王的小叔,由于老西夜王死前没把王位传给儿子,而是绕过了儿子直接传给了孙子,那耶提便不爽了,自立为王。因此西夜和贺依奈从根基上说还是一家子。

李永邦那年秋狝,西夜作为代表在受邀之列,西夜王和他的小叔叔一起前来,西夜王本就看不惯车师王阿米尔汗的嚣张跋扈,想找机会教训一下阿米尔汗,谁知道刚刚自立为王的小叔叔先下手为强了,那他乐得站干岸,看狗咬狗。

那耶提以为新嫁娘比较赚钱,向阿米尔汗勒索粮食五百车,牛羊各三百头,阿米尔汗一听:“什么,那么贵?五百车粮食够咱们过半年了,不干!”让人传话给那耶提,“人老子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

陆燕知道的便到此处,上官露接着道:“后来呢,那耶提觉得这笔买卖不能亏了呀,就向我大覃勒索粮食一千车,牛羊各三千头,外加丝绸、锦缎两千车,你猜陛下怎么回的?”

陆燕不寒而栗,陆碧君固然对她不敬,但总归是一家人,陆碧君远嫁蛮荒已经够惨的了,要是再在那里出了什么事,她简直不敢想象。

上官露直视陆燕道:“其时国库虽谈不上特别富裕,但尚有盈余,区区一千车的粮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谁让华妃的兄弟没事总来报灾呢?一次一次的,总得先紧着咱们大覃的子民不是,于是都拿去赈灾了。至于剩下的那些……”上官露冷笑一声,“你们陆家人啊,真是个个都冷血无情。”

“不许你污蔑我家里人。”太后恨恨的盯着上官露,目龇欲裂。

“信不信由你。”上官露道,“陛下可是亲自征求了陆大人的意见了呢,但是陆大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得为了一个丫头让大覃损失惨重。再者,陆大人自己还忙着偷国库里的银子呢,哪有理由断了自己的财路呀,但他倒是舍得下血本在青楼名妓身上,这样的人,我还是生平头一次见,真长见识,怎么样,太后,这就是你的父亲。”

“可怜了陆碧君啊,花一样的年纪,姣好的容貌,竟白白给那耶提糟蹋了,成了她的女奴,所幸的是,只要伺候那耶提一个人,还不至于出去接客。但是苦就苦在,那耶提没多久就玩腻了,觉得为了她得罪我大覃实为不智之举,反正他侮辱阿米尔汗的目的也达到了,便把陆碧君又送去了给了阿米尔汗。太后也知道,草原上的人不拘小节,陆碧君非处。子之身并不会怎么样,可叹的是,阿米尔汗因为她而丢了面子,心里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屡屡毒打碧君出气,陆碧君现在的境遇可谓水深火热。”

陆燕好不容易在淑兰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结果听了上官露的话,又气的头疼,身子摇摇欲坠。

“这最后一件事嘛,委实是一件荒唐事。眼下正是城中热话呢,连带着太后您脸上多少也沾了光。”上官露用袖子掩着嘴角窃笑了好一会儿才道:“本宫还真不好意思说呢,唉,陆大人真是宝刀未老,竟叫一个青楼女子怀上了你陆家的种,敢问太后,这孩子,太后是希望她生下来呢还是不要?因为陆大人显然是想要这孩子想疯了,明知道这孩子极有可能不是自己的,还一个劲的腆着老脸往上贴,可你兄长却持不同意见,毕竟那野种生下来,将来要是承袭了你陆家的一切,难不成太后要认一个支女当继母?我都替你没脸。所以你兄长让陛下把这女人给发落了,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块儿,喏,端阳节那天斩了。你们陆家这回,可是彻底绝后了。”

太后‘啊’的一声尖叫,朝上官露扑过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上官露——你这个贱人!”

上官露‘啧啧’的摇头:“太后,您这是失心疯了吧?”

“你杀我做什么?我好心好意的来告诉你,你杀我也无济于事啊,你杀我陆大人能官复原职吗?你杀我陆碧君能完璧归赵吗?嘁!”上官露嗤笑一声,眼见着淑兰和凝香反剪着陆燕的双手,道,“太后,别说我没规矩,我可是不但给您带消息,还给您带来了礼物呢!”

“来,看看——”上官露拿出一个描金漆红的锦盒,递到陆燕的眼前道:“送给你的。”一边说一边慢慢的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只蝴蝶,栩栩如生,好像活的一样。

定睛一看才会发现其实是一只蝴蝶标本。

“终究是死物。”上官露面露惋惜,“再怎样生动,也还是死的。”

上官露凑近陆燕的耳旁,低声道:“断了翅的蝴蝶,怎么飞的出我的手掌心呢,你说是不是呀,太后?”

陆燕含着泪,恨声道:“上官露,你别得意,你今天这样折辱我,总有一天也轮到你自己,玉宇琼楼凤凰栖,你若有朝一日跌下来,那可是粉身碎骨。”

“本宫期待着太后所说的这一天的来临。”上官露毫不畏惧,迎着陆燕的目光道,“诚如太后所言,本宫是凤凰,敢问这世上又有谁能轻易折得了凤凰的翅?哼!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只无用的蝴蝶吗?”

话毕,轻蔑的一笑:“太后不如找个帮手吧?怎么样?太后一个人单打独斗怪累的,不如找华妃来帮忙?还是纯妃?宫里恨我的人那么多,太后可以慢慢挑。”

“还有一件事,本宫想提醒太后。”上官露低语道,“太后不觉得寂寞吗?”

陆燕身形一震,心虚的眼皮耷拉下来。

上官露笑道:“太后您那么费尽心机的要拉拢陛下为什么呀,不会真的喜欢他吧?你我可心里都清楚的很,你对他是个什么样的心思,你要说你为了掌控他,可信度还高一些,其实他这个人,真的是很容易控制的,说来你也真无能,下了那么多次手,竟一次没成功,还不如一个宫女,哦对了,那次可是借了我的光,我还没跟太后您算利息呢。怎么样,知道你和我的差距在哪里了吧?”上官露抿唇道,“你要先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不是我不能没有李永邦,而是李永邦不能没有我。”说完,轻声又得意的笑了起来。

陆燕闻言,脸色惨白,上官露见状,不由的讶异道:“咦,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吧?”说到这里,自言自语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人寂寞的久了,宫里没个知冷知热的,见到个男人难免就……”上官露凑近太后耳语道,“可是太后,李永邦不喜欢你呢,怎么办?”